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子动了个棋子,笑道:“小子,你爷爷给你上课了,好好听着。”
林安然点点头,微笑不语。
秦老爷子走了一步,让马过了河,说:“象棋,棋盘上是满的,双方拥兵自重,士、相、车、马、炮、兵一招一式都被限定了,不得越雷池半步,最后以‘吃’掉对方老帅的一方为胜。而围棋呢,棋盘上是空的,似无限一般的有限,如苍穹一样的玄妙。横竖各十九条平行线上构成的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任何棋子都可以在那里安营扎寨,到了站稳脚跟之时才算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领地。围棋行棋,不以吃予为目的,而以围地为终极目标,最后拥有实地较多的一方为胜。”
说完了,看看林安然,道:“你说说,这里面有什么含义?”
林安然想了想,答道:“象棋,像行兵打仗,各兵种间都有各自的作用,而且功能、性能都有限制,不能相互取代,以彻底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最终目标。围棋,如经营国家,调动部属,安插要害,每动一子不以杀为目的,皆为全盘考虑作贡献,通过掌控一方,集小为大,达到兵不刃血统领全局的目的。”
胡司令走动了炮,打掉马,笑了,说:“说的一套套的。”
秦老爷子微微颌首,说:“孺子可教。”说罢动了车,吃掉胡司令的炮。
又道:“下象棋呢,相持的双方,目的在于致对方的老帅于死地。所以,一般都会使出浑身解数,用尽笑里藏刀、、瞒天过海、关门捉贼、欲擒故纵、趁火打劫、釜底抽薪等六六三十六计,调兵遣将,轮番进攻,直捣营寨,进行你死我活的较量。结果,虽然攻下了对方的老帅而取得胜利,但是,回头看看,本方也是损兵折将,哀鸿遍野,差不多奄奄一息了。”
胡司令看着自己的炮被吃,大为心疼,转而走了一步保守的棋,问道:“老首长,那么围棋又怎样。”
秦老爷子笑道:“下围棋未虑胜,先虑败。稳妥为先,对弈的双方,目的在于占领更广阔的地盘。一般都从布局着手,采用步步为营的方法。无论是尖、飞、镇、长、并、跳,还是壮士断腕‘弃子’、辗转腾挪的‘转换’、破釜沉舟的‘打入’等等,均是以‘动须相应,彼强自保,逢危须奔,慎匆轻速,舍小就大,势孤求各’为基本理念,每一粒棋子必须依据形势判断而决定自己的落处,为不断扩大已方的势力范围而做出应有的贡献——并不一定以消灭对方为宗旨,在某种情景下,还必须与对方和平共处,谋求‘双活’。”
林安然听了连连点头。
又下了一阵,双方你来我往,杀得日月无光,很快就成了残局。秦老爷子最终还是险胜,可是棋盘上只剩下一车二士一卒一老帅,他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说:“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功成名就却满目苍夷,没意义。”
朝林安然和还在苦思冥想的胡司令大手一挥,说:“走,吃饭去吧。”
秦家的家宴简单而温馨。
平常各忙各的,难得聚首。秦安邦军务繁忙,日程安排得满满的。
秦震东在京城军区一个快反师里服役,这个师负责京城军区战区范围的值班任务,驻扎在京郊,平常也就礼拜天偶尔回来一次。
最近秦震东被集团军提拔了,34岁当上了师参谋长,是整个京城军区最年轻的师级干部。
秦志华是个典型的学院派人物,在国防大学里读完了博士,留校当了教员,现在主攻战役战术研究,国防大学里有饭堂,他也周日才回家一次。
铁瑜更不用说了,她是军区总医院的副院长,又是著名的神经专家,偶尔还要指导手术,忙起来的时候没日没夜。
一家几口人都各过各的,秦安邦曾经感慨,说自己的家怎么像个酒店旅馆,大家有空了才凑在一起聚一聚。
倒是秦老爷子看得开,儿孙自有儿孙福,除了一些重大节日,平常儿孙们干啥他都很少过问。反正就连最疼爱的女儿,也跑到国外好几年了,最近也是托改革开放的福,才回流到内地发展,算是偶尔也能见上一面了。
秦老爷子把胡司令也留下来吃饭,人齐,老爷子自然就开心,一上桌就乐呵个没完,唯独林安然如坐针毡,因为秦萍被安排坐在他的身边。
等吃完饭了,林安然逃一样离开饭桌,赶紧到自己房里拿了李游鹤的画,给秦老爷子送去,一老一小在房里有讨论了半天书画。
第135章 你们这帮兔崽子
林安然和老爷子在房里聊得正欢。忽然,从房外传来两声鸡叫。
秦老爷子这里压根儿没养鸡,林安然一听便知是秦震东在打暗号。于是找了个借口,向秦老爷子告辞,出了门就看见秦震东和秦志华在院子的葡萄架旁低低声说话,眼睛不断往秦老爷子的房间瞅着。
虽然秦震东已官至上校参谋长,性子却还是有些野,作战部队的军人多数都有一种野性,加上和林安然早就认识,在两山轮战期间,秦震东就是大队的侦察参谋。
后来林安然到了秦安邦身边,秦震东随着部队也回到京城,那会儿官还没当大,在师部当作战参谋,没那么忙,只要回家就找林安然耍。
林安然见秦震东那么鬼祟,不敢进老爷子房间找自己,就调侃他说:“秦参谋长,你怎么还学周扒皮呀?”
秦志华在旁哈哈笑道:“没一点参谋长的样!”
秦震东不以为然,道:“你别笑,安然也学过周扒皮呢。”
秦志华愣了一下,问林安然:“你也学过鸡叫?”
林安然已经明白秦震东说的是什么,苦笑挠头道:“还真学过,以前搞侦查,有时候潜伏到村子里,相互间就用鸡叫作为沟通信号。”
秦志华嗯了一声,说:“还是通讯设备不发达啊,如果军队都配备了电子通讯设备,比如像美军的C3I系统,都发展到单兵了,小巧又可靠,我们还在用861连排指挥机,又重又容易暴露……”
秦震东打断他,说:“好了好了,秦博士,别又扯到你的专业上去了,我们又不是你的学生,留着你的满腹经纶同将军班那帮学员说去。”
秦志华扶了扶眼镜,教训秦震东道:“你现在是参谋长了,不能不重视军队信息化,去年你们师搞红蓝对抗,糗大了吧?”
秦震东脸色跨了下去,不愿意再搭理自己的书呆子弟弟,对林安然说:“走,咱们去溜溜弯,带你去个好地方。”
完了对自己弟弟说:“志华,你去叫上小萍,一起去,难得她来一次咱家,咱们当哥哥的不能让她憋在这里数星星过夜。”
秦志华这次倒没反驳,朝秦萍的房间走去。
秦震东点了烟,分给林安然一支,俩人抽着烟,等秦志华出现。显然秦志华说服工作做得不顺利,好一阵了都没见人出来。
林安然就找话问秦震东,说:“东哥,刚才志华哥说的红蓝对抗是怎么回事?”
秦震东咳了一声,说:“海湾战争之后,总部算是看到了我们和外军的差距,现在在搞军事技术改革,重要的一项就是电子信息化作战。去年军区给咱们配备了一批新型电子装备。结果参谋长还是艰苦朴素的老传统,怕弄坏了,把新装备都放库房里,擦得铮亮,没舍得拿出来训练。结果年底搞红蓝军对抗,军区派了个电子对抗团过来模拟外军电子战,把我们师的通讯系统都破坏了。参谋长被迫跑到邮电局打电话给下面部队的驻地才联系上,结果成大笑话了。所以今年老参谋长就被退了下来,到院校回炉去了,我现在提拔上来,压力大得很。”
林安然笑道:“东哥,你是近着城隍庙都不懂求支好签,志华哥是干嘛的?就是研究这些玩意的,你干嘛不向他取取经,甚至可以向院校要求把他派到你们部队去讲讲课,或者协助训练一段时间嘛。”
秦震东说:“你以为我没想到?早想到了!下个月就在我们师搞培训,顺便让他给我们的连营团干部都洗洗脑,好好装个科技脑袋,不然我这参谋长就白当了。你看你志华哥现在在我面前多拽,动不动就一副说教的口吻,还不是我现在求着他咧。”
听他说得委屈,林安然哈哈笑。
正笑着,就看见秦志华和秦萍走了出来。
秦萍来到秦震东面前,不无担心道:“震东哥,咱们这么出去行不行呀?晚上如果叔叔婶婶找我们怎么办?”
秦震东一拍胸脯:“我跟他们说过了,走吧!今晚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嘿嘿。”
四个人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秦震东前脚还没迈出门槛,背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这帮小子给我站住!”
把众人吓了一跳,好在听出声音是秦安红的,大家才稍稍放心。
秦安红也不是安生的主,从小就不输给大院里的男孩,别人敢的她敢,别人不敢的她也敢,算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那种类型。
秦震东笑嘻嘻转过脸去,说:“小红姨,有什么指示?”
秦安红举起食指,朝着几个年轻人挨个点了下,说:“你们啊,大的都三十多了,最小的也二十多了,还跟孩子一样,偷偷摸摸的!”
几个人低着头不吭声。
秦安红又说:“要出去,就光明正大嘛,而且出去玩怎能没你小姨的份?你们几个兔崽子,真是忘本,小时候我还给你们换过尿布呢!”
林安然举手:“我也是?”
秦安红想想,恼道:“没你份,一边去!”
又问秦震东:“去哪?”
秦震东见瞒不过去了,只好承认,这秦家最小的小姨可比自己父母活泼多了,能聊到一起去,况且有个长辈当挡箭牌没什么不好的:“小红姨,你还记得以前大院里的强子吗?他爸是二野的,后来去了卫戍区,就比你小了两岁,记得吧?”
秦安红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鼻涕虫吧?小时候那会,最没出息就是他,我常把毛虫放他笔盒里,他一开,准哭。”
秦震东哭笑不得,说:“也是,谁让他招惹咱们小姨不是?他现在在城西开了家酒吧,大着呢,生意火爆,有舞台,还有擂台!咱们大院出来的孩子平常都在那聚,你想不想去?”
秦安红一瞪眼,说:“怎么不去?都多少年没见鼻涕虫了,就冲这个就得去会会他,况且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在,我不放心,得跟着去看看。”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心想这小红姨这也真是没谱了,四个人里年龄最大的都师参谋长了,还一口一个兔崽子,好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第136章 绿色贝雷帽
见台上有了动静,酒吧里所有人都围了过去,纷纷抢占有利位置,便于观看。
秦震东对林安然说:“咱们过去看看?”
秦萍阻止道:“震东哥,咱们还是走吧……”
秦安红是个好热闹的主,虽然知道秦萍是担心惹来什么麻烦,可还是对老外在说什么有些好奇,于是同意秦震东的说法,说:“看看没事,难得见到老外这么大胆的。”
在过去的八十年代里,京城的老外一般不轻易和国人搭话,偶尔在一些场合里高兴了,也是用几句半生不熟的汉语叫唤几声,毕竟是外国人,说到底还是怕惹事。
这么主动大胆的老外,秦安红在国内算是头一回见到。
拗不过长辈,秦萍只好从了,跟着大家伙围了过去,找了一张靠近舞台的桌子坐了下来。
这下子,老外的话都听清了。
这老外是六个人一起来的,还带着个懂中文的翻译官,显然不是一般的生意人,有两个特别引人注目,人高马大,虽然是白人,皮肤却是古铜色,肌肉一块块隆起,像是坚固的石头一样,有菱有角。
秦震东和林安然都看出门道来,对望一眼,相视而笑。秦震东说:“安然,看出来没有,那两个是军人。”
军人和军人之间是没有国界的,那种气质就像荒野里的狼,只要靠近了,彼此都能赶到身上的气息。
台上的老外显得很有礼貌,比划着,用生硬的汉语说道:“我们是从美国远道而来的,看到你们的表演……”
说着竖起拇指,说:“李小龙!中国功夫!我们来一场友谊赛!OK?”
强子拦在中间,一个劲摇头,说:“NO!NO!NO!”
老外耸了耸肩,失望地摊摊手,说:“这太遗憾了……”
转头朝自己台下的伙伴用英文说了一句话。
台下的那两个牛高马大的肌肉男顿时哈哈大笑,也回了一句。
没听懂的人自然就无所谓,能听懂的都顿时热血上涌。
林安然的拳头下意识握成一团,关节啪啪响。
秦萍在边上见了,惊讶道:“你激动什么?你能听懂?”语气里充满鄙夷。
边上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丫的说我们咱们没胆呢!”
原来,台上的老外对台下的俩个肌肉男说:“他们不敢比试。”
台下俩个很年轻的肌肉男笑着回的话是:“他们不是剪了辫子吗?怎么胆量还那么小?”
那个叫了一声的人站了起来,秦安红看清这人的样貌,叫了一声:“何源!”
何源掉头朝这边看来,见识秦安红,显得很意外,冲她点点头,就转头朝那桌老外用英文说了一句:“回去问问你们爹地,他在上甘岭有没有尿裤子!”
那几个老外听了,尤其是那两个年轻的肌肉男,脸色就沉了下去,朝这边竖了竖中指,骂了一声:“华夏人,胆小鬼!”然后将中指朝下,戳了戳。
这回,就连不懂英文的人都看懂了,这酒吧里,都是些军队背景的人居多,即便许多已经不是在部队里现役,也曾有过服役的经历,哪忍得住?
就连一些来消遣的老北京本地年轻人,也忍不住了,大叫揍他丫挺的。
台太表演讨论的俩个年轻人,本来学套路也不过是强身健体,强子酒吧出钱,他们也就当混个外快,但练武的人比一般人身体都强壮些,听了这些话更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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