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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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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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我身子越来越不好,就怕到我去了的时候都不能见他一面了。”她说着说着,竟潸然泪下,叹道:“他那亲生兄弟,反不及你们待他好,若我真的去了,不知这世上还有何人爱护他?你这做嫂子的,能不能多照应他一些?我知他对你和胤禩一向敬重,你能不能在我去了以后帮我照顾好他?”
  我点头道:“胤祯一直对我很好,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他。”
  “你过来。”她向我招手,“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我走过去,她让我在床沿坐了,又吩咐丁香退下。
  我将她背后的靠垫垫高了些,让她靠着更舒服,她盯着我,轻叹了一声,“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母亲很偏心,很失败?”
  我淡淡一笑道:“任何事,有其果,必有其因。”
  “没想到还有你能懂我。”她笑了笑,又恢复了以往淡漠不惊的神情,良久缓缓道:“我原是隶属满洲镶蓝旗包衣,出身低微,入宫也只能做宫女,得先帝看中,选在身边做了常在,后来晋封贵人,生下胤禛的时候我还连嫔都不是。”
  我插口道:“其实娘娘纵然晋升为嫔为妃,按照宫中规定,也是不能养育亲生儿子的。其他皇子和母妃也都是这样,娘娘倒不必特别介怀。”
  她冷冷笑了一声,“倒不是介意这个。恰巧那一年,孝昭皇后去世,后宫之中以贵妃佟佳氏最为尊贵,胤禛被交由她抚养。那个小势利眼,从小就只会讨他养母的好,嫌我这个生母地位低下,我纵是想要与他亲近,也不过是自找难堪。”
  我点头沉吟,“佟佳氏是先帝生母孝康章皇后的亲侄女,身份的确很高贵,先帝是因为担心自己克后,所以才只封了她皇贵妃,但她其实已算是后宫之主,而且在她重病弥留之时,先帝也册她为后,放眼望,后宫之中有谁能比她身份更高更尊贵?有这样一个养母,也是一件让人自豪的事,在一众皇子中,或多或少会觉得很优越吧,在娘娘看来,可能就表现得有些冷傲了。”
  她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冷笑起来,“那他便自豪好了,从前他看不起我,何以今日我就该给他颜面?”
  “或许他也并不是看不起娘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皇子小时要与生母相见都有固定时刻,见面不能多说话,娘娘也不能完全怪他。而且皇贵妃膝下无子,将他视为己出,他感念养母之恩,也是人之常情。”我试着开解道:“娘娘以为他看不起自己,所以将全部的爱都给胤祯,而他又觉得娘娘偏心,所以更念着养母的好,如此倒成了死结。其实他即位以后将娘娘母家本支都抬入正黄旗,而且还允许全族人都入旗籍,这已是违反祖宗规矩,可见他对娘娘……”
  “怎么?”她忽然激动地打断我,“可见他就还是嫌我身份低下。做这些虚无的事何用?他真要有诚意,就不会厚此薄彼如此明显,你怎就没看到他养母孝懿皇后母家受到的隆恩了?让隆科多袭一等公爵,封他国舅,他倒忘了谁才是他的亲舅舅了?连孝懿皇后的祖父、曾祖都一并追封了,到底是他偏心多,还是我偏心多?”
  我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德妃还真是一个偏执的人,我倒并不是为胤禛做说客来着,只是他们母子这样僵持下去,遭殃的是胤祯,她越是和胤禛闹,胤禛越觉得她偏爱胤祯,越要处置胤祯来报复泄愤。我只得继续耐心地道:“那只是政治手段,他即位之初,必定要给些恩惠笼络满洲贵族,佟佳一门是望族,娘娘无需太计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隆科多也得意不了多久的。”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她忽然变了脸色,“你为何处处为他说话?”
  “我也是希望娘娘能看开些。”我轻叹了一声,“而今他已是皇上,娘娘半分不肯妥协,惹怒了他,苦的是胤祯,娘娘定也不愿见到胤祯有事吧?”
  没想到我这么说了还是完全没用,她大声道:“他现在是如何对胤祯的?抢了皇位便也罢了,还不许他进京,不许我们母子相见,我如何能对他妥协?你是被他下迷魂药了?还是你见他做了皇帝,后悔当初选择,又想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无法再与她说下去了,起身道:“娘娘身子不适,早些休息吧,清清告退。”
  走出永和宫,心情极度压抑,一身疲惫往养心殿而去。





第186章 第一八四章 守陵
  胤禛正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见了我,一脸喜色,急着问道:“怎么样?太后有没有同意接受封号?”
  我摇了摇头。
  他顿时变了脸色,冷冷道:“可是你对朕还心有怨恨,不肯尽力劝说?”
  我还真是两面不是人了,斜了他一眼,也冷冷道:“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太后至今仍记着你小时候亲近养母孝懿皇后,而冷淡疏远她,还觉得你即位之后重用孝懿皇后母家的人,厚此薄彼,如何化解太后心结,请皇上自己想办法,我没什么可说。”
  “连你也觉得朕做得不对?”他忽然难以控制情绪地吼了起来,“你可知他是如何对朕的?朕登基之时,她拒不让朕向她行礼,不能完成登基仪式,还说想不到先帝会传位于朕,她让朕有多难堪?朕多番求她接受太后封号,迁入宁寿宫,她也毫不理会。朕想为她祝寿,她如何做的你也亲眼看见,朕还要如何对她?朕重用谁,只是论功行赏,不会任人唯亲……”
  “皇上,这些话你不必对我说。”我不想听他大呼小叫,打断了他,“太后对你的不满,不是一朝一夕生成的,虽然在她面前,我极力为你说好话,但我也不觉得完全是她无理取闹,她低微的出身,在你看来是隐痛,你想回避想掩盖,对她何尝不是伤害?你小时候如何我不知道,纵然你没有看不起她的心,但是你敢不敢说你的所作所为不会让她产生那样的错觉?你看到她对胤祯好就不甘不满,难道她看着你对孝懿皇后好,就不会难受失落?孝懿皇后去世的时候你已经十一岁了,十一年你有没有让你的亲生母亲伤心失望绝望过?前日之因,才会有今日之果,你不针对起因去化解她的心结,赐封、抬旗、祝寿做得再多都是枉然,因为她根本不稀罕……”
  “住口!朕找你是让你去劝说太后,不是让你来数落朕的。”他厉声打断我,胸膛因为气愤而剧烈起伏。
  “我也没有办法。”我无奈一叹,“我已经尽力了。”
  “那好。”他脸色一冷,“既然她不肯给朕一点颜面,朕也不必再讨她好,她眼里只有允禵一个儿子,只想见他,朕就偏不让她如愿。”
  我被他这骤然变得阴冷的脸色吓了一跳,急着问,“皇上想干什么?”
  他不答我,一副心神交瘁的样子,挥了挥手,“没事了,你回去吧。”
  我本想劝他几句,可又觉得没什么好说,还是让他先冷静一下为好,遂转身出了养心殿。
  几日后,他率了王公大臣、太妃、妃嫔,送康熙灵柩到遵化去,也让我随胤禩同去。
  四月初二仪式完,累了整日,我和胤禩刚睡下不久,忽闻外面隐隐约约有吵嚷声传来,胤禩立刻叫了小路子去打探情况。现在住行馆不比在京城各自有府邸,而今几家人住一个院落,听到这吵声似都起来了,院里顿时多了嘈杂的人声。
  胤禩已穿好衣服,回身抱我,笑道:“你继续睡吧,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赖在他怀里,摇着头道:“没事你起来干什么?等小路子……”
  我话还没有说完,小路子惊慌的声音已在外面响起,“爷,大事不好了,皇上命人抓了十四爷家里的人,不知道要干什么,十四爷气不过向皇上闹起来,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我不待他说完已着急地起身穿衣服,顾不得插头上珠花,跟着胤禩匆匆出了门。
  差不多所有人都到了正院大堂外,堂内只得胤禛、胤祯、德太妃、几名大臣、若干侍卫和胤祯府上的几人。
  胤禩正向一旁的保泰问缘由,忽听里面胤祯的声音大声道:“就算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想要怎么都可以,但没有理由地乱抓人,教臣弟如何能服?”
  “你不服?”胤禛的声音也极不平静,但还似极力克制着怒气,沉声道:“你几时服过朕?你从西宁回京,一路上可有向朕递过请安的折子?你回了京,还去礼部问觐见朕如何行礼,你是何意思?君臣之礼你不懂么?你分明是没将朕放在眼里。朕忍你多时,你不知收敛还愈发放肆,而今朕听闻你往日在军中吃酒行凶,抓你两个侍从来问,你是何态度向朕叫嚣?”
  胤祯仍很气愤地大声道:“皇上从何处听闻?若有人证物证,大可拿出来教臣弟心服口服,这般诬赖算什么?”
  胤禛厉声喝道:“来人,将雅图押上来。”
  雅图原本就在堂上,这时由两名侍卫押着双肩,强行带到大堂正中,再被按在地上。
  胤禛冷冷问:“你老实交代贝子允禵在军中可有吃酒行凶?”
  雅图伏在地上,摇头道:“没有。”
  “你还敢包庇他?”胤禛大怒道:“来人,交给刑部,永久伽示,他家中年满十六的人也统统上枷示众。”
  我大吃一惊,如此疯狂的胤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此时竟已完全失去了理智。
  胤祯怒极而笑,“亏皇上还主张慎刑,而今什么都没查明就上刑,岂不就是想屈打成招?”
  “你住口!”胤禛大叫,“来人,将孙泰、苏伯、常明、徐兰统统押来。”
  孙泰、苏伯、常明也都早被带到了大堂上,这时由人押着跪到堂中,胤禛冷冷道:“你们说,贝子允禵在军中如何吃酒行凶的?谁如实招了,朕就放过他。”
  那三人全都摇头,齐声道:“真没有。”
  胤禛怒极,大喝道:“带下去,永远伽示。”
  “够了。”德太妃摇晃着身子,由丁香扶着从座上站起,哭诉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那是你的亲弟弟,你当着我的面如此欺负他,你……你……”
  她因为激动,一口气接不上来,脸色顿时变得唰白,连着抽了几口气,胤祯上前扶着她,帮她顺着气,两眼一红,哽咽道:“额娘自己保重……”
  胤禛却还不肯罢休,高声叫道:“徐兰呢?押他来。”
  一人上前恭声道:“回皇上,天津监生徐兰只是在贝子府教书,没有随过军,而今也没有来这里。”
  他似怔了怔,随即哼了一声,“那人品性不端,将他遣送原籍,交地方官收押。”
  我无奈叹息,他真的已经疯了,全然不顾后果,他此时完全是借胤祯泄愤,就像一个执拗着要和弟弟争宠的孩子,争不过就要千方百计毁掉他,全然没有半点君王的形象。或许他也想用这样的方式逼德太妃就范,但他怎就不知道,他们母子三全都是一样的执拗刚烈,非要用强,只会是玉石俱焚。
  德太妃几欲昏去,胤祯不住口叫着“额娘”,泪流满面。
  胤禛两步走下殿上台阶,指着胤祯,“还有你……”
  我猛地一惊,他这时要是说出将胤祯收押伽示之类的话,恐怕真会当场就逼死德太妃了。我什么也顾不得多想,冲了进去,跪在他面前道:“求皇上息事宁人吧。德太妃娘娘只是因为先帝刚刚驾崩,大丧之期,所以无心接受太后赐封,而今先帝灵柩已经停稳,仪式也完成了,娘娘也心安了,只要养好身子,便可举行册封大典,奴才一定好好劝说服侍娘娘。”
  “你——”他似一愣,指着胤祯的手紧握成拳,看着我良久,眼里那道噬人的火焰终于熄灭,转向胤祯淡淡道:“先帝生前对你极其疼爱,你便留在此处为先帝守陵。”他说完转身走出了大殿。
  我一身冷汗,瘫坐在地上,胤禩进来抱起我,向胤祯叹道:“照顾好太妃,雅图等人的事我再想办法。”
  胤祯含着泪点了点头。
  胤禩抱我回房,我此刻脑子里还满是胤禛那杀人的目光,在他怀里抖个不停,他抱紧我,低声道:“没事了,陌儿,好好睡一觉。”
  他那低沉的声音似带着让我安定的力量,我竟真的不再害怕,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回京后,胤禛让我住进永和宫继续劝说德太妃,一日完不成这差事,就一日不准我出宫。做了皇帝的人,果然就是可以蛮不讲理随心所欲。
  经过一个多月调养,德太妃身体也没什么起色,一日将我叫到跟前,感叹道:“这几日我常做很可怕的梦,可能是大限将至了。”
  我本来该安慰她,叫她不要胡思乱想,但这一刻我却想到她死时的情景,只觉人生悲空,一时无言。
  她靠在床头,仰头望着白纱帐顶,似陷入了回忆,良久笑道:“我自先帝十六年进宫,初为常在,后封德贵人,十七年生下第一个孩子,第二年册为德嫔,次年再生皇六子,再次年晋德妃。之后两年又生七公主和九公主,二十五年生十二公主,二十七年生下胤祯。我以那么低下的身份,十年里为先帝生下三儿三女,和荣妃并肩成为为先帝生育子女最多的妃子,一步一步登上永和宫宫主之位,当时觉得自己多了不起,今时想起,这真像是做梦。生得再多又如何?死的时候也无人送终。”
  我仍是默默无言,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疯了一般地笑,“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就是当初最嗤之以鼻的人?她是后宫身份最卑微的人,只生了一个儿子,但是这个儿子很孝顺,从来不嫌弃她身份低下。”
  我淡淡道:“良妃没有孝懿皇后那么高贵的身份,也不似娘娘生有那样多的子女,但就娘娘所说这一点,她也足可以引以为傲的。”
  “是啊,还是你有眼光。”她长叹了一声,“我自知离大去不远了,有些话想要对皇帝说清楚。”
  难得她肯主动和胤禛沟通了,我心中一喜,笑道:“那我现在去告诉皇上。”
  她点了点头,我转身退出房门,往养心殿去找胤禛,胤禛也似极高兴,还格外开恩让我回府上去。哪知我还没来得及和胤禩吃顿晚饭,又被召进宫去,德太妃忽然病危,料想又是一言不合被胤禛给气的。
  我去了永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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