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阳,那女的长得还不赖,要不等他们离了,你上去泡直接过来做老婆算了。”
“行了吧,一看那女的就不实啥省油灯,柳叶眉、刀子嘴、高颧骨,一看就知道是克夫命,娶了她少活好几年!”
左边一间办公室门口聚着几个年轻人,露出半边身子朝热闹处观望,七嘴八舌议论着。
林安然猛然醒悟:登记处能登记结婚,当然也能办理离婚。
正想着,那女的跳着脚一巴掌甩在自己老公脸上,嘴里兀自骂个不休。
清脆的巴掌声在走廊里显得特别刺耳,站在门口张望的几个干部模样的年轻人忍不住同时皱了皱眉头缩了缩脖子,其中一个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颊,好像那巴掌是甩在自己脸上。
林安然这才看清楚,几个年轻干部所在办公室挂的正是综治办的牌子,于是问道:“请问这里是综治办吗?”
没人搭理他,一个个还是朝着婚姻登记处方向看得津津有味。
婚姻登记处那边的离婚小夫妻闹了一阵,终于打累了也骂累了,让人劝进房里,这一出六国大封相才算散场。那几个年轻干部终于失望地缩回身子,一个个意犹未尽走进办公室。
走在最后的一个矮个子年轻人转头问林安然:“你刚才说什么?”
自己第一天报到,这些家伙弄不好以后就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事了,林安然不想得罪人,客客气气又问:“请问,这里是综治办吗?”
矮个子年轻人点点头,说:“是啊,这是综治办。你什么事?”
林安然递上自己的通知书说:“我叫林安然,是来报到的。”
矮个子年轻人听说是来报到的,马上热情了许多:“哦——原来是新来的同志,我们都听说了,你随我来。”
说完领着林安然往前走,来到第三间办公室,正打算推门进去,里面传出一阵比刚才小两口闹离婚更生猛的吼声。
“什么意思啊!老子是副团转业,正儿八经的副处级。操!给我安排个副科岗位也就算了,为什么不给我订《南海日报》!?”
另外一个声音显然在挑拨:“是啊,老陈你说得对!按照待遇,你副处级就应该订《南海日报》嘛。安主任也是的,多订一份报纸也没几个钱,就算是订了,也是公家付账,他倒像在自己身上拔毛一样。”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老陈,去主任室操。他。祖宗去!”
林安然忽然想起来,最后那个声音是周宏伟的。
“老子给他安秋岚累死累活,这点待遇都不落实给我,不干啦!”
接着听到“嘭”一声,显然是文件夹摔在桌上的声音。
林安然暗暗苦笑,看来这综治办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自己得小心点,这里可是到处地雷炸药,一个不小心估计就得踩上一个。
矮个子年轻人尴尬望了望林安然,怕里面再说下去会更出格,于是伸手敲了敲门。
过了几秒钟,里面才传出那个发牢骚的老陈没好气的声音:“进来!”
矮个子年轻人推门而入,笑嘻嘻说:“陈主任,新来的同志来报到了。”
闻言,陈主任情绪显然缓和了一些,可能刚才大动肝火的原因,脸色还是有点儿发青:“哦?带他过来。”
矮个子年轻人朝门外的林安然示意:“进来吧。”
走进副主任办公室,三张大办公桌一行摆开,其中一个最年轻的林安然认得,正是那天在酒店里见过的周宏伟,另外两个一胖一瘦的副主任端坐在办公桌后,胖的那位年纪较大,约摸五十多岁,捧着一份《滨城日报》假装在看,小眼睛却歪过来不断在林安然身上转来转去。
瘦的那个估计是陈主任,四十出头,脸色不大好看,桌上一份被摔得七零八落的文件夹,扫了一眼林安然说:“你就是小林?”
林安然客气点头:“报告领导,我是林安然。”
陈主任是省军区转业的副团职干部,林安然投其所好用了部队常用的“报告”二字,显然让这位脱下戎装时间还不算长的副主任很是受用,目光顿时亲切了许多,朝林安然招招手说:“通知书给我看看。”
林安然走前递过相关资料,陈主任边看边点头,说:“不错不错,在第12侦察大队待过,又在中央警卫团待过,是个人才呐。”
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道“参加过实战吧?”
林安然微微点头:“87年参加过。”
陈主任目光里多了几分尊重。对于军人之间来说,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是两回事,大凡从战场上走下来的,都是经过血与火洗礼的英雄。
他不再多问,拉开抽屉拿出公章在上面盖了个大红章,站起来说:“小林,跟我去见见安主任。”
安主任的办公室在走廊的最尽头,落下一个身形跟在陈主任身后的林安然忽然想起李亚文的办公室,不由摇头轻笑。
领导的办公室永远都在走廊的最尽头。
安秋岚约摸只有四十出头,白白净净,剪了个板寸头,给人是一种相当干练的感觉,陈主任在自己办公室里摔文件夹骂得是气贯长虹,可到了安秋岚面前却没敢再吱声,说话也变得恭敬客气。
林安然起初还惊诧陈主任的变化之快,转念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在部队时候,背后发牢骚的兵多了去了,可见了自己的主官一般都不敢牛气。
动动嘴皮子比动真格要容易多了,和领导发脾气,只要稍稍掂量其中的后果,很快能让人阳。痿下去。
安秋岚是区府里众所周知的大红人,在李亚文面前说话也极有分量。这跟他主持综治办工作成绩斐然有很大关系,综治办每年的罚款不下百万,这些罚款都纳入财政预算外资金进行管理,是区领导的小金库。
能赚钱的就是爷,这话撂在体制内也适用。林安然清楚,要是谁能让临海区一年翻一番财政收入,区委书记李亚文能管他叫爷。
安秋岚很满意李亚文这次的安排,小伙子英俊干练,看着就不像庸才,自己手下这帮虾兵蟹将已经让他够头疼的。
三个副主任里,姚和平五十多岁,原先是调处办的副主任,在政法委里比自己的资格还老,所以就很喜欢倚老卖老,自从因为用车问题和自己发生矛盾之后就一直针尖对麦芒;一个周宏伟,说是干部还不如说是流氓头子一个,整天在外头胡混,虽说有点小聪明能抓点罚款,可是仗着自己给李书记家搬了几年煤气罐成了心腹,压根儿就没放自己在眼里;还有一个陈春华,理论水平好,分管办公室工作,工作也算负责,结果被两外俩个副主任挑拨,加上气量少小,整天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发牢骚。
还有就是手下的九个兵,七男二女。除了一个南海师范大学毕业的本科生江建文还算老实,其他没一个省油的灯。什么前区委常委的儿子、副区长的外甥、大老板的老婆、交警大队队长的夫人等等,看到综治办是热门部门,都一股脑安排进来。
由于都是清一色的皇亲国戚,安排工作实在太不容易,一个个都是耍太极的高手,尤其是办公室文字工作,更是被所有人视之为老虎屁股——没人想碰,没人肯碰。
如今整个办公室的文字工作全都落在了陈春华和江建文头上,但是牛也会有脾气,再好用,用多了也会闹情绪。照这么发展下去,陈春华和江建文的怨气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和林安然在办公室里交谈了十几分钟,安秋岚满意地走出办公室,冲着其他房间里的手下们嚷嚷:“集中开个会,介绍一下新同志!”
第17章 没后台就干活的命(一)
会议很简短,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综治办不缺外勤人员,反倒是办公室的内勤工作人手紧缺,林安然毫无悬念成了办公室的内勤,归陈春华管。
安秋岚宣布林安然的岗位后,与会人员的所有人表情各异。
陈春华和江建文是大喜过望,一连说了几声欢迎欢迎,喜上眉梢。
周宏伟和姚和平一脸深意,不动声色。
其余多数同志笑逐颜开,但笑容后颇有深意。
林安然站起来向大家客气了一番,说了些以后多批评指导之类的场面话,心里却暗暗将众人的表情一一瞧在眼里,细细品着。
内勤办公室由于档案资料多,拥有一间独立的小办公室,紧挨着安秋岚的主任室。
散会回到内勤室,只剩下林安然和江建文。
林安然说:“文哥,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指导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江建文埋头收拾着文件,淡淡说道:“指导不敢说了,以后咱们就是难兄难弟了,相互支持吧。”
“难兄难弟?”林安然见江建文说得是意兴阑珊,疑惑问:“怎么说得咱们跟下了狱遭难一样哦。”
江建文停下手里的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你知道刚才大家为什么那么高兴?”
林安然摇摇头:“不知道。”
江建文放下厚厚一叠文件,拍拍手上灰尘说:“很简单,如果你不来,安主任迟早要从他们里面挑一个到办公室做内勤工作,而他们最不想做的就是内勤。”
林安然呵呵一笑,走过去那起一叠文件,熟练地装订起来,边装订边问:“为什么不想做内勤?内勤接触领导最多,机会不是最多的吗?”
江建文说:“你刚来机关可能不知道,整个区机关里面,做内勤写材料只有三个地方值得去。一个是党委办、政府办这两办,还有一个是组织部,再次之就是宣传部,其他部委办局做内勤一般都比做外勤吃亏,尤其是在有执法权的单位。”
林安然手里的活儿没停,却把江建文说的每一句话暗暗记在心里。自己是机关新丁,江建文好歹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很有必要听听他的经验之道。
他故意将话题引入深处,故作懵懂说:“谢谢大哥您提醒了,我以为在机关里工作,笔头尖就一定能出头呢。”
林安然觉得江建文身上有太多读书人的傲气,显然没能融入同事们的圈子。在行政机关里,傲气往往是每一个刚进入体制内工作、有点儿才气但又缺少社会经验的公务员最致命的弱点。许多刚入体制内的新丁往往第一个跟头就栽在这点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傲气上,很多人甚至被整得一蹶不振。
江建文大学毕业进机关也不过是两年时间,第一年在教育局里,第二年被新组建的综治办吸收进来,要说在体制内的经验,他比林安然多一些,要说心机,他不及林安然一成。
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江建文终于沉不住气,牢骚张嘴便来,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
“每个部委办局都有写材料的秀才,能让区领导看到的机会有多少?即便有机会看到,也是部委办局的办公室主任或者单位的一把手亲自送到区领导手里,人家提不提你都是个问题。咱们这些做内勤的,就好比从前皇帝后宫里的妃子,天天伸长脖子幻象主子会欣赏自己的才貌宠幸一回,可多少个如愿了?许多到老了,身下那口老井都没被皇上淘过一回。你没看过书上写的那些宫闱秘闻吗?”
林安然忍不住笑了。江建文这篇“后宫论”观点倒是很新颖,虽然有些臊人,可却很形象。可是在机关里这样说话,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却大大不妙,看来这江建文还真是书生气。
江建文的话匣子没有停下,继续又道:“再说了,咱们这种有执法权的单位,外勤是有奖励和补助的,内勤只是干活的命。就拿出去抓嫖抓赌来说,按照治安管理条例来罚款,赌博最高能罚三千,卖淫嫖娼可以罚五千,抓赌博现场款全数奖励给参与行动的人员,而且谁的线人提供的线报还可以另外享受罚款和现场赃款的30%作为线人奖励。咱们内勤有什么?只能在办公室里埋头写材料,加班也是按照规定给你个加班费,撑死了每天五块钱。累死累活钱最少,看着人家吃肉自己骨头都啃不上。那些外勤人员还常常说风凉话,说什么你们内勤多快活啊,天天小空调吹着,绿茶泡着,报纸看着,提着小笔刷刷刷画几个鬼画符就能领工资,不用到外头风吹日晒。一个个都嘴上说得轻巧,真要让他们换换位置,一个个又都装傻说什么革命分工不同,自己不能占了人家的好事,一副大公无私样。真操蛋!”
江建文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忽然嘭一声被推开。显然推门的人很不客气,就差没用脚踢了。
林安然朝门口望去,看到车伟权气势汹汹冲了进来,也不说话,抓起一叠文件狠狠朝江建文砸去,嘴里骂着:“江建文你个王八蛋!你他妈敢打小报告?!”
江建文下意识一侧身,文件砸在柜子上,顿时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
车伟权还是觉得不解气,上前一脚踹在江建文的办公桌上,整张桌子吱一声歪到一边去。
虽然是新丁,但是车伟权这么做,显然有些过分。林安然忍不住上前拦住车伟权说:“权哥,有事好好说嘛,在办公室里打架不好吧。”
陈永太和其他人走进来,站在门口叉着手看看起了热闹,似乎没人愿意上来拦住气势汹汹的车伟权。
江建文已经气得嘴角发抖,指着车伟权说:“你……你说我打什么小报告!?”
车伟权一听,火又蹿上来,跻身向前想再次动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原来被林安然揽住腰身,一只手还扣在自己后腰的皮带上,自己怎么都挪动不了半分。
“姓林的!你是不是想强出头?!”他鼻孔喷着粗气,恶狠狠道。
林安然还是一副招牌式的微笑,劝道:“权哥,我这是为你着想,在办公室打架很容易惊动领导,而且其他办公室的人也会看到,对你自己也不好吧,有什么弄清楚就是了,要打,可以下班了找地方单练去。”
车伟权又挣扎了两下,依旧动不得,正要发作,门口传来安秋岚的声音。
“车伟权!你想干什么!”
看到安主任出现,车伟权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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