”
宋真拿起包包,下车把驾驶座打开,脸上罩了一层霜气,“不用了,我自己开回车库,你走吧。”
付杭手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笑,“好,那我明天再过来……”
“我的意思是,明天和以后,你都不要来了。我这边不需要你了。”宋真平静得像是在宣布绞刑。
“哦,好。”付杭从车里僵硬的出来,在这片别墅区门口返身走了几步,最后转过头来,不甘带着些颤抖的声音道,“为什么,难道因为今天那个男炫?如果是宋小姐你不愿得罪的朋友……我可以道歉,明天去南大登门道歉都可以……”
经过了低头咬牙隐忍的奋斗才明白,到了他这一步,能挤进森川集团这样的核心圈,让大小老板都信任不容易。如果一息之间要让他打回原形,所谓的尊严,自尊,面子,都不过是可以被踩在脚下的碎渣。
宋真美目冷得像是凝固了,盯向付杭,火气十足的道,“你凭什么越俎代庖的替我做决定?还是觉得你就能代表我?一个公司永远都不需要这么自作聪明的员工,我也一样。”
六百一十六
苏灿三人从行政楼脱身出来,肖旭和李寒还在说着宋真车窗的事情,大致觉得宋真旁边那个像是保镖又像是她公司下面金领的人物绝对对宋真有可以预料的企图。
两人搞不清楚苏灿和宋真之间的联系,也没有更为大胆的臆测那个宋真和那个金领男之间是否有一层暧昧关系。不过即便没有,那么也能知道苏灿和森川集团的宋真还不算什么好朋友。至少还没好到车窗玻璃碎了人家女孩一挥手算了的地步。
当然,是他们两人砸到了人家女孩的爱车,就算宋真和苏灿是朋友,人家也没有理由顾着面子而放弃应该追偿的责任。不过在那个对苏灿言语透着刁难味的金领男上面,宋真没有制止的姿态,这点还是说明她还是较为放任手底下的人的。
“看来你还是魅力不够啊……”肖旭撇撇嘴对苏灿道。他虽然爱贪小便宜惯了,但显然因为苏灿代替他们赔偿,而耿耿于怀,续说,“否则就是你出面,她怎么好意思跟你苏少谈钱?”
“魅力要是够的话,是不是该被倒给钱?”苏灿笑笑回应。心头闪过宋真的很多样子,美国华盛顿集团融资宴会上的亭亭玉立,南大角落的清恬闲适,或者在正式商务场合的精明厉害,以及在金茂酒店厕所时的羞愤交集,究竟哪一面是她真实的样子?
苏灿都没有答案。
“就算我们先借你的……以后兄弟一定还你……”李寒有些吞吐的说。钱这东西有时候真的能让人挺为难的。如果今天不是苏灿,只怕事情就可能惊动到学校高层,以及他们远在家乡的父母。
“好,先记着,以后多少也是南大高材生,根本不愁收不回来。”苏灿拍拍他的肩膀。
他们这个时候正在返回南区的干道上面,看到一串车队沿着园区公路行驶过来,车队有四辆车,统一的黑色奔驰。细碎的林荫在穿行的车体上倒影出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给人以稳重神秘到心生一丝畏惧的感觉。
车队从环行政楼主干线过来,在这条线上和他们并于一处。
这种略带霸道的低调倒是引起了三人侧目,就看到车队越过他们在前方停下。
看到车队的时候苏灿就有一丝被注视的警惕感,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就像是有时候想某个人,接下来就会接到他的电话,或者走过前面转角就会碰见一样,同样苏灿有这一种莫名其妙的一丝心悸感。
他盯着那些贴膜深黑一眼看上去足以可以充当镜面的汽车车窗,却感觉那窗户的背后,总有一种不安稳的存在。
当四台奔驰统一口径的停下,这种感觉更烈。
当头的一辆车车门打开,苏灿就看到一个长身休闲米咖色短袖T恤的高大男子走出,那股随即产生的气场一看就知道应该是那些出没最顶级场所层次的人物。苏灿看到这个人,也就知道自己因为重生而锻炼出的敏锐感官的那股如针刺背的感觉来自何处。
詹化背靠奔驰车B柱,抽出雪茄盒里细长的一支新鲜雪茄,然后燃起火柴,用火焰尖在雪茄烟身上轻轻转动烘烤预热,最后点燃烟头,吸了一口,再低拿轻捏着深色茄衣,于缓缓喷吐的缭绕烟雾中扭头望向苏灿。
对肖旭和李寒来说,詹化只是走出汽车,身靠车门抽了个烟,但偏偏这一刻,四周围似乎什么都被淡化了,只有詹化这副闲适的样子,却如同有巨大魔力般紧紧攫着他们的眼睛。
尽管和詹化这样的人物尿不到一壶里面去,苏灿不得不承认此人还是拥有极其高超的人格魅力。
无怪他能够拥有潜在那么大的能量和影响力,这就像是从政位居高位的人颐养官威,实业家总有股子精烁,资本家敏锐而贪婪一样。詹化触手广泛,在资本市场干出很多大事,然而一些和他们有关的大事背后无处不在显示他背后一个精锐而狼性十足的团队,这样的团队是狼群,詹化就绝对是领头的狼王。
其余的几辆轿车里面,透过那些深层得几乎只能看到车内轮廓的车窗,那些车里面加起来至少有四五个身穿西服或者能够体现出身材壮实衬衣的男子,也许在其他的场合下这些人会在詹化下车的第一时间站出来开道,站位,陪护。
但今天却没有这样狗血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得到授意,只是在车里面静静注视着外面的苏灿等人。
而奇特的是,只是詹化这么悠闲写意的从车里走出,却能带来不亚于四周奔驰车里无数牛高马大的人物站出来所能制造出的压抑催逼气场。
詹化对苏灿咧嘴,“聊一聊怎么样。”
车队静静的停在园区长满泡桐的公路旁边,光线充足,限速的路牌被风吹得有轻微的晃动。
旁边的坡坎草地上,詹化和苏灿就站在那里,只有两个人单独站立的空间,更远处是露天操场的球赛。肖旭和李寒站在街道另一侧,和一个路过认识的学生聊天,眼睛却时不时扫向苏灿这边,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脸谱中文成绩不错,七月成立,八月正式运营,到现在不过三个月时间,内部员工就有两百来人,十万注册用户,至少十六家投资机构对你们表现出兴趣。作为一个国内新兴的互联网公司来说,这个开局不错。”詹化捏着雪茄,极为精准的把握到苏灿目前脸谱中文的状况,他吸雪茄动作很缓慢,每一口的衔接很到位,绝不贪恋,看得出是极为讲究生活质量和品位的人物。
这样的人心理学上来说一般来说很珍惜自身的羽毛,有极强自制力,细腻谨慎,不会轻易冒险。
但在苏灿面前的詹化,却完全不是这样一个人,事实上他所涉及的很多灰色层面的东西,要是摊开来,可能会让世人震惊。资本家的确会有投机心理,但那不过是资本层面的博弈。但是像詹化这样的人,资本里蕴藏着血腥,但极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
譬如因大榕建工入股川南航空集团所牵扯出来的汉唐证劵和世纪证劵一系列问题,背后的水就很深,其中甚至涉及到一些省市的高层官员, 其中有人甚至以自裁堵口,中央高层受震之余还说过某某地上下一级可能整套班子都烂掉了。
如不少涉及事件的人都遭遇重挫,一时偃旗息鼓,人人三缄其口,不敢轻举妄动。詹化若非因为抽手极快,身法了得,只怕还会遭殃到他的身上。
当然,这是苏灿最大的遗憾。
“看来我们的事情,你了如指掌。不过我和你这样的‘大人物’,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苏灿对詹化眯了眯眼。
听詹化再说了脸谱中文一些动静之后,苏灿对詹化手头的情报网络实在有些吃惊。几乎差不离十,这些资本家的确情报了得,不过苏灿在惊讶之余又掩饰了内心深处的一抹庆幸。
庆幸在从詹化口风中,知道他尚不知道自己整个产业链体系,脸谱中文和美国脸谱最近在进行的大动作,秘密展开对魔兽世界的收购计划。
这是重头戏,重要的不仅仅是魔兽世界未来的产值,还有脸谱中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借魔兽世界打开声势浩大的局面和未来平台整合战略计划。
如果被现在和自己势成水火的詹化知道了,他想要让这个项目流产实在有太多的办法,只需要让脸谱中文陷入几场恶意的官司之中,信产部和上面几个大部头任何一个审批环节的通不过退回,都会让脸谱中文和魔兽世界擦肩而过。
詹化在烟雾缭绕中望着苏灿,看上去他今天心情很好,似乎对苏灿所说的话不以为忤,道,“我对我有兴趣的东西,都喜欢关注,而你特别值得我关注。我们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其实本质上我们都是一种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苏灿哑然道,“你是著名的VC,投资人,更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血腥资本家。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你新上的杂志封面人物标题一样,叫嚣着‘只有上帝才能审判你’,不过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我很期待有一天你会被审判的样子。”
“你是说那本《Man》?”詹化笑了起来,“他们一贯喜欢用耸人听闻的语言来制造话题冲突,别被迷惑了。他后面的大老板和我有些交情,那只是一场例行的采访而已……倒是你的适应能力大出我的意料之外,脸谱网的前景被曝光之后,面对可能井喷的对手,你反倒还能在这里继续心安理得的待下去,倒是让我很嫉妒。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对你的脸谱中文就有这样的自信?你应该小心翼翼维护其发展才是。”
“这是蓝海战略,你不懂的。”苏灿笑道。红海是传统竞争激烈的市场,蓝海则是差异化手段获取的新兴市场领域,是企业通过创新开拓新兴领域,全面超越传统产业的战略。
这是几年后才会被国外学者提出的理论。面对苏灿巨人般的先知,尽管这个先知是巨人中的侏儒,詹化在这方面还是矮上一截,未来的东西,他如何能懂。
“什么蓝海?”詹化皱眉,眼睛里精芒熠熠,“不知道你哪里找来的生僻名词……不过你也足够值得骄傲了,我的两大证劵交易所至此一蹶不振,你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人的事业生命被毁了?官爵,财产,能混到某个层面不容易,但是被打倒,可能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抱歉,这些我无法负责,也不归我负责。害人的是你,凭什么让我承担责任。”苏灿对詹化咧嘴一笑道。如果不是真强悍见惯世面的大人物,或许现在会被他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也有可能。
苏灿又续道,“其实我最失望的,是没能让你被牵涉进去。”
詹化在这一刻厉芒毕露,然后又很快被他压敛下去,平静道,“我觉得你对我有偏见。我养壳做壳然后换手将二级市场那些不够资格的对手成为我吸血剥削的工具?不要对我们之间的异同言之过早,资本市场不过是引进一条实业资产与虚拟资产交易的等价线,于是可以蛇吞象的吞纳敛聚大量社会资源的交易游戏。这样可以在这个财富大分配的过程中实现隐讳的剥削,于是我们控制着高官,控制着权势来更好的为资本服务。”
顿了顿,詹化又道,“这就是资本这头魔兽,任何社会资源交换和利用,都会促成壮大它的力量。反对剥削,往往就是在促进更深层次的剥削。就像是世界有两条真理,第一世界生来不平等,第二允许人通过自身努力来改变这种不平等。但往往这些人改变自我的过程反而能更加加剧社会和这个世界的不平等。”
“资本也一样,人们在利用社会资源产生的差异化,本身也就在促进剥削这种形式的演变发展。我通过资本逐利,而你何尝不是在同样通过脸谱网玩弄资本金融的手段,你何尝不是再想着如何才能从那些风投和VC手上压榨到更多钱。而这些钱的来源,又何尝不是通过对另一种层面上的压榨?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你和我一样,如果我身体流的血是罪恶腥臭的,你也是一样,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么干净。”
苏灿沉默不语,詹化缓缓的吸着雪茄。
他俯视着面前的这个少年,觉得自己掌控了一切。
半晌后苏灿抬头,眼睛里充满某种洞穿了时空的睿智,那是两世灵魂的佑荫,“的确,资本本质上是剥削,我不否认,但我和你并不一样。我有自己认同有意义的目的……”苏灿想到艾克赛特高中扎克的寝室之中,那半幅下剩的兵棋,那果木泌香的房间,那个扬言要改变世界的男孩。
“而你只是为了逐利,养壳,做壳,再在权贵的庇护下换手卖壳,我们本质上就不一样,我能够驾驭,而你,只是所谓资本的奴隶。”
詹化盯着眼前的少年,突然发现似乎无法将其说服,甚至被他过于犀利的言论弄得自己有些狼狈。
深深的吸了口雪茄,有些骄躁的吐出,脸上略微有些影响到他内心深处的动容,用男中音低沉而凝重的声音道,“你认为单单是我,就可以从幕后牵动起两大关系着几个地盘权贵利益的证劵交易所?”
苏灿诧异的看着詹化。
詹化再吸了一口雪茄,懂得品雪茄的人很少会将烟吸到肺里,但詹化此刻和吸烟已经没有区别,只是道,“你知不知道高恒这个炫?”
苏灿将脑袋前后世的记忆搜索了一遍,也发现找不到詹化口中所说的这个人物人名。但苏灿从詹化突然凝重而富含磁性低沉的嗓音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名字的分量,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是否被未来时代所淹没,或者是真正隐藏在那些时代的大潮之下,作为重生前一个普通人的他根本无从接触无法知晓。
“你不知道他不足为奇,那么我再说一个名字,你就知道是谁了……”詹化捏碎手中的雪茄,砸在南大青翠欲滴的草地上面。
风萧瑟掠过,苏灿听到詹化接下来所说的另一个高姓名字,饶是他有两世灵魂,这一刻还是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重生者,第一次被现实莫大的威能所震动的感觉。
平日里听到这个名字只会觉得那是很正常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个时候从詹化的口中说出的高姓来,这个名字响到让苏灿足以如豹子一样后背紧绷。
詹化身影突然变得沉重起来,捏着雪茄的模样很有股沧桑漠然的味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