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爷咳嗽一声,慢吞吞道:“你问问他,公司里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就这么急火火的跑回来,他现在手里还有生发行的大单子,这样子成什么事情,叫手下人又怎么想,怎么能够服众。”
汤子虚哼了一声道:“不过是晚几个小时,吃完晚饭我就回公司去。”
汤老爷怒道:“为什么你就要别人等你这几小时,难道火车轮船都会等你不成,你要是误了这笔单子,看你拿什么来赔。”ωωω。uМdtxt。còm》提供uМd/txt電孖書下载
汤太太听了道:“既然子虚说了一会回去做,那自然误不了,你也不要太苛责了他,燕小姐难得来一次的。”
燕于飞听了吸口气,对汤子虚笑道:“伯父说得对,如果事情紧急,你还是回去做完的好,毕竟生意要紧,时间不等人,我在这里陪伯父伯母说话,等你回来吃饭。”
汤老爷拿烟斗往烟缸上一磕,道:“算了,今天也不急这一会,以后给我记得就好。”
一时大家安静了下来,客厅里还没有生起壁炉,虽然是木地板,因为外面下过雪,还是幽幽的渗起寒意来。水晶吊灯没有开,沙发旁的台灯光不够远,只映着汤子虚毫无表情的面孔,汤老爷和汤太太都笼在黑暗里,燕于飞搂紧大衣,往沙发里坐了坐。汤太太瞥见了,忙唤佣人来生火,汤老爷吸了口烟道:“也不是很冷,燕小姐怕冷?”
燕于飞只好摇一摇头道:“的确不是很冷。”
汤太太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佣人开了门,喊了一声“刘先生”。汤老爷站起身道:“公司里怎么了?”那刘先生十分紧张的说:“老爷,运年货的那批车子恐怕不能在年前及时赶到了。”
汤子虚听了也霍然站起来道:“什么?是不是我们走贡山那批车?” 刘先生捏着帽子不安的点了点头,汤老爷转过头对汤子虚道:“你让年货那批车从贡山走了?”
汤子虚极是慌张,道:“我以为从贡山走会比从原安走快些。” 汤老爷皱起眉,踱了好几步才道:“怎么会延误的?”全本umd/txt电子書下载}wωw。ūmdtΧt。còm
刘先生道:“这次车是从连都到平南,当中经过贡山的时候因为年中洪水的缘故,许多地方滑坡抢修,很多车都停在贡山,铁路什么时候修好不知道,我们的车也不一定能第一时间就发出来。”
汤子虚焦急道:“要是这批货色赶不上时间,不仅没有利润,连成本都追不回来。”
汤老爷拉下脸,道:“你这车要是走原安,我们沿路都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走贡山,如今上哪里去找人去,难道我还不知道走贡山比原安近。你总要胆大妄为吃亏一次才知道学乖!这一票的货色连本带利的也要十几万块钱,你现在怎么办?”
汤子虚听了额头上都渗出汗来,刘先生在旁边道:“少爷虽然年轻不懂事,可是也是为了公司好,老爷如今也想个办法,不然这批货砸在手里,怕有好一阵子资金要周转不过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先回公司去,打电话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通融,我现在去找几个朋友打听疏通一下,看看究竟什么时候铁路才可以通,有没有办法让我们的货先发出来。”汤老爷的眼光扫到燕于飞和汤子虚身上,停一阵才道,“子虚你就陪着燕小姐,吃过饭再去公司。”
燕于飞见汤子虚神不守舍的样子,当下站起来说:“不用了,现在子虚心里也一定想着公司的事情,又是这么紧急的状况,我看还是不要打搅了,下次再来拜访也是一样的。”
汤老爷点一点头,这次倒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嘱咐汤子虚道:“既然这么样,你送燕小姐去坐车,回来我就同你到公司去。”
接连几天,汤子虚也没有联络过燕于飞,只是乱做一团四处找关系,奈何贡山这条路本来走的人也不多,汤家熟识的关系都够不上手,眼看着年关越来越近,汤子虚急得直如热锅上的蚂蚁,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做的单子,砸在手上,公司里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要看着笑话,以后再想服人,也就难了。因此和他家是年谊世好的赵家举办了酒会请他去,他也只推辞事情太忙不愿意去参加,汤太太看他一直闷在公司里很不放心,左右劝说了很久汤子虚才勉强愿意去露一露面。
汤子虚虽然到了酒会上,人还是心不在焉,独自一个坐在沙发上发愣。直到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才醒过神,回头却是张二小姐张敏婷。张敏婷一手端了一杯葡萄酒笑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前几日打电话给你,都只说忙,今天怎么来了?”
汤子虚打起精神道:“正是因为太忙了,所以母亲才非要我过来散散心。我哪里愿意来。”
张敏婷从背后饶过坐到他旁边,望着他道:“你最近总是很忙的样子,连我父亲那里你也很少去。”
汤子虚叹一口气说:“我真的是很忙,公司里出了一些事情,伯父那里我改日会去问好。”
张敏婷一扭身子道:“公司里能有什么事情,交给下面人做就好了。如果有什么麻烦,你告诉我父亲,总是能帮你解决的。”
汤子虚迟疑了一下,他本来也想过请张伯耀帮忙,可是如果这样的事情也要让张伯耀插手,自己也太没有用处,何况要通过张敏婷的关系,他总是开不了这个口。当下汤子虚也只摇摇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将近年关,总是特别容易出乱子。”
张敏婷不太耐烦听他讲这些,站起身来四处望了一望,却听不远有人笑道:“张二小姐,久不见了,你父亲身体可好?”
汤子虚也抬头望了一望,说话的是个四十左右的西服男子,十分富态。张敏婷见了他笑道:“龙伯伯,我父亲他身体很好,多谢您挂念着,本来父亲还说今天晚上也要来的,不想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没有过来。”
那龙先生朝汤子虚看了一眼,张敏婷拉起汤子虚来说:“这位是汤年如的长公子,汤子虚。”
张敏婷又跟汤子虚道:“这位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是乾南铁路运输处的处长龙孝文伯伯。”
龙先生听了汤子虚的名字立刻笑了起来,道:“原来这位就是汤公子,幸会幸会,果然是少年有为的样子,怪不得敏婷时常的提起你。”
张敏婷跺一下脚道:“龙伯伯老爱消遣人。”她虽然娇嗔,脸上却很喜悦。
汤子虚在一边却立时筹算起来,从贡山到平南一段的路正属于乾南铁路的辖下,现在正巧给他遇到这运输处的处长,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引到这话题上才好。
龙孝文道:“社交场合上很少见到汤公子,敏婷为什么不和汤公子多出来玩玩?”
张敏婷道:“这一阵子他为了公司里的事情很忙,等闲连见一面都没有空的。”说着挽了汤子虚的手仰头瞥着他,十足的小儿女情态。
龙孝文见了笑道:“汤公子这样年轻就开始接手公司的事情,很不容易,敏婷你应该体谅他才是。最近将近年末,到处都是忙乱,我也是抽空出来应酬一下见见老朋友。”
汤子虚接口道:“最近正是为一票货物走铁路停滞在了贡山一带发愁,也不知道怎么办好,所以才没有时间陪敏婷出来。”说着对着张敏婷笑了笑。
张敏婷一向虽粘着汤子虚,但是也听闻得他已经有女朋友,他也从来不曾象今天这样对她说话过,一时喜不自禁,拉着龙孝文道:“龙伯伯是乾南铁路上说了算的人,子虚的事情龙伯伯要帮忙才是。”
本来这样的事情对龙孝文来说易如反掌,又见张敏婷这样说,当下就顺水推舟做了人情,于是道:“这有什么难的,汤公子明天给我秘书打个电话就是了,我今天晚上就会吩咐下去,汤公子不必着急的。”
汤子虚不曾料想事情这样简单,不由喜上眉梢,心里头一块石头落了地,立刻谢过了龙孝文。龙孝文见张敏婷和汤子虚两个人自有许多话说,又寒暄了几句也就走开。张敏婷见汤子虚心情十分好,于是说:“这个周末有新电影上映,我这里有两张他们送的首映的票子。”话未完,汤子虚已经嗯了一声道:“我陪你去。”
汤子虚到家便给燕于飞挂了个电话,燕于飞听他声音十分愉快,又听见货物的事情已经解决,也很替他高兴,汤子虚说完这件事,沉默了一下又道:“这个周末我恐怕不能来见你,这件事情虽然有了眉目,可是还有许多事情要一一料理,我一定要在公司帮忙,于飞,请你谅解。”
燕于飞答道:“这是应该的,我也很明白,你不必顾虑我。” 汤子虚听她这样体谅,微微有些内疚,拎着话筒迟疑了很久,道:“于飞,我很想你。”
燕于飞不防他这样说,愣一愣笑出声道:“我们不过几天就见面了。” 汤子虚嗯了一声,又嘱咐了许多话才挂了电话。
周五燕于飞又接到曹秘书的电话,说是廖夫人请她去吃饭,之前曹秘书也打过几个电话来,可是燕于飞因为顾虑着会遇到上官衡的问题,推说功课十分紧张不方便前去,现在既然上官衡去了檀北,汤子虚周末又有事,她也就爽快答应下来。
到玲珑山的时候,廖夫人正与曹秘书在几个资料箱里翻找东西,曹秘书见了燕于飞招呼道:“你来得巧,来看看夫人平时也不拿出来的宝贝,许多连我都没有看到过。”廖夫人笑道:“不过是几本老照相本子,十多年前的东西了,你也来看看。”
燕于飞接了一本相册在手里,里面俱是黑白相片,边角微微的泛了黄,第一幅就是廖夫人年轻时候的照片,比之现在青春而艳丽,那一种夺人心魄的光彩即使隔了许多年也一样让人看得发呆。燕于飞捧在手里欣赏了许久才翻过页去,后面亦是廖夫人许多的照片,只夹杂了两三幅和廖先生的合影,有一幅似是不经意里拍下,廖夫人在窗前看书,廖先生斜倚着窗台,微笑凝视着眼前的丽人,相片里别有一种宁静与温馨。
廖夫人见燕于飞注视这张照片,瞧了一眼笑道:“这是一位朋友把玩相机的时候随手拍的,倒觉得比刻意拍的还好些。”
燕于飞又瞧了会才道:“夫人和先生真是天作之合。”随口又道,“想必夫人年轻时和先生也是一见钟情。”
廖夫人听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道:“这都是外面报纸以前胡乱猜测的,当时怎么会是这样。”
燕于飞忍不住道:“以夫人之美丽,以先生之英武,我若是记者,也只能杜撰出这样的故事来。”
廖夫人摇摇头,道:“先生当年已是位高权重,是当时的我只能仰望的人物,倒是避之唯恐不及。”
燕于飞听了这话十分有趣,却又不好相询,回头望了曹秘书,曹秘书道:“我做夫人秘书也只有七年,也没有听夫人说起过以前的事。”
廖夫人笑道:“说了也无妨,当时我不过是公司小职员,先生是陆军副总司令,我们之间的差距不遫天堑。他当时派人来请我,我如何敢接受,当时我也有几个追求者,也是小开之流,可是对方心意是真是假,还是逢场作戏,只贪恋美色,我如何能够确定,越是美丽的女子在这上倒是越加要小心才对,因此当时我的心思里,倒是愿意和一个普通平凡的人在一起,相濡以沫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燕于飞道:“可是先生待夫人的心意却是再诚也没有了,当年通电下野之事是世界新闻。”
廖夫人点头道:“所以当时我跟了先生,并不是因为他职位高权力大,而是他较旁人待我都更真心,所幸我不曾看错人,先生的性子其实本是十分诚挚专一的。”
燕于飞看廖夫人眉目含笑,不禁暗自想到,自古红颜薄命都是因为所托非人,能象廖先生这样为美人而舍江山的却又能有几人。
廖夫人见她出神,轻轻又加了一句道:“其实到现在,我看清源的脾气倒是和先生很相似,不然也不会到现在不曾交女朋友。”
燕于飞听了这一句,醒过神来,别过头只当作没有留意,廖夫人也不再讲,只指点她看许多不曾披露的相片。
这一日燕于飞在廖夫人处逗留得颇晚,吃过了晚饭又说了些话才告辞出去,廖夫人嘱咐了司机送燕于飞回学校。自玲珑山上下来到平南大学要穿过整个平南城,车子开到城中最是繁华的十字道上就动不了,司机向后座的燕于飞道:“燕小姐,前面大戏院里是时新一场电影的首映,现在才开始进场,正是热闹时候,咱们得等一会了。”
燕于飞往玻璃窗外望去,果然前面大马路对面的戏院门口竖了两人高的招牌,贴着大幅的宣传画和女主角男主角的合影,挂了无数的彩灯,门口又铺了大红地毯,吹鼓手号手才摆开阵仗吹奏得热闹,那红地毯前停了一部又一部的车子,挤挤擦擦的都是打扮得亮眼得名媛淑女与公子小开们,那红毯边上的小报记者们,更是毫不吝惜的闪着闪光灯,把这戏院门口折腾得一片繁闹。
燕于飞看了几眼也就调开眼去,不期望见一部车子号码极是熟悉,想了想方记起那是汤子虚家中的车。汤子虚今日在公司做事,汤老爷汤太太亦不会赶这种时髦,燕于飞不由又探头仔细瞧了瞧,那一簇说说笑笑由着记者拍照的人群里,分明就看见汤子虚穿着黑色的西服在里面与人说笑周旋,身边似乎是张敏婷。燕于飞睁大了眼睛,心里面一片的茫然,眼看着汤子虚与张敏婷说笑着同着几个人进了戏院方迟缓的收回眼光。车子什么时候启动开过路口她也没注意,只恍惚知道下车谢过司机回宿舍,许久心口才泛出一点钝钝的痛。
宿舍里并没有旁人,燕于飞挂了电话回家,她对着话筒,许多的心事,最后也只是轻轻喊了声“妈”,燕太太在电话那头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到家里。”燕于飞道:“没有别的事,只想问问你和爸爸好不好。寒假里我回来可要带点什么。”
燕太太道:“我和你爸爸都很好,不需要什么了,倒是那位汤先生,这次会和你回来么?”燕于飞沉默一会,道:“寒假那么短,就不要了。”
燕太太不防她有心事,说笑了几句便催着她挂了电话。燕于飞抱住膝盖坐在床上,窗外面的月光这样好,却是这样的冷。
汤子虚心里实在是高兴,张敏婷方才介绍他认识的娄先生,原来就是平南城里最大洋行复生行的董事。从贡山过来的那批货,虽然运到了,却是比别家晚了这样一两天,赶不上最好的价钱。这娄先生和他谈得愉快,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