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并未像众人想象中的那样,对着舒妃勃然大怒,虽然面容严厉,语气却是沉稳:“舒妃,朕问你,你刚刚为何发笑?”
在这种时候说令妃的坏话就是自寻死路!舒妃再傻也不会这么干。
“回皇上的话,臣妾,臣妾……是为了皇上高兴啊!皇贵妃姐姐身体康健,再过……六个月,皇上就能抱上一个健壮的小阿哥了!臣妾想到这里,一时情难自禁,还请皇上、老佛爷恕罪!”
太后气的直咬牙:舒妃,你连个好一点的理由都找不到吗!要不是你是这后宫中位份最高的满妃,哀家……哀家……
皇帝却是欣慰的点点头,仿佛相信了舒妃这匪夷所思的理由。
“舒妃此话,深得朕心啊!不过,朕倒是更希望这是个格格。如果六个月后,令妃生下的是十格格,朕一定给她一个固伦公主的名号!”
众人皆大惊,太后猛的站起来,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皇帝。太后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到底顾忌众人在场,叹口气又坐了回去。
令妃低下头,藏住了她发亮的眼睛。固伦公主!那就是说,她要是生出个格格来,就要晋封她做皇后了吗?她决定,回去就把福伦福晋为她求来的,据说能保佑生下儿子的符纸扔掉,再让她去替她求一个能生女儿的来!
20心态
自从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令妃每天都躲在延禧宫里安胎,除了去像太后请安,极少出门。而舒妃,虽然并没有受到皇帝的斥责,但却在之后,被太后好好训斥了一顿,也不像之前一样飞扬跋扈,待人做事也回复到了之前未晋封为贵妃之时的情况,变得安分的多了。还有纯妃,也被敲山震虎,生怕下一个被斥责的就是自己,因而尽心尽力协理舒妃,一时宫内安分许多。
“纪晓岚,永璂的书读的如何了?”皇帝自从让纪晓岚为永璂进行专门辅导之后,基本没有几天就要把纪晓岚招来,这么问一遍。
“回皇上的话,十二阿哥聪敏好学,现在上书房所教的书目,十二阿哥已看过大半了!”
皇帝点点头:“纪晓岚,永璂朕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能让朕失望!”
“嗻!”皇上这是……要把十二阿哥当储君培养了?纪晓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慢慢的退了出去。
“高无庸,朕吩咐你的事情,做的如何了?”皇帝突然问。
高无庸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不知如何开口。
“朕让你说,你便直说就行了。”皇帝表情有些不耐。
高无庸心中掂量一下,语带隐晦的说:“回皇上的话,三阿哥的府邸,有些……不太好……”
“哦?你照实说,怎么个不好?”
高无庸思量再三,偷眼敲了一下皇帝的表情,还是把所见到的三阿哥府偏院的位置、破旧的府邸、怠慢的奴才和卧床不起的三阿哥,一一道来。
“原来如此……高无庸,朕要一个人静一静,你先下去吧。”皇帝随手翻着案上的奏章,表情随意的说。
“嗻。”高无庸躬身行礼,示意身后的宫女一起离开,关上殿门,留下一室安静。
皇帝呆呆望着紧闭的殿门。许久,突然猛地把手中的奏章摔到地上。
“原来如此!居然……这些狗奴才!”皇帝向后靠在龙椅上,盖在脸上的手,遮住了愤恨的表情。
难怪!上一世,永璂虽然不受宠,被皇上冷落,可好歹还是个皇家阿哥!而且住在宫外,即使是心情抑郁,也不会那么年轻就病死!当时她被关在小佛堂,得到永璂去世的消息时,还一度怀疑,是令妃的永琰,为了扫清皇位障碍而下的手!可是当她真正处在皇帝的位置上,站在朝堂之上,才知道一个废后的孩子,是比那些地位低下的嫔妃所生的阿哥还没有威胁的。尤其是,和皇贵妃所生的太子相比!
她一辈子住在后宫,目光短浅。成为皇帝之后,也只顾得上发泄前世的仇恨,折磨令妃永琪等人,却一直忘了这些捧高踩低的奴才!永璂的病弱、永璟的死、她堂堂的皇后被人诬陷,这些不都是那些从不被她看在眼里的奴才下的手吗?
现在,未来的太子永琰还没有出生,三阿哥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了,可想而知,她的永璂当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高无庸守在殿门口,心中忐忑不安。
自从先皇后驾崩后,皇上变许多,不再是那个死要面子的性格了。即使是他这个从小就在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现在也摸不清楚皇上在想些什么。
先是升了一贯受宠的令妃娘娘,接着又下旨把令妃娘娘斥责了一番;隐形太子五阿哥不仅失去了圣宠,还被从玉牒除了名,不再是皇族;明明犯了欺君之罪却还是被皇上赐婚给五阿哥的小燕子,被重责后丢出宫去,现下虽然被召回宫,却入了奴籍,永世不得翻身……这些事情已经传到了民间,快要成为皇家的丑闻了。要是皇上还是原来那个爱面子的性格,决计不会这么做的……
高无庸正想的出神,突然听到殿内传来的传唤声,赶忙收敛起脸上的情绪,恭敬的低着头,推开殿门。
皇帝刚刚似乎是发了一顿脾气的样子,书案上的奏章已经全被掀翻到地上。
“高无庸,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谁?”
高无庸心中一凛,皇上果然是要为三阿哥出气了吗?
“回皇上的话,现任的内务府总管,是下三旗的魏清泰……”也是皇贵妃娘娘的亲身父亲。
“这些奴才!朕信任他们,才把三阿哥的府邸和配置的奴才交给他们,没想到啊没想到……高无庸,传朕口谕!内务府总管魏清泰渎职,办事不利,即刻押入天牢候审!至于内务府总管的职位嘛……就先由副总管顶上吧。”皇帝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嗻,奴才这就去传旨。”
“慢着。你先去一趟暖阁,让殿阁大学士拟旨。”皇帝叹口气,“朕的这些儿子们都已经大了,也该是晋封的时候了。”
21心思百转
“娘娘!皇贵妃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令妃手上一顿,旁边服侍的腊梅察颜观色,停下手中的摇扇,对着气喘吁吁跑进门的冬雪皱眉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娘娘好的很!倒是你,”腊梅上下打量了冬雪一番,“怎么这副样子?有人在追你不成?要是被其他宫里的人看见可怎么办?真是给娘娘丢脸!”
“不是不是……”冬雪摆摆手,焦急的扑到令妃的身前,“娘娘,魏大人,魏大人被打入大牢了!”
“哪个魏大人?”腊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哎呀,就是娘娘的父亲,魏清泰大人啊!”冬雪急急地说,“娘娘,奴婢刚刚去养心殿打探得来的消息!”
“怎么会!”腊梅捂嘴惊呼。“魏大人是皇上最得用的人,娘娘又是这后宫第一人,皇上怎么可能……冬雪,你可是打听清楚了?”
冬雪急忙辩白:“一清二楚!娘娘,奴婢说的是千真万确啊!是小路子告诉奴婢的,说是,皇上亲口下的命令!”
令妃把手中绣了一半的襁褓扔回绣筐里,扶着腊梅的手慢慢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一圈,这才问:“冬雪,你可打听到,我父亲究竟是因为何事惹的龙颜大怒,以致下狱的?”
“这个……”冬雪有些迟疑,“……小路子也只推说不知道。不过,奴婢还打听到,之前皇上曾让高公公出宫,去探望过三阿哥!是不是……”
三阿哥永璋?令妃好看的眉毛渐渐聚拢起来。她还记得,那是父亲最初贪的一笔。因着三阿哥失了圣宠,皇上看着他厌烦,才让他出宫分府的。父亲这才敢把内务府拨的给三阿哥分府的份例银子昧下一半,只是找了个没落的旗人府邸,稍加修饰,内务府分出去的奴才也都是那些年老力衰和不服管教的。
而那些银子,父亲都给了她,以供她在宫中收买人心,笼络奴才之用……要当初是没有那笔银子,皇上身边的嬷嬷也不会拐弯抹角的在皇上跟前为她说好话,长春宫的守门侍卫也不会放她在孝贤皇后的忌日进入长春宫,她也就不会那么快升到嫔位!
可是她现在的情况非常微妙。
相比起之前,她现在有着这宫内最高的位份,加上先皇后也崩了,除了皇上和太后,她再不用向任何人屈膝下跪;可是那一直被她紧握在手中多年的凤印,却随着皇贵妃这个位份的到来,离她而去,落在跟她最不对付的舒妃的手中,她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被舒妃监视。以前,她即使是和皇后对上,心中也毫不害怕,不仅是因为皇后无能,更重要的是她有着皇帝的宠爱做后盾;可是现在,皇上已经久未踏足这延禧宫了,虽说皇上也并未宣召过别的嫔妃……
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冬雪警觉的出去查看。没一会儿,端了一碗药进来。
“刚刚是谁?”腊梅轻声问。
“是我们安排在小厨房上的桃红,为娘娘送安胎药来了。”冬雪小心翼翼的捧着药碗,送到令妃跟前,“娘娘,您快趁热喝了吧!”
令妃闻到那股难闻的味道,不悦的捂住鼻子。
腊梅轻声劝说:“娘娘,这是福晋上次来的时候留下的药,是特地为您求来的生小格格的药,您就先忍一忍……”
令妃强忍着恶心,接过药碗,出神的看着碗外壁上做工无比粗糙的青花藤蔓。她,多久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了?即使是以前在孝贤皇后跟前做宫女的时候,也用的是精致的釉花小瓷碗……
冬雪发觉令妃的出神,忍不住出声道:“娘娘,您看这……”
令妃端起碗,一饮而尽。随手把碗摔在地上。
在并不玲珑动听的、暗哑的粗陶摔碎的响动里,冬雪捂嘴惊呼:“这是最后一个陶碗了!我们只剩下铜碗……”在腊梅严厉的目光下,冬雪的声音渐渐低到听不见了。
令妃茫然的扫视着这间自己住了半辈子的宫室,那些她无数次的邀宠媚上才得到的珠翠饰物、昂贵字画,乃至她最中意的、从皇后手中夺到的花瓶,都已经不见了。……该死的舒妃!
……不过,本宫还有筹码。令妃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固伦公主!那她就是固伦公主的母亲!唯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才有资格自称固伦公主的母亲!唯有坐在那个位子上的女人的女儿,才能成为固伦公主!
“腊梅!为本宫上妆,本宫要去一趟养心殿,为皇上送一碗参汤!”令妃下定决心,威严的转身,走进内室。
“可是……”冬雪在身后蠕动着嘴唇,“……咱们宫里只有铜碗了,难道,要拿那个去为皇上送参汤吗?”
一把梳子从内室飞出来,打到冬雪的脸上。“蠢奴才!当然就用那个!这样不需要我自己开口,皇上就知道我延禧宫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舒妃那个贱人目光短浅,也不想想,本宫是什么人?不过是看在太后回护的份上给她一点薄面罢了。想和本宫斗,她还嫩着呢!腊梅!快来给本宫梳妆!”
“嗻。”腊梅无奈的看了一眼委屈的捂着脸的冬雪,轻叹一声捡起地上的梳子。
冬雪到后殿的小厨房找了一个还算能勉强入眼的铜碗,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气愤,又把碗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冬雪姑娘,怎么了?”门外的嬷嬷探进头来,关心的问。
冬雪回神,赶紧拾起地上的碗,笑着说:“没事,是我一时手滑罢了,嬷嬷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这里有我呢。”
嬷嬷唯唯诺诺的缩回头去。
冬雪一边舀汤,一边小声嘟囔着:“……上次我们还害的我们差点被舒贵妃打死,还怪我们不会办事……不过只剩一点白粉的底子罢了,看你还要画成什么样!”
高无庸被皇上支使出去,还没回来,小路子想了想,轻手轻脚的凑到皇帝的耳边。
“皇上,皇贵妃娘娘来了。”他轻轻的说,生怕惊倒闭目养神的皇帝。
皇帝眼睛尚未睁开,眉峰已经皱了起来。“她来做什么?不是说最近安分多了,正在养胎么?怎么又在这宫中四处游荡起来了?”
“回皇上的话,娘娘说是为皇上送参汤来了。”
皇帝挥挥手,“不见。你就说,朕在军机处。若是她敢往军机处闯……”皇帝想起那块立在军机处的铜牌,讥讽的笑了。
“嗻,奴才这就是说。”小路子赶紧退下,额上冒出了冷汗。看来令妃娘娘是真的失宠了啊……他也该和延禧宫划清界限了……
正想着自己的心事的小路子,没有注意到皇帝那阴冷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看着小路子的身影消失在殿中,皇帝挥手招来一名侍卫。
“你去殿门口,看着小路子。若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侍卫发现皇上的目光正注视着他腰间的佩刀。
“嗻!”侍卫毕恭毕敬的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皇上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闭目养神。
……即使是这样,这个小路子也是留不得了……不如过两天,找个由头……
皇帝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22送汤
“不在?”冬雪一皱眉,冲着小路子道:“怎么可能?”
小路子笑着说:“瞧冬雪姑娘这话说的,万岁爷去哪,还非要你知道不成?”
“你什么意思!刚刚我来的时候不是还……”
令妃抬手,阻止了冬雪冲口欲出的话,笑道:“冬雪不过是一时失言,还请小路子公公见谅。”
小路子见是令妃开口,不敢托大,赶忙作揖:“娘娘这话说的,小路子不过是个奴才罢了,怎当得起娘娘‘见谅’二字,真是折杀奴才了。”
令妃笑道:“小路子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高公公最得意的徒弟,这宫里谁敢不尊敬小路子公公?公公莫要这么自谦了。”她先把小路子捧的高兴,接着又自然的说,“本宫如今身体不适,已经久未踏出延禧宫了。前几日听说皇上为了国事昼夜劳累,今日便为皇上熬了一碗参汤送来。没想到……”令妃幽幽的叹了口气。
腊梅在一边帮腔:“是啊,是娘娘强忍着身体不适,亲自下厨熬的!小路子公公,您就通融通融……”
小路子和延禧宫沆瀣一气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