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灿愣了愣,问道,“来接你?”
林珞然脸色微微黯然,随即脸庞又笼罩在光线的向阳面,点了点头。依然是给人无限希望的笑靥如花。
轻絮在她脑袋侧边萦舞,像是要把她隽永的雕刻在光阴的场景里。
六百九十
魏远湖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应该就在路上了,几分钟后出现在大厅里面,走入进来给人衣玦翻飞的冲击感,再配上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外带一股先天和后天打磨生成的气场,都让人自然不自然得要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去。
一只手还在打电话,看到林珞然等人安然无恙,电话就挂断了,举手投足,都颇雷厉风行,来到林珞然等人面前就道,“在机场外面等了好一会,谁知道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了,没事了吧?”
“当然没什么事,平稳解决了。”林珞然微微一笑。这个态度到让苏灿有些讶异,魏远湖按理说算是她哥林珞然那个辈分上的,以林珞然的性子,大概都会抛个白眼,数落一下怎么才来之类。谁知道反倒是一改以往破天荒安静的一面。这副样子大概是要在那个她的少年偶像广州李洛少校面前才能看到。
这是一种微妙的关系,苏灿不知道林珞然和魏远湖之间或者他们家族间内外戚成员之间到底有些什么样的联系。
魏远湖耸耸肩笑,“那就真可惜了,我还以为有表现机会来着。”
说话诙谐外加他表情,很容易亲近,刚才那种情况,魏远湖就算是想插手,或许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但他这么一说,却没有人认为他“作”或者“绷”,兴许是他的模样一看上去就知道家境和教养很好,是有些历练的人。再加上他的语气表情不会给人以浮夸的嫌疑。
“你怎么会过来了,还有,怎么会知道我今天的飞机,老婆子多嘴?”林珞然眼睛盯着魏远湖,这个样子让苏灿,唐妩这些平时较为熟悉她的人都感觉不一样。
她的性子像是更沉静了,有种像是表露出她本性的沉静和聪慧,好看的唇角伴随着话语轻启轻合,话语隐含机锋。像是丛林里食物链顶端的一只豹子面对另一只豹子。林大小姐这辈子外在粗犷实则内心聪敏,能够这样如此正色的实在很少,就苏灿而言,仅仅在看到她和她爸林国舟之间没老没少的斗嘴,以及他们那个李洛表哥这两个人身上看到。
魏远湖虽然外貌还是那副哈哈的样子,但眼神深澈,看着林珞然道,“我原本想给你个惊喜的……”
“谁要你来个什么惊喜啊……谢谢了哈。”林珞然眯着眼笑,不给魏远湖打蛇顺棍的机会。
“伤透了伤透了,以前跟你一起整王威威,那会我挺爱通过张渝西那群人找你们玩的,就在你们外交部家属楼后面的那个小泳池,咱们王威威推游泳池里,结果他湿淋淋回家,事情却全赖在我头上,你可明白当时我的委屈,这你记不到也就算了。年前回北京的时候,好歹你还坐过我车四处去逛的,逛香山逛后海,去卧佛寺,还去北大找师兄,清华泡学弟。你林大小姐有没有良心,拍拍屁股走人了,留我一路善后来着。现在你还打算当我空气?”魏远湖气急败坏。
林珞然叹一口气,“还是这副样子……你有没有这么夸张。”
魏远湖这才给有些发呆的苏灿等人笑道,“没办法,咱们老北京了,侃呗。其实不是她去清华泡学弟,是我几个学弟前仆后继……那个阵仗啊……”
“你适可而止啊。”林珞然踢腿跃跃欲踹。
魏远湖矫健的一扭屁股避到死角,动作还挺洒然指着林珞然漂亮的双腿笑,“在下威武不能屈,非挟带美女的富贵不能移。你不要逼我,否则我口无遮拦,再报一些你林大小姐不为人知但实际已经无人不晓的隐私。譬如你以前是钢牙妹眼睛姐的事实……”
李鹏宇:“钢牙妹……”
苏灿嘴角抽了抽,“眼睛姐……”
林珞然转过头指着两人,“苏灿,李鹏宇,你们两个闭嘴。”然后无比平静得回转过来看着魏远湖,目光如湖安静得可怕,随后动手拳打脚踢,不给他求饶的时间。
彭飞和李鹏宇一起出来的,眼看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和他在门口道别,彭飞再三嘱咐李鹏宇过两天给他打电话。而柳长辉则知道苏灿这边朋友刚到上海,定然还有自己的事情,再者他事也忙,这边还要赶着去市委开会,跟苏灿说下次出来吃个饭聊一下上海本地科技公司发展布局的问题,然后这才上了自己的专车离开。
让柳秘书长出面,最后还要让他来请吃饭。这在吴诗芮的机组乘务长蒋莉莉等人来看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但偏偏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像是这个不太真实的下午一样。
蒋莉莉趁着人声喧哗之时,低声在吴诗芮耳边问,“你觉不觉得,你这个大少朋友,有时候太鲁莽了,今天他的有恃无恐,再到现在的这种结果,都有些侥幸,若是换一种情况。譬如在机场动手的时候他制不住别人而是会反被更有力量的人制住。譬如如果对方更有势力能量,要知道人外有人,总是有人更深藏不露的,下一次,他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吴诗芮轻轻蹙眉,道,“蒋姐,你的意思是他依仗家里的背景,而这样的关系总会有变弱或者用完的一天?”
蒋莉莉摇头,“倒不是家里的背景,看柳秘书长对他的态度,我宁愿相信你的那个苏大少是个白痴,也不可能认为市委柳长辉是白痴。他对苏灿的态度,若不是苏灿这个人本身的实力和底气,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市委秘书长这么重视的。只是我并不明白,柳秘书长重视他的,究竟是他的什么方面。你的这个苏大少,到底有什么实力和本事?而这样的人……”
“那蒋姐的意思就是苏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么不理智轻易的树敌?”吴诗芮抿嘴一笑,朝旁看了看苏灿的背影,道,“我一直坚信着一句话,真正有实力的人,愈加懂得隐忍和低调,更懂得自律自省。而没有实力的,才会外强中干,力图希望以强势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虚弱,就像是赵维鑫和那个梁处长。那么与这样的人为敌,只会踩着他们前进而已。至于苏灿为何会这么不理智,甚至鲁莽的当场指着赵处长脑袋骂人。并不是他自认为自己有能摆平这一切的能力,而仅仅是在于他对看不顺眼的人或者事,他不像我们,可以隐忍,可以退让,甚至宁愿受辱忍受不公,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因此影响到自己家人和前途。”
“苏灿不一样。”吴诗芮顿了顿,道,“他不愿意忍气吞声,而更愿意迎头撞上去,尽管头破血流。他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几个树敌,并不是因为他有能应付对方的绝高理智和智慧,不是因为他后台大背景深有恃无恐,而是因为如果他今天不站出来指着赵维鑫头顶骂那番话当头棒喝,那么没有他的时候,下次躺在肥胖的赵维鑫和那个道貌岸然梁处长身子下面的,会不会是小钟,钟雪,会不会是丫头?会不会是我?”
吴诗芮看向苏灿的背影,“和他相处同一个大院这么多年,无论他面对虚伪还是冷漠,世故还是阴险,我知道他只有一个信条,对他所看不过眼的事物和现实,如果不能让它们在他面前弯曲避让,那么就让它们在他面前折断。他真正所凭借的不是实力和绝佳的理智与冷静,而是那种他骨子里所生出的无所畏惧。所以重要的不是今天遇到了什么样的人,而是碰上了什么样的事……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认识的苏小灿。”
蒋莉莉用力抿了抿嘴,直到将内心某种力量宣泄完毕后变得生疼,才道,“我以前也遇到过今天类似的事情,但我没有你们这么幸运,因为我不是这样面对残酷现实无所畏惧的人,在我的身边……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苏灿借上车之余去了厕所。
洗手的时候魏远湖也跟了进来。却没有上厕所,而是用苏灿旁边的洗手池洗手。
水声哗哗的响。
从魏远湖来的那一刻,他和林珞然看似相互之间斗嘴笑闹,但苏灿能看出来,两人似乎都在兜圈子,似乎都避开了魏远湖今天的目的,他来机场的目的。
背靠着洗手池,魏远湖从口袋掏出烟来,递了一根给苏灿,苏灿接过,魏远湖掏出火机示意,苏灿摆摆手,只是把玩烟杆,他也就淡淡一笑,然后点燃,任由得烟雾丝丝透入肺里,尼古丁带来刺激的感觉。
“其实我很欣赏你。”魏远湖徐徐吐出烟雾,歪着头看苏灿,道,“无论从什么方面,从商业来说,你似乎做得很好,据我所知,就我身边很多人所用的聊天工具,都是出产自你的公司……另外你的交友还很广泛,你们杂志的新封面人物,是叫宋真?听朋友说起过,家里好像很有钱,但这个女孩很好,从来都不会拍尺度过大的照片,对人也不错,没那么多弯弯肠子门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还和王威威林绉舞之间关系那么好,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多谢夸奖。但是我不喜欢绕来绕去……特别是对我朋友的朋友。”苏灿对魏远湖笑,“你想说什么,单纯的聊天?”
魏远湖笑道,“我姑姑和林珞然的三姨是党校同学,以前也就这点交集,如果还要说一点我十二三岁左右,就住在朝阳门立交桥附近,和林珞然家的外交部大院隔得近,后头就见得少了,一两年的时间,很多人事都变了。后来也就是偶尔春节的时候,各家之间会互相的串一串。林珞然是陆元安爷爷的孙女,这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去年我去陆家拜年,林珞然的父亲,以及陆爷爷对我印象都还不错。”
尾音清浅,但却很有自信的样子。
苏灿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陆元安是在任的政治局委员,十六驾马车之一,这也不难解释林珞然母亲陆家英的强势,以至于林国舟这样的身份,在陆家都比较边缘。只是大概陆家信奉子侄辈儿孙自有儿孙福,对林珞然的管束并不多,也没有家族强势的必须要谁去做什么,从事什么,垄断什么,担负起什么。但是据苏灿了解,现在陆家姓陆的,很多方面和领域的发展都很不错。
“那又如何。”苏灿抬起头问。
魏远湖一方面欣赏自己,一方面把自己当做是敌人一样打击。这在之前已经是被王威威有所预兆过的,王威威透露去年零二年的时候,林国舟就公开表示过年轻人里面最看得起魏远湖,当时还有一句评语来着,总之是说他有逸群之才,机敏思辨,同样又磊落阳光。
这番话公然表态,王威威就说当时京城许多自认为够资格追求林家小妹的人受了打击,诸多关系辗转对林国舟表示不满,其中最经典的是出自一个大妈之口,说林国舟“就这眼瞎口瞎的,还搞外交?”
苏灿知道魏远湖来者不善,譬如之前他还在自己面前曝和林珞然小时候的隐私发生的事。甚至还和林珞然开玩笑闹腾,以显示两人之间和睦融洽的关系。
王威威也评价魏远湖有心机有魄力,而且识大体能隐忍。这个世界不怕愣头青,怕的是他这种最懂得水磨工夫的人。
苏灿是以不愠不怒,平静反问。
魏远湖眼睛眯了眯,这才又继续道,“当然,不光是去年,今年的春节,二月份你在凰城的时候,我也是在她家里过的年。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这是越加步步紧逼了。
尽管苏灿和林珞然之间没有什么逾越的关系,也丝毫没有这方面无聊到跟他争强斗狠的意思,但他只有一个态度:老子活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当面这么得瑟的人,不狠狠打击实在不足以泄民愤啊。
苏灿笑了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春节过后的后半个寒假,她都在凰城,和我在一起。”
这似乎触碰到了魏远湖某些回忆和痛脚,声音发涩道,“那也是因为在她离校的当天,我错过了时间而已……而且她见个朋友,原则上我不干涉,特别是见你,你们关系不错,我更没有干涉的必要。”
太阳。苏灿心头暗骂一声,这家伙果然是有魄力最懂得打蛇顺棍的那类人,你和林珞然有毛线关系,还遑论干不干涉她个人自由。
“今天我来接林珞然,而她也会跟我一起走,因为她之前就清楚,这是她妈妈陆家英陆阿姨的意思,当然,我父母也在,两家人在一起聊聊天,顺便谈论一下子女的未来,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魏远湖有些兴奋,甚至于可以说内心深处潜藏着一种他的人生很少出现的激动,目光微挑,隐含霸气的俯视苏灿,
“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这个人喜欢什么都摊在明面上来说来做,我欣赏你,而且对你很有好感,你的商业天赋,你的那些事迹,很不错……但我仍然把你当成敌人。”
“你们两家人聊聊天什么的不用跟我汇报,林珞然的母亲我的确没有见过,但是我是她女儿的朋友,又不是她的朋友,难道她女儿找朋友,也要向她汇报?”苏灿笑了笑。
“是结交朋友,不是找朋友。这点要分清楚……”魏远湖蹙眉,“前者当然不用通过她妈妈同意。但是后面那种,是关系两个家庭的事情,譬如是否门当户对,是否才貌相配,是否性格相合,是否生活环境相似。这点你是聪明人,你能明白。”
苏灿挠了挠头,道,“还有一个事情恐怕你还不知道,林珞然来凰城的那天晚上,当时酒店已经订不到了……”
“这个傻丫头,我之前就说我可以为她安排好一切的……”旋即魏远湖像是顿悟了什么,蓦然道,“那她住……?”
“当然是我们家里面,”苏灿淡然笑了笑,“你放心,我爸妈对她也是很好的,大家也就一起聊聊天,谈论谈论未来……”
苏灿和魏远湖双双从厕所里出来,等在大厅的众人早不耐烦了,又看到魏远湖脸色铁青,李鹏宇神奇的“咦”了一声,问,“老魏,苏灿把你打了还是怎么的,你们进去那么久?”
魏远湖狠盯了他一眼,又回复了那副洒逸而有型的样子,搂了搂苏灿,有些用力,道,“怎么可能。”
唐妩和林珞然对视了一眼,林珞然颇有些心虚的转开头去,大概知道魏远湖或许进去和苏灿说了些什么,心头烦闷,想训斥魏远湖,又没立场。突然觉得自己手被抓住,转过头来,唐妩拉着她,对她淡淡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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