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重意思嘛,当然就是“批评”二字了,批评是口头上的,处理是行动上的。孟华很滑头得选择了批评,丝毫没提自己的工作实际上已经是渎职了。按照规定完全可以处理了。
林安然哈哈一笑,说:“孟所,事情别放在心上,我刚来太平镇,虽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不过我知道你们公安工作难做。尤其在这种偏远小镇,条件苦、福利差、关系又复杂,我理解,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
孟华心头一松,不过还是怀疑林安然是不是在放烟幕弹,不放心道:“林书记,你真的不怪我?”
林安然拿着水杯喝了口水,心想,如果真就这么说不怪他,孟华这种人是不会相信的,因为以孟华的个人经历来说,肯定不相信天下间有这么好的事情,官场上有这么好过的坎,还有这么不记仇的领导。
于是他换了一种口气,郑重了一些,说:“孟所,我初来报到,有些情况要向你了解,如果你据实回答,我林安然向你保证,绝对不放心上。”
果然,孟华见他附带了条件,马上就相信了,脱口说道:“林书记请说,只要我孟华知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隐瞒。”
第344章 偏门生意
林安然见孟华得轻松,心里暗笑,说:“我想知道太平镇上这些混混是怎么一回事。”
孟华果然愣了,嘴皮子动了一下,刚想开口,话到嘴边似乎又咽了回去。
林安然打量了他一眼,提醒道:“我意思是,他们似乎在走私,是怎么一回事。孟所长,你不是要和我坦诚相对吗?希望你不要对组织上有什么隐瞒。”
他现在是将孟华刚才的话完全又压在孟华自己的肩膀上了,你不是把我当作组织吗?好,就看看你对组织忠诚不。
孟华是左右为难,林安然是好糊弄的?明显不是,况且刚才抓回来的小混混问了话,从口供里就能看出,林安然在肥东的大排档里不是一时半会刚到的那种,而是静静坐在边上从头到尾看了个一幕不落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对于孟华来说太清楚不过,交货日,这些家伙今晚刚从北川省走私了好几十箱的进口香烟,按照规矩,要和朱勇结算。
如实说,则得罪朱得标;不如实说,就是扇自己耳光。而且更严重的是,林安然显然在逼着自己选择,站在他那边还是站在朱得标的那边。
现在轮不到孟华做主了,就像玩梭哈,现在加多少筹码是林安然说了算,自己只有权选择跟还是不跟。
所有成功的官员都是数学的天才,这点毋庸置疑。
审时度势,其实就是一种计算,数学家用阿拉伯数字计算,官员用权势计算。
孟华飞快地在脑子里衡量了林安然的资本,又称了称朱得标在官场上的重量,很快得出了一个答案。
“林书记,我孟华是个党员,对组织忠诚是原则问题。”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我将太平镇这边的黑道偏门生意给你说一说,你就对这一切都明白了。以前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心而无力啊。不过以后,我可唯你马首是瞻了,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林安然当然要给点鼓励,说:“好!以后我也一定支持你的工作。”
孟华稳了稳心神,开始滔滔不绝地将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太平镇虽然经济欠发达,但是地理条件却很奇特,是南海省和北川省的交接,而北川省则和东南亚某国交界。从太平镇往西走,一百多公里就能达到北川省一个叫北港的海滨城市,北港市和东南亚Y国只隔着一条小河。
当年林安然就在那里上的战场,88年最后一次两山轮战之后,Y国忽然发现自己国土上已经满目疮痍,继续发展。于是和华夏国又坐到了谈判桌边修好,两国达成了贸易通关的协定。
由此,Y国的边民大量涌入。北港等口岸进入Y国经商旅游的人员也为数不少,仅1989年至1991年几年就共有86。4万人次。
过境人员骤增,为南洋“双喜”、“希尔顿”、“健牌”、“总督”、“555”、“万宝路”、“吉利”等外烟进入北港一带乃至北川省内地提供了方便。
90年代初期开始,从Y国每月进入国内的外烟月进量多达3万件,其中有不少是走私的。
而朱勇则是利用了这个大好的时机,在走私香烟的活动力分了一杯羹。
太平镇岛屿多、地段偏僻,从太平镇到北港市的公路十分平坦而且好走,反而是从滨海市区甚至城关县城到太平镇的路十分难行。
从北港市走私香烟到太平镇,有两条路,一条是水路,走北部湾;一条是陆路,走国道。
北川省的海警边防支队不能跨省执法,通报上级后再和南海省协调好,战机已经贻误,飞艇早就不知所踪。而进入了滨海市水域,这边的海警边防支队对这些闭着眼睛都能在黑夜中航行的本地渔民后代也是无可奈何。
太平镇海域有十几个岛屿,随便进入哪个都难觅其踪。
朱勇充分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船在两省水域交界或者公海处交货,让后用大马力的飞艇运回太平镇。只要进入了太平镇的范围,在镇长朱得标的刻意庇护下,加上本地村民和混混的帮助,基本就很难再查获。
最初,朱勇是以搞养殖业的名义,在农业基金会贷款三十万元开始走私的。几年间,朱勇就彻底发家了。不但口袋鼓了,势力也涨了,在太平镇乃至整个城关县城的黑道中,他都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林安然早年第一次太平镇碰到朱勇的时候,这位镇长公子才刚涉足这个偏门,属于起步阶段,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不可同日而语了。
他问孟华:“你们派出所,难道就不管?”
孟华说:“管?怎么管?现在市里县里都有打私办,打私主要是他们负责;在海上是边防海警负责;在码头是海关负责,我们公安系统的,说到底就是个配合的角色。我一个小小派出所长,怎么打?”
他看林安然不大相信,又解释道:“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即便林书记你想打私,恐怕也难。”
林安然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
孟华笑道:“你整个镇满打满算的干部加起来才多少人?人家是一条村一条村地走私,大飞、偷鸡不过是这些村里混得比较出色的小头目,还有许多家庭式的走私,甚至木壳船都用来走私,你进村去抓人?搜货?滨海市的农村民风你不是不知道吧?进去你就出不来了。”
林安然想想也是,早年刚参加工作,宝塔村和铜锣湾村的村民,他也算是见识过了。如果向县里申请支援,一来容易走漏风声,二来等大部队赶来了,恐怕人家早转移了,就算是武警和公安都来增援,又能怎样?很容易酿成群体性事件,为了打私,引发这种突发事件导致丢官,哪个领导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做。
孟华见林安然不语,又道:“其实村民挣的利润不算太多,大头给朱勇赚了。不过这些村民也没办法啊,大家养殖业搞不下去了,种植业也搞不下去了,当年钱书记在这里搞什么两水一牧,弄得一塌糊涂,烂摊子大家都没心思去管了,只有走私才挣钱,谁不做?”
林安然不能不承认孟华说的是实情,恐怕自己暂时也不能在打私上下功夫,这种动作太大的事情,在上任之初是不适合做的。
太平镇正如陈港生刚才说的,是一个病入膏盲的病人,林安然现在是拿着手术刀站在它的面前,如果妄想一刀就切掉整个病灶显然是相当不现实的做法,弄不好刀子切下去,病人先挂了,自己也讨不了好。
说到底,病向浅中医,尽快找出病根,从治本上下手才是良策。
和孟华谈了将近一个小时,林安然心中已经有了点轮廓,看到时间已晚,他便对孟华说:“孟所,今晚很谢谢你能跟我敞开心怀说这些话,你放心,我林安然知道什么该保密,你今晚就当没来过我这里吧。”
孟华大感舒心,觉得这林书记也真懂做人,走之前,他指了指地上那袋东西说:“林书记,这点小心意给你补补身子,算是我向您道歉的。”
林安然知道里头肯定不是水果这么简单,伸手拿了起来,说:“这样吧,水果我留下,里头东西你拿走。”
孟华坚持不肯,俩人推了一会,林安然忽然觉得,孟华之所以不肯拿走,也是出于一种保险心态。
你连我的东西都不收,你哪会当我自己人?
林安然觉得这种投名状式的感情投资江湖味道太重,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官场就流行这套。
如果太绝情,把孟华挡了回去,恐怕他会有别的心思。自己现在刚刚到任,正是团结一切可团结力量的时候,不宜在此时拒人千里之外。
于是笑了笑,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孟华见他不再推辞,顿时眉开眼笑,边说着不用送不用送,人就走出了门口。
出了门,他觉得自己今晚已经彻底搞定了林安然,心头大石已经彻底放下。
嘿!哪个领导不吃荤?这姓林的,恐怕也是骚货守不了寡,不过也好,既然收了东西,自己就算是他一条船上的人了。
这么得意想着,孟华吹起了口哨,下了楼。
第345章 见面会
孟华走后,林安然洗了个澡,却怎么也睡不着。
太平镇的局面和状况不断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农村贫困、闭塞、走私,还有镇政府机构臃肿,镇长朱得标公款消费大手大脚,还搞小阵营;班子成员一个个不是随波直流就是放任之流,镇上唯一的企业神王酒厂又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回到房间里,怎么也睡不着,忍不住拿起电话给秦萍打去。
秦萍也没睡,躺在床上看书。这是她一向以来养成的习惯,睡前看看书,既是充电又能放松。
秦萍听到是林安然的声音,心里很高兴,表面还是冰冰冷冷,说:“这么晚了,还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林安然不高兴了,挖苦道:“难道没事就不能给秦副县长打电话了?官架子可真够大的。”
秦萍被他用话一噎,顿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别人面前,秦萍总能占据主动,对付林安然这种不要脸不要皮有点儿无赖的性子,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别人都忌讳她的身份,偏偏林安然是在秦家出来的,压根儿就没拿她省委书记千金的身份当回事。
林安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太平镇的事情让他有些心烦,打电话给秦萍无非是像诉诉苦,秦萍冷冰的态度又刺激了他,所以才嘴上不饶人。
“怎么?秦副县长生气了?”林安然道:“我向领导检讨,我心情不好,所以导致态度不好,以后保证不再犯浑了。”
秦萍总算找到了机会反击:“少跟我贫嘴,你林安然就不是个肯道歉的料,别再我面前装假惺惺,看了烦。”
这回轮到林安然不说话了,秦萍自己倒急了,问:“你什么事不开心啊?”
林安然将太平镇的现状简单说了一番,最后叹气道:“赵市长可真够恨我的,把我给流放了也就算了,还给我扔这么个乱七八糟的地方。我现在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呐,烦得很。”
秦萍咯咯笑了起来,笑完了又正经说道:“有没有考虑过找爷爷?他帮你说一句,估计很快能调离这里了。”
林安然不以为然说:“行了吧,你干脆说,我直接找老爷子,问他要个官当好了。县长都嫌小,直接到中央部位挂几年拿个副厅,下来当市长算了不是?”
秦萍呸了一声,说:“你胃口还不小啊。”
林安然叹了口气,说:“对我来说,当官是手段,不是目的。我要真为了当官的事情早老爷子,老爷子怎么看我?你们秦家人怎么看我?我更害怕我爸从坟头里爬出来敲我脑袋呢,这不是明着给他丢脸吗?”
这么一说,秦萍又笑了。
好一阵才缓过气来,说:“真就这么爱惜自己羽毛?现在当官的人里头,可少见了。以前在家时候,家里总来人,说是汇报工作汇报思想,实际上都是来跑官的。”
林安然说:“你也别笑,我确实不想以后死了被人往我墓碑上吐唾沫,说这家伙生前当官可没干过好事。”
秦萍说:“行,我过两天给你件实事干干。准备到你那里搞个帮扶活动,带点省里、市里的企业家过去看看,你着手准备下吧。”
林安然又挖苦她,说:“你看,省委书记千金当副县长果然不同,放在以前,你那摊子事是钟跃民管的,他可没少诉苦,说是想找点企业来搞扶贫还要求到他老子钟部长那里去,否则谁都请不来。你倒好,才来几天呀?省里的企业都过来了。”
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赶紧问:“对了,我给你提个建议,要不,到时候我搞个仪式什么的,让咱们镇政府这些公务员也捐点?”
秦萍倒真没想过让镇政府这班人捐款,毕竟这里是偏远镇,工资就那么点,能捐多少?
不过想想这也是一种惯例,算是表明政府对教育扶持和扶贫工作的一种态度,捐多少都没什么所谓,无非是造势而已。
“行,你自己是一把手,自己拿主意,不过我提醒你,不准逼捐,我可不想背上急功好利的骂名。”
“成,我来安排吧。”
第二天一早,林安然早早就到了镇政府办公楼里上班。今天是上班第一天,按照昨天朱得标的提议,今天要集中各村的村委负责人来开个见面会。
太平镇有十五个行政村,连带镇上的常住人口,辖区总人口八万多人,是城关县第一大镇。
回到乡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党政办主任杜文生发通知:上午十点,在镇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镇党政班子(扩大)会议,要求全各村的书记、村长列席。
镇党委的班子成员全到齐了,镇委书记头一次开会,谁也不想迟到落个不好印象。会议室里很快便挤得满满当当的,乌泱泱一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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