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她喝道。
“干什么?吓我一跳。”
“你想让别人看见你呀?”
哦,我忘了,我站在床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很想知道从这里看下去,离地面到底有多高的距离。
“快点走啦!”
“你这么急干什么,为什么不叫我晚上来,偷东西好象晚上更方便吧?”
“晚上黑灯瞎火,你看的见?除非你想灯火辉煌地引人注目。”
她说的对,白天人们会掉以轻心,反倒好做偷偷摸摸的勾当。
“别走电梯,从安全通道下去。”她轻声吩咐。电梯正在上行,已经到十六楼。
我转身从楼梯下去,十八楼啊,叫我一步一个台阶地走下去,我才没那么笨,下到十四楼,我回到电梯间。
刚刚好,没等两分钟,电梯停下,门打开,里面有四个人,三男一女,看见我,像看见空气,我走进去,门随即关上,缓缓下行。
我不喜欢背对着人,背后有人我会觉得凉飕飕,尤其在这样狭小的空间。
贴着墙壁站好,我在别人后面。
另一个女人也是贴着墙壁,在我左边,估计有不少女性跟我一样,缺乏安全感,不敢背对着人。
三个男人站在我面前,中间那个的背影好眼熟。
到了底楼,我看看手腕上的卡通表,只用了一分半钟,以电梯的速度,也只是短短的一分半钟,如果从十八楼坠落,需要多少时间?
我的物理很差,要不是高一学力学我几乎交白卷,否则我会有兴趣计算她下坠的速度和冲击力。
门打开,三个男人先出去,其中一个无意间踩着中间那个男人的脚尖,他低头看了一眼,没出声。
他低头的时候我突然捂住了嘴。
我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他是那张照片里的男人!
照片的男人只有一个背影,宽宽的肩,头发很整齐,微微低头,后颈的发脚处有一粒突起的痔。电梯里的人都出去了,只剩我一个站在最里面瞠目结舌。
好险,如果迟一步,我就会被抓现场。
他是谁?我追出去,好奇心使然,我想看见他的正面形象。
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一辆黑色的雅阁慢慢开出大门。
他很高,至少比我高半个脑袋,我才会在他低头的时候看见他后颈的那颗痔。
阳光很热烈,和阴冷的电梯间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很多大楼的电梯间都会莫名其妙地阴冷。我很得意,做贼的感觉新鲜而刺激,我很得意,偷偷笑。
柳意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跟着我,她应该是看见那个男人,说不定此刻就附在他车上,跟着他,我嘿嘿笑。
叫了车去中行,跟营业员说我要开46号保险箱,她指了指旁边的门,我进去了。
这里像档案室,但更像是大学澡堂里的更衣室。
找到46号保险箱,插进钥匙,旋转密码,她告诉我密码是一个人的生日,但没有说是谁的。
扭一下钥匙,门喀哒一声,拉开,里面只有一只盒子。
红色金丝绒面的盒子,跟普通的首饰盒没有区别。
回到草鞋街77号,小妹坐在门口,和几个女人闲聊。
“鹏哥找你。”她看见我就大声嚷嚷。
“你们在聊什么?”我也端了把椅子坐下来,走了这么长一段路,腰很痛,小腹下坠,很是不爽。
“那个跳楼的女人。”小妹说。
“人都死了,有什么好聊?”
“问题是她怎么死的?”有人接话。
“哦?你知道?”我也来了兴趣。
“我怎么会知道?我是听我表弟说的,他是公安局的。”
“哦,说什么?”我一边问一边想,如果是破案,警察会不会把案情的进展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现在警察怀疑她不是自杀,她家里人也怀疑。”
“根据?”我打断她,我不喜欢听外行的所谓分析,干脆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前因后果好了。
“听说她那天晚上还打电话跟她一个朋友约了第二天去美容院,美容院的电话记录也有,你想啊,一个约好做美容的人怎么会突然自杀?”
这确实是个疑问。但是也不排除她突然想不开。
问题是她好象没有想不开的事。
拨电话给陈鹏,他还在饭桌上,周围很吵闹,他在电话里吼:“你大声点,我听不见。”
“算了,回来再说吧,我累了。”我很疲倦,疲倦的时候我突然很想他。
陈鹏也有优点,当我累的时候他会给我按摩。他爷爷是老中医,据说是家传手法,力道适中,拿捏到位,非常舒服,当然很多时候会按着按着改变位置。
还有,他会说甜言蜜语。
说甜言蜜语谁都会,但要说到恰倒好处还真是一门学问。说得不到位,如隔靴搔痒,说得过了头,又流于不堪。我不知道谁把他培养出这样的本事,但是很合我的胃口,我也强烈怀疑过他是通过在各种女人身上得到的锻炼,但是他说在我之前,他只有过一个女朋友。
他是学化学专业的,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工作性质很简单,把各种原料混合在一起,生成一种新的物质,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造物主。他很喜欢他的职业,充满自豪和成就感。
我喜欢有成就感的男人,也许他就是这点吸引我,尽管他所谓的成就在外人眼里微不足道。
在外人眼里微不足道的一点成绩就可以让他豪气干云,也足以证实他只是一个小男人,没有远大理想,也不想拯救世界,他只喜欢像过家家似的配各种原料。
陈鹏会把专业知识讲给我这个理科白痴听,我也听得像个白痴,他喜欢我的白痴样,他说只有这种时候我才像个女人。为此,我差点咬断他喉咙。女人不是白痴,相反,把女人当成白痴的男人智商才有问题。
也许我们两个人智商都有问题?
走了三年了,我越来越不肯定该不该和他结婚。他已经求过N次婚,我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答应是因为我没有把握。
最近半年,我们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为着芝麻绿豆的小事气得淌眼抹泪,而最让人生气的是……某次吵架,他不愿意和我争论,叹一口只说:“睡吧。”倒头就睡,第二天问他:“我们吵架了你也能睡得着?”
他回答:“睡不着。”
“可是我明明看见……”
“问题是我不认为我们吵架了啊。”他显得很无辜。
我哭笑不得。气得半死,对方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是不是有点白痴?
对方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而你还是要气得半死,你是不是也很白痴?
但是我也承认,我离不开他,他能哄我开心。
冤家,我们上辈子肯定是冤家死对头!
我这么说的时候他也笑:“不知道谁欠谁的?”
“我欠你的吧?”我说:“不然我为什么拿你没办法?”
“才怪。”他很肯定地反驳我:“是我拿你没办法。”
看,我们谁都拿谁没办法,还应不应该结婚?
睡了一下午,总算恢复点元气,我想回家。
这个店里没有热水,我想洗澡。
走的时候,我拿起那只首饰盒,该怎么处理这个东西?柳意一直没来,放在店里不妥当,怕丢了。她慎重其事地锁在保险箱里,应该是贵重东西。
我没打开看过,没经主人允许不能随便偷看别人的东西,这点基本原则我还有。
拿着装了首饰盒的包,我回到自己的家。
没有告诉小妹店里也许会有鬼,我相信以柳意的性格,不是那个人,她不会无故出来骚扰。
暑期三天不洗澡的滋味应该可以想象,我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感觉恶心,都快馊了。
如果不是刚做了人流,我会泡在浴缸里直到皮肤起皱,可是现在我只能洗淋浴。
裹着毛巾出来,头发还在滴水,我喜欢湿淋淋的头发,能让我感觉我还有女人味。
没有穿衣服,我坐在镜子前,用荡漾的眼波看着镜子里的我,缓缓解开毛巾,露出白皙的胸。不算丰满也不算瘦,恰到好处,这是我的骄傲。
仰起头,我张开手指抚摸我的脖子。我的脖子最敏感,可惜陈鹏总是不肯相信。
“你的身材很好!”有人说话,带着忍俊不止的笑意。
我刷地红了脸。是该倒霉了,这么多年我还第一次脸红赛过关公。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神出鬼没?”我没好气地重新裹好毛巾。
“对不起。”她说,静静地出现在我面前。
“东西我给你拿出来了。”我说,拿出那只盒子。
“谢谢。”她远远地看着盒子,并没有伸手拿。
“你怎么不拿?”我好奇地问。
她伸出手,我就明白了,以她这样透明、水一样的手指应该拿不住任何东西。
“里面是什么?”我问。
“你最好不要知道。”她淡淡地说。
“嘿!”我冷笑:“要让一个女人有强烈的好奇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说这句话。”
“呵呵。”她也笑,然后说:“你可以打开看。”
“我才懒得看,你既然不能拿,为什么又叫我取出来?你不是要把祖传宝石送给我吧?”
“那不是宝石。”她说,若有所思,半晌才说:“我还没想好该拿它怎么办。”
“你这里很舒服。”她说。
“比起你的家差远了。”我说的是实话,我这间屋子是租的,只得一室一厅,准确点说只是一间三十平米左右的大房间,中间被我用屏风隔开,如此而已。
“我喜欢这个屏风。”她很羡慕地绕着那个屏风转了一圈。
“我也喜欢。”我说的是废话。不过要说起这个屏风我相信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原因嘛,上面的梅兰竹菊四君子是我自己画的。
学国画学了很多年,可惜的是我仍然只能画点鸟虫花卉,而且按老师的评价,我的水平只仅仅限于有其形而乏其韵。
但这足以蒙倒对美术外全外行的陈鹏。
“我也是外行。”柳意说:“我没有一项特长。”
“可是你漂亮。”漂亮是最好的特长,不用花时间去磨练,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笑笑,不置可否。
“已经两天了,你的心事可有了?”我问。
她不说话。
“你不会是想说天下事了犹未了不妨以不了了之吧?”
她静静地看着我,若有所思。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你怎么了?”我问。
她抿嘴笑:“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就是废话太多。”
“你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可惜就是城府太深。”我不客气地回敬。
她不笑了,有点忧郁。
“如果你当我是朋友,不妨实话实说,也许我可以帮你。”我是认真的,我很希望可以帮到她。
我没有谈得来的同性朋友,对于女人,我一向抱着哀其不幸怒其不挣的态度,虽然我也是其中一份子,可是我总认为我比别人通透。
“你确实有点自以为是。”她笑。
“不要讨论我了。”我说:“第一,我没有心事需要了,第二,即便有我也还有一生的时间去了。”
“人有旦夕祸福。”她冷不丁地冒一句。
我打了哆嗦,想起小妹的话,问:“我是不是快死了?所以我才能看见你?”
“乱想什么!”她笑:“没有的事。”本书由。提供下载
“那你平白无故咒我?”
“不是。”她迟疑:“我是说我自己。”
我倒吸了口凉气,她不是自杀的!
她显然读到我这个想法,没说话,只是很伤感地看着我。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不肯干脆地说出来?”
“唉!”她叹了口气:“楚楚,在我死之前我们并不认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跟你无关的事,而且我确实也不能肯定我是不是失足或者自杀或者他杀。”
“靠!”我狠狠地骂她一句:“第一,我已经被你牵扯进来,我进了你的家,尽管我很小心,但是认真调查起来一定可以查到我进了你家,并且我拿走了你在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要是警察追查起来,我该怎么交代?第二,你当我是白痴?死因只会有一个,总不至于你想自杀的时候碰巧失足,然后有人落井下石推了你一把?”
柳意脸上的悲伤越来越浓。
我捂住了嘴。难道我无意间就点破了这个迷案?
柳意点点头。
我倒!
我真的往床上一倒。
我喜欢看侦探推理小说,看这样的小说能让我明辨是非,能让我学会洞察秋毫,尽管我还不知道拥有这样明察秋毫的本事有什么用。但是,我毕竟不是侦探,我也不是真的有推理的本事,我总是后知后觉,别人如果很含蓄地讽刺我,我会延迟几分钟甚至几小时才能觉察。
可是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却点到了关键,所以说直觉会害死人。
“这是事实。”柳意开口。
“那天晚上我约好朋友去美容院,他回来了,问我要一样东西,我告诉他我没拿,然后就吵起来,他威胁我,说如果我拿了对我没好处,他不是第一次威胁我,我很灰心,我想到死。他推我,说要死就死啊,他不怕。”
我明白了,接下来的事猜都猜得到。
她一定是为着赌气爬上了窗台,而那个男人一定是不相信她真的舍得死,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老套过时的把戏,现在的男人不会被吓倒。也许他还激她:“你跳啊。有本事你就跳。”
“是的,他是这么说的。”她淡淡地说。
“我回头看着下面,是深夜,我其实看不清地面,很高,也很近,我真的不认为我会死,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我真的跳下去我一定死不了。”
就在她回头的一瞬间,手滑脱,但并没有立即摔下来,她慌乱之间抓住了窗帘。
其实他只离她一步远,如果反应快还来得及抓住她。他反应确实够快,及时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笑了,吊在半空中她笑了,松开窗帘,握住他的手,以为他舍不得她,以为在关键时刻看到了他的真心,可惜她错了,因为一眨眼间手上一轻,她就这么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时候还是不相信,还有机会看到十二楼的窗里有一男一女在拥吻,还有时间抬起头,看见自己的窗口没有人。
到死都不相信自己会死,甚至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她变成了鬼,转眼之间就阴阳相隔,太过惊诧,不仅不悲反倒觉得好笑,她一直抬头估量那个高度,还是不相信自己会真的落下来,然后看见了我。搁着玻璃窗看见了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也看见了她。
“你怎么知道我看见了你?”我好奇。
“因为你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而不是在我的尸体上。”
“你后悔吗?”良久我问。
还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她肯定地回答:“我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想通,对我来说,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就像玩电脑游戏,GAMEOVER,一笔抹掉,从新开始。”
“可是你还有未了的心事?”我笑。
她和我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好强好面子,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