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一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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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一夕念- 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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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上眼,将心一横,一仰头,可最后还是放下了手,天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多想为他再生一个儿子,可为什么偏偏要是这个时候?
  就那样呆坐了许久,微一转头,不知何时,他竟已站在门边,满眼痛苦之色看着我。
  我惊得站起,慌张地道:“胤禩,我……”
  他缓缓走了过来,眼里痛苦之色更甚,将手里的药碗递给我,轻叹道:“你那碗药已经凉了,给你换了热的。”
  我惊恐又内疚地看着他,他这样的表情,是知道我手里的是打胎药吧?
  他换过我手里的药,垂了眼不看我,声音里却已难掩一丝苦涩,“服过安胎药早些睡吧。”说完沉沉叹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半夜,他也未回房来,我去书房找他,却见他醉倒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小路子一脸担忧,守在一旁。
  我暗叹一声,快步走过去,心疼地唤着他,“胤禩……”
  他被我摇得似醒非醒,满脸通红,闭着眼,口里含含糊糊地叫着,“一个个都跟爷作对,连爷最喜(…提供下载)欢的人都……都一样……,将他打死,打死……”
  我怔了怔,向小路子看去,“爷说将谁打死?”
  小路子苦着脸道:“白天里,内务府那些人又去李延禧家闹事,爷本已代他们应承下来,那护军九十六却去皇上那密告了几人,爷当时在这里喝醉了,听到这事,就神智不清嚷着要将他打死,结果……贺总管就命人将他杖毙了。”





第191章 第一八九章 革爵
  护军九十六被杖毙之后,胤禩遭宗人府参奏,之后胤禛从每旗之中抽调了兵马围在我们府邸周围,日夜监视,还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人,跟着胤禩出入行走。
  正月初五,大概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将胤禩、胤禟及苏努革了黄带子,从宗室除名。
  没了,廉亲王、八贝勒、八皇子、黄带子,一切输家不应该有的,统统没了。
  胤禩时常很沉默,总是紧皱着眉头想事情,看着我的眼里也掩藏了内疚和担忧。我也不太说话了,也时时皱着眉头想事情——想我的身后事。或许下个月,我就要离开人世了,再不能陪着他,无法陪他到最后,余下那些痛苦的日子,我都不能在他身边了。
  该来的很快就会来,是时候要把该交代的话留下了。
  我先找来了贺总管,向他道:“前几日我让你清算府上财产的事,你要抓紧去办了,与其以后被抄了被封了,不如现在多换一些出来,到时候全部分给下人们,有些佐领和旗下包衣会被撤去其他王爷、贝勒那里服侍,生计不用愁,但他们在府上服侍多年,有功劳有苦劳,一定不能待薄了他们,余下那些会被遣散的下人,恐生计也难有着落,你要多分一些给他们,让他们能够养家糊口。具体如何分配你要好好想想,这事就拜托你了。”
  他一脸难过之色,哽咽道:“福晋放心,奴才一定记着你的嘱咐。”
  我点了点头,将一本红皮簿子递给他道:“这笔银子是从前我和九爷在江南经营所得,全部用于安顿他府上的人,如何支出我已详细列明,也请你一并办一办了。”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语声更加哽咽,“福晋快不要如此客气,奴才一定用心去做。”
  我想着要交代他的事也差不多了,轻声道:“行了,你下去吧。”
  他走了之后,我又将蔻儿叫来,领着她到正院西面的一间侧屋,指着里面几口箱子道:“这些是我的嫁妆,还有从前太后、先帝赏赐的一些东西,我这几日(:。。)整 理出来了,零零碎碎还是不少,左边两箱是给府上所有丫鬟和嬷嬷的,正院和西院房里各一箱,右边这四箱,分别是给你、白柔、洁儿和娟儿的,日后你们离开府上,这些东西应该够你们一生衣食无忧了,我无法帮你们物色好的人家了,又或当是我为你们备的嫁妆。”
  “福晋,不要……”她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奴婢什么都不要,只要继续伺候福晋。”
  “你起来。”我拉她站起,轻笑道:“这事我就交给你了,先别对外张扬,知道么?”
  她一直抽噎个不停,良久才顺过气,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回到房里,我又叫来了文素。她似已从我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还不等我开口,便已跪下道:“不管发生何事,奴婢都不会离开福晋和王爷。”
  “嗯,我知道。”我扶她起来,微微笑道:“所有人中,我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了,所以我将最重要的事托付给你。”
  她怔了怔,目光一瞬变得坚毅了,“奴婢一定竭尽全力,完成福晋交托的事。”
  我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道:“我想请你帮我照顾诺儿和安安,抚养他们长大成人,诺儿的身世,你不必告诉他,因为我和胤禩本就将他当作亲生儿子,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事,恐怕他已经多少明白,但安安还小,我希望等她大一些的时候再知道这些事。”
  她正色道:“奴婢懂得如何做了。”
  我想了想,轻叹了一声,“你去将诺儿带来,我还有话交代他。”
  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低了头转身出去,片刻后带了诺儿进来。
  诺儿从小就很敏感,懂得很多,这两年他也越渐沉默,漆黑的眸子里掩藏了深不见底的忧伤,他也不过才十一岁,十一岁的童年却不见阳光,我时时觉得太亏欠他。
  他这时一看到我,眼眶就红了,果然他又敏感地知道这一刻我是找他话别了。他忽然冲过来抱着我,哭着叫道:“额娘……”
  我知他从小就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开心不会大笑,难过也不会流泪,但他这时却死死抱着我,全身剧烈颤抖,泣不成声,“额娘,不要……”
  我也紧紧抱着他,泪流不止。我真是残忍,要一个小孩子如此害怕,但我不久于人世,为了他的将来,我此刻也必须残忍。
  我轻轻摸着他的头,渐渐收起眼泪,沉声道:“诺儿,跪下。”
  他还是抱着我不肯放手,我又说了一遍,他才抹了抹眼泪,扑通跪下。
  我将文素拉到他面前,正色道:“今日我与文素义结金兰,她以后就是你的干娘了。”
  文素似没想到我会如此,大惊失色,急往一边避让,口里叫着,“这怎么行?”
  我紧紧拉着她,向诺儿道:“你还不叫干娘?”
  他对着文素拜了一拜,叫道:“干娘。”
  文素顿时泪流满面,扶他起来,颤声道:“诺儿……”
  “诺儿,”我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以后额娘不能再在你身边照顾你了,你要听干娘的话,知道么?”
  他拼命忍着眼泪,紧咬着嘴唇,咬得嘴角流出血来。
  我将茗珍交给我的那块鬼王门门主金令放到他手里,沉声道:“这个你要好好收着。”
  他用力握在手里,嘴唇咬得更紧。
  我心疼地将他抱进怀里,一瞬哽咽,“你要照顾好妹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
  他松开嘴唇,沉声道:“诺儿一定会保护好安安。”
  “嗯。”我欣慰地笑了笑,松开他道:“没事了,去阿玛那里吧。”
  他又用力地抱着我,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文素带着他走了。
  交代了后事,好像了却了好大一桩心事,只剩下胤禩了,我最牵挂、最放心不下的人。
  我一直在想,我要如何与他道别?他知道我被挫骨扬灰的时候会怎样?我怎么才能让他不难过?
  想了许久,我想将最美好的回忆留给他。
  最后一个元宵,我换了漂亮的衣服,精心梳妆一番,然后去找他。他正对着开得浓烈的梅花出神,一场大雪过后,所有的花蕾都已怒放,在被风霜吹落枝头零落成尘之前,最后一次痛快绽放。
  他此刻舒展着眉头,嘴角似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应是在想着很美好的事。
  我轻手轻脚绕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
  “你说呢?”他转过身,手指轻轻滑上我的脸,眼里闪着清辉般令人迷醉的光芒。
  我顿时怔住,我有许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他了,这几年他总是给我很沉重的感觉,可能有着和皇位失之交臂的不甘,有看着亲厚的人一个一个被迫害却无能为力的无奈,有着对未来无法掌控却已窥见到轨迹的担忧,那个云淡风轻的胤禩去得越来越远。
  但这一刻,他回来了,我竟激动得一瞬泪湿眼眶。也许,真的已经看透了,繁华落幕,不如笑忘。
  “爱哭鬼。”他在我鼻子上轻轻一刮,笑叹道:“你又怎么了?”
  我收起眼泪,瞪了他一眼,“你没瞧见我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么?”
  他淡淡一笑,“你在我眼里,时时刻刻都是这么漂亮。”
  “你好肉麻,我现在不是小女孩儿了,你用不着甜言蜜语,我不吃这一套。”
  “那你吃哪一套?”他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忽然一口向我唇上咬来。
  我慌忙推着他躲闪,笑道:“我找你说正经事来着,你好歹也正经些。”
  “我还以为你是来勾引我的。”他还是在我唇上啄了一下才罢休,稍稍松开我,道:“说吧,什么正经事?”
  我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今日元宵,我们带平平一起去赏灯好不好?”
  “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平平是谁?”
  我抓着他的手移到我肚子上,轻笑道:“这里面这个,你忘了?那时我们说好,若是儿子,就叫平平,我感觉这次一定是平平。”
  他怔了怔,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里似起了一层轻雾,片刻迷蒙散去,又现出一片清辉,抱紧我笑道:“好,我们带儿子去赏灯。”
  康熙四十五年的盛世元宵夜,是我珍藏在心里最美的记忆之一,现在是我们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元宵,我想带着那可能无法来到世上的孩子,一起走过那些旧时的足迹。
  那时候他怕我觉得不自在,将随从都遣退了,这一次,我们走到哪,那些监视我们的八旗官兵就跟到哪,但这一夜,我玩得很开心,我们去看了舞狮,看了做面人,去猜了灯谜,最后他仍是牵着我,走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上,抬起眼就可以看到身边他如水恬淡的微笑。
  和那时一样,尘世的喧嚣,仿佛远去,我心里静得只听得到他的呼吸。
  我仍是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就那样一直走下去。





第192章 第一九〇章 遇劫
  元宵过后,贺总管来问我别院附近的田产要怎么处理,我想起几年前还埋了一坛上等女儿红在别院的梅林里,便和他一起去了那边,想把那坛酒挖出来带回去给胤禩,顺便看一看附近的田产。
  安安也和我一样,特别喜(…提供下载)欢那片梅林,以前每年冬末,她都要跟着我去小住几天,这次照样吵着要去,我将诺儿也带上陪她,当日晚上在那里住了一夜,次日一早,和贺总管看了田产,商定了变卖的事,便兴致勃勃去挖了酒,准备回府。
  安安却没有玩尽兴,撒泼不肯走,我也懒得和她啰嗦,吩咐贺总管留在那边照看她和诺儿,待她玩够了再送她回来,我则先走一步回了府上。
  胤禩这时正在暖阁里左手和右手下棋,在他身后,站着四名监视他的侍卫。
  我对那四人视而不见,走过去,举着酒坛在他面前一晃,笑道:“你看我把什么带回来了?”
  话音刚落,忽然手上一松,酒坛已被一名侍卫抢了去,我顿时生气叫道:“你干什么?”
  他将酒坛抱在怀里,冷冷道:“这东西要交给内务府查验,若无可疑之处再行还给你们。”
  他分明是想贪我们这坛酒,我顿时鬼火冒,瞪着他道:“查验?查验什么?是不是我们吃饭喝水你们都要查验了?”
  他不理我,冷着脸看向别处。
  胤禩拉着我的手,笑道:“你这淘气鬼,这次又放了什么在里面想给我惊喜了?”
  我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坐进他怀里笑道:“反正不管放了什么,惊喜都只能留给内务府了。”
  那侍卫听到我们这话,微微变了脸色,胤禩也没看他一眼,左手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又搂着我的腰,笑道:“你不会因为上次拿只活蜈蚣没吓到我,真听了我的话要将它研成粉下在酒里作弄我吧?”
  “那可难说。”我拿起一粒黑子陪他下棋,在他耳边低声笑道:“老是蜈蚣没有新意,你再猜猜其他的。”
  他还未再继续猜,那侍卫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似在犹豫要不要把酒坛放下了。
  胤禩笑道:“猜不出来,你给点提示。”
  “你听过五毒散没有?”我眨眼笑问。
  “就是用蜈蚣、壁虎、蝎子、蟾蜍、蛇五大毒物的尸体研磨而成的毒粉?”他在我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故意板着脸道,“你想谋杀亲夫?”
  “分量少不会毒死人的,将这五种毒物放入瓮内,以血滴入,引得它们缠斗至死,再将尸体研磨成粉,谁服下了,都必须对自己的妻子专一,若还勾搭其他女人,就会肠穿肚烂,生不如死。”我挑了挑眉,轻笑道:“你怕不怕?”
  他笑叹了一声,“你这是什么鬼神怪力之说?”
  “你可不要以为是我胡编的。”我轻哼了一声,“我可是专门去钦天监问来的。”
  那侍卫听到“钦天监”三个字,再也忍不住惊慌,像甩热山芋似的飞快将酒坛放下了。
  我心中暗笑,这不但是个胆小鬼,定还是个色鬼,一听不能碰其他女人就吓成那样,转念一想,又不禁苦笑,那也是我这妒妇名声在外,才会有人把这种无稽之谈当真了。
  酒坛一开封,顿时酒香四溢,弥漫了整间屋子。我倒了一杯出来,递给胤禩,笑道:“你敢不敢喝?”
  他一手接过,仰头喝了,悠悠笑道:“我本来就只对你一个人专一,我怕什么?”
  那几名侍卫瞧着我们卿卿我我,都皱着眉头面面相觑。
  我们每日就是这样被人监视着过日子,胤禛还怕我们收买侍卫,每日都派不同的人来,我已经习惯了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但最难以容忍的,就是连夜里睡觉,都有人守在门外。
  夜里很静,静得依稀能听到风吹断枝桠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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