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还以为玉容是被我害的了。我觉得浑身骨头都似要碎裂了,实在撑不下去,双膝一软又跪下道:“事情要从奴婢到毓庆宫开始说起,唐夫人本是让裴嬛来仓库清点礼品,但是她却什么也不做,只留下玉容一个人,她自己便要带人去玩雪,奴婢想到太后还卧病在床,要快些办完这里的事回宁寿宫伺候,若只有玉容一人打点,定要很晚才能做完了,所以奴婢一时生气,就与裴嬛口角了两句,然后留她在那里清点,奴婢打算去找福晋再要两个人来帮忙,但是又不认识路,所以就叫玉容带奴婢过去。”
“你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唐氏已经忍不住叫了起来,“现在是让你讲东阁楼里的事,你扯那么远拖延时间么?”
太后冷冷看了她一眼,“谁让你大呼小叫的?她不从头到尾说,哀家怎么知道裴嬛与她有了过节?”
裴嬛吓得脸色发白,慌忙道:“林总管只是训斥了奴婢两句,奴婢也自知不对,绝不敢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谁说你报复了?”太后冷哼一声,“是你自己说的吧。”
裴嬛更是吓得心惊胆战,慌忙叩头道:“奴婢不敢,太后明察。”
太后也不去理她,向我柔声道:“小陌,你继续说吧。”
我故意不一语惊人,就是要这样慢慢地从头到尾说来,让福晋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到底是与我合作,还是继续做无谓的指控。我缓缓道:“经过惇本殿时,玉容说殿前的雪还未打扫,怕唐夫人责怪,就向奴婢指了路去找福晋,她就留下打扫。奴婢就自己去后院找福晋,但是奴婢对毓庆宫不熟,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这对你来说倒几乎是肯定的,”太后轻叹了一声,又好笑又无奈地道,“你在宁寿宫呆了十多天,都还常常走错路。”
我垂眼接着道:“那个地方越走越荒凉,像是一个废弃了的花园,奴婢发觉不对的时候又不知怎么走得回去。”
“你说的地方是不是东北角的黎苑?”太子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怎么走到那里去的?”
我抬眼看着他道:“奴婢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本是去后院找福晋,胡乱走着就走去了那里。”
他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挥挥手道:“那你接着说。”
我继续道:“就在奴婢不知道怎么办时,忽然看到前方不远的宫墙上出现了一条人影,身形高大,穿着紧身的劲装,他从那宫墙上跳下来,停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等人,后来又没等到,他就走了,奴婢以为他是刺客,就跟着追了去。”
“你去追刺客?”太子的语气充满了不相信,“你要编谎话脱罪也想清楚了再编。”
“奴婢没有说谎,”我坦然地看向他的眼睛,“奴婢当时没有想那么多,只因那个地方太荒凉,又阴森恐怖,奴婢很害怕,只想着怎么能离开那里,所以也不管他是什么人了,他若真是刺客,肯定要去有人的地方行刺,奴婢正好跟着走出那里。”
“然后呢?”太子冷冷地笑道,“刺客去了哪里?”
我对这太子真是无语了,我现在是在救自己,也是在救玉容,更是在为玉容报仇,他却将我当作那恶人句句为难,我顿时又来气了,语气也冷了两分,“他去了东阁楼,当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奴婢想去通知人抓他,又怕他跑了,所以就悄悄跟在他后面进去了,打算见机行事。”我看了他一眼,不待他质疑我,我又接着道,“太子一定又要觉得奴婢女流之辈贪生怕死,怎敢跟进去了?奴婢也没打算要与他性命相搏,只是想看看情形,但一进东阁楼,奴婢就觉得那不是住人的地方,门窗上按一定卦象布着风水阵,应是供奉着什么宝物,所以奴婢就以为他只是盗贼,所谓做贼心虚,要怕的人也该是他,奴婢反倒不怕了,所以就大胆地跟他上了楼。”
这次太子没有说话,唐氏却开口了,“荒谬,你可是要说玉灯是那贼人打碎?”
我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奴婢方才已经承认了玉灯是奴婢碰掉,而且福晋也说她看到了,奴婢无从抵赖。”我又看向福晋道,“奴婢跟着那人上了楼,才知道他并不是去偷东西,而是去与唐夫人偷情。”
我前面酝酿那么久,就是等着说这句惊人的话,话一出口,果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胤祯满脸惊讶错愕之色,随即又一副恍然大悟更心疼我的样子,八阿哥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紧握的手也一瞬松开。
太子对着我怒目而视,转瞬又向唐氏愤怒地瞪去。唐氏急得满脸通红,跺脚大叫道,“你胡说,你污蔑我。”
我仍是看着福晋,加快了语速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开始只是躲在房间外,听到那男子问为何不在老地方相见,唐夫人就说那里阴森恐怖,大雪天又冷,这两日已向福晋揽了打理东阁楼的差事,可以放心在这里相会。那男子又问为何不让裴嬛来接应,往日有她牵线掩护也稳妥一些,唐夫人就说今日太后宫里来了人,裴嬛有事忙去了,还让那男子放心,不会被人发现。”
“你胡说!”裴嬛不知是惊是怕,浑身都在发抖,忽然用力将我推倒,厉声道,“根本没有的事!你含血喷人。”
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要保持跪在那里都很困难,被她推倒在地,伤口摩擦在地上又是一阵钻心的痛。这时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扶了起来,我抬眼一看,胤祯眼中满是心疼之色,我本想对着他笑一下,让他不用担心,却被他眼眸中的哀伤灼得眼眶一热。
太子已将裴嬛从我身边拉开,她还在嘶声叫道:“她胡说的,不是真的。”
太子冷冷道:“老地方是哪里?”
这一次的疼痛让我渐渐麻痹的神经又开始苏醒,我也不知道还可以撑多久,示意胤祯站回去,我继续说道:“老地方应该就是奴婢胡乱走入的那座废园。”
唐氏见太子动了疑,急解释道:“黎苑荒废多年,妾身根本从未踏入,太子爷千万别听她信口胡说。”
“奴婢的话还没有说完,”我看着她冷冷一笑,“之后奴婢就听到那男子与唐夫人在房间里亲热的声音,奴婢知道撞上这种事肯定是死路一条,就准备悄悄离开,但因为太害怕,从楼梯上摔倒了,发出了声音,就被衣衫不整的两人赶出来看到了,那男子要杀了奴婢灭口,奴婢只好跑,扭打之间就被他推到那盏玉灯上,他还要杀了奴婢,但这时福晋就来了,唐夫人让那男子躲起来,又向福晋状告奴婢打碎了玉灯,让人将奴婢抓走,玉容赶来想救奴婢,也被她们一并关起毒打。其实福晋只看到奴婢摔在玉灯上,并没有看到真正的过程。”福晋从未说过亲眼看见我故意拂掉玉灯,她也还是一个谨慎的人,对能否一击命中的话有所保留。
这时她看着我的眼光复杂了起来,我知道她心里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如此好的一个让唐氏永不翻身的机会,错过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有,但是她又怕我只是口说无凭,并不能真的制住唐氏,所以始终未开口。
唐氏却已经要气得疯了,强装镇定地道:“太后千万不要听信她惑众妖言,她分明是想为自己脱罪……”
“奴婢怎么敢用这种事来脱罪?”我打断她的话,仍是看向福晋道,“奴婢也不想知道这种招致杀身之祸的丑事,唐夫人说奴婢毒口诬陷,为何又不是唐夫人诬陷奴婢?唐夫人与人通奸之事就不可思议,奴婢素来言行谨慎,故意胆大妄为地打碎玉灯就不匪夷所思?若奴婢没有故意打碎玉灯,为何要在未通知太后和太子的情况下就让乱棍打死?只因唐夫人要杀人灭口,掩盖她的丑事。”
“你……你……”唐夫人已经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以为凭空编造一个人出来就可以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的人是唐夫人你,”我冷冷看着她,“奴婢若只是编故事,怎么编得过你们这么多人,你们一人一句亲眼所见奴婢故意打碎玉灯,奴婢就百口莫辩,通奸之事你们也可以众口抵赖,奴婢若是找不出这个男人来,编一个故事又有何用?”
“你……你……”唐夫人一张脸又红又白,指着我怒吼道,“你将这个人找出来。”
我仍是看着福晋,缓缓道:“那人翻越宫墙的时候身上掉了一样东西,就在那废园之中,寻到它或许就可以顺着线索将这人找出来。”
福晋双眼一亮,我说出有证据,她就开始觉得我的胜算大了,那是很可能扳倒唐氏了。看着她那一刻的神色,我就知道她已经决定站在我这一方了。
太后沉声道:“那好,太子和胤禛去看看是否有小陌说的东西。”
我脑中忽然又多了一个担忧,太子被人戴绿帽子那是多丢人的事,家丑不可外扬,他说不定并不想找出这个人来,而四阿哥现在又是太子一方的,怕也要帮他隐瞒,那我今日这出戏就白演了,我忽然急道:“太后,恳请让八爷一起去做个见证。”
我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面上都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四阿哥冷冷哼了一声,举步往外走,八阿哥神色不变,眼眸中却似乎多了两分赞叹。
他们走后,太后向福晋斜睨了一眼,“你不是说审得很清楚么?你到底有没有看见小陌故意拂掉玉灯?”
“臣妾……臣妾……”福晋一时着慌,支支唔唔地道,“臣妾是看到她和玉灯都摔在地上,至于其中隐情却是不知。”
我替她接道:“福晋审问之时,是奴婢不敢说出真相,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奴婢怕福晋要替唐夫人遮掩,说出来反而惹来杀身之祸,所以未曾说。”
太后“嗯”了一声,屋子里就再无人开口,一时沉寂了下来。
这沉静是被太子一声怒喝打破,伴着一声冷厉的“贱人”出口,唐氏已被他一个耳光扇到地上,嘴角立刻就流出血来。
唐氏脸色惨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灵魂都似出了窍,睁大了惊恐的双眼,声音抖得厉害,“妾身……妾身……真是……冤枉的。”
“你还敢说冤枉?”太子将手中的东西用力往地上一摔,“你看这是什么?”
伴着一声脆响,上好的玉佩被摔成了几块,唐氏看到那些碎片,脸色更加惨白,捂着微微肿起的脸,颤声道:“这块玉佩……妾身在几日前……就……就丢失了。”
太子近乎咆哮道:“是丢失了还是送给了那个男人,你心里明白。”说着又是一耳光扇在她另一边脸上,厉声喝道,“说!那男人是谁?”
唐氏两手捂着脸,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拼命摇着头,“没有男人,没有……妾身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冷眼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还真有一丝痛快,多亏了玉容将她的玉佩扔在了那座废园里,我才可以让故事完美成真,玉容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了。
太子的怒吼还在继续,“你说不说?到底是谁?”
唐氏的头摇得似拨浪鼓,“妾身真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妾身途经那里掉下了。”
“黎苑荒废多年,你跑去那里与人私会掉下的?”太子冷喝道,“你先前不是说从未去过那里?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唐氏可能已经吓傻了,爬起来跪着,抱着太子的腿,哭道:“妾身真是冤枉的。”她忽然指着我道:“是她!是她诬陷妾身,是她偷了玉佩扔在那里陷害妾身。”
我冷冷笑道:“唐夫人方才才说玉佩几日前就掉了,奴婢今日才第一次到毓庆宫,怎么能在几日前偷了你的玉佩?”
太子一脚将她踢开,向门外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杖刑伺候,打到她说为止。”唐氏哭哭啼啼地被人拖了出去,太子又指着裴嬛道:“还有你,你竟然瞒着本太子,替那贱人张罗偷汉子,你今日不招出那奸夫是谁,连你一起打死。”
裴嬛惊慌地大叫冤枉,却也被拖了出去。
外面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我双眼一闭,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眼泪不是为她们而流,是为我自己,从前我编再多的谎言都没害过人,残忍如拿孟清诺是我大哥来骗佟佳静璃,也只为自保,但现在,我却是在害人了。我终于丢掉了不利于生存的一切东西,纯善、良心,统统离我远去。我睁开眼来,就看到八阿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一定又将我看穿了,忽然觉得,他是不是仇诺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不再是孟清,今天,孟清存在这尘世的灵魂都已死了,今天,就是孟清的祭日。
太子脸上还是不可遏制的怒气,太后只四下扫了一眼,冷淡地说了一句,“查清楚了?这种事别闹得太大,自己关着门解决吧。”说完就准备起驾回宫。福晋留在那里善后,太子和四阿哥往一边大殿去了,胤祯和八阿哥陪着太后出宫,都时不时地回头看我,我由秋月扶着,慢慢跟在后面。
见人都走得远了,我向秋月道:“麻烦月姐去向太后说一声,礼品清点的事我还得向福晋交代清楚,说完我就回去。”
她担心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着,“可是你的伤……”
“我没事,”我强作了一副笑脸,“去吧。”看着她去了,我才拖着疼痛不堪地身子倒回去找福晋。每走一步,骨头都似要散架,但是事情还没完,我不能停下来。
我用力关上阁楼的门,一步一步向福晋走去,她满脸惊讶地看着我,“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我轻笑道,“来和你谈一笔交易。”
她脸上猜疑惊诧之色更重,“什么交易?”
我淡淡道:“你还真以为是老天在帮你么?帮你掩盖打碎玉灯的真相?还从天而降一个男人来,让你的劲敌唐氏永无翻身之日?告诉你,黑锅我帮你背,唐氏我帮你除,但是也要向你讨一点报酬。”
“你……你……”她又惊又恐地看着我,轻叱道,“你在说什么……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我冷冷笑道,“你真以为我没办法证明玉灯是谁打碎的么?你真以为唐氏与人通奸被我撞见了?东阁楼只有你和唐氏打理,若是唐氏的人打碎玉灯,封楼几日,你会不起疑?你会不利用这个机会治死她?因为打碎玉灯的人是你,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