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都遇见三次了,能不巧么?
我刚刚明明在库房清点布匹来着的,是哪个闲得浑身发痒的家伙跑来跟我说:二公子和三公子一言不合,在前院打起来了?
看着他拿着教课的书本,我疑惑道,“上午的课业完成了?”
“嗯。”纪云思点头,“小少爷很聪颖,一点便通。”
“他是贪玩坐不住了吧。”我了然。
纪云思不语,只是抿唇轻笑,若春风拂面。这样的笑容我很熟悉,恍惚间,让我有种时间倒流的错觉。
怔怔回神,我尴尬地瞥过眼,那瞬间,我似是看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笑意。
两个人对着面站了一会,纪云思也没有先行告辞的意思。
空气中隐隐传来饭香,我清咳一声,客气道,“快到午膳时间了,若不嫌弃,纪先生留下用膳如何?”
“既然苏管家开口,纪某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等小姐那桌开餐后,我快步去到杜三娘他们院子。她和阿青皆是在灶房当差,当初选小院的时候,我就留意了离灶房不远的这处。他们成婚后,这里自然也成了金多多和我的蹭饭之所。
转到小院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金多多抱臂靠在院里的枣树下。
“怎么了?”
“喏。”她扬扬下巴,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饶是我也愣了愣——
这是什么情况?
厅里,上官涵和纪云思隔着圆桌对坐,两人脸上皆是和顺的笑意,只是气氛却莫名的森森。
“他怎么来了?”我惊讶。
“不是你请的么?”金多多挑眉。
“没啊。”上官涵早上一向起不来,我怎么会请他过来吃饭?
“他说是你请的。”
不请自来?还拉我作借口?这个不是他会做的事啊……
与金多多对望片刻,心里有些清明,我试探问,“你指的‘他’是谁?”
“当然是纪先生。”金多多被我这么一问,也明白我们方才说话很是牛头不对马嘴,“你以为是谁?涵公子?”
我点头。
“他怎么说也是半主子,又和你关系那么铁,来这儿吃顿饭不为过嘛。”金多多勾上我的肩膀,压低声音暧昧道,“苏管啊,春眠不觉晓,可眼下都夏天了,你也该醒过来亲自鉴定这两男的是不是正在为你争风吃醋吧?”
“……”伸手推开她凑过来的脸,我点破她的小心思,“别唯恐天下不乱。”
“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嘛。”金多多再接再厉地凑过来,跟着我往里走,“其实涵公子很不错啊。”
我抬眼看着屋里上官涵一袭白衣,侧影轩然,清雅如竹……确实不错,可惜,就是一条心都扑在了小姐身上。
好吧,我承认,这些年被我分去了大半。
“你怎么老对他没意思,吃吃窝边草也挺好的。”顿了顿,金多多摸着下巴感慨,“多养眼的美男子!明明是搁谁那,谁动心的货儿。”
斜睨她一眼,瞧见她流连在上官涵身上红果果的狼光后,我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不悦。
“苏管家,金先生。”纪云思见我和金多多进屋,微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我朝他点点头,金多多则摆摆手,自行找了位置坐下,只是那双贼眼仍时不时往上官涵身上飘去。
“你来了啊。”上官涵丝毫不知被狼女觊觎,依旧摇着他那把招牌的纸扇,带起阵清风撩得他鬓发微摇,更衬着他面如美玉,潇洒风流。
冷眼瞅了他片刻,我清晰地吐出二字,“祸水。”
不理会他的错愕,我径直坐到离他最远的位子坐下。
玄妙的一阵沉静后,上官涵轻笑出声,那双凤眸弯弯的,笑意直达眼底,“荣幸之至。”
杜三娘和阿青端着饭菜过来,就看到我们这桌人面部表情晴朗、微风、多云、阴雨依次排开。
杜三娘用眼神询问。
我阴沉着脸,不愿回答。
纪云思喝茶,保持缄默。
金多多耸肩,事不关己。
上官涵笑笑,“无事,开饭吧!”
与阿青莫名对视一眼,她灭掉自己从不旺盛的好奇心,开始摆菜上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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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放班回屋,果不其然就见到了屋顶上那个盘腿而坐的身影。他身后星光绚烂,我偏头感慨,这真真的是十年如一日。
“苏小浅。”
我仰面,看着他周身渲染着柔美的星光,夏夜里,那双狭长的眸子更外清明透亮,像粼粼的宁谧湖水,又像通透的千年琥珀。
人生恍如初见。
那瞬间,我想起这句话。
见我摇头失笑,上官涵倾身问,“你笑什么?”
“没。”我仰起头,放任脸上的笑容扩散开来,“喂,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很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嗯。”忆起年少时的美好,上官涵笑意渐柔,“上来。”
脚尖一点,我落到他身侧。
上官涵伸手扶我站稳,等我坐下身子才放开,“那时候你胆子哪有这么大?轻功也没这么好。平时挺沉静的姑娘,一到高处就哭哭啼啼,笨手笨脚。”
现在回想起来也没那羞赧,我不以为然,“人哪会没有弱点,只是我弱得比较明显。”
“那我呢?”
侧脸审视他片刻,我蹙眉沉声,“如此说来,还真没发现你有什么弱点。”
上官涵笑。
“可见你不是人。”我接着说。
上官涵依旧笑。
见他这反映很不对劲,我犹豫地问,“你受刺激了?”
上官涵还是笑,等笑得我心里很没底的时候,他忽然说:“我怎么没发现,原来我在苏小浅心里一直是超越人的存在。”
“……”我无语——能曲解别人的话,还自恋贴金到如此田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确超越了人类。
陪他又坐了会,怪异的氛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受不住他莫名灿烂的心情,我决定回屋安寝。
“嗯,回去吧。”上官涵爽朗果断地放我一马。
默默看了眼疑似崩坏的他,我再三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能够回屋先睡,上官涵也好脾气地再三告诉我我可以回屋先睡。
末了,我感激地点点头,总结道,“我在下面躺着,你在上面坐着,也还算陪你过夜了。”
此言一出,上官涵面色微僵,眼中惊愕和尴尬轮番交替。
本来我不觉得自己表达表达“我与你同在”的思想有何不妥,与他对视片刻,脑中莫名浮现出某些少儿不宜的绮丽画面,这才发觉自己明目张胆地把腹黑上官涵给调戏了!
面上维持淡定的表情,我故作不知,然后若无其事地留下他,自己回房。一系列动作可谓处变不惊,单单关门时,我手一抖,“哐”的一声巨响泄露自己的不淡定。
怔愣地站在门里面,我刚试着松口气,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
“嘘。”温热的身躯贴上来,那人对着我耳后吹了口热气,用性感的声音低语,“别出声,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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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男性气息拂过我的耳际,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亲昵贴合的姿势,说出口的话暧昧诱人。
我身子没动,只是迅速抬手扣住来人的脉门。他抽手,我得空回身,直取他胸口檀中穴。他下意识阻挡,我虚晃一把,旋身改攻他腹部气海穴。这人似乎并未料到我会出手,毫无防备下,连连退了几步,才险险躲过我这一连串动作。他动作步伐极轻,似是对屋外的上官涵有所顾忌。
“你来真的啊。”他抚胸顺气,小声嗔怪。
借着窗台透进来的朦胧月光,我认出这潜入我房中的黑衣男子,竟是揽芳居的花魁。早在月前,我就听闻有富商为他赎了身子,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颜府院内!之前猜到这人身份不简单,此番诡异再遇,我对他戒心更是提高不少。
“……”相隔半丈远,我站直了身子,静待他解释这场莫名其妙的偷袭。
“别这么瞧我啊。”他准备腻歪上来,见我眉眼一凛,讪讪地止了步子,“我还不是挂念苏管得很,特地来看看嘛。”
窗外云开月明,一道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映得他眼角蓝色的凤羽翎妖异魅惑。
我直视他,沉默不语。
“苏管这副模样很伤人心呢。”见我不信,他习惯性地用手指卷着发梢,“亏得我还抽空来跟你叙叙旧。”
没兴趣继续跟他绕弯弯,我直奔主题,“你是谁。”
他眨眨眼,眼眸漆黑晶莹,带着俏皮的算计,“子禾。”
假名。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随即,我了然地逐客,“既然你没有最基本的诚意,夜深了,苏浅要就寝,恕不相送。”
“怎么没诚意了?明明是你不信我而已。”自称子禾的他哀怨长叹,“至少在名字上,我从来是不愿骗你的,哪知苏管疑心甚重,一点都不领情。”
懒得管他,我又问,“你潜入颜府有何意图?”
他勾起唇角,桃花眼中媚意流转。肆无忌惮的目光里,闪烁着令我不悦的占有欲,“放心,比起颜府,我对苏管更有兴趣。”
“不要逼我亲自请你出去。”微微眯起眼,我垂在身侧的手开始活动指间关节。
“苏管好生薄凉,想当初那个笑面煞人破门而入的时候,我还将护了苏管一次呢。”
笑面煞人……上官涵么?
呃,好贴切啊。
说罢,子禾脸上浮现出回味的神色,“我们都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了,奈何苏管撒手不认,真是令人心寒啊!”
忍着恶心得想发抖的冲动,我漠然抬手,活动腕部。其实,以暴制暴确实是个好方法,尤其是在对方不愿意乖乖沟通的情况下。
“……”在我开始挽袖子的时候,子禾毫不避视盯着我袖口滑落露出的一段手腕,忽然赞叹道,“苏苏,你的手好美。”
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我皱眉,“你叫我什么?”
“苏苏啊。”他无辜地答。
这样的语调我很熟悉,当初也有人用这个叠名一声声地唤着我,甜腻得让我甘愿沉沦。按捺住心里起伏的涌动,我稳住微颤的声线,语调却不由提高,“你究竟是谁?”
“……”他忽然沉默,任由我探究地望入他的眼眸深处。那双黑亮的眸子,此时却如远黛峰峦般苍茫浩淼。
我们对峙不语,屋里静得似乎感受到时光在我们之间静默流淌。
“苏小浅?”门外传来上官涵疑惑的声音,“你睡了?”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子禾,对这门外含糊地应了声,“嗯。”
“睡了还哼哼唧唧地说不停?”上官涵调笑,“睡迷糊了,说梦话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扇木门,却隔开了两个世界。
一边欢喜,一边寂静,在深处,却是同样冷清落寞。
子禾一边与我对视,一边听着上官涵自言自语,忽得就笑出了声。
“什么声音?”上官涵的声音冷下来,敏锐地追问,“谁在里面?”
“……”这人肯定是故意笑的!我蹙眉应道,“没有谁。”
见我面色逐渐阴沉,子禾连忙摆了摆手,表明他是无意的。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见状,他扬眉轻笑。就在我以为上官涵就快离开时,子禾皱了皱鼻子,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那个时候,我连掐死他、再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专心听着门外的动静,我一颗心,渐渐高悬。
沉默片刻,上官涵声音漠然硬冷,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我进来了。”
“不行——!”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我自己都被吓到了。心头一跳,我脑海中浮现的,是上官涵预备推门的手霎时僵滞的模样。
“……”他没了声响。
舔了舔唇,胸口漾起微微的酸痛,让我有些惶惑不安。对上子禾戏虐的眼神,我心里又“腾”得升起一股怒意。绷紧下颚,我对门外的上官涵笨拙地解释,“我,我在脱衣服。”
知道这个借口很拙劣,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借口能让他不要多想。
须臾,上官涵平静地开口,听不出悲喜,“我懂了。”
然后,我就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一声声踏在我心里,隐隐揪痛。
“心疼了?”子禾嬉笑俯身,鼻尖碰上我的,霸道地让我的视线里只容下他一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是恨他的。
冷冷看着他,我已经懒得在探究他到底是谁,“你走吧。”
“哦?”他挑眉,有些诧异,“不好奇我的身份了?”
没有力气去理会这多事的疯子,我转身铺开被子,然后走到盆架前自顾自地洗漱。
“你就这么在意他?”见我无视他的存在,子禾眯起眼,靠近我身边。
“是。”擦把脸,将布巾搭回架上,我坦然迎视他略带寒意的目光,“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话到了我耳里是什么意思?”
我皱眉,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这和我有半分关系么?
“苏苏,我不高兴了。”子禾突兀冷笑,伸手捏住我的下颚,俯身缓缓靠近,“你得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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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晴朗闲适的一日,天空湛蓝高远,令人神清气爽。
一早没见上官涵,长期受苦受难的我自主自发、任劳任怨地去叫他起床吃午饭。穿过花园时,我远远望见纪云思揉着脖子往外走。见他身子抱恙,我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跟他打声招呼,表达下关心。
“纪先生。”
“!”纪云思看见我,揉着脖子的手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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