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架势,这小邹氏这偏房的派头也跟平妻没多大差别了。
小沈氏本来呆呆的望着远处的御花园,忽然停住脚步,定定的看着明
兰:“你是不是觉着沈家很不知廉耻?我兄长既娶张氏,又纳邹氏,前不
顾糟糠情分,后又贪图富贵权势?”
明兰被她扯着倒退了几步,听完后,淡淡的微笑道:“这些风言风语
大多是眼红嫉妒之辈传言的,大可不必当真。”——废话,想得两份的好
处,自然要受双倍的议论。
“那你是怎么看的?”小沈氏还是牢牢的扯住名啦,逼她表态。
明兰眼望着前方紧闭的宫门,那里守军肃穆,宫娥太监忙碌行走,她
轻轻叹了口气,悠悠道:“我觉着,这种事情若有了为难,得益的,大体
是男人,而吃亏的,多是女人罢了。”
小沈氏神色一变,敛去一身的淘气爱娇,正色肃然起面孔,良久盯着
明兰看,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你这人有趣,我喜欢,以后我
要常来找你玩!”
明兰被这话逗乐了,失笑道:“荣幸之至。”
——能问出这番话来,说明小沈氏也不是全然无心的,能有这番泼辣
爽朗气概的女子,尚算值得一交罢。
第119回如果我死了,你会娶我妹妹吗?
至晌午明兰才回了府,丹橘替她仔细卸了钗环霞帔,一件件收好打算
放进橱柜里,明兰板着脸半开玩笑道:“那诰命文书和珠冠霞帔可不能丢
了,不然你夫人这诰命可就不算数了。”
谁知丹橘却当真了,她细细翻着物件,认真道:“这珠冠和霞帔我瞧
着也不稀奇,只消有料子,都可做的出来;倒是文书卷轴最要紧,我去寻
个厉害的大锁来。”随即一脸严肃的出去了。
吃过午饭后,明兰赶紧溜上床睡午觉,丹橘柔柔的替她揉着酸胀的小
腿,混混沌沌中明兰便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身上被重重的压着什
么,明兰睁眼一看,却是顾廷烨。
他只着一身月白内衣,搂着明兰呼呼睡着;男人臂膀铁环一般,明兰
没法从他身子底下爬出去,索性闭上眼睛继续睡。
这一觉直睡到金乌西坠,他们俩才木木的从床上坐起来,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夫妻俩俱是一脸饱睡迷蒙。顾廷烨披散着浓密的长发,英俊的
面孔倒添了几分慵懒可爱,明兰白玉般的小脸上还有红红的印子,神情呆
呆的,肉肉的小拳头正不住的揉着眼睛。
顾廷烨看着喜欢,忍不住拖过她来,脸颊上脖颈上狠狠的亲了两口,
明兰小猫崽子般呜呜喵了几声,才渐渐醒过来。
“昼寝一下午已是不雅,何况夫妻双双昼寝,唉……”明兰捧着被子,
歪着脑袋,唉声叹气的掉起书袋来——她的意思是,午睡最好还是分开,
免得叫人说闲话。
“真名士自风流,理外头人说甚。”顾廷烨犹自揉着明兰软软的身子,
不住亲吻她雪白的颈项;明兰斜眼看他:“名士风流和睡午觉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所以门禁要把紧些。”顾廷烨揽她在怀里,拖了个枕垫靠
在床头,一脸正色,“没人知道,就没人说咱们了。”
明兰瞪眼看着他,他也看着明兰,看了一会儿,明兰别过头去——彪
悍的脸皮无需注解。
午睡后略觉口渴,明兰滚动身子,想掠过顾廷烨去床头小几上喝水,
顾廷烨把她按回去,把整个茶壶拎回来给明兰,明兰两只小手捧过茶壶,
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喝起来,顾廷烨含笑看着明兰,好似一只偷油吃的小
胖松鼠。
晚饭后顾廷烨还要去外书房寻公孙先生说事,反正已经睡了大半个下
午,夫妻俩索性破罐子破摔,吩咐丫鬟去备晚饭后,两人依旧躺回榻上;
男人揽着明兰的纤腰,半枕在她怀里,让明兰柔软灵活的手指在太阳穴和
头上按来按去。
明兰的这招数可是房妈妈亲传,且在盛老太太身上得到充分实践的结
果,顾廷烨眯着眼睛假寐,很是惬意舒适。
明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上午在慈宁宫里的见闻,顾廷烨微阖着眼也
凑了几句:“…沈兄的原配邹夫人我是见过的,实是位勇毅仁厚的奇女子。
蜀边偏远荒凉,为着沈兄记挂皇后娘娘,她一介弱女子,全力支持夫婿远
离故土去蜀边定居。沈兄在边军中谋了个差事,邹夫人平日就常去开解陪
伴皇后,间或帮扶乡邻,悯恤穷苦,在当地颇有德名。我曾闻得,那年大
皇子早产出世,一时间,王府竟连个周正的奶母也寻不到,彼时邹夫人也
恰逢产子,她硬是撇下亲儿先给大皇子哺乳,悉心照料,妇人家月子里没
休养好,那时便落下病根了。”
明兰听了也唏嘘不已,所以说,奉献也要讲分寸的,千万不要把性命
也奉献出去。
“那你又是怎样结识八王爷的?”
顾廷烨把手伸进明兰的中袄,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微睁眼含笑道:
“那年我接了笔买卖去蜀地,路经八王的藩地,正巧遇上八王府的管事去
请蜀王府的太医,谁知那太医好生可恶,竟推脱不肯去。我生平最恨这种
捧红踩低的势利之辈,一怒之下,当夜我就蒙上面巾,领着一伙兄弟砸开
那太医家的大门,连人带药箱一道抢了出来送去八王府!”
“你……?!蜀王势大,这会不会连累八王呀?”明兰张口结舌,
“后来怎么样?”
顾廷烨一脸无惧,笑道:“官有官道,匪有匪路,我自有办法。这种
人自来是欺软怕硬的,我一把刀架在太医脖子上,威吓他说,若他敢去向
蜀王告状,我就一把火烧了他的宅邸田庄,还要宰他几个小妾儿孙来出气。
他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躲的过自己,躲不过一大家子!我是路见不
平的江湖好汉,来无影去无踪,抓我不到的!”
明兰听的眉开眼笑,捂嘴笑倒在男人身上:“你个黑心的促狭鬼!”
想起往事,顾廷烨也觉得畅快好笑:“事毕后,我本想走了算了,谁
知早年皇上未就藩时,于京城中曾见过我几次,我一时不防,居然叫他认
了出来!……之后嘛,一来二去的,我就成了八王府的常客,有时捎去些
山珍海味,有时带去点儿风物书画什么的,有时替皇上办些事。我若病了
伤了乏了,就老实不客气的去王府住上三五日——常来服侍我的人里头就
有那位小夏公公。那会儿皇上日常寂寞,我就去天南地北的胡说八道一通;
沈兄若得空,咱们三人便小酌一番,酒后骂上两句,倒也解气痛快。”
“皇上眼神真好,隔着面巾也能认出你来!”明兰抚掌笑道,“你这
样很好呢,帮人家点儿小忙后就去蹭些吃喝,有来有去的,反倒能叫人家
和你真心要好。”
顾廷烨牵过明兰的小手,在唇边亲了亲,赞赏的看着她:“江湖上打
滚,总算知道些人情世故,施恩太过,大恩即成仇。且八王到底是天潢贵
胄,我想着不要叫他心存不适才好。何况也不全是故意的,有几次我染了
时疾,若无王府照料,怕也不易痊愈的。”
明兰想到他自小被奴仆环绕伺候着长大,彼时却孤身一人漂泊江湖,
怕是休憩行事乃至一茶一饭都极不习惯的,也不知当中吃了多少苦才熬出
头的,居然也撑下来了;这么想着,明兰的目光中就不自觉带着些怜惜和
钦佩,顾廷烨看了,心中一动,低声道:“当时怎么也料不到会有今天,
我只想着赚多些银子,好歹混出些名堂来,不要叫人看扁了……”
想不到的人何尝他一个,在几场争斗中丧毁前程性命的官员何止繁几,
明兰低低叹息道:“那位邹夫人真是可惜了。”
“可惜归可惜,可沈兄此事做的不妥。”顾廷烨利落道。
明兰听的一怔,过了一刻才道:“…沈大人怕也是无奈吧,没法子呀。”
谁知顾廷烨不可置否的摇了摇头,嘴角微斜,目中似有不满,转而忽
问:“你今日也见到那小邹氏了吧,你觉得如何?”
明兰支吾起来,她不愿对一个初见面的人下断言,只好道:“看着和
皇后情分颇好。”
“这便是麻烦!”顾廷烨目光冷峻,“我曾见过那小邹氏几次,看似
柔弱,实则好强,皇后又念着先邹夫人的情分,处处厚待,不忍苛责于她,
如今又敕封了诰命。沈夫人到底是张家嫡女,高门下嫁,沈兄如此行事,
把英国公府的面子往哪儿放?!”
“你……认为沈大人不该纳小邹氏?”明兰目光狐疑,她觉得顾廷烨
的态度里似有些迁怒成分,莫非他也联想到了白氏了?
“不。”谁知顾廷烨一口否决,“不论沈兄娶哪个,都是有理的,要
紧的是沈兄处事不妥。”
顾廷烨坐起身来,宽厚的肩膀靠在床头,低叹道:“沈兄重情义是好
事,但世上有些事是不可两全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要么他就好好娶
了张家女,要么他就去娶邹家姑娘,以邹夫人当年的厚德仁爱,皇上念着
情分,也未必会硬逼着沈兄去娶张家女。完全可叫沈家小妹嫁入英国公府,
然后叫段兄弟的闺女与郑家联姻,又何尝不可。沈兄就是太拖沓了,又想
兼顾情意,又想前途顺遂,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明兰头一次听到还有这个内幕,心里澎湃不已,顾廷烨又道:“好罢,
若是沈兄实在想和英国公府结亲——也是人之常情——那就把事情做漂亮
些!若是顾忌着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要纳姨妹为妾也成,但得拿住了分寸。
前头早有嫡子嫡女,英国公府还是送了嫡女来做填房,已是十分诚意了,
沈家还这般一再抬举小邹氏,唉……你且瞧着吧,早晚闹出事故来。真惹
急了英国公府,到时候皇上又能说什么?怕是还会累及皇后。”
对旁人而言,国舅家事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但对顾廷烨来
说,却是严重的政治问题,英国公府并非只有一个选择,如果真和沈家闹
翻了,很可能会转而投资其他嫔妃,作为好友,顾廷烨也不愿意看见沈从
兴因内宅之事而有所损毁。
明兰歪头看着顾廷烨,其实她对沈家并不如何关心,她感到兴趣的反
而是顾廷烨的思维模式和行事风格,她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两只小爪子趴
在男人肩头,甜蜜蜜的悄声道:“唉……我来问你呀,若你是沈国舅,你
会娶哪个?”一边是前途无量,一边是发妻情深,稚儿可怜,该怎么办呢。
顾廷烨失笑道:“这怎么知道?”自打江上救了明兰后,他就整日苦
思冥想着打她主意。
“你好好想想,假若我死了呢?你会另娶高门吗,还是娶我的妹妹,
好照看孩子们?”明兰眼神发亮,不依不饶的问着;顾廷烨慢慢眯起眼睛,
眼神略带危险,明兰吞了吞口水,往后退了退,顾廷烨盯了她良久,才缓
缓道:“我自是要另娶高门的,骄悍厉害一点也无妨,反正她能给我再生
孩儿。”
明兰惊愕,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好容易缓过气后,抬脚飞起光秃秃白
生生的小肉脚丫,一肉团踹在顾廷烨肩上,恨声骂道:“你你你……,你
混蛋!”
顾廷烨劈手捉住她的脚丫,顺手抱住她光滑柔腻的小腿,咧出白森森
的牙齿,就着她的小腿半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明兰呼痛,拿拳头去捶他,
他却乐得朗声大笑:“所以,夫人最好别死,千万保重!起码比为夫的活
长些。”
第120回内宅整治,海氏生产,贺家的医药册
明兰依旧是一脸哈欠状,独自坐在早饭桌旁,举粥匙的样子好似在梦
游,看的丹橘连连摇头:“好在夫人托生成个女儿家,若是个男儿身,三
更读书四更早朝的,夫人可怎么是好?”
明兰差点大笑三声。一个会飞会吐丝的小个子男人告诉我们,权力越
大责任越大,古代男人相较于现代男人有这么多的特权,自然得辛苦一些,
话说,她上辈子也不是没有过过半夜伏案天明早起的生活‘唉……真怀念
上辈子呀。那个时候,虽然天是灰的,地是黑的,河流是彩色的,但老公
偷腥到底还是可以分产离婚的,发现小三是可以打上门的,婆婆寻衅是可
以顶嘴的,闺蜜撬墙角是可以天涯的;最最重要的,就算红杏了也不用被
浸猪笼啊。
好吧——明兰收回幻想的口水,人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古代著名的三八红旗手王熙凤同志对明兰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峰,
这是什么样的奋斗型人才呀,没有多一份工资,没有升级预期,虽可藉职
务之便捞些钱,可资不抵债,天天半夜起床,天不亮理事,上下一大家子
哄着供着,就这样,她还生怕累不死自己,上赶着去宁国府找活儿干!秀
逗。
最后累垮了身体,赔光了嫁妆,连个儿子都没生出来,还被人以无子
为说头,弄了个偏房尤二姐,难道是为了传说中的‘成就感’?费解啊费
解。
明兰的性格和劳模无缘,所以她让廖勇媳妇几位管事妈妈轮流负责卯
正点卯,然后安排一日的工作。她自己则在早饭后查点事务,对清账目,
而第二日的工作则在前一日晚饭前就分派好,只需时不时的突击抽查一番,
迄今为止看来,效果颇佳。
崔妈妈对明兰‘懒惰’十分不满,总要拎着她的耳朵唠叨一番,谁知
明兰却振振有词:“既然成果一般无二,为何非要折腾自己呢?”
崔妈妈板起脸:“年轻时辛苦些,待夫人儿孙满堂了,自可以好好歇
息。”
“非也非也。”明兰摇着一根手指,“妈妈,您如今爱谁懒觉吗?”
明兰目色清亮,崔妈妈眼光躲闪:“不大爱睡了。”
“这不结了!所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睡懒觉也是不
等人的。人家年轻媳妇是没这个机缘,我如今若不好好保养自己个儿,岂
非暴殄天物?妈妈您说是不是唉…”
崔妈妈因口才不好,素来寡言,只能瞪着明兰干生气,人皆道盛家六
姑娘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