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谢- 第18部分

　　那天以后，许诺再也没有回过家，而那天的事，钟子逸也没有再问起。

　　“阿嚏！”一个喷嚏打破了客厅原本的安静。许诺抬头看了眼始作俑者——钟子逸。他是出书房来倒水的吧，手上还拿了一个杯子。

　　许诺起身，接过他手里的杯子，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已经倒了一杯热水。“你的衣柜里里都没有毛衣，你就准备穿着你的西装衬衫过冬？”许诺说话间已经把杯子放到钟子逸手上了。她那天收市房子的时候，发现钟子逸的衣柜里清一色的西装衬衫，以前在美国的时候他还会准备一件厚点的外套，但现在，应该是没有时间购置吧。

　　“成天呆在空调底下，冻不死！”钟子逸倒显得无所谓。不过许诺这样子，他还是会心中暗自喜悦。

　　“可是会感冒！”许诺没好气地道。

　　这句话好像很快就实现了。第二天一早，钟子逸就开始鼻塞流涕。看着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流着鼻涕痛苦的样子，许诺实在是觉得很搞笑。

　　以钟子逸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的，所以很自然的，他翘班了。翘班后的钟子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在随后的几个小时里，以周颢为代表的他的顾问和助理们都拿着各色的文件来找他。许诺觉得其实钟子逸也停惨的，赚钱是比别人多点，但工作量却是远远尝过常人的。别人一天工作八小时，他一天工作近十六个小时。

　　钟子逸已经在书房里呆了一下午了，许诺眼看着都快八点了，在书房门口犹豫徘徊许久。里头还在讨论所谓的商业机密问题吧。许诺终于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周颢。他见是许诺，原本有些阴沉的脸瞬间缓和不少，“许小姐！”他说着就回身看坐在里面的钟子逸。里头的人不少，许诺都不认识，但是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叫她：“许小姐！”

　　“怎么了！”钟子逸的脸色并不好，刚才应该刚发了火吧，声音大么大，书房的隔音效果再好，她在外头也听到了。

　　“钟子逸！”许诺叫他，没有进去的意思，那么多机密文件瘫在书桌上，她也该避谣的。“先吃饭吧，菜都该凉了！”

　　钟子逸见她良久没有走进书房，自己便走了出来。里头众人很识趣地各自低头看文件。

　　“怎么了！”他现在声音到温柔起来了，不过带着浓浓的鼻音。

　　许诺看他一眼，道：“赶紧吃饭吧，吃了饭再把药吃了！我让李婶都准备好了，里头的，也留下来用餐吧！”

　　“你先吃吧，等我干嘛！”钟子逸知道她肯定也没吃，不免有些心痛。

　　许诺推他一把，没好气地道：“谁等你了，我晚上不吃饭。不过是怕不吃药晚上又是咳嗽有是流鼻涕的折腾得我睡不了觉罢了！”

　　钟子逸笑着没有反驳，转身进门招呼一班人都下楼到了餐厅。众人原本如履薄冰的那种谨慎感好像消失了不少。刚刚钟总铁青着脸厉声责问让书房的气压低到极致，还好许小姐出现，即使缓和了他的情绪，否则，众人心里想，今天估计出了别墅还得去公司加班一夜吧。

　　许诺招呼众人都坐下，大家显然还有挺拘束的，可见平时钟子逸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有多么不近人情。

　　菜上齐，许诺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周颢和许诺算是这里面最熟的了，曾经的下属，现在看来当日的感觉是完全正确的。周颢有些沾沾自喜，那时就觉得钟总和许诺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不过也觉得应该是普通的女朋友吧，毕竟钟总的女朋友是很多的，但谁知道，好像并不普通。

　　“许小姐也坐吧！”周颢招呼许诺道，不过还是不敢太热情，马波是前车之鉴。

　　“她减肥，晚上不吃饭！”不等许诺开口，钟子逸已经幽幽开口了。

　　众人好像一副【炫】恍【书】然【网】大悟的样子。

　　吃完饭钟子逸破天荒地地放了众人，大家走的时候还不忘给许诺一个感谢的眼神。今天若不是许小姐，他们估计是睡不了安生觉了。

　　“水应该已经凉了，你去吃药吧！”许诺送走一班人，就显得有些倦意，刚刚脸上扯出的笑容也消失了。

　　钟子逸吃完药上楼的时候，许诺还半躺在床上翻一本时装杂志。她这些天没有工作实在无聊地紧，以前很少翻这种东西的，这几天发现家里已经有厚厚一打了，好像近些天她买了好几本。

　　钟子逸拉开被子躺进去，忽然凑上去吻她。这些天，她都不让他碰，每天都睡在身边，但就是不让你染指，钟子逸觉得自己都开成忍者神龟了。

　　许诺转过头去，不让他吻她的唇，“钟子逸，你现在生病了，你是不是要传染给我你才高兴？”

　　闻言，钟子逸停了下来，一时激动把这事儿给忘了。好吧，他认命，再忍忍吧。

　　钟子逸再上班的时候，整个公司都开始惊讶，他们长年西装笔挺的钟总，今天居然穿了件灰色的高领毛衣。这简直就是奇迹嘛。

　　开会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还是没有从他的衣服上转移开来，特别是总裁办的秘书们，本来就把钟子逸视为是自己心中的王子，现在王子居然一夜之间换了风格了。好吧，她们承认这样还是很帅，但是，她们好奇的是，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把一件高领的毛衣套到钟少身上。

　　其实她们都不知道，其实是钟子逸非常自愿地穿上的，并且无比陶醉地在镜子前照了良久。前几许诺提到过他没有过冬的衣服，后来上街顺便就给他买了两件毛衣，随手搁在他的衣柜里。钟子逸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了这两件不是他衣服的衣服，顿时兴奋地看一眼仍在熟睡的那个女人，满心欢喜地把衣服套上。

　　那天晚上许诺看到他这个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乐了。那毛衣穿在西装里头？也亏他想的出来。本来是给他在家的，哪知他居然穿到公司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呢。

　　“钟子逸，你赶紧把衣服脱下来！”

　　“挺暖和的！”

　　“你还真是混搭，难道就没有人提醒你这样很怪？”许诺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黑色的尼大衣，“明天不要穿毛衣了，把这件大衣在外头套上就行了！”

　　钟子逸接过来，“什么时候买的？”

　　“前天订的，今天才送过来！”许诺说着，又不禁看了他的毛衣一眼，无奈地道：“钟子逸，你这样穿，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我没品味呢！”

　　钟子逸很久才辨过味儿来。上前抱住正在挂衣服的她，良久，才道：“诺儿，我们结婚好不好！”

　　许诺握着他环在她腰上的手，怔怔的看着他和她腕上的情侣表，很多年以前了吧，第一次过情人节的时候，他送的，那时并不在意，但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标志，他拥有她的标志，她拥有他的标志。

　　“嗯！”许诺喃喃地应着，如果想要相信，这次，她愿意再傻一次；她如果可以重新开始，这次，她不愿意再逃避。“钟子逸，这辈子，除了越陷越深，我已经插翅难飞！”许诺在心里默默地道，但是，我信命！

　　第28章　你知道那有多痛

　　接到许翊然的电话的时候，许诺以为是让他找的人已经找到了。当时钟子逸就坐在客厅，许诺装作倒水的样子，进了厨房。

　　忽然，厨房里传来玻璃破裂的声音。钟子逸急急起身进去，只见许诺一只手还是拿着手机，但神情却已经恍惚，滚烫的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她也不知。电话那头许翊然显然也很担心，一直叫她。

　　钟子逸以为许家又发生什么事了，忙夺过许诺手中的电话，“怎么了？”

　　“Albert？小四怎么了？”

　　“你对她说了什么？”

　　那头的许翊然显然被钟子逸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愣了老半天，才道：“她外婆好像病得很严重，那家人说让她去见最后一面！”

　　许诺的眼睛已经模糊了，心里除了悲痛就是自责。已经很多年没有去看望外婆了，原来是因为与舅母关系一直不好，所以连带的不想回去，但还有外婆，她应该知道的！

　　钟子逸和她一起到了她外婆所在的县城医院。很久没有回来了，许诺其实很怕这里，因为她就是在这里失去她的妈妈的，那年她不过十五岁。

　　病房里，老人微睁着眼睛，气息却已经很虚弱了。外婆得了老年痴呆，已经谁都忘记了，一屋子的人有些还认得许诺，有些却完全没印象了。许诺也不看他们，独自走到老人床前，“婆！”从小就只有她这样叫。

　　“小诺！小诺……”老人颤巍巍的手摸索着，许诺一把抓住，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掉下来了。“我的小诺终于回来了，外婆对不起你啊……”

　　“婆！不说了，不说了……”许诺像是在呢喃，手却紧紧握着。她是外婆带大的，怎么会恨，怎么恨的起来。

　　“我也对不起你妈……她临了还……还让我不要把你送走……小诺，在许家，吃苦了……吃苦了！”老人的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女儿临了的种种，总是不会忘的！那样竭尽全力的嘱托和哀求，可是，她是老了，守不住了。

　　许诺忽然俯下身去，紧紧地搂住老人。何时敢忘记，她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她下地时千万遍的嘱咐，她给她做饭，给她叠衣服，给她送伞……这样的一切，在离开后，还有谁做过。

　　老人最后还是走了，安详平静。许诺早已经没了眼泪，愣愣地守在那里，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来悼念的人都忍不住看她，这个孩子，曾经是这个小村子里鄙视的对象，也是同情的对象。但无论是鄙视还是同情，许诺都曾经那样厌恨过。

　　“小诺，穿上吧！”舅舅拿来丧服，让她换上。农村里，披麻戴孝的习俗总是改不了的，既然老人没了女儿，那外孙女得顶上。

　　“我知道！”许诺无比地平静。

　　舅舅看一眼旁边的钟子逸，也不掩饰心中的悲痛，说一句“照顾不周！”就走了。事实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和许诺的关系，报纸电视上的新闻他们都是知道的，知道他有身份有地位，但他愿意在这里呆这么久，倒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其中包括许诺。昨晚上他接完电话时，许诺还让他先回去，毕竟那么大的公司，没了他虽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但许诺知道，凭着钟子逸的性格，平日里很多决策都是他最后拍板的。

　　许诺有时候真的觉得人情冷暖。外婆逝世的第二天，市长居然来悼念，这好像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毕竟，这一家人都不过是普通人，无论如何和市长是攀不上什么关系的。但人家就拿了花圈，还说了一大堆节哀顺变的话。

　　许诺的舅舅本就是个老实人，见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市长的目的显然是明确的，转而笑容可掬地走到钟子逸面前，道：“钟总到了我们这里，都没有好好招待，等钟总忙完了这阵，我一定要尽尽地主之谊！”

　　钟子逸何等的人，虽心中不屑，但面上总还是和和气气地，“一定一定！”

　　许诺也不愿意看这些，转身进了屋。当年她妈妈去世时何等的冷清，现在就因为一个钟子逸居然连市长都亲自到了。

　　熬了两天两夜，许诺脸色有些苍白。外婆的后事已经办妥，她忽然觉得，曾经那样爱她的亲人居然一个一个都抛下她离去了。

　　“逸，我们明天就走吧！”许诺靠在钟子逸怀里，喃喃地道。

　　“嗯！”

　　良久的寂静，忽然没了话。

　　“许诺！”钟子逸叫她，“这里就是你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好像是在问，又好像是在感慨。

　　许诺知道他的意思。生活了十六年，但却看不出一丝留恋，生活了十六年，但却没有一点感情。“钟子逸，你知道么，在许家，我的名字是许怡然！”

　　钟子逸并不知道，在美国时她有英文名字叫zora，许翊然一直叫她小四。后来好了，问她中文名字时，她说叫许诺。

　　“我妈妈给我取名叫许诺，她说，我是许浩南对她的承诺，虽然这个承诺直到她死的那天都没有兑现，但她愿意相信。”她说的很平静。

　　“你恨你爸爸？”

　　“不，我不恨！”许诺喃喃地道，“对他，根本就没有爱，哪里恨的起来！”

　　“许诺……”钟子逸忽然把她抱在怀里。

　　“钟子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唔？”

　　“很久以前，一个怀孕的女人忽然回家来。”她语气平静地讲道，“当年，她是唯一留在城里工作的人，大学毕业，长得也好，所有人都以为她一定能找个好男人，生活得幸福，但她却这样回到家里。所有人都笑话她，在背后说她是个不自爱的女人，她从来没有反驳过。她很早就没了父亲，家里只有母亲和哥哥，这样的她，让他们感到无比丢人，所以，他们把她送到医院，让她流产。可是，最后，她还是从手术台上跳了下来，她哭着求他们不要伤害她的孩子，那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孩子出生以后，她在镇上的初中教英语，因为不是正式员工，所以拿到的工资很少很少，可是，她却在那里工作了十几年。她不愿意在出去，只想守着自己孩子，将她所有的精力和爱都灌注在她的身上，让她成为她生命的延续。谁也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而那个男人也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她去世之前，她才告诉女儿，那个男人是谁。”

　　钟子逸静静地听着她讲她妈妈的故事，那个倔犟坚强的女人，用一辈子守候了一个不真实的承诺。他伸手给她试尽眼角的泪，那个永远眼神高傲冰冷的人，居然有这样不敢回首的往事。

　　“再多的爱和恨，都不过是隔世的回忆，孩子永远是她最后的慰藉！”

　　“许诺，我们的孩子……”

　　“钟子逸，如果我说我曾经那样在乎过，那样极力保护过，你信吗？”许诺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我信！”这些天总也会想这个问题，那天在商场上看到她那样惆怅地看着那双鞋子，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自私，也是多么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