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为了应付官云裳早早的就起来了,只是那脸色惨白,皱铍的脸皮间看不到一点血色。她静静地盘坐在床上,就像是盘结的老树根稳稳扎在那儿,明明皮肉干涸了,却在干涸的皮肉下。涌动着让人难以了解的热情。和老太太一同抽疯早起的,还有鲁家那些热情的妯娌们。是非之事,她们格外热情,官云裳抬着手,走进老太太屋里,外面天蒙蒙未亮,屋里点着几盏油灯,影影绰绰的笼罩着一群兴趣勃勃的女人。
官云裳突然感觉到,自己走进了浓浓沉雾之中,凝重的空气,让她呼吸格外不畅。她无奈苦笑,半低着眉,在众人饱含兴趣的注视之下,缓缓走到老太太床边。行礼问安,她谦卑的完成着仪式。
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听不到她老人家的咳嗽,甚至隔着远了,官云裳连她的呼吸都感受不到。官云裳恍然觉得,面前的是生硬的植物。只是那植物皱皱的皮撑开了一条缝,缝隙中一双浑浊的灰色眼球一动不动,全无生气的望着前方。
“昨天去哪了?”空洞苍白的声音,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
那声音带着阴深深的冷气幽幽飘到官云裳耳边,让她不由打了个寒噤。周围阴阴看热闹的女人们看到她的颤抖,暗暗发出些得意的轻哼。官云裳很快的调整了心绪,平静说出了昨日的行程。去过酒楼、茶馆,见了哪几位公子、老爷。说得详细,具体。几时去,几时离开。一点都没漏掉。
鲁老太太本以为她会隐藏回避这个话题,没想她答得这么坦荡。这反道是堵了老太太的嘴,让她本已习惯的气势,打好的腹稿,一时派不上用场。旁听的女人们都有些惊讶,夸张点的,半张着嘴看傻子般看着官云裳。说她傻吧,又不全对,官云裳说得那么详细,到似把前因后果,前事后事一起点了出来。好像潜台词里在说,我是见过别的男人了,吃了饭,喝了茶,谈了事,闪了人。什么都没干,你想怎么样?
当然老姜辛辣,老植物般的鲁老太太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压了。鲁老太太心平气和,眼皮儿半抬,她幽幽说道。“都是我不好啊。你婆婆走得早,我身子骨儿差,也没功夫教你三从四德,妇道伦常。你说你一个妇人家的,天天和些男人厮混,成何体统?”
鲁老太太这话一说出来,众围观女人齐齐抒了口气,一时间,真有些大快人心的感觉,那快的,是她们以为的那股子邪风被打压了,她们暗笑着,掩着心里涌动的幸灾乐祸之情,齐齐瞟着官云裳,她们等着好戏,官云裳不会那么容易屈服,她们也希望沉寂了许久的生活,出现些波荡起伏,高潮迭起的戏码来。
官云裳果然也不是会让他们失望的,她低着头,气息平稳,淡定的承受住了老太太的压力,她平静说道,“奶奶,厮混是指无所事事,四下闲晃吧。可是我呢,不只有事,还有很急的事。而且也没功夫和那些公子老爷们闲晃。我的所有作为,全是为了我相公。”她说着。朝众妯娌望了一圈,“莫不是大家忘记了。我相公现在押在牢里,随时可能被提出来受审。他无缘无故惹上这样的官司,咱家里又没人出面帮他。我这个做妻子的人,难道也能袖手旁观吗?我出门,是为了寻找拯救我相公的机会。我和相公朋友会面,是因为这些人有消息,有门路,也愿意帮忙救我相公。各位婶婶、姐妹们,若换做是你们,你是坐在屋里等着夫君被人冤枉受刑呢,还是站出来,尽力去救他?”
众妯娌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话,正愣神着,官云裳又加了一句,“等死还是救人,奶奶,您告诉我,我哪儿错了。”
问题压缩到这份上,摆明了,要以生死大义堵住悠悠众口。鲁老太太僵了一下,植物般僵着着表情,半响才幽幽说了句。“唉,我知道这是难为你了。可你是个女人,这些事不该你去做,在你看来,是救定风。可别人眼里,会说你不守妇道,会说我们这些长辈没教好你。”
话说到现在,官云裳似乎已经占了上风,可是她没有胜利感,只有压在心中一阵一阵的心酸,她顿时没有继续争吵的兴致。她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谢谢奶奶教诲,谢谢各位婶婶关心,我以后会注意的。定风的事熬不到秋后,就当我求各位,给我一点点自由,让我尽最后的努力。”官云裳说到这儿,眼睛红红,眼泪盈在眼眶中,随时会滴出来。
女人们容易毒辣也容易心软,看到官云裳这样子,她们也不禁唏嘘。这能怪谁呢?怪这事道,怪鲁家男人无力吗?或许谁都怪不上,既然灾难来了,就勇敢面对,怨天尤人又有什么用。
鲁家的女人们不再纠缠,官云裳这一关过得有些意外。意外在鲁家女人们的心软吧。
可是,莫忘记了,鲁家还有一群男人,一群两眼只看得到金钱,多年的穷困,让他们完全忘记还有亲情,还有道义的男人。
这些男人自然是以官云裳的公公为首,他们行动得很快,官云裳的动静他们也有注意,那些鲁定风手上的生意早就让他们眼红了。如今鲁定风被抓,他们对鲁定风的担心还没萌生,就让鲁定风留下的那些财产给澎湃了。
恰好,他们听闻了官云裳那日里的言论,于是没几天,鲁家族人大会里,鲁来银三催四请的,总算把官云裳请来了。堂屋里,本来是两排长辈分两侧坐着,鲁老太太和鲁来银坐在面北的首位上。官云裳一来,从在两侧最前排的长辈立时站了起来。示意要将位置让给官云裳。
官云裳也不傻,这看似一个破椅子,可放这儿就是宅子里的身份地位,这位子哪是她坐得的,就是鲁定风都不一定能坐这里。她忙推辞说道,“叔公,我一个女人,哪能坐这里,我站着好了。你别忙,我站着就成。”
她坚持不坐,族长们没有办法,一会儿有人拿了一个椅子过来,放在堂中央,请她坐下。官云裳愣了一下,心想着,对她这么上心,怎么着,当她是盘子大肥肉,这些人坐着分食啊。
她才不傻,她这么一坐下来,一群老男人围着气势也弱了几分,于是她说道,“各位长辈,我辈份低受不起,还是站在一边吧。这坐中间跟过堂审案一样,唉!”
“唉。”上座之上的鲁来银突然开腔了,他这些日子身材暴瘦,一张圆脸如今垮着皱皱的皮子,看起来格外恐怖。别人说不怒而威,他老人家是不怒而恐怖。再加上这人本来阴险,官云裳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一双阴寒的眼睛,身子不由颤了一下。
鲁来银却是一副痛心疾首样劝着,“唉,儿媳妇啊,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官云裳知道这人不会做好事,听到这样的话,她不知如何应对,索性她也不回答,只是低头叹了口气。
鲁来银招了招手,说道,“儿媳妇,过来让公公瞧瞧,唉,都瘦了,好好一个姑娘家的。唉,你爹官老爷怕是要怪罪我了。”
官云裳还是不好回答,于是继续低头不答。她那表情到是一副完全的悲伤模样,到是让围观者没法儿说什么。
鲁来银又继续开腔了,“儿媳妇啊,我听说,你心里怨我们没帮定风的忙是吧。”
官云裳一听这话,再不答真要出事了,她忙答道,“儿媳不敢,我知道定风案子牵扯大,大家也是有心无力。”
“唉。”鲁来银叹了口气阴深的双目打量着官云裳,像是在找突破口一般。就听他咳了咳,突然说道,“其实到也不是大家不肯帮忙,只是这事儿,大家一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这不,你爹我最近拖关系在省城里找些大老爷问过了,定风那案子也不是全无希望,只要疏通得好,到还是有救的。只是……”
鲁来银叹着,给下面一个堂叔打了个眼色,那堂叔忙站起来说道,“侄媳妇啊,我是惯在省城里跑的,那些场面上的大官爷基本我都认识,我前些日子也打听了一下,定风这案子希望还是很大的,只是需要钱去疏通啊。”
好,都提到正题了,官云裳也知道,他们是想逼着官云裳把钱拿出来。不过,这些人话说得好听,钱真拿出来了,他们会拿去救鲁定风吗?当然了,不拿出来,这些如狼似虎的男人能放过她吗?
第182章 豺狼相争
一个女人和几十个男人的战争。通常是没有胜算的。鲁定风在省城受审,官云裳也不轻闲,被一群鲁家的男人围在中央,受审般软磨硬泡的想套出她手中的钱。
官云裳暗暗叹气,想着应对的办法。鲁定风手里的钱肯定不能给他们的。不过,站在他们的角度讲,他们已经肯定了鲁定风是没救的,那鲁定风手里大笔的家产就定然不能落在官云裳手上。她是女人又没有子嗣,于情于理,鲁家这些豺狼虎豹都不会留一个子儿给她。
说得不好听些,官云裳目前在这状况,在鲁家也完全是多余的,以鲁家人的小气吝啬,人们不赶走她都难。官云裳的前途是渺茫的,这时代,女人的所有,也全由男性控制着。可是,官云裳不会因为世代的趋势就此屈服。
官云裳故意装傻,客气说道,“堂叔,谢谢你的帮忙了。”
那位堂叔忙回她的客气。“哪里,哪里。都是自家亲戚,别跟我客气了。”
“……”
“……”
说到这儿,两人都默了,官云裳是不想说,堂叔是等她说。可无奈官云裳不往钱上提,他只得自己往钱上绕,“侄媳妇,你看啊,这救定风得花不少钱。只说,定风手里有些生意,要不你转给我吧,我也好拿去换了现钱,这样行走也方便些。”
“生意啊!”官云裳拉长了声。
众叔爷辈们目光随着她拉长,那冒着绿光的眼睛里满是兴奋。那就好像一群豺狼紧盯着油肥的猎物,就差口水啪嗒啪嗒流出来了。
只是官云裳话风一转,遗憾地说道,“生意的事,定风都交给佟家大少爷在管。我也不太清楚,堂叔,要不我跟佟少爷说说,让他把那些生意交给您?”
“不用,不用。”鲁堂叔忙摆手,这事哪到劳动佟家,万一动到佟家生意,伤了面子是小,惹怒了佟家人那肯定是**烦。
第一回合。官云裳是有幸躲过了。可鲁家的豺狼们哪有那么容易罢休。鲁来银扬着张挂着油皮的老脸,盯着官云裳细瞧了几眼。这老爷子是在江湖上混了多年的,官云裳这些小把戏,他哪能看不出。
官云裳不容易对付,老头子也不是吃素的,鲁来银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儿媳妇,定风手里不少田产地契。这些东西,都是鲁家的,定风和佟家关系再好,也万不可能把这些丢给佟家人吧。我听说,前两天,你还把街上的一处房产卖给定风的旧友,这事不假吧。定风那些地契在哪儿,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提到这儿,官云裳一时没了说辞,让她更紧张的是,这些是在她手里,可一但她交出来,那她还能拿什么救鲁定风。省城那边耗费银子很快,她听说,佟学光为了救鲁定风已经买了几家店铺了。她听说后,这才把手里的房产转了一部分出去。毕竟佟学光帮他们,还自己掏钱卖铺子,这也说不过去。
如今鲁来银抓着这一点不放,要说地契不在她手里,也没人会相信,可在她手里,又如何保住不给这群鲁家豺狼呢。瞧他们那模样,瞪着眼绿光直冒的,她说话稍有个不小心,这些人指不定扑出来撒咬她。
怎么办?怎么办?她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真没想到,才对付完鲁家一群女人,又迎上一群男人。对女人打同情牌还有一点效果,可对男人,十之八九是没用的,男人天生要比女人重利一些。要他们激发可惜,放过自己,很难,非(提供下载…)常难。
如果和面对妯娌时一样,官云裳黯然掉下眼流,在这些鲁家豺狼看来,也只是饕餮大餐着惹人烦的小戏。
官云裳捏着袖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放弃,鲁定风前路渺茫,可如若就这么坚持下去,保不齐。鲁家人会冲进她房间里强抢。事到如今,她似乎已垮不过这道难关了。有一瞬间,她无奈的望着人群,她希望人群中,那个痞子,能抱手臂拽拽的在那里晃荡。即使他不说话,他不出来帮忙,都可以。他只要在那里,就像给她吃了定心凡,一切张狂的想法都会有依托,只可惜他不在,他正承受着比她更坚难的打击。
官云裳颓然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只有拿佟家人做托词。这次说谁好呢,嗯,对了,佟夫人是鲁定风的干娘,就说把地契那些票据放在她那里好了。也说得过去。可是保不齐鲁家人会不甘心的到她房里去搜。怎么办怎么办,官云裳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借口。
这时,鲁来银和鲁家豺狼们也催了,“怎么样,怎么想这么久?”
“哟,不会是看相公被抓了,自己带回娘家藏起来了吧。”
“还真有可能。为了以防万一,要不去她屋里搜搜。毕竟那些可是鲁家的产业,可不能便宜的外人。”
这些阴深的话语让官云裳心里更加害怕。就这样了吗?难道没别的办法可以阻止了吗?老天啊,来个人救救我吧。
官云裳正对天祈求着,就这时,一个人影慢慢踱进屋里,他硕长的身影在朝阳有照射下,在堂屋里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这影子直通堂屋,打在鲁来银的脸上,形成一片阴影。
只是鲁来银阴深的脸在这片阴影之下。反而露出了笑容。官云裳心中暗觉奇(提供下载…)怪,慢慢转过头去,却见一袭白衣立于堂屋口,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晃荡着温柔的光芒。他微笑地看着官云裳,如多年前的正午桃树下的那个单纯孩子一般,绽放着和煦的笑容。
官云裳心中一软,发酸的眼睛几要掉下泪来。这份酸楚来得奇(提供下载…)怪,或许,现在在这个充满利欲的家庭里,只有这道干净的白色身影,能给她一点人性的温暖吧。
官云裳完全不知道,这次鲁定风的案子和文允述有关系。更不可能不知道,那个诬陷鲁定风的土匪头子压根就和文允述是一伙的。坑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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