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眉妈结婚早,可头几年因为读书深造,没有要孩子。心眉奶奶出身知识分子家庭,本就有种特别的孤高和执拗,几年下来婆媳之间的矛盾更深。“妈妈是镇上唯一的大学生,就是现在人嘴里的凤凰女。亲戚又多,乡下人走动频繁,特别是生了你之后,娘家亲戚出出进进的,客房没有空下来的时候,你奶奶更加不喜欢。你爸爸夹在中间受了不少气。”
乔筱雪妈妈是何妈妈同班同学,当年是对爸爸有过感情,无奈使君有妇,只得转而他向。
“生你头一年,你马姨来找我。”心眉妈妈停住话,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
手掌暗自捏成拳,心眉意识到下面才是关键。
“她在我面前哭,哭得哗啦啦的,眼泪鼻涕淌得满脸都是。说有了孩子,说要离婚,说不幸福。”妈妈脸上僵硬,“那时候筱雪已经快两岁了,我还挺好心的,劝她说离婚要慎重,多为筱雪考虑,如果真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吧。”
风吹得脸上凉飕飕的,心眉望望妈妈的脸色,不敢接话。
“谁知她接下来就跪下了,哭着抱着我的腿,说让我成全他们,说肚里怀着的孩子、是你爸爸的。”
“你爸爸下乡支教时重遇筱雪妈,他们本就有些旧情,当初如果不是和我结婚在先,有种责任感,后来怎么发展谁也难说。重新遇上之后,你爸爸就……”
心眉把牙咬得咯咯响,爸爸?她心目中高大无比完美无比的爸爸?!
心眉妈苦笑,“别怨恨你爸爸,他也有原因。那几年我和你爸爸中间夹杂了太多事,工作、你、你奶奶,感情早磨淡了。你马阿姨是很温和很会心疼人的人,和你妈不一样,妈太好胜好强不服软。”
“妈妈,那些不是理由——”
“妈妈说这个可能颠覆了你爸爸的好形象,可他不仅是你爸爸,他也是个男人。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妈妈摸摸心眉后脑勺,“他只不过是走偏了一次。”
曾经有一次,心眉在与妈妈冷战之后问爸爸“妈那种脾气的女人爸爸你娶她做什么?还过了一辈子。”她爸说“把优点放大,把缺点缩小。这相处的道理,还是你妈妈教会我的。多想想你妈妈对你好的时候。”心眉想起这个,眼里潮乎乎的。以她妈妈那种刚强的性格,竟然能容忍爸爸的出轨……
“妈妈,你不生爸爸的气?”
“生气?妈妈那时恨不能杀了他们两个。”
后来堪比电视剧剧情,心眉妈当时就发作,要找出轨的那个算账,乔筱雪妈妈在身后哭哭啼啼地追,楼梯上扭打成团,结果筱雪妈失足摔下楼小产。
“活该!她好意思说成全两个字?她自己出墙就算了,凭什么来破坏我们的家庭?她的幸福是幸福,我们的幸福不是幸福?”
她妈好一会没说话,眼里都是苦意。
“我听说小宋的遭遇,心里不停为他妈叫好。妈妈是要强的人,可还是不够强。那次的事情闹大了,东大传得风风雨雨的。你爸没脸见人,关起房门对我道歉,求我原谅,妈妈离婚两个字在嘴里转啊转,怀里的你一直哭。心就软了。现在回头想,那时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些年,你爸爸没再犯过错。你也这么大了,事业上没什么出息,可也活蹦乱跳,跟小喜鹊似的。”
“妈妈。”心眉捏捏妈妈的手。
“女人的一辈子,外面再风光,可能带来幸福感的还是丈夫和孩子。你爸爸总体来说是好人,当年的事说起来各有不是。你马阿姨来电话,哭着和我说对不起,照以往的脾气我早摔了电话。当初再怨恨,去年确诊了之后都淡了。想想她也是个可怜人,年轻的时候给你爸爸织毛衣送汤水嘘寒问暖,比我做的多多了。可惜她爱错了人,一步步错下去。所以,她来求帮忙,妈妈就一口答应下来。筱雪某些方面象我,好胜要强。我当年有意无意推她妈妈那下也够狠的,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腰椎没好过。弥补也好爱才也好,帮一把费不了太大的力气。后来渐渐也看出来,筱雪象她妈的地方还挺多的,事实上温柔可人还不及她妈,心思倒是青出于蓝。妈妈既然帮了忙,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好她长得挺漂亮,又对我们家多少有些怨恨,爱抢我女婿,妈妈就张大眼,看她怎么抢。”
心眉很郑重地听着,到最后一句时,华丽丽的囧了。妈把乔筱雪当试金石?
“还是那句话,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抢走的女婿白送你妈也不稀罕。以前的孙医生是,现在小宋我看着呢。喜帖还没有发,有什么变动还来得及。妈妈去年就盼着你能早点结婚嫁人,可是所有的要以你的幸福做前提。我的女儿不能再经历一遍我当年的感受,不然妈死了也不闭眼。”
第44章
宋书愚妈妈终于于月中驾临济城。
两人去机场时,心眉手心一直冒汗。秋末的天啊!
宋书愚嘴角弯弯,星期一去了民政局后他就这个表情没换过样。心眉恼火:“喂,我们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别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行不?你妈要是不喜欢我,当奥利奥的可是你!”
“放心。”他只有两个字。
见过照片,可看见真人还是无比的……心眉找不到形容词。
未来婆婆还没她高,娇小的身材怎么生出松鼠鱼两兄弟的?她纳闷。至于婆婆身后那位,大红的脸庞,少说有一米九二米,大冷的天只穿了件细绒格子衬衣,袖子挽起露出一对毛茸茸的手臂。
远远看见这一对,心眉掉下巴:现实版的泰山和珍妮?
“伯母。”
未来婆婆比她妈长几岁,半头的银丝浑不在意,没染过,可脸上保养得极好,只有眼角几丝细纹,嘴角噙着笑细细打量她的样子和松鼠鱼极为神似。心眉呼出一口气,放下心。
“眉眉,是不是该叫妈了。”这话一说,心眉立刻大红了脸,瞅瞅松鼠鱼,跟哥们似的,和泰山勾肩搭背,正望着她笑呢。
“妹妹?”松鼠鱼继父的声音象重低音炮,嗡嗡的。
心眉还在想这红胡子老外为什么喊她妹妹,那辈分不是闹错了吗?下一秒,泰山熊爪子伸过来,一把抓她进怀。她被熊爪子抓住摇得快散架,瞪大眼无声对一旁窃笑的松鼠鱼喊救命,好在未来婆婆把她从解救出来,“都别杵机场了,回家。”
“妈妈还担心,小宋妈舍得丢下两个孩子离婚出去,是个厉害的,我心想着好在婚后不用和婆婆住一起,一年就见那几次伺候好就行。这一看,之前是白操心了。”
心眉想起老妈那句话,不由抹把巨汗。
见未来公婆之后就是两家见面,之前心眉忐忑不已,谁知也是白操心。
未来婆婆虽然在外面久了,并不象她想象的万事挑剔,相反的,很懂得互相尊重。他们说宋书愚那房子是他们新房,坚持要住酒店,这一点很让心眉感激。而宋书愚的继父更是有趣,半桶子不咸不淡的中文,笑话百出。
第一次双方家长见面,喜感十足。妈妈和婆婆都是嘴巴利索人,一个说:“我们家心眉从小被宠坏了,人情世故也不太懂,失礼的地方亲家别怪,尽管教育就是。”一个说:“书愚独立生活了这么多年,全靠亲朋好友的照顾,电话里听他说过很多次何老师和师母,我要向你们郑重道谢。说起来他脾气孤僻,多亏了眉眉的好性格,不然我还以为这儿子一辈子当和尚的命了。”一个说:“哪里哪里,亲家客气了。有小宋这样的半子是我们的福气。”另一个不赞成:“不是不是,是书愚高攀。”
……
饭桌上一边是两位妇女拼了老命的踩自家孩子捧对方,一边是何爸爸和松鼠鱼继父操半桶子英语中国话鸡同鸭讲。心眉和宋书愚面面相觑,互相擦擦汗埋头继续大吃。
“累了?”想到咧开嘴呵呵笑,一双手臂从后圈过来,“坐地上凉。”
“还好。报社同事算有人性,活都被他们抢去了。”她回头,猝不及防被他吻住。忙到天昏地暗的,久违的他的味道吻起来怎么也不够。
“别发骚,我一堆东西没整理完。”
宋书愚砸吧嘴,意犹未尽。“老婆。”她埋头在他怀里,一张脸热得发烫。还是不习惯这个称呼。
喊着喊着爪子又黏糊上来,她一把拍开。“你有闲空帮我挂衣服。”
她的私人用品多年攒下的小玩意,零零杂杂一堆全部搬来湖边新家,感觉比拿证还要有象征意义。
未来要和面前这人一起生活,而且还是几十年,到头发掉光光到满嘴只剩牙床。心眉看着他不情不愿站起来的背影,既想哭又想笑。揉揉发酸的鼻子闷声自言自语:“像是知道要结婚似的,准备这么大的衣帽间。”
宋书愚听见这话,拿衣架的手停顿了一秒,背过身子去,心眉没看见他的微笑。
“小眉电话里说这个星期回来。对了,刚才看见你床头的药瓶。松鼠鱼,老叶不是回来了吗?公司还有什么操心的事?晚上还睡不好?不行去看看中医?我妈认识几个老中医据说都挺好的。”
“忘记丢了。”他肩膀一僵,回头看看,小屁孩低着脑袋在整理鞋盒。心里一松说:“还忘了件事,婚礼上要不要请我爸,我妈没意见。我想想还是算了,不过约好了后天吃饭,知会一声。”
心眉昂起脖子,迎上他木木的脸,“松鼠鱼……”站起来想抱住他,他先笑起来,说:“这回有你去,我们吃穷他。”
宋书愚的混账老爹不是心眉想象中猥琐下作的样子,反而样貌清癯,很有几分古风。
这些天,她一下子踏进他的世界,有些应接不暇。他离异的父母,他冷峻得象块石山的大哥,还有他离异父母重新建立的家庭……
她本以为,父母离异后对孩子应该怀有一份歉疚的心情,比如婆婆,因为和宋书愚相处的时间相对多些,老宋的继父又是老小孩脾气,他们之间还算融洽,但是婆婆对着宋书愚大哥,眉目间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哀婉凄楚,连笑容也是苦苦的。
可是,在宋书愚的混账老爹面前,这种应有的人情味她半点也感受不到。
一顿饭下来,她只记得闹哄哄的气氛。宋书愚同父异母的一弟一妹,都已经结婚生子。两个小鬼头绕着桌子跑,嘻哈的吵闹加大人的训斥,心眉回想起来,似乎宋书愚和他爸爸没机会说上一句真正的交心话。
难怪她说感觉象突然闯进他的世界时,他抿紧嘴好一会才说那也不是他的世界。
他对于他的父亲,只是个路人甲。
妈妈那天和她说完过去的事情后,几次三番地强调爸爸是个好人。妈妈说爸爸作为男人,犯过错,可是作为父亲,他是天底下最好的。
心眉不是糊涂人。妈妈忍了这么多年不说,无非是怕她还小,没有成熟的处理家庭问题的眼光和智慧。假如不是因为她和妈妈闹,不是因为妈妈的病,或者她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一段历史。
她是小辈,她没有资格评论妈妈的抉择错对与否。当时的遭遇换做她,离婚是必定的路。她一贯相信真正的强人是婆婆那样的,勇于直面失败的婚姻的人,这种观点她在论坛上发表过无数次。可在这顿不着四六的家庭聚会之后,她奉信的那些开始动摇。
吐甘无稍息,咽苦不颦眉。
或者要等她成为母亲之后,才能体会到为孩子牺牲的意义。
无声无息的,车滑进济城的繁华夜色。
心眉定定看着身边即将和她连理一生的人,棱角分明的每一寸,比平常锐利的眼神……
“松鼠鱼,靠靠边好不?”她的声音自己听起来也感觉很怪异,从未有的温婉。
他往外侧的车道移,头扭过来,眼里的锐气不见了,只有关心:“不舒服?”
她嘟着嘴摇头,摊开双臂朝向他。
他征询的神色。
“从出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很难过是不是?让我抱抱。”
他像是对她的小题大做无语失笑,带着丝鲜见的窘迫,说:“突然温柔起来,不象你作风。”
心眉没说话,车里一时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细微分辨。他敛去眼里的笑容,面无表情,下巴绷得紧紧的。
“松鼠鱼,以后我有什么不开心,你帮我扛一下,你有什么,我也一样会。我们当对方的肩膀。”
他笑,声音干涩。随着强撑的笑容,嘴角轻微发颤,“小屁孩。”
“小屁孩。”他脸埋在她肩膀的发丝里,继续带着不屑笑骂。可是大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后背,用尽了全部力气,象要把她挤进自己胸膛里。
笃笃的,有人在车外。
两人同时抬头,宋书愚按下车窗,外面露出大半张黑脸:“怎么着?禁停标志看不懂?”
这时候了他还压着她!心眉推推宋书愚,外面那位正念叨着世风日下,当街表演不良行为。
宋书愚立刻翻身,开了门先下去,对白色摩托车上那位点头哈腰说误会。
心眉借着路灯看清楚了,肚子里连说晦气。与宋书愚对视一眼,看样子他也认出来:上次罚他们打小旗那位交警大叔!
“小年轻回家恩爱去,是不是想重新上交通法规课?驾照拿出来,哟,是你们两个。”
天冷啊,不要再罚我们打旗子了。
心眉哀号一声,和宋书愚齐刷刷开口说:“我们要结婚了,您饶这一回行不行?”“大叔,请你吃喜糖!”
第45章
“老眉!”车门打开,有人巧笑嫣然。
知道叶轻眉在楼下等,心眉还是按捺不住雀跃的心,哇哇叫了一声,三步并两步跳下台阶。
司机于叔叔笑眯眯在旁守候着,心眉钻进去,先和轻眉来了个熊抱:“死丫头,想死我了,来给姐姐亲个。”
轻眉啐她一口:“快结婚的妇女了,还人来疯。”
于叔叔也坐上驾驶座,笑说:“就算生了孩子,这性子估计也不会变。”
心眉从包包里掏出两包喜糖,乐呵呵的伏在前座后背上,“于叔叔,婚礼那天要辛苦你了。”
叶慎晖的幻影被征做花车,于健沾了喜气,忙不迭的点头,“我盼着给你们两个丫头送嫁,盼了多少年了。”
这一说,心眉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轻眉微红了脸,望向窗外,接着又回头岔开话题问:“计划去哪?我一回来可是什么也没做,先来找你了。欠你的劳力今天一次还给你。”
心眉嘻嘻一笑,在包里掏出个本子,大声念到:“上午行程:第一,去嘉城检查酒宴的场地布置;第二,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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