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更是笑得打跌,蓦听有人尖声高道:“谁要整治老娘?”一个紫发婆娘腾身跃上高台,身材臃肿,满面煞气。那胖子见了她,顿时变色,斜身缩到胡断眉身侧。胡断眉见这婆娘满脸横肉,头发紫红,不由哈哈大笑:“你这婆娘便是紫菜头吗?这名儿起得当真对路……”
话未说完,那婆娘身形疾晃,已将他一把扯过,扬手一记耳光重重劈来,喝道:“老娘的闺名儿是你叫的吗?”胡断眉被她一巴掌劈上,不禁头昏脑胀,陡觉腰间一紧,已被那婆娘拦腰提起。那婆娘左掌抓起胡断眉,右掌连挥,劈面拍向那胖子。那胖子大骇,左右腾挪,居然闪避不开,脸上重重挨了一记,口中“呵呵”大叫:“贼老婆又打汉子啦!”猛向前蹿,将胡断眉一把扯过,挡在身前。
群豪见这三人嘶号扭打,在台上搅作一团,不由哄然大笑。
端坐台侧的卓南雁蓦地低声道:“龙须!”一旁的虞允文微微一惊,道:“你说这对胖子夫妇是龙须?”卓南雁点头道:“他们容貌变了,但出手武功却难尽变。当年我去医谷求医,出手阻拦的龙须中便有这两人。”
虞允文冷笑道:“咱们正要去寻他们,这些龙须倒自己跳了出来!不自量力,竟要蓄意搅乱归心盟会!倒省了咱们气力,好得很,好得很!”卓南雁却摇头叹道:“龙须组织严密,行动诡秘,便捉住了这两个小龙须,也难以揪出上面的大龙须!”说话间眼芒一灿,扬眉道,“不过小龙须既已到场,大龙须只怕也该到了吧!”
厮打之中,胡断眉恼怒起来,蓦地反手拽出飞刀,七八把飞刀连珠价甩出,疾向那婆娘射去。刀光灿然跃出,猛见台上青影闪动,一人斜飞而至,大袖疾挥,已将飞刀尽数卷下,跟着左掌飞探,正按在那胖子肩头。那胖子只觉肩上一股冷气注入,顿觉脊背酸麻,惨叫声中,已被那人凌空提起。
那婆娘大怒,转身相攻。那人身形如青鹤舞动,轻飘飘地转开,缩在袖中的右掌凌空疾点,相距尺余,已闭住了那婆娘肋下大横穴,跟着右手暴吐,已将她衣领揪住,倒提了起来。
这两下兔起鹘落,转瞬之间,这一对武功不俗的夫妇已被这人举手制服。此刻他身形一定,群豪才瞧清出手拿人的正是青城派掌门石镜道长。“老杂毛……”那婆娘便待破口大骂,猛觉颈后大椎穴一麻,满口秽语便吐不出来。
霎时间彩声雷动,叫好之声频频响起:“石镜道长好俊的身手!”“青城掌门,果然名不虚传!”更有识货的高声叫道:“驭鹤步,天风指,当真让人大开眼界,痛快痛快!”
石镜道长昂然挺立,大喝道:“今日是我江南武林归心盟会的正日子,岂容你们如此胡闹!快给老道滚吧!”双掌齐扬,那对夫妇便如稻草一般高高飞起,直向台下落去。
群豪见他二人跌落的势道奇猛,急忙四散躲开。这对夫妇眼看要跌个七荤八素,哪知将要落地,体内那股冷气忽逝,两人双足使力,牢牢站稳。此刻他们均知是石镜手下留情,再不敢停留,便在四周群豪的哄笑声中,抱头远窜。
“好功夫!好功夫!”胡断眉挑起大拇指,连连喝彩,忽见石镜灼灼双目又向自己逼视过来,忙拱手道,“嘿嘿,本帮主自己会滚,不劳道长动手!”
四下里哄笑又起,胡断眉却满不在乎,大步走到台边,大笑道:“老子适才以一敌二,这会儿我还在台上,自然是我胜了!不管怎样,这归心盟主比武夺帅的头一战,乃是本帮主旗开得胜!”便在台下此起彼落的讥笑哄骂声中,施施然飞身跃下。
一道粗沉浑厚的冷笑声忽地传来:“石镜道长,你一出手便连败三人,这会儿要不要歇上一歇?”
此刻台下群豪正自哄笑,声音嘈杂,但这人淡定沉冷的笑声居然字字不乱,清清楚楚地传入千百人的耳中,群豪均是一震,笑声顿止。石镜脸上青气一闪,道:“那也不必,贫道只因痛心老友辞世,不愿这三个浑人搅闹盟会,这才一怒登台。嘿嘿,老道自知德薄技浅,岂足担当这归心盟主之位?但哪位英雄若要赐教,便请上来。”
却听那人沉声大笑:“石镜道长的高招,自然还是要领教一番。”一道雄伟身影犹如苍鹰展翅,凌空跃上高台。看他身披红袍,狮面浓眉,不怒自威,正是昆仑派掌门“宁折不弯”宁自隆。
石镜知道当日金鲤初会上,此人败在自己掌下,就此耿耿于怀,暗道:“宁自隆终是个胡人,武功不俗,气度却小。”当下淡然一笑:“得与宁掌门二次切磋,老道不胜之喜。请吧!”宁自隆点一点头。那日临安较技,许多精妙武功未及施出,便败下阵来,当真越思越是懊恼。他性子爽直,此时也懒得多言,浑身骨骼“格格”作响,已是蓄势待发。
卓南雁暗道:“秦老贼办的那金鲤初会遗祸无穷,今日不知还有多少人为了那金鲤会的旧仇而自相残杀。”双眉一蹙,便待上前劝解。虞允文看他身子一动,忙按住他臂膀,低声道:“不忙!老弟此时身怀重任,不可妄动。”
宁自隆昂首望天,双眸如电闪动,暗道:“他那斗姆天风指如此高妙,寻常武技实难胜他!眼下也只得施展冰河暗劲了。”
相传昆仑山下河川宽阔,水流看似舒缓,实则湍急,且又寒冷无比,名唤冰河。这门“冰河暗劲”的神功,便由昆仑派前辈高人由此悟来,成为昆仑派的镇派玄功。金鲤初会时,因这门奇功须得蓄劲良久,事后更会神疲力倦,宁自隆未及施展,便惜败在石镜掌下,此刻他誓雪前耻,索性便以冰河暗劲倾力一搏。
凝气聚力间,一股凉丝丝的劲气已在宁自隆身周盘旋凝聚,顷刻间真气愈浓,已化作一股雄奇气劲。台侧的两排雪白大旗如被暗流席卷,竟簌簌轻颤起来。
石镜眼见对手真气蓄而不发,浑身神气若断若连,脸色一凝,竟不敢再托大挺立,脚踏九宫方位,展开驭鹤步法四下游走。他脚步忽实忽虚,有时虚点数下而不落足,有时却一迈便连环几步。宁自隆则始终兀立如山,身周劲气渐浓,鼓荡之间,袭得台侧大旗猎猎狂舞,白布交接,似有两条白虹纵贯台上。
众人见他二人一动一静,不由越看越奇。一时群豪愕然张目,无人喝彩,反更增凝重之气。
蓦然间宁自隆扬眉大喝:“咄!”一声喝出,高台两侧白旗悚然一抖,齐齐垂下。众人心神一震之间,宁自隆身形疾闪,大袖横飞,便往石镜脸上拂来。石镜左掌也是缩在袖中不出,反向他袖上迎去。
两人手臂交接,大袖舒卷,瞬息间已生出七八种变化。卓南雁眼前一亮,忍不住喝了声好。原来他看出宁自隆以力试力,以气催气,甫一接上,便连换了数般劲力,但石镜展开青城绝学,顺着来劲变化,抖颤腾挪间已将冰河暗劲尽数化去。
这是道家“化劲”的真功夫,专能以柔克刚,以弱当强,若非数十载玄门苦修,断难施为。卓南雁在施屠龙门下多年,对此术却浸淫不深,此时细看,但见石镜施展的化劲功夫与天衣真气中的“冲而化之,凝而造之”的冲凝诀颇有相通之处,不由看得双目发亮,心驰神醉。
宁自隆几番试探冰河暗劲越催越强,衣袖鼓荡增粗,犹如大蛇般翻转如意,催卷而上。他武功走纯刚一路,到此境地,已是刚柔并济的大成境界。
石镜跟他相抗数下,便觉对手劲气厉害,自己难撄其锋,忙斜刺里飞步踏出,但觉这驭鹤步一下飞转,加在臂上的冰河暗劲便不似先前那般雄浑难耐,当下脚下生风,连环疾转。
宁自隆冷哼声中,脚下也是龙腾虎跃,步步紧逼,袖上劲力依旧越催越猛。旁人运功相击,势道一强,则招法必简。奇的是宁自隆劲气越强,衣袖上变化越疾越快,或弹或抖或绷或按,浑如大河滔滔,波澜万状,却又水力雄浑,势不可挡。
石镜脸上青气渐浓,道家玄门的化劲之法已被他施展到了极处,当真是圆转自如,随机运转,斗到酣处,仿佛周身无处不转,进退游走之间,便似无数圆球涌动。冰河暗劲虽如怒潮催涌,但轰击在或大或小的圆球上,劲气不由随之疏散消减。
两人脚下都是越转越快,要知人身气劲全赖双足生发,若是脚下稍慢或是立足不稳,掌上劲气不免滞涩。此时二人各展绝技,便如一青一红两道弧光在台上盘旋来去。
旁观群豪首次看到如此别开生面的拼斗,但见两人双臂交接,掌臂间抖的圈子忽大忽小,脚下却始终快如鬼神御风,不禁目眩神驰。众人对这两大高手的内家真气的较量难窥其奥,但对这倏进倏退的绝顶轻功却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时间彩声轰响,经久不息。
蓦地宁自隆振声长啸,声若龙吟,冰河暗劲已提到了十重劲力。便在他全力攻出的一瞬,陡觉手下一空,却是石镜蓦然间撤开了手臂。本来二人倾力相抗,如此临危收势大是行险,不料石镜的化劲功夫施到极处,居然有此一功。
宁自隆一惊之际,却见石镜左手缥缈而出,斗姆天风指倏地戳向他的面门,这一指气的苍劲,凌厉冷峻,宁自隆双眉一蹙,忙拼力后错,同时灵鳌手倏地翻上,横拍对手左肩。他料敌有误,至此已是输了半招,情急之下只得施展出两败俱伤的打法。
猛听“砰”的一声,石镜的身子竟横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台上。众人齐刷刷暴起一声惊呼。卓南雁也腾地站起,他本来看出石镜虚实相应,已占得先机,哪料到忽然间却又大败亏输。
“石镜道长!”宁自隆一招得手,却看出对手危急间竟骤然收指,让了自己半招,这才转胜为败,不由怔怔喝道,“你这却是为何?”
石镜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眼圈泛红,苦笑道:“宁掌门,罗老都去了,这些江湖上的……胜败浮名,跟我大宋国事相较,却又算得了什么?”话一出口,身子发颤,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适才生死相搏,宁自隆全力一掌,已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宁自隆顿时愣住。他身为昆仑掌门,虽非居住在高远深寒的昆仑山上,但算来也是吐蕃人氏,只在这两年游历江南,深慕汉风,这才逗留不去。此时听得石镜言语,宁自隆重枣般的脸色更是红得发紫,忽地深深一揖:“江南武林,果有豪士!我宁自隆只知争这虚名浮利,井底之蛙,可比道长差得远了。”大步上前,揽住石镜的手臂。
二人酣斗良久,此时不免惺惺相惜,四掌交握,一起哈哈大笑。石镜受了内伤,无力再斗,宁自隆扶着他飘身下台。群豪敬重二人的豪迈言语和精妙武功,齐声喝彩鼓掌。
本来台下不少武林高手豪情勃发,欲待上台一搏,但此时见了青城、昆仑两派掌门的精深武功,均是心中惊佩交集,雄心顿息。一时谁也不敢上台,倒冷场了起来。群豪嘈杂低语间,忽见灰影乍闪,一人飘身上台,却是适才一直冷言冷语的怪客娄千绝。
“如此好差事,居然没人敢当!”娄千绝双手抱肩,“嘻嘻”而笑,“娄某人素来当仁不让。哪位英雄若要指教,便请上阵,若没人上来,娄某这可就是归心盟主啦!”
台侧响起一声大笑:“指教可不敢当,驼子不才,正想见识见识娄兄的风雷追魂杖法。”谈笑间丐帮帮主莫复疆大步上前。
娄千绝瞥他一眼,冷笑道:“我早料到你会上阵,只因我骂了你两句,你便担待不起了。嘿嘿,这等气魄,又怎能当得了归心盟主?小气小气!”莫复疆苍眉一紧,喝道:“娄兄伶牙俐齿,莫某甘拜下风!只是咱这可是比武夺帅,可不是比嘴夺帅!”一句话说得台下哄笑四起,众丐帮弟子齐声给帮主鼓气呐喊。
“归心盟主可得要文武双全,”娄千绝仰天打个哈哈,“这斗口,比的乃是见识文采。莫帮主此时自愧不如,莫非承认是个一勇之夫,难堪盟主大任喽?”莫复疆脸上一僵,自知嘴上难占便宜,索性冷笑一声,默然不答。
娄千绝斗口大胜,洋洋得意,笑道:“莫帮主见识口才不成,手上功夫料来也强不到哪里去!”霍地在腰间抽出一根乌沉沉的杆棒来。原来这杆棒一直柔柔地盘在他的腰带内,此刻被他运劲一抖,嗡然疾颤,瞬间跳直。
莫复疆见他单掌斜握棒尾,棒尖斜指脚下,气势沉浑,竟是本门杖法的起手招式“拽牛尾”,不由蹙眉道:“拽牛尾,你怎地也会这套杖法?”
娄千绝森然一笑:“难道你只认出这招起手势,却没认出我这根神杖?”莫复疆这才看他杆棒,却见那杆棒长仅四尺,通体漆黑,乍看上去毫不起眼,凝目细瞧,便觉出一股迫人的热气,不由浑身一震,喝道:“伏魔杖!你……你竟是怒叔祖的传人?”
“亏你还记得怒视组!”娄千绝翻起白眼,“本门的大自在杖法你还记得几招?”莫复疆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不料今日竟见得本门弃徒,好极好极!”掣出背后的降龙棒,在台上一顿,满台轰然微震。
原来丐帮有一套威力惊人的大自在杖法传世,代代只由帮主传承全套杖法。莫复疆的太师祖当年做帮主时曾收过两名弟子,其中那自号“怒丐”的二弟子在武功上悟性高于师兄,却性情暴戾,手段狠辣,素为其师所不喜。最终这全套杖法仍是传给了莫复疆的师祖。怒丐恼怒之下,竟要暗算师尊,终被其师废去武功,逐出门墙, 其后不知所终。
莫复疆多年前便听得娄千绝那风雷追魂杖之名,早欲一会,只是娄千绝素来行踪诡秘,败于林逸烟后更是杳无音信,便一直未曾照面。此日相逢,莫复疆瞧见他那乌沉沉的怪杖,想到当年怒丐那把杀气腾腾的伏魔杖,才知这娄千绝竟是本门弃徒怒丐的后人。
“你我有缘,终得见个高下,且看是我伏魔,还是你降龙?”娄千绝紧盯着他那镔铁铸就的降龙棒,依旧大逞口舌之利,蓦地目射寒芒,尖声喝道,“咱们便依着本门规矩,耍耍懒龙三关,输了的非但要退出这归心盟主之争,更要让出本门掌门之位。”言语之间,竟是连莫复疆的丐帮帮主之位都要一举夺下。
“懒龙三关?”莫复疆目光一灿,豪气勃发,仰天大笑道,“好,随你怎样,俺都接着。驼子怕过谁来?”
丐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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