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伤感的氛围就被他这么搅和了,这人到哪都不放过我啊。揉揉被酸得发涩的脸颊,我问:“你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找你?”他无辜地眨眨眼,长而微翘眼睫忽闪忽闪。自从我们相互从了后,这人就无休止地开始了他无耻的卖萌事业……偏生,我还特别吃这套。
忍住心花怒放般觉得他十分可爱的心情,我干巴巴地摸了摸鼻子,“可以。”
闻言,上官涵露出一脸“你可真诚实”的笑容,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真乖。不过,这回确实有事找你。”
“什么事?”
“我娘来华邺了,她想见见你。”
……
上官涵的娘亲姓唐,名唤倾婉,是崇德侯府的侯夫人,重华帝的同胞妹妹,还是先帝亲封的明阳公主。其实她本该在重华帝登基后,被封为“王女”的,不过她一意孤行坚持嫁了还是都尉的上官潭为妻,才封了“公主”的名号。
腊月二十八,我见到了很久没见的侯夫人。
见面的地点是上官涵为她在华邺专门置办的院落,景色秀美、闹中取静,并未特意避开市井,却也不受喧嚣和繁杂所扰。这趟她过来,并未告知颜府上下。表面上,侯夫人和大公子的关系并不好。当年小姐再娶,侯夫人盛怒,让大公子和离回家,而大公子不肯,母子关系就这么僵持了。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其实侯夫人和大公子都是相互惦念得紧的。上官涵说她这次过来,原因之一,就是想看看大公子过得到底好不好。
上官涵带着我来到花厅时,侯夫人正百无聊赖地捻着一块芙蓉酥,却迟迟没有吃入口中。
自从我离了尚京就没再见过她,如今在见,却只是觉得往昔的记忆更明朗罢了。她还是那么美,墨般乌黑的长发盘起,露出雪白的脖颈,两把扇子般的金步摇与眉间点的金箔交相辉映,尽态极妍、雍容华贵,似一朵盛放的牡丹。
“涵儿。”见上官涵进来,她嫣然一笑,明丽得耀人眼目。
“娘。我把苏浅带来了。”说话时,上官涵牵住我的手,将我带到她面前。
“夫人万福。”我向她福身问安,上次这般问安还是儿时,如今有种时光回溯的错觉。
从儿时起我就很受她照顾,侯夫人的脾气很好,待人也大方温和。我几乎没有看过她动怒,大多时候她都是懒懒散散地笑,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好说。直到那件事,我第一次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怒气,像是奔涌的江河,展露皇家血统里潜伏威严和不可侵犯。也是在那以后,她再也不见小姐,而我也没机会再见到她。
“哎呀,这真的是苏浅?”惊喜地虚扶我一把,她伸手拉过我的,让我坐到她身边,“上次看还是小不点,几年不见,已经长成亭亭玉立了。”
面对她这么直接的夸赞,我腼腆地笑笑,侧脸看上官涵,正对上他满目似水温柔。
“啧,瞧这眉目传情的劲头。”侯夫人掩唇轻笑,那神态与上官涵调笑我时一模一样。
侯爷和夫人都生得好相貌,而大公子和上官涵兄弟俩,一个像爹一个像娘,就连性格也是。上官涵遗传了他娘亲的那张祸水容颜,尤其是那双狭长毓秀的凤眸,简直是如出一辙。现在,他们一左一右冲我笑……呃,为什么我觉得他们就像两只雪狐狸,想诱我进他们的狐狸窝呢?
“以前我就觉得你们俩孩子特有缘,现在好,兜兜转转总算走到了一起。唉,还是涵儿的眼光好,不像他哥。”言及此,她的笑容微微黯淡,“我看啊,‘慕容’姓的女子皆是薄幸,没一个好东西。偏生你们这些姓‘上官’的还一个栽再一个手里。简直是前仆后继。”
你们?
我疑惑地看向上官涵,他和大公子都喜http://。345wx。欢小姐,又如何是“一个栽再一个手里”?
察觉我探究的目光,上官涵捏捏我的手,示意我别想太多。
侯夫人叹口气,随即看向我们的眼里含着欣慰,“还好,总算养出个头脑清醒的。幸亏涵儿像我,民间不是有句话说‘儿像母,必有福’吗?”
“原来我的福气算是天定的。”闻言,上官涵受教地点点头,大言不惭地总结道:“苏小浅,你听到没,我娘的意思是我们这算得上‘天作之合’。”
“……”我觉得,我脸红了。
揶揄地看着我们,侯夫人把鬓发挽到耳后,轻笑,“这股子肉麻话,留到私下无人再慢慢说。我给你们稍了些尚京的吃食,涵儿,你去趟灶房让他们热热再给你娘亲和媳妇儿送过来。”μ
上官涵看了她一眼,又安抚般地拍拍我的手背,起身嘱咐道:“娘,你可别欺负苏小浅,她笨着呢。”
不耐地摆摆手,她翻了个白眼,“行了,那么哆嗦!我自个的儿媳妇我自个会心疼。”
我对他笑笑,让他放心。
待上官涵离开了,侯夫人便一手支着下巴,万分慵懒地打量着我。
一般人被人盯着看会不自在,何况这人是个美女,更何况这人还是我未来的婆婆……我表示我鸭梨很大。
片刻,她评价道:“涵儿的眼光确实不错,倒是个会过日子的。”
我只是笑笑,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顿了顿,她脸色一便,沉声道:“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她态度转得太快,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下意识地愣愣接口,“可是,我不想作小三啊。”
“小三?”她愣了愣,“那是什么?”
“就是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我解释道。
“……”她沉吟了会,问:“你就没想过离开涵儿?”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问。
“因为我不……”话顿在这,她也察觉出了不妥之处。稍稍理了理思绪,她声音放得轻缓许多,接着说:“苏浅,你并不适合待在候府的环境里,也没有交际的手腕和能力,长久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你会厌烦甚至厌恶。而且,涵儿从十六岁开始接手候府,我看着他一路独自撑过来,真的希望他找个自己欢喜又能帮得上忙的人为他分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或许不在一起,对你们都好。”
“夫人……您,您刚刚说什么?”我怔愣。
“我说或许不在一起,对你们都好。”
“不,不是。再之前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句?”
“还要在之前!”
“涵儿从十六岁开始接手候府,我看着他一路独自撑过来,真的希望他找个自己欢喜又……”
“十六岁?那不是大公子出嫁那年……”我喃喃地打断她的话。脑子里一阵蜂鸣,很多事我一直坚信的事情忽然混乱起来,“也就是说大公子离开候府后,上官涵就已经接手候府的事了?”
“是啊,有什么不妥?”
我看着她,脸上木然,泪却一下涌上了眼眶,“可他告诉我,那些年他一直在外远游的……”
“远游?”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她无奈一笑,“也算得上远游,只要他在外能抽得出空去游的话。”
我抿唇,不说话,眼泪却泛滥似的往下垮,“……”
我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受到欺骗……我只是很心疼,很心疼……
“好生生的,你哭作甚?”见我眼泪止不住,她一下慌了阵脚,忙掏出帕子给我擦脸,“唉唉,我只是吓唬吓唬你的,你还当真了。平时挺冷静从容的孩子,怎么还哭鼻子?”
任她给我擦拭,我想不哭、想冷静,可心底涌起一股股酸涩却催着眼泪往下落。
“哭吧哭吧,”见擦也擦不清,她索性把帕子塞到我手里,妥协道:“这些眼泪就算你欠了他的,哭完了就算了。”
“……”我攒紧帕子,视线模糊。
“怕了你了。帕子不是用来攒的。”无奈地抽出我手里的帕子,她温和耐心地为我擦拭,“哭好了,我就给你一个惊喜。算是我这个当婆婆的,单独给你一份彩礼。”
我疑惑地抬眼看她,“?”
“涵儿现在做的事,不是能力强的人确实处理不来,不过庆国能人多,这事也并非非他不可。而且我看得出,涵儿过得并不欢喜,但他为了崇德侯府的昌盛还是忍了。其实他不明白,崇德侯府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属,是他的荣耀,但绝不会是他的负担。”顿了顿,她笑着反问:“可貌似候府已经变成他的负担了,如今,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她,不知她究竟有何打算。
“为人母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负担。”她收回手,挺直了要背,双手交叠地放在膝上,端庄地坐着,“这虚有其表的候府,是时候散了。”
“你说什么?!”
闻声,我们侧脸看见门外站着两个如遭雷击的男人。
一个是上官涵,另一个,是他爹。
作者有话要说:唉唉,这章啊,俺卡文,整整码了四天总算完了= =
一座孤城
见状,侯夫人宛然一笑,完全不在意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跟没事人一样说:“这么http://。快就回来了。”
上官涵看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托住我的手,“怎么哭了?”
“喜极涕零。”侯夫人很自觉地接口回答。
盯着我看了会,上官涵没看出个所以然,便只是扶我起来,“走,带你吃好吃的。”
我犹疑地看向侯夫人。
随意摆了摆手,她漫不经心地允了我们离开,“去吧去吧,记得给我留点。华邺的点心尝个鲜可以,常吃我可不习惯。”
闻言,上官涵无奈摇头。
母子俩的这一段对话,完全把在场的侯爷排除在外。我悄悄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收了最初的惊诧,面色沉静如水,双眸漆黑深邃,似有漩涡在其中暗暗涌动。
牵着我走过侯爷身侧时,上官涵的脚步顿了顿,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大步离开。我稍稍得空刚福了身子施礼,就被他给拉走了。回头望了一眼,我看到侯爷依然沉默地站在门外,那承载着崇德侯所有骄傲和荣耀的脊梁,绷得笔直。
“不用管他们吗?刚才,你娘说……”
“现在首要的,是先填饱你的肚子。”上官涵打断我的话,他回头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目光悠远而复杂,“纠缠这么久,是继续、是放下,他该给个答案了。”
“……什么意思?”我愣愣地看着他。
上官涵苦笑一下,抬手将我拥入怀中,轻轻摩挲着我的发尾道:“苏小浅,不是每段感情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
“有时候,放手也是种结局。”言毕,他忍不住在我耳边叹息。
那声音很轻,却重重地落到我心里
关于上官涵爹娘的事情,我是有过耳闻的。只是他们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大家便以为那些事情只是流言蜚语而已,又或者,时间能冲淡一切。没想到,即便是过了二十几年,该面对的还是躲不掉。
当年,上官涵的娘亲明阳公主十五岁刚及笄,就下嫁都尉上官潭为妻。世人皆言,皇家能有如此手笔,足可见对上官家的看重。可极少数人知晓,明阳公主是执意出嫁,并非先帝欲以赐婚的。而更鲜为人知的是,还未承袭侯位的上官潭少年时所恋慕的人,却是当时身为御史的慕容姿。崇德侯府家道中落,上官潭身为男子,仍是身披戎装、征战沙场。那时,他从小卒做起,一路坎坷,慕容姿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倾心于她也无可厚非。本是一段佳话,却因慕容姿娶夫纳侍,戛然而止。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妥协,爱情最美的姿态,是唯一。
对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魄,我欣羡,也钦佩。
再后来,就有了先帝赐婚一事。这些年的风平浪静,并不意味着波澜不起,只是一些期待和温情,在时间的腐蚀里,慢慢耗尽。我能明白上官涵对他娘的决定为何不闻不问,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他爹娘只有两个儿子,大公子是夫人大婚次年出世的,三年后便有了上官涵,之后俩人却再无一子。上官涵出生时并未足月,他年幼时身子一直不好,是侯夫人不离左右地看护、调养,才有了现下的强健。而这件事的缘由,则是侯爷和右相慕容姿的一次醉酒。我并未听闻细节,只知道侯爷醉后一声声地喊着右相的名字……而在这事之后,上官涵的爹娘倆人相敬如宾,也形同陌路。
以前,侯夫人顾及大公子和上官涵,便将心结一拖再拖。而今,两个儿子已长大成人,又各自成家,曾经那个给他们庇护的候府、那个她一直卸不下责任和背负,终于有机会放下了。
上官涵,其实很心疼他娘吧……
正因为自己深深爱过,才更能明白他娘付出了多大的隐忍和温柔,才会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支持她所有的决定。
多庆幸,我遇到的人是他,不用像他娘那样委屈自己。
脸颊贴着我的额头,上官涵闭上眼,心有余悸地感慨:“多庆幸,绕了一圈我们还能相遇。”
是啊,我们终究是幸运的,能遇上彼此,能为彼此放下曾经。
鼻头一酸,我觉得视线又开始朦胧模糊——这种相知相惜的羁绊,或许才是月老为我俩牵连的红线。
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上官涵松开揽着我的手。在他松手的瞬间,我抬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他怀里。上官涵一怔,然后又轻轻揽住我,“怎么了?撒娇呢?”
我缓缓摇头,用力地抵着他的心口,闷声道:“没。就想抱抱你。”
“不会是以为我介意我爹娘的事吧?”上官涵失笑地揉着我的脑袋,“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况是爹娘。放心,我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无理取闹的。无论如何,我都尊重他们决定。”
听他的口气,仍以为我不知道他的隐瞒,也下定决心瞒我到底了。真是个傻子,如果这是他的温柔,我又何必追根究底、不欣然接受?
从他怀里退出来,我冲他微笑,“嗯,你想得开就好。”
上官涵也笑笑,牵着我朝灶房走去,“父亲驻守在外,娘一人守着候府,去了信,父亲也极少会回。这么些年,她就跟守活寡一样。父亲每次回来,也没见对她特别关爱,还是一心放在公事上。”
“……”
“儿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