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他侧脸朝翠妈妈微微一笑,饶是看尽百花的翠妈妈也红了脸,“苏管是贵客,我又怎么敢扰她。”
翠妈妈犹豫地看了看他,又瞧见我点头,才欲言又止地退到一边,一脸紧张地盯着我俩。
“揽芳居一揽群芳,居然没有一位公子能让苏管看上眼?”他站在我身侧,看着眼前一排清秀公子,那神态像是在帮我挑选一件合意的衣服。
“……”翠妈妈一直以为是小姐择侍,而他却一口一个“苏管”,摆明知道了小姐真正的意图。想到这里,我不由看了他两眼,心道他定也是个人物。
“这么看着我作甚?”见我看他,他俯身与我对视,眼瞳幽深。面上的纱巾,随着他呼出的热气拂到我脸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挑逗,“莫非……苏管改变心意,还是觉得我比较好?”
让人脸红心跳的语气,配着秋波流转的凤眸,我必须承认自己两颊隐隐燥热。他身上有股幽深迷离的香气,不似上官涵身上清晨草木的馨香,更不似小倌胭脂水粉的甜腻,那种气息很神秘,让人觉得陌生,却又分外熟悉。
那种熟悉……让我沉沦迷恋,又本能地抗拒。
“苏浅惶恐。”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情愫,我垂下眼睑,漠然回答。
“……是吗。”他低声喃喃,无力又失落。
这种语气让我心中一揪,再抬头时,他面上又是那种漫不经心又媚人心弦的笑意。只是,那双眼睛深处却雾气氤氲,茫然无助。这种截然相反的神色,我不明所以,却似乎又能隐约体味。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他伸手一撩乌丝长发,风情万种地转身离开。
那瞬间,我忽然很想扯住他的衣袖,却在伸手的刹那僵直了手指……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翠妈妈刚要开门去看个究竟,我便听见一声巨响,而自己突然被揽进一个火红的怀抱!
木门轰然倒塌和周围的人四散惊叫的声音都开始飘渺遥远,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被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搂在怀里!抱住我的手臂,丝毫没有松动,身躯紧贴的温度让我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切。
活动了下僵硬的脸庞,我尝试动了动嘴角,推了推撞得我生疼的结实胸膛。
“怎么?想偷吃?”他把我圈在怀里,抵在墙上,鬓发垂下扫在我脸上,调侃笑道。
逆着光,他的面纱徐徐落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可单单那一个轮廓就能告诉我他揽芳居新花魁的身份。他俯身轻笑,黑暗中,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格外耀人眼目。
我认识他。
这个念头让我一惊,回过神来,与那双含笑的黑眸对视。
“怎么手感不错?”他埋头与我耳语,姿势暧昧。
“……”我皱眉,推搡他的手合拢,只留一根指头顶着他,“放开。”
他忍不住笑起来,刚要说话,却突兀响起一个愠怒低沉的声音。
“还打算这样抱多久?”我心中一寒,侧脸便见上官涵抱臂而立,“还不放开,嗯?”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上官涵,眼里盘旋起一股冰冷的斗意,然后双手上移揽住我的脖颈,颇有挑衅的意味。这一举动,成功让上官涵杀人般的眼光从我身上移到他那。
两个男人对峙的眼光在空中交锋,无法动弹的我在一边旁观,似乎见着视线交集的地方有噼啪的火光。上官涵唇畔含笑,眼中却是风霜暴雪。他眸中每冷上一分,红衣公子便会将我搂紧一分,如此几个回合,然后……
“能不能先松开?我被勒得很难受。”
“……”红衣公子无语地低头看着我,满目复杂。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隐隐带着对我不解风情的控诉。
见他杵着不动,我微微皱眉,强行掰开了他的手臂,顿时如获大赦,舒爽得难以言喻。
“终于舍得从温柔乡里爬出来了?”嘴上说得讥讽,上官涵仍是伸手将我拉到身边,扯下我揉着脖子的手亲自查看伤情。
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我默默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歪着脖子让他看个够。
见没有大碍,上官涵在我脖子上一拍,笑道,“好了,别露着了,想被人看光不成?”
不就是段脖子么,还被人看光,况且就算被人看了又不会怎么样。不过腹诽归腹诽,我依旧乖乖整了整领口,满足上官涵又军阀又古板的封建要求。
哦,我忘了,他们这儿本来就是封建帝制。
和上官涵这一来一去,我再抬眼时,那红衣公子面上的笑意早已退了干净。他冷眼看着上官涵,目光深沉,似是冰封千里。
这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秘密,我委实觉得还是与他保持距离为上。好奇害死猫,美艳的蘑菇都是的有毒的。思及此,我偏头想向上官涵问明来意以便转移话题,却见他淡笑着与红衣公子对视,只是这笑意中剑拔弩张,周身气息像是只好斗的豹。
男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即使是在这个女强崛起的微妙时期,这些男人依旧保持着争斗的本性。
不去管这两个眼里只容得下对方的男人,我转身,一一扶起跌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的无辜群众。将这群公子好生送出屋子,我探头望向揽芳居大堂,只见那头人影攒动,乱作一团。
如果这算是特意砸场,那么我想我知道是谁干的了。全华邺城敢这么做、能这么做的,也就只有颜府的三位公子。
原来是来抓妻扫黄的,我恍然。
我想去看看小姐情况如何、究竟有没有在二公子、三公子的火力下幸存,可刚抬腿迈出门槛,就被身后两男人叫住。
“你又想上哪去?”上官涵和红衣公子同时开口。
“去前面看看。”被两道精亮的目光钉在原地,我扭头担忧地望了望远处,又回过头看着比肩而立的两人,“要不……你们继续?”
一阵静默后,上官涵挑眉,笑意盈盈,红衣公子撩发,媚眼如丝。两人神态各异,却都让我觉得自己的处境万分不妙。
“……”沉吟片刻,我试着问,“……要我帮着带上门?”
然后,我就杯具了。
当上官涵和红衣公子一左一右站到我身边并拉住我的手腕时,我莫名地能身临其境地体会小姐的处境。当然,我不会天真得以为这两人是为了我争风吃醋。同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强者,他们只是不服对方,而我则不幸地沦为他们争斗的背景条件。
在心里叹口气,我突然很同情我自己——没享受生活的甜蜜,却先领略生活的苦楚,没有女主的福利,却要承担女主的义务。
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处在花季雨季的那个季节,我也曾春心懵懂地期待有两个美男为我强硬对峙。如今美梦成真,我却有些惆怅,自己当时怎么没给这“美男”前加上定语——不敢说深爱,至少得是对我有心。
于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小说中女主二者选一永远是经典的虐心情节,可没人告诉我这二者皆是对我无心,我又该怎么选择。
作为一只被争抢的猎物,被两股“有我没他”的气场挤压,我只能远目淡道,“二位再这样拽下去,苏浅就快裂了。”
“……”
“……”
“拜托,很痛。”我叹气。
红衣公子一愣,上官涵趁机伸手一揽,将我掳到身侧,逗趣道,“长痛不如短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点头表示他的话有理,却又觉得他对我挺心狠,不由反问,“可是,万一我真被扯裂了怎么办?”
“裂了,我亲自给你缝起来。”上官涵有些受不了我这低能的问题,口气不佳,眼神却是温和。他听出我口气中的怨怼,低叹一声,“你这人,就是永远不接受教训。”
我知道他说的教训是什么,他总说一时的纵容最是不能成就一个人。事实上,上官涵是个严厉的执教者,他信奉让人直面惨淡的现实从而学会坚强。就像上次,所有人都吱吱呜呜、含糊掩饰时,他会毫不留情地走到我面前宣布“清醒吧,你被骗了”。就像这次,我说会痛,红衣公子心软松手,他却握得更紧直至将我拉到身边。这个过程会痛,但却最为直接有效。
见我不以为意地移开眼,上官涵俯身,弯起眼森森道,“苏小浅,你不乖哦。这种地方你也跟着慕容薇一起来?”
我摸摸鼻子,觉得自己确实唐突了。
在揽芳居这地方来寻良人的主意实在抽风,像戏折里遇上坚贞不屈、一身傲然的男子,想来,我苏浅是遇不上了。
“回去再跟你慢慢算账。”上官涵在我脸上掐了一把,这幼稚举动实在有辱我颜府总管的身份。见我拧了眉,他拉长了声音,“苏小浅学会跟我摆脸色了?看来这账又多了项啊。”
闻言,我只觉一阵寒气沿着脊椎攀爬而上,立刻摇了摇头。
“这才乖。”他满意地摸摸我的脑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一直沉默的红衣公子,“走吧,我们回家了。”
“嗯。”我点头,跟着他离开。
转身时,我看到那红衣公子嘴唇抿成一线,眸中幽深迷离。对上我的视线后,他眼里那难解的情绪又缓缓化成一抹笑意……呃,同样的意味深长。
春华词 三月里,桃夭灼其华 风波过后
颜府正堂,颜君家主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一脸青黑。大公子站在一侧,英挺的眉也难得地打着结,神色气恼又有些不忍。躺下,小姐低着脑袋站在正中,李钰与我站在她身后左右两侧,也是垂眼不语。
“胡闹!”家主愤恨地呵斥,一掌拍散了椅边的茶案,青花茶盏碎了一地。
隔着灰挥飞的木屑,我看到小姐狠狠地抖了一抖。
拍案而起的颜君绷着脸一步步踱向小姐,怒极反笑,“慕容薇,你真是我教导出来的好女儿!”
“爹爹!”小姐惨兮兮地抬头,哀声低求。
我听到三公子叹口气,闻声看过去,却见他跟二公子齐齐扭脸,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再看向大公子,见他也闭了上眼,我只能默默感慨这亲父训女的暴力戏目又要上演了。
果然,就在我为小姐默哀完毕的瞬间,只听见刷刷几声风动,便见颜君家主捉了小姐的手腕,反手将她扣在地上。
看来,这场比试,小姐又完败了。
“放、放手啦!”小姐趴在地上,哇哇大叫地拍着地,“爹爹,你再不放手,女儿这条手臂可是要废了!”
“哼,你这条手臂我从小拧到大,哪一次给你废了?”颜君家主冷笑,手上力度又增三分,“还是乖女儿这次想尝试尝试?”
“爹爹,我可爱可敬可尊可人的爹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大家都暗暗叹口气,这习以为常的剧目在“以暴制暴”的家主手下经常上演。从小到大多少次了,父女俩瞬间的过招,小姐总是被按在地上的那个。话说游手好闲、无事生非如小姐,却自幼刻苦习得一身扎实的拳脚武艺,不为其他,就为有一日不在被她亲爹扣着手腕按在地上。
在揽芳居被抓了个正着,可谓“人赃并获、抓奸在床”,我已经预想小姐会死得很难看了。看了眼还在地上扑腾挣扎的小姐,我只能说,最悲剧的不是死得很难看,而是不仅死得难看,还要一连死上四次,这真可谓死去活来的悲剧。
如今看来,不成亲还是有那么些好处的,比如现在,我的处境应是最优的。小姐就不说了,无辜可怜的李钰永远是受牵连的对象,这次固然不能幸免。她身边的童舟面色平静,眼里却似寒风凛冽,就差射出小冰刀,嗖嗖地扎在李钰身上。
对身边的喧闹置若罔闻,我放空思绪,满心盘算着最近的吉祥日子来。
等身边的声音渐小,我回过神,见厅堂红烛燃了半截,淌下的烛泪一如小姐勉强可称之为悔恨的泪水。
颜君家主将不争气的女儿摔在地上,二公子和三公子一见他松手,连忙以火大伤身为由送他回了房,眼不见为净。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不知道二位公子到底是护着小姐,还是想快快送走家主,好轮到他们亲自上阵继续修理之。
“若是对那花魁好奇,大可以请到府中献艺。”大公子叹口气,终是心软上前捞起坐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小姐,“这么一闹,你开心了?”
“呜呜呜,请回来后果更严重。”深知自家几房夫君的秉性,小姐攀附在大公子的胳膊上连连摇头,“何况,请回来了,浅浅怎么办?”
“你又胡来!”大公子的口气陡然严厉,目光如炬地扫过小姐和我,“揽芳居那种地方是寻良人的地方么?!”
“怎么没有了?”小姐边揉着屁股,边出声辩驳,“我二爹不就是出身烟花之所,还不一样虏获我老娘?”
小姐的母亲,权倾天下的当右相慕容姿,素有冷面判官之称。而唯一与她这铁面铁血不相称,便是她五房夫婿的风流韵事。小姐的二爹,慕容姿的二夫君,便曾是尚京名动一时的魁首,那傲然如云、目中无尘的男子不知折煞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即便如此,我却依旧有理由坚信,以小姐的心性,这二夫君的身世绝对是她刚刚灵光一闪拉出来的挡箭牌。
大公子一时语噎,怔愣须臾,只得摇头,“像二夫君那般的男子这世间又有多少?那青楼本是大染缸,在那的人皆是百态百色。你以为若满世间都是像二夫君那般的男子,右相又怎会倾心于他?”
“不去瞅瞅又怎知碰不上?”小姐蹙眉,言语中带着抱怨,“别老是怪我啊,你们还不是这不行那也不行的否定,浅浅的终身大事才会拖到如今。”
绕来绕去,终是又绕到我身上了。
“那也不能这么急法啊。”大公子侧脸看我。
瞧着他那又失望又无奈又纠结又讶异的目光,我很想举身赴清池以示清白——我真的没欲、求、不、满到上青楼随便买个男人了事的地步啊!
“苏浅,揽芳居那鱼龙混杂的地方,是你们该去的么?”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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