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百乐门夜总会开张以来,只能用“火爆”来形容这里的生意,林老板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甚至自己都佩服自己的眼光。在滨海市娱乐业来说,他林水森算是开先河者,以后谁都会记得他的名字,滨海市第一家夜总会的老板。
林水森是个实用主义者,早年的贫穷落拓,后来天赐良机的遗产继承,还有之后走私香烟那段灰色地带行走的岁月,都让他坚定了自己的人生信条,要在大陆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必须学会权力寻租的奥妙。
他回过头去,透过阳台的暗花玻璃门,隐约能看到房间里几个脑满肠肥的官员手里举着洋酒杯,抱着坐台的小姐,猥琐地说说笑笑,这些就是他的寻租客。
从夜总会开张伊始,他就知道自己会惹来麻烦。在临海区开夜总会,却在开发区注册公司缴税,这无异于扇了临海区领导的耳光。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商人最需要的就是有投资的眼光,刘大同好歹是副市长,总比临海区任何一个官员级别更高,自己这么做,等于是为刘大同的儿子刘小建送上了一份大礼。况且,刘小建占有这里百分之十的干股,在他的帮助下,夜总会确实吸引了不少官场上的头头脑脑,这么火爆的生意,和刘大同这位独子的关系也密不可分。
是祸躲不过,要来的总归还是会来。最近一段时期,临海区频密派人来临检百乐门夜总会,还好自己早有准备,除了区委书记李亚文和个别部门的头儿,自己把临海区要害部门的小头目们都搞定了。
远的不说,就眼前这房间里,就坐了公安、工商、文化等部门的一些正副职官员。检查人员的车还没出单位,这边已经收到风声,妈咪可以迅速疏散小姐,三楼的色情按摩和洗浴里的寻欢客们也会在片刻间从后门暗道遁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哼!要弄死我林水森?没那么容易!
不过,次数这么频繁的临检,对百乐门多少还是造成了影响,林水森为了此事也和刘大同父子沟通过,是否将税收交回给临海区。可是刘大同并没有同意,还拍了桌子,说这临海区还是滨海市的管辖范围内,他李亚文想翻天?没那么容易!
林水森当时心里就在暗骂,你说得轻巧,既然如此,为什么就不能阻止李亚文对百乐门夜总会使绊子?他总算知道自己被牵扯到官场恩怨里去,但又无可奈何,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凡事不可能面面俱到,讨好了一些人,总会得罪一些人,自己从商的,特别是做这行,免不了在官员们的斗争锋芒里行走。
听说最近李亚文还不死心,虽然被赵市长训了一顿,还是咬着百乐门不放,暗地里将百乐门的事情交给综治办负责,试图绕过公安系统直接对自己下手。
可是他也忒小看自己的能力了,你李亚文不吃我林水森这套,你手下人可吃。
林水森推开阳台门,回到房间里,几个官员大呼小叫:“林老板,来喝一个。”
他笑眯眯走到一个胖子的面前,举起杯子,说:“周主任,我敬你一杯,今晚的服务满意?等会要不要上三楼试试我们的最新服务?”
周宏伟摇着杯子,看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留下挂痕,笑道:“满意!满意!”对于接下来的服务,他早已是心猿意马,听说三楼桑拿洗浴的经理可是林水森从香港请过来的,模式照搬,服务很是周到,许多试过的人都食髓知味,大赞够爽够刺激。
林水森喝掉杯子里的蓝带VSOP,说:“周主任,那件事,就拜托你了。”
周宏伟摇着胖脑袋,点头道:“放心!这事是我主管,他们的行动计划都在我掌握之中,前几天有人进行了暗访,但是正式的临检还没开始,只要临检查不到东西,你林老板再到市里告一状,以后就没人再敢来麻烦百乐门夜总会了。”说完,捏了一把怀里女子的胸脯,嘎嘎怪笑两声。
房间里另外一个官员接过小姐手中的麦克风,对着屏幕大吼叶倩文的《潇洒走一回》,破锣一样声音唱得是鬼哭狼嚎。
林水森找了个借口,出了门,迎面碰上一个妈咪。那个妈咪向他投诉,说房里的那些当官的,一个个都很变态,把小姐的胸都抓青了,还吹嘘自己是练过抓奶龙爪手什么的。
林水森安慰了妈咪几句,说:“都是些贵客,告诉你手下的妞,小费算双倍就是了。”
妈咪无奈点点头,走了过去。
周宏伟在包房里唱了一会,想起林安然接下来会怎么做,不由有些烦躁。这个手下有些难搞,当时在铜锣湾村自己就吃过他的亏,不是个省油灯。他暗暗想道,明天还得向他施加点压力,让他尽快对百乐门临检,不让他有太多的部署时间,而且要强调他必须将行动计划先报送自己批准才可以执行,以便于自己通风报信。
如果这一次,综治办临检再失败,林水森必定咬住这事不放,通过刘大同向临海区施压,估计以后百乐门可以一劳永逸了。这么做,等于将李亚文摆上台,虽然这个李书记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若不是李亚文,自己估计现在还是个司机班的小司机。
可是,人往高处走,良禽择木栖。自己也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混,自己这种政治小爬虫就要懂得权衡利弊,凡事都留好退路,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要怪就怪李亚文,好好一个区委书记,非得和刘大同斗个你死我活。
李亚文还有一届就要退休,刘大同四十多岁已经是副市长,又和赵奎这个年轻的改革派官员一条阵线,假以时日当上市长、书记都有可能,真是如日中天之际,自己犯不着将前途都绑在李亚文身上,跟着李亚文一条道走到黑,不知死活和刘大同为敌。
对于周宏伟来说,李亚文只是一个踏脚石,已经接近成历史,而自己还年轻,还得在这方官场上打滚,还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政治舞台。因此,当刘小建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周宏伟想都不想,就像看到一根通往更高位置的绳索,抓住就死不放手了。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周宏伟是什么人?有仇必报。这次临检的事情由林安然具体实施,而自己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这小王八蛋,好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第87章 可怜的林安然死了
正当周宏伟在百乐门夜总会的包房里细细敲打着自己那把官场小算盘的时候,林安然在长丰鱼排的饭局也到了尾声。
饭前和尚东海细细讨论了一番,林安然清楚这次看起来并不复杂的临检背后却是刀光剑影,不但牵扯到李亚文和刘大同的私怨,也涉及了临海区实际的利益,背后还有一条两头蛇周宏伟在作祟。
想想自己进政府工作才半年多,每件工作办起来都是机关重重,明里暗里都有阻力,他不由觉得有些心累。难怪尚东海和刘阳这种人无意在官场谋生。
当然,在华夏国五千年的固有观念熏陶下,都认为学而优则仕,能在官场上混得好就没必要去混商场,其实想想也不然,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其实当官不当官,喜欢不喜欢当官,也得看人。有的人天生喜欢当官,沉迷官场争斗这一套,在浑浊无比的官场大河里趟了一次又一次,发现自己没淹死,那种成就感无以伦比;也有人觉得当官无非为了权、名、利、色四字,其实究其最终,还是归根结底在一个利字上,所以做商人也是一种实现目标的途径,不一定要去当官。
可这毕竟还是少数。
吃饭的时候,尚东海再也没提百乐门的事,仿佛今天就是纯粹来吃请的,到了买单,林安然却发现尚东海早就让楚楚偷偷买了单,说让自己请吃饭,实际就是个幌子,不过是在百乐门的事情上给自己提个醒。
林安然对尚东海心存感激,虽然他知道尚东海如他自己坦白的一样,对他示好不过是一种投资,而且尚东海未必只在他一个人身上投资,没有哪一个好商人喜欢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即便那个篮子是金子铸造的,也有贬值的风险。
他相信尚东海对他的投资多少还是有些感情成分在里头,俗话说一见如故嘛,或许这就是眼缘。
散席后,大家又找了一艘木壳船回到了市区码头,在码头上磕叨了一番这才分手。尚东海还是有意无意给林安然出难题,说自己和楚楚要回伊甸园,让林安然送送钟惠。
王勇嚷嚷着要回家洗洗,再去伊甸园和尚东海喝几杯,也不愿意做司机载两人,按照他的说法,是不愿意做电灯泡。
最后,王勇把车钥匙给了林安然,让他送钟惠,自己坐尚东海的车先回家,洗完澡再到伊甸园汇合。
钟惠自从上次喝醉回家后,估计是被钟部长禁足了,晚上不能超过十点半回家,更不能喝酒。祸是林安然惹出来的,自然就得林安然去送人,这个说起来也无可推卸。
硬着头皮,林安然只好接过王勇的钥匙,开车送钟惠回家。
车子在滨海市的海滨大道上平稳驶向东阳区方向。海滨大道是钱凡最得意的市政工程,建于一九九零年,路面是双向八车道,傍海而建,两旁椰树成行,在九十年代,即使是主干道,八车道还是难得一见,让人看了赏心悦目,大赞市委市政府有长远规划目光。
皇冠车里气氛沉闷,林安然手握方向盘,不知道要和钟惠说些什么好。这情形放在从前,林安然可以妙语连珠,偏偏上次送钟惠回家闹出那么一个乱子,之后每次见钟惠都觉得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最后还是钟惠先开了口,说:“安然,你……过几天能不能帮我个忙?”
林安然问:“什么忙?你钟大千金,在滨海市这一亩三分地里还有事要我这个无名小卒帮忙的?”
作为市委组织部长的千金,钟惠从来没主动求过别人帮忙,倒是别人抢着给她帮忙,在市府办里,整天跟在身后献殷勤的观音兵不知凡几,要帮她个忙估计的排队。
现在倒好,她主动求人帮忙,林安然却还要问三问四,说他不识抬举一点不过分。
想到这里,刁蛮小姐的脾气就上来了:“让你帮个忙还推三阻四,是不是不想帮?”
林安然分了些余光,头头瞟了一眼钟惠,印象中,在上次醉酒事件后,钟惠可好久没向自己发过这种小姐脾气了。不过也好,这样反而让大家都自然一些。
于是赶紧赔罪道:“帮,一定帮!钟大小姐的忙,人家求还求不来帮的资格,我何德何能呀,还要你亲自开口了。”
这么一打趣,气氛就活了过来。
钟惠扑哧一笑,说:“嗳,还别说,我真有事找你帮忙,你答应了?”
林安然豪气地一拍胸脯,道:“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钟惠听了心里一甜,嫣然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说得我像是个索命的阎王。”
两人好像又恢复了以往互损中增进友谊的阶段,有说有笑谈起最近的工作和生活琐事。
钟惠忽然冒出一句:“安然,你很久没和小彤联系了吧?”
说起卓彤,林安然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很少接到她的电话,以前晚上的时候,卓彤会偶尔来一个电话,俩人谈谈工作谈谈学习,最近自己比较忙,应酬也逐渐增多,晚上回到家里见了床榻就像嫖客见了妓女,扑上去就不想起来了。
钟惠见他没吱声,料想卓彤说得没错,道:“昨晚小彤给我来电话,说打你电话老是你妈妈接,她都不好意思再打了。”
林安然点头道:“最近比较忙,有时候早上起来上班前我妈说有电话找我,可我们家没开通国际长途,又不好给她回电话,她又不喜欢写信,唉……”
钟惠说:“女孩子要多关心关心的,她一个人在国外,很多东西不适应,有时候找你安慰下都找不到人。昨晚她跟我说,她和同学养的那条叫林安然的鳄鱼死了,哭了她整一天,本想找你聊聊,你又不在。”
林安然想起这几天都在忙百乐门暗访的事情,估计是和同事去百乐门摸底的时候卓彤来了电话,所以没接到。
但是听说卓彤养的那条鳄鱼死了,还是很惊讶:“死了!?好像没养多久,怎么说死就死了?”
钟惠扁扁嘴说:“听说是复活节那几天死的,小彤和同学趁着复活节假期出去玩了几天,出门的时候把那条鳄鱼放在鱼缸里,放了好多肉,结果回来还是发现鳄鱼死了,食物却还在。”
林安然一想到卓彤给那条鳄鱼起名叫林安然就很不舒服,缩了缩脖子说:“既然东西还在,就不是饿死的,到底怎么死的?”
钟惠忽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脸色潮红,好久才止住笑声,看着一脸迷惑的林安然说:“小彤说,她在宿舍的时候,经常给那鳄鱼挠下巴,那几天虽然吃的喝的都有,就是没人给它挠下巴,小彤估计鳄鱼是没人挠下巴寂寞而死的。”
这回连林安然都忍不住笑了,两人哈哈笑了半天,林安然才说:“其实也是折腾,好好的在宿舍养什么鳄鱼来着?长大了都不知道怎么办。”
俩人说着笑着,车子就到了市委宿舍大院,林安然希望钟惠在大门口下车,没想到钟惠没吭声。为了显示绅士风度,只好硬着头皮送到厅级楼楼下。自从上次送钟惠回来,林安然对这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生怕撞见钟部长。
没想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然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钟部长居然还兴致勃勃在自己的小花园里侍弄着那几盆心爱的盆栽。见了领导不下车打个招呼,好像很没礼貌,林安然只好又硬着头皮下车,心里恨死了钟惠,恨死了钟部长。
这黑灯瞎火的,你老人家不好好去抱老婆睡觉去,在门前小花园折腾个甚!
钟部长见自己门前来了一辆皇冠车,不由直起身子,推了推眼镜,死死盯着车门。
果然看到自己的女儿下车,然后再看另外一边车门,下来的正是那晚在自己家里打赤膊的小歹徒,老脸就黄了,跟丝瓜一样拉得长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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