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惑不解,也很不服气,未经仔细思考就冲口而出,“妻子关心夫君怎么就是胡闹了?”
他握着我的手有轻微颤动,半晌带着一丝暧昧轻柔的语气,“你说什么?”
我正要重复一遍,忽然意识到他这语气不对,往前一回想,才蓦然惊觉,我那句话好似有些歧义,我怎么那么没脑子,他刚说了没人有我胡闹,我就接了一句妻子关心丈夫不是胡闹,也难怪他会理解错了,我只想忽然有个地洞可以将我埋进去。虽然解释有些苍白,但还是要说,“奴婢是说,福晋会关心四爷啊,就算做什么都不会是胡闹。”
“只是叫你重复一下你那句话,你解释什么?”他冷冷轻笑,“你这丫头,一向说话都这么有意思。”
说得我好似是故意的,我能有他有意思?没意思的话都能被他想得有意思。还是不要再和他胡扯了,讲故事算了,管他爱听不爱听,最多不过是对牛弹琴。我想了想,决定给他讲童话,那些美好的童话,伴着我长大,让我从小懂得憧憬,懂得对人对事都往好的方面想,只是日益接触的现实冲刷了儿时的梦境,但我始终觉得,每一个人的童年,都应该有那些五彩缤纷的童话相伴,都应该有一片心灵的净土需要守护。
看到他和德妃的关系,其实有种难言的心酸,他的养母地位再高,也弥补不了缺失的生母的母爱。那一刻,我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母性忽然冒了出来,孑然孤高的他,那一刻缩小成为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我从《白雪公主》讲到《灰姑娘》,再讲《睡美人》,讲《豌豆上的公主》,讲到后来,我自己都有些迷迷糊糊了,一停下来,才发觉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冷月无声地洒下一片清辉,泛在漆黑的湖面。
他一直没有一点反应,我以为他睡着了,这死寂的夜忽然让我有些害怕,忍不住低声轻唤,“四爷……”
“我在听着,”他收紧了环抱着我的手,良久问,“你讲的那些,你相信吗?”
不待我回答,他又接着问,“有情人最后都能终成眷属,王子公主从此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你信吗?”
“奴婢相信,”我想也未想地道,“就算故事以外有太多的不遂人意,就算明知道是假的,奴婢也宁愿去相信。就因为前路艰难,只当有坚信的东西在前方,才能坚持走下去。”那是我想守护的心灵的净土,一场美梦。
他“嗯”了一声,像是若有所思。
我轻声问,“四爷相信吗?”
他默然良久,才淡淡开口,“如果每晚都能像今夜这样,你靠在我怀里给我讲这样的故事,或许我就会相信。”
我暗暗叹息,洗脑果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持续洗脑,才会卓有成效。
他的声音忽然轻柔了许多,喃喃道:“那样的话……故事就成真了。”
我蓦然一惊,他的意思是想和我夜夜都在一起?
“现在还很难受吗?”他的声音平直刚硬,可我还是听出了那一丝柔柔的关心,点头道:“好多了。”
现在体内那股热气已渐渐消散,只是身子仍很软,放心地靠在他怀里,从未想过会让我靠在身边的人是他,从未想过、也不敢向他靠近。只是这一晚,看不到他冷峻的面容,惧怕感就远了,虽然整晚也未听到过他的笑声,但是他的声音也不似平时那么冰冷,比往日容易相处多了。抛开他四爷的身份,未来雍正皇帝的身份,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听到童话一样会犹疑、又想憧憬的普通人。
这一刻,他不是四爷,不是八爷党的政敌,只是胤禛,只是一个愿意和我坐在冰冷的湖里,守着我,陪着我的胤禛。
可能过了今夜,我们再也不可能像此刻靠得这么近,我来自未来,却看不到未来,不在乎谁登帝位,不在乎谁主春秋,只有胤祯,是我一定要保护的人,谁要将他囚禁终生我也不允许。
我抓紧胤禛的手,几乎可以看到未来的对抗有多惨烈,我们都没有错,他没错,胤禩没错,胤祯没错,我也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道路,都有自己想维护的人,输赢都无怨无悔,无惧无退。若有一天,历史终不可改,若要死在他手下,我依然会微笑着忆起,这一夜,这一个他。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不见
我果然病了,醒来的时候头又晕又沉,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是怎么回到房里,谁帮我换了干净的衣服,我全然不知。
青鸢的声音在床头响起,“醒了吗?先将药喝了再睡。”
我还是浑身无力,她也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我扶得坐起,这一折腾,我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闭着眼睛将药喝了,每咽一口,喉咙都像刀割一样疼痛。哑着声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辰时都过了,你还真是烧糊涂了,怎么就掉进池塘去了?”她一向温柔的声音里也多了两分责怪,“都多亏四爷把你救回来。”
昨晚我是怎么在他怀里睡着的已经没有一点印象了,他说我是掉进了池塘?也对,他总不可能说昨晚抱着我在湖里泡了一夜,可是他昨晚没出宫,也没给太后说一声,不知道会怎么样,我又担心起来,强忍着喉咙的疼痛开口问,“四爷人呢?”
“在太后那里请安,”她顿了顿,还是迟疑着道,“不过太后将他单独叫进了房里,连伺候的人都遣退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心里一紧,他这么大个人夜里没有出宫,那肯定是瞒不了的事,青鸢只是个宫女,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太后那里,他总不可能也说我掉进池塘了,他若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那太后会不会追查整件事?会查到八福晋头上,会连累八阿哥?但他若不说出实情,又怎么向太后交代?
“病得这么重就睡着吧,”她轻叹了一声,“有什么事四爷自会担待,你想那么多也没用。”
听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她也不相信事情是我掉进池塘那么简单了?我想什么都是无用,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总不能冲去太后那里编故事了,更何况我也根本编不出什么合理的谎话。躺在床上,身体上所有的病痛疲惫对我来说都已是一种麻木的感觉,只是心却好累,一直清醒,半点也未曾麻醉。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煎药。”她替我盖好被子,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迷迷糊糊的似睡未睡,似梦还醒,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外间屋子又响起了紫芸和青鸢的声音。
只听青鸢道,“太后好似很生气呐,对来请安的人都称病不见了,今日要小心伺候了。”
“怎么不气?宁寿宫里出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怎么能不气?”紫芸的声音充满了怒气,“传出去才不知要让多少人看笑话了。”
“你小声点,”青鸢压低了声音,“小陌在里面睡着呢。”
“我说话就是这么大声,”紫芸的声音更大了两分,“她听到便听到,她有脸做还怕人说了?”
我蓦然呆住,我做了什么竟让紫芸对我有这么大的怨气?还有四阿哥,不知他怎么对太后说的,竟惹得太后生气了?
“小声些,”青鸢有些责怪她道,“你急个什么?气个什么?小陌做了什么了?”
“她……她……”紫芸吞吞吐吐半晌,冷哼了一声,“她那些羞人的事我说不出口,你问她去。”
我心里一惊,她知道我和四阿哥的事了?正心慌不知怎么办时,忽听她二人恭声道:“八爷吉祥。”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来了,我还是会紧张,不能原谅他的狠心无情,但又怕他是有苦衷的,不能分辨他话里的真假,才干脆不听他解释,但我还没有想象中那么拿得起放得下,心底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期盼,期盼他是在乎我的。
他的声音清淡得不带任何感情,“四爷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紫芸小声答道:“四爷昨晚没走,留在宁寿宫的,现在在和太后说话。太后身子不舒服,让各位主子今日不用请安了。”
他良久才“嗯”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沉默无语。
紫芸又道:“小陌病了,在里面睡着,奴婢去叫她起来给八爷……”
“不用了,”他打断紫芸,语声中竟有一丝难以形容的失落痛楚,令我的心狠狠揪紧,“她定也很累,让她睡吧。”
我微微一惊,紫芸明明是给他说我病了,病和累是两回事吧?还是他已经知道迷药的事了?福晋果然是用的苦肉计,他昨晚回府就会一切都知道了,这时一来就问四阿哥什么时候走的,那是以为我迷药发作的时候,是和四阿哥……
我倒抽了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冲口对他说,我是清白的。可身子却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也发不出一点声音。蓦然想到,他是我的什么人?我是他的什么人?我有什么需要对他解释?罢了。与其怪罪天意,不如认清现实,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无法完全信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终是没有进来看我一眼就走了,不见也好,不见不念,从前一切都勾销。
紫芸走了进来,神色很难看地瞪着我,我也看着她。从前她们拿我开玩笑,青鸢一直是向着四阿哥多一些,她则一直是向着八阿哥的,我忽然有些明白她对我态度的转变了,她一定看出我和八阿哥没有从前那么亲近了,她以为是我负了他。
最好的姐妹也不能理解,心里是多苦的感觉,可我无从解释。
“醒着呢?”她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冰冷,还带着淡淡嘲笑,“现在好了,八爷一句话也没有地走了,四爷还在太后那里领罚,太后都快气出病来了,你满意了?”
我微微苦笑,有谁知道,我才是一个重伤的人呢?只是短短数月,我就好似已经看尽起落沧桑,心已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复原了。
她还在继续谴责我,“你是出身大户人家,当个奴才委屈了你,你一直不甘心不安分,可是八爷已经很不错了,对你也好,你还去勾搭四爷干什么?你还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我看就是一个小丫头也没你那么不知羞耻。”
原来她是这么看我的,不耻我的卖弄,不耻我的招摇,她以为我想高攀八阿哥,可是除了那片刻不真实的温柔和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我又得到了什么?但她说我不知羞耻,我的确无话可说,我不可能去解释自己中了什么迷药,不能再提苦法寺求子的事,那样对格格的名誉也有损伤,我这才想起格格来,惊道:“格格呢?”
她微微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格格昨晚泡澡睡着了,房里没人伺候,泡在凉水里睡了一晚,现在也是重病不起,你倒是鬼混得开心,等着太后罚你吧。”
我依然只能沉默,她那一肚子怨气仍未消,不知是羞是气,忽然红了脸,侧过头道:“昨晚我看到的事也不会说出去,往后你还是检点些吧,宁寿宫里来往的人也不少。”
“看到什么?”我心里隐隐有些猜到,但还是忍不住沙哑着嗓子问她。
“昨晚八爷来给太后请过安后,我送他出去,他问了青鸢你在哪里,就往花园去找你,”她叹了口气,脸红得更厉害,“什么都看到了,你……你竟然脱了衣服坐在四爷怀里跟他亲热,我都要被你羞死了,亏你还是名门闺秀。”
我眼前一黑,有种眩晕的感觉,天呐,他竟然看到了那一幕!原来我还不止是在四阿哥面前丢了人,原来,我还在最在乎的那个人面前丢了人。心又开始有了一丝压抑的疼痛,蔓延撕裂。
她还在那喋喋不休,“我还从来没见过八爷那么难看的脸色……”
她再往下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拉上被子蒙着头,不听,不想,这一刻,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喜(…提供下载)欢有多深,痛就有多深。但再痛也有淡忘的一天,再喜(…提供下载)欢也有放下的时候。除了时间,没有什么疗伤的药。
这场病比我想象中更严重,一连五天我都只能在床上躺着,头脑没有几个时候是清醒的,喉咙肿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每日只能喝一些汤汤水水。太后来看了我两次,也没说罚我的事,神情一如往常的和蔼可亲,我不禁很好奇四阿哥那日到底对她怎么说的。不知紫芸是不是骂了我一通后消了气,还是青鸢劝导了她,她对我还是像从前那样了,也没再提我那丑事。
听说格格的病也拖着没好,她身子本就娇弱,比我还病得严重,八阿哥每日都会去看她,有时是半日半日地陪着她。四阿哥受了太后什么罚,我就没打探出来了,听青鸢说他这几日都没来过宁寿宫。
我一个人不被打扰地在房里养病,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寂寞,甚至有些希望可以一直这样病下去,可以逃避所有的人,逃避所有不想面对的事。
白天黑夜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天已大亮,我仍在睡梦中,隐隐听到一个很熟悉动听的声音。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前缘
我被紫芸摇醒,她几乎在我耳边大叫,“快起来,良妃娘娘来看你了。”
我揉了揉惺忪睡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说谁来了,她已用力地拉着我的手拖我起来。只听一个温柔动听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小陌还病着,不用多礼了,让她躺着吧。”
随着声音,一个美丽清雅的身影已绕过了屏风,我这才看清是良妃,又惊又急,慌忙挣扎着爬起来。
“你坐着吧。”她走到床前,竟伸手来扶我靠在床头,她自己则在床边坐了,又替我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柔声道,“再凉着就不好了。”
紫芸机灵地眨眼笑道:“娘娘没什么吩咐,奴婢先去太后那里伺候了。”
良妃微微点头,她便行礼走了。
每当有个什么妃要找我,我都特别紧张,虽然她很温柔和善,从来没为难过我,但我还是莫名紧张,不知道她来找我干什么,迟疑着开口,“娘娘深居简出……”
“再深居也得偶尔出来下呀,”她不待我说完,看着我笑道,“隔段时间也得来给太后请个安,正巧听说你病了,就来看看你。”
我也不敢去猜想她是专门来看我顺便给太后请安的,只得嘿嘿傻笑,“谢娘娘关心。”
“瞧你都瘦了好多,让人看了心疼,”她温柔的目光落在我面上,淡淡问,“这天气都已渐渐暖和了,着个凉也不至于就病得这么重了?”
我蓦然一惊,果然是有备而来的,一句客套之后又是直入主题,她对我这一病数天还有疑问?虽然她未必相信,但我还是只能说这个宁寿宫上下都统一的口供,“奴婢不小心掉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