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再使唤,现下先打杂帮忙着。”
那几个小女孩瑟缩的偷眼望了望明兰,见明兰清亮如水的眸子看过来,
立刻低头站好。
明兰顺着廖勇媳妇的手指一一看去,发现皇帝还是蛮靠谱的,发送来
的奴仆大多青壮,没有那种特别老迈的,女孩们看着也水灵;明兰细细记
下那一工种的人看着整齐,哪些看着松散,然后记下他们的领头。
最后,廖勇媳妇迟疑了片刻,低声道:“还有,后边跨院里荆扉阁…
呃,伶仃阁的那位凤仙姑娘,她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不是府里的,是以……
没来。”
明兰微微皱眉:“那院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廖勇媳妇反应的很快:“原先叫荆扉阁的,后来被凤仙姑娘改成伶仃
阁了,……老爷没功夫理睬,大伙儿也就跟着叫了。”
明兰并不置一词,只看着她笑了笑,廖勇媳妇心头陡然一突突,低头
退下;明兰心中暗笑:看来这位凤仙姑娘蛮清高的,非但没疏通打点,还
惹了不少人厌。
然后,明兰转头去看赖妈妈,只见偏门边的台阶上站着几个明显衣着
光鲜多的人,赖妈妈笑着介绍:赖家和花家是太夫人送来的,田家是四房
送来的,刁家是五房送来的。
介绍完毕后,众人齐齐拜倒给明兰磕头行礼,齐声呼道请安。
这么大的磕头齐呼场面,明兰有些不适应,但她很努力的忍住了,镇
定的微笑叫起,轻轻放下茶碗,闲适的将两手交叠在腿上,朗声道:“老
爷曾说,这朝晖堂平素是不轻易开的,逢年过节或是贵客来访才开,我便
想了,今日我与大家伙儿头回见面,也算是件大事儿吧,便斗胆开了这厅
堂,也算正式与大伙见了。”
下头众人反应皆有不同,或有感动的,或有欣喜的,或有疑惑,或有
假笑的,不一而足。
明兰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接着微笑道:“以后,咱们便是自己人
了。然,这之前,我并不认识各位,是以,今日我也不说旁的,但只叫我
熟悉熟悉诸位吧。”
这番说过,阶下众人俱是一脸糊涂,不知何也。
明兰也不解释,只朝后头挥挥手,丹橘早准备好了,叫人在堂中摆一
个小几,上头摆有笔墨纸砚,然后若眉上前执笔而坐,丹橘站在一旁,夏
竹怯生生的走上前去。
丹橘微笑道:“别怕,我来问你,你今年几岁,出生在哪儿?”
夏竹愣了,木木道:“十三岁,土……墩村,通州西边的土墩村。”
“家中几人?都在做什么?”丹橘手执一张纸,利落的问起来。
“爹,娘,姥姥,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我最小;家里都是
种田人。”
“怎么来府里的?”
夏竹看了看明兰,明兰朝和气的点点头,她才鼓起勇气道:“十一岁
那年,天老不下雨,田里收成不好,哥哥们又要娶媳妇,爹爹就找了人伢
子把我们姐妹三个卖了给人做丫头,我运气好,来了这里,天天有好吃的!”
下头已是嗤嗤轻笑,明兰淡淡一眼扫过去,声音全无,众人肃立;若
眉飞快的记录着这些,只闻簌簌笔刷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后来呢?”丹橘温和的问。
夏竹渐渐胆子大了:“后来常嬷嬷挑了我,教了我大半年规矩,然后
进屋服侍。”对面丹橘她们,夏竹天然有一种自卑感,就好像一个单位里
初中生看见硕士生的那种羡慕。
接着,若眉停下笔头,面无表情问:“来按个手印吧,以后若发现你
有欺瞒主子,这便是实证,到时别怪旁人。”
“不会,不会!”夏竹连连摇头,连忙按了手指印。
明兰含笑道:“好了,你很好,过来我这儿吧。”
夏竹如闻大赦,松了口气小步跑到明兰身边站好,堂下众人已渐渐明
白是怎么回事了,有些脸色发白,有些面有疑虑,还有些似有不服。
明兰不去理他们,朝着赖妈妈那儿看了看,然后朝一个漂亮女孩招招
手,那女孩柳眉大眼,蜂腰隆胸,水灵妩媚,颇有几分姿色:“对…,就
是你,过来吧。”
那女孩满面疑虑的看了看身旁的一个中年婆子,然后深吸一口气上前
来,丹橘满面温和的笑容,拉着她站在跟前。那女孩胆子似乎颇大,也不
羞怯,一双眼睛还频频朝明兰这儿打量,绿枝看着不高兴了,走过去拉开
丹橘,转头笑道:“夫人,我来问这位姐姐可好?”
明兰微笑着点点头,并且叫身边的秦桑上去换了若眉。
还没待绿枝问,那女孩就笑言言的开口了:“奴婢叫明月,我是……”
“这名字不成!”绿枝倏地打断她,“这名字和夫人冲了,回去叫你
老子娘给改一个,去掉前头那个字!”
明月当即脸红了,回头看了看赖妈妈身旁的那个婆子,目光中似有不
忿,绿枝不去管她,径直继续问起来。
“今年几岁?”
“十五岁半。”
“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的?”
“家生子!”明月颇有些自豪,“我娘就是刁妈妈,原是五老太太的
陪房,我爹是……”
绿枝再次打断她:“他们可在这府里?”
“自然!”明月骄傲的回头一指,赖妈妈身旁的婆子和后头一个中年
汉子上前点头哈腰。
“那你就不用说了,回头问到他们时自然会知道。”绿枝好像判官一
样的口气,“家中还有其他人吗?他们现在哪儿?”
“有。”明月咬了咬牙,“还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兄长,姐姐在灵姑娘
身边服侍,哥哥们……目前还没差事,等着二老爷和二夫人发话呢。”
秦桑一脸凝重的记录着,绿枝依旧没有表情:“就是说,你并非全家
跟过来的?好了,你呢,之前当过差吗?”
明月得意道:“我原被挑去服侍惠姑娘了……”
“几等丫头?”绿枝打断她已经十分习惯了。
明月脸色发窘:“三…三等;可是我常在姑娘身边……”
“进府服侍时几岁?”
“十…十三岁;可是我……”
“便是说你只服侍了一两年了咯,什么时候抬成三等的?”
“…是…半年前,可是炀大老爷常夸我……”
“识不识字?”
“识得一些…”
“识得多少?说清楚些!三字经可看过?千字文呢?”
“……三字经读了一半,其余的没有……”明月看了看面前下笔如飞
的秦桑,还有适才的若眉,脸红如猪血了。
“这期间可受过什么赏赐?银子?首饰?衣裳?”
“有!”明月憋红了脸,“大奶奶赏了我好些新衣裳,说叫我来好好
服侍二夫人和二老爷,还夸我……”
“可有受过什么责罚?受骂?挨板子?为了什么缘故!”
“绝对没有!”
“你可想清楚了!”绿枝冷冷的,“这可是要按手印的,你之前犯点
子小错不打紧,反正挪新地方了,可若头回见了夫人就说谎,那便是不能
用了!”
明月一阵发窘,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回头看了好几眼刁妈妈,脸色变
的灰白,才蚊子叫般的轻声道:“只被大奶奶责骂过几回,因我弄损了惠
姑娘的东西,其他没有……”
“成了!”绿枝一拍手,表示问话完毕。
明月面色十分难看的按了手指印,慢慢退了下去,眼眶中似有泪珠滚
动,一回去就搂着刁妈妈轻轻哽咽。
明兰朝绿枝点点头,表示满意,她事先提点过,府里这么多人,如果
各个都讲上一段长长的故事,那估计要问到半夜,所以此次问询的宗旨是,
事件要尽量明确严肃,个人履历要尽量清楚,什么苦衷呀悲惨往事呀都暂
时省略,等有需要时可以再问。
这时,她眼角一瞥,瞧见厅堂边上站了一个颇眼熟的身影,她低头一
思索,暗暗好笑。
这两个人问过,余下众人全都明白明兰的用意了,有些表示无所谓,
有些则十分愤慨的样子,还有些则有些鬼祟,总之下头一片嗡嗡声。
明兰看着差不多了,站起身来,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明兰含笑道:
“大伙儿都瞧见了吧。你们中大多人以后是要当用的,要用人,自得知道
你们的能耐,以前做过些什么差事,做得如何?这般才能叫各位一展所才,
不是么?”
这些话说过,下头大多数人渐渐安定下来,不少人甚至面色坦然起来,
尤其是廖勇媳妇和她身边的几个婆子媳妇,反而觉得这样对她们这些外头
来的更有利。
廖勇媳妇上前一步,大声附和道:“夫人说的极是!这法子既省事又
明白,夫人原本就不认识咱们,与其叫我们稀里糊涂地互相试探暗问,还
不如这般明光正道的!”
赖妈妈那边的人有些脸色难看,却一时之间不敢反驳,只低头互使眼
色。
明兰朝廖勇媳妇微微一笑,上前走出几步,居高临下站在众人面前,
语气依旧温和:“待这件事儿办完了,我便要布置府内人手了。这之前,
我得先说一句。我觉得,主仆相待,贵在一个‘诚’字,以后咱们要天长
日久的处着,上下互重,方是道理。是以,我只盼望诸位莫要糊涂,若落
了‘欺瞒’这桩罪过,我顾家可是不敢用的!这丑话,先撂这儿了。”
年少的夫人端庄秀美,盈盈端立上首,说话缓慢斯文,瞧着一派柔雅
和气,可下头众人却谁也不敢小觑了去。
赖妈妈那一众人,面面相觑,自来这里起,他们早想着揽事揽权,谁
知先是遇上个活阎王似的顾廷烨,整日黑着个脸,什么都不许他们过问;
太夫人逼了两句,他当着全府众人的面,疾声厉色说什么内宅之事当由主
母安排,可是那时还没有当家主母呀?!
于是他们等呀等呀,终于等到了明兰进门,原想着看明兰年轻不知事,
新嫁娘又面皮薄,他们几个作为顾家的老人儿,仗着顾府长辈的脸面一通
讨要便能成事;谁知明兰在屋里躲了两日才出来,一出来也不说怎么分派
差事,先来了一番‘查底’!
赖妈妈脸色转了好几圈,终忍不住上前,大声分辨道:“夫人考虑的
十分周到,与外头进来的人自是要清楚盘问的,可是咱们几个却是顾家几
辈子的老人儿了,何必如此?夫人但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太夫人,四老
太太,五老太太呀!”
明兰敛去笑容,只淡淡的看着她,目光冷冽清明,只隐隐含着一股寒
意,赖妈妈额角慢慢沁出汗来,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看起
人来怎么这般有威慑力!
厅堂上下一片寂静,众人都等着看。
明兰盯着赖妈妈,缓缓道:“赖妈妈,今rini已是第二回驳我了。”
赖妈妈立刻跪下,颤声道:“老奴不敢,老奴只是提醒夫人。”
明兰冷冷道:“我以为,长辈们送你们来,是来做帮手的,不是来给
我做祖宗的。”
赖妈妈背心一阵出汗,连声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明兰微微眯起眼睛,说的很慢,声音里还带着一种冰冷的甜蜜:“赖
妈妈,今早你驳我之时,我与你说了什么?”
赖妈妈抬头,眼神瑟缩了一下,嗫嚅着不敢说话,明兰微笑着低声补
充:“别说你忘了,这么会子的功夫,这么记性不好,还是回去养养老罢。”
赖妈妈一个激灵,连忙道:“夫人说…夫人说,夫人说什么,咱们便
做什么便是!”
明兰璀然一笑,梨涡隐现,明艳不可方物:“赖妈妈真好记性。”随
即,隐下笑容,淡淡道,“下回,可别再忘记了。”
赖妈妈连连磕头,退了下去,已是浑身汗湿。
明兰似有些累了,倦倦道:“廖勇家的,你说,这府里谁最尊最贵?”
“自…自然是老爷。”廖勇媳妇赶紧回答。
明兰又问:“那我是谁?”
廖勇媳妇大声道:“您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
“…很好。”明兰面上浮起淡淡的倦色,又缓缓坐下在上首的高背大
椅里,端茶轻呷,“记不住这点的,这府里可用不起。”
这番一来,还有谁敢废话半句,丹橘绿枝等人心头俱是大喜,还带着
异常满足的骄傲,连看人时都带着盛气凌人,原本她们还担心明兰一个四
品文官的庶女,在这般高门大户里受欺负,被人瞧不起,连带她们都心下
惴惴的。
谁知明兰心如铁石,丝毫不畏惧,神色自若,浅笑轻斥,连脾气都没
发,连话也不多说半句,就镇住了场面——她们忍不住两眼放光。
……
众人依次退下去应答发问,厅堂外头渐渐空了出来,明兰身边留下小
桃和夏竹两个服侍,外加几个刚被唤来的账房先生,还有好几个跑腿小厮
侍立在一旁。
明兰懒懒的坐在椅子上,转头轻声道:“公孙先生,您可瞧够了。”
原本站在厅堂角落的一个青袍长衫的中年文士,这才施施然的出来了,
走到明兰面前一拱手,低低一鞠,笑道:“狂生无礼,给夫人请安。”
明兰起身敛衽,恭敬的还礼,然后请公孙白石下首第一座坐下。
“夫人何以如此?”公孙白石端起茶碗,笑容有些老奸巨猾,“我原
当夫人今日是要派差事的。”
明兰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小时听过个小故事,古时有一个不
太昏庸的皇帝,偏他有群极颟顸奸猾的大臣。皇帝明明只是想挑两个美人,
下头人却在全国大肆搜索美女,弄的民怨四起;明明皇帝只是想修座小园
子,下头人却举国搜刮银钱,弄的民不聊生……没过几年,国家就亡了;
那皇帝被砍头时,还觉得自己很冤枉。”
公孙白石颇有兴味的望着明兰,等她继续说下去,明兰接着道:“从
古至今,多少事就坏在‘用人不当’这四字上,上面说东,下头却做西。
是以,欲理事,先治人;不计何事,若无可信合适的人去做,想的再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