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凝眼神微变,接过来一看,正是师父的字迹,原来他已不声不响回海角小楼去,并叮嘱君夜离,复毒虽除,情蛊却随时会发作,要他这段时间修身养性,不可强运真气,他若想到法子除去情蛊,就会前来,让紫凝和君夜离不必担心。
“怎么这就走了?”君夜离皱眉,“他身体还很弱,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紫凝叹了一声,“师父一向如此,而且我已经让卫瑾照顾好师父,不会有事。”
“哦,”君夜离忽地想起一件事,“紫凝,你所说的替天上公子治病之事……”
“先放一放吧,”紫凝揉了下眉心,“还有避冥灵珠没有找到,也不急在这一时。”
知道她虽表面平静,心里必定不好过,君夜离也不再多说,“那吃饭吧。”
“好。”
——
在一片明争暗斗当中,西六国正式比赛之日终于到来,各国都是带了十名高手参加比赛,陆陆续续来到西池国京城,因为是轻车熟路,也不必多费唇舌,在驿馆别苑中各自休息,养精蓄锐。
第二日,所有人都去往京城第一庄,各路人马浩浩荡荡,声势不凡,还真有几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到京城第一庄后,哥舒笑早已安排好一切,将众人带到练武场,分别坐定。这次各国的领军人物,也都是上次前来的太子、皇子们,彼此之间早已熟识,闲话少叙,直接开始。
君夜离一身玄青,白衣束腰,一派锐利冷酷的气势,紫凝则一身白衣如雪,同样干净利落,他两个坐在一起,一黑一白,形成强烈的对比,却又让人说不出的舒服,很是扎眼。
慕容洌从一进场,目光就一直围着紫凝转,似乎并不把今日的比试看在眼里一样,即使紫凝从不看他一眼,他也乐此不疲,众人都已习以为常,也懒得理他。
贺兰映熙看上去则有些精神不佳,脸色发黄不说,嘴唇还泛着异样的青色,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与紫凝打个照面,也只是微一点头施礼,并未多说。
“贺兰映熙的样子不太对劲,”君夜离悄声对紫凝道,“紫凝,是不是你……”
“还用说,”紫凝眉一扬,不无得意之色,“亏得他千防万防,还防得了我的手段吗?等着吧,很快就有他受的。”
君夜离含笑看着她,“贺兰映枫这次有你相助,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还有你,”紫凝捏了他胳膊一下,“别想躲懒,没你相帮,我一个人怎么成。”
“知道了。”君夜离很享受紫凝需要他的这种感觉,顿觉通体舒泰。
司徒静言是郡主,身份地位上当然要不同于其他几位选手,坐在一旁,凌亦封和无华则站在君夜离身后,随时待命。
君夜辰虽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比试,但他是西池国的太子,自然要主持大局的,见大家伙儿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他暗暗冷笑,起身扬声道,“各位,今日比试,结果如何,大家都已知晓,本宫不再赘述,比试正式开始,各国先请派出一人,抽取出题顺序。”
众人各怀心思,都无一例外地露出对其他国的戒备之色,沉默了一会之后,才纷纷派出自己的人,上前抽号。
哥舒笑将一个大圆坛放到桌上,微一笑,道,“众位请。”
这样抽号完全是随机性的,谁先抽谁后抽都无所谓,众人也不必争,各自上前,将手伸进去,抽了个纸条出来,拿回去给自己的主子。
无华是最后一个抽号的,结果就抽了个六号,相当不错,可以先看看其他国出的是什么题,胜负如何,心中也好有个数。
众人将自己抽到的号展示出来,顺序是乌落国、大月国、狐歧国、蒲墨国、康弥国。经查证之后,都没有问题,比赛即正式开始。
乌落国皇长子夏侯乘风即站到场中,向四周一抱拳,扬声道,“那小王就献丑了。本国不及众位国中人才济济,卧虎藏龙,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只能出个笨方法了——巴鲁。”
“属下在!”堪比洪钟的应答声过后,一名人高马大的男子站了出来,双臂一振,手臂上的肌肉块块鼓起,好不骇人。
紫凝冷眼旁观,约摸估计了一下,这人少说也有两米高,两、三百斤重,三五个人绝对摞不倒他。
夏侯乘风似乎很满意于众人骇然的反应,一笑道,“巴鲁是我们乌落国第一大力士,能单手举起三个成人,在我们乌落国语中,‘巴鲁’即为力大拔山之意,各位有谁的力气能大过巴鲁,谁就胜。”
这……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出话来。这法子虽然笨,却也相当实用,他们当中也曾有人想到比力气,可看巴鲁这块头,恐怕不是一般人能胜的,这一分岂不是白白要丢掉了?
慕容洌悠闲地坐着,转动着右手拇指上的扳指,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若都能单手举起三个成人,又当如何?”
夏侯乘风客气地道,“那自然就要看谁能单手举起四个成人,无上限。”
众皆默然,慕容洌也没再问,似乎在算计。
君夜离向紫凝这边略一斜身,挑眉笑道,“如何?”他和紫凝武功虽高绝,内力相当深厚,但这一局比的是纯力气,半点也取巧不得,还真是不好应对。
紫凝嘴角一抿,摇头,“不如何,乌落国这一分,谁也别想得。”这倒也不算是坏事,谁都不得,跟谁都得是一样的结果,大家还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君夜辰看向君夜离这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大皇兄,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无所不能吗,怎么应对不了?有本事你使出来啊,怎么还有你做不了的事吗?
这人,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也不想想他是站哪一边的,居然看自己人的好戏,什么玩意!
过了一会,仍旧没人应声,夏侯乘风倒也没表现得多么得意,而是向四周一抱拳,“各位有谁要上来一试的吗?”
众人都没有应声,估计是觉得自己带来的人当中,没有谁能单手举起四个成人来,何况就算他们能,这个巴什么鲁的,说不定能举起更多,他们还是没有胜算。
君夜离轻声道,“慕容洌会不会出手?”
“谁管他,”紫凝一派无动于衷样,“即使他赢了这局又如何,胜负还未可知呢。”
爱妃真知我心。君夜离喜滋滋,如果不是这里人太多,他早就亲下去了。
再等了一会,仍不见有人应声,君夜辰适时站起来道,“各位若是都不应战,这一局就都不得分,乌落国加一分,各位如无意见,请举手示意。”
众人沉默了一会,纷纷举起手来,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好,乌落国加一分。”君夜辰一拱手,“夏侯皇子,恭喜。”
“承让,承让。”夏侯乘风抱拳向四周施礼,大大方方回去坐下。
其余各国都有些沮丧,这一下出师不利,可是大大不妙,接下来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行。好在各国都没有得分,大家的机会还是等同的。
接下来是大月国,就在大家都以为出战之人会是慕容洌时,却见他根本动都不动,只是向后一挥手,“落雪,出来吧。”
紫凝目光一冷:苏落雪?她还能出来见人?在大月国时,她不是中了自己的“花枝乱颤”之毒,挠抓的体无完肤吗?
当然对于这些内情,旁人是不知道的,一听大月国是一名女子出战,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暗暗觉得大月国也太冒险了,不怕输得一败涂地吗?
众人的期待中,苏落雪大大方方走了出来,脸容仍如未中毒之前一样莹白美貌,看身形似乎瘦了些,下巴越发的尖,眼睛显得越发的大,气息更是有些冰冷阴沉,透出些诡异的气息来。
“紫凝,她中的毒解了?”君夜离本能觉得这女人有些不对劲,暗自戒备。
“看来是,”紫凝仔细看了看苏落雪的脸,不像是戴了面具,或者施了粉之类,“应该是寻到了什么能人异士,或者有什么机缘,不过她必定也是付出了相当代价的,看她的眼神就知道。”
冷酷,木然,哪像正常人类应该有的眼神。
“那就是来者不善了?”君夜离扬眉冷笑,“我倒要看看,她能有什么奇招!”
君夜辰似乎也有些意外,沉默了一下,才微一笑道,“不知道这位姑娘的题目是……”
“唰唰”,苏落雪亮出一管碧绿的箫来,“吹箫。”
此话一出,四座嘘声一片,都露出不屑的神情来:吹箫有什么稀奇,各国带来的好手中,也不乏精通乐理者,何况个人判断水准不一,喜好不同,很难说谁吹得更好,这要怎么比?
“这个吗,”君夜辰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抬了抬手,道,“那这位姑娘的意思,旁人要到何种境界,就是胜过了姑娘?”
苏落雪冷冷道,“辰太子稍侯便知。”
既如此,君夜辰也不多说,“那就请吧。”
苏落雪即站到场中,抬眼,看向某个方向,眼中瞬间杀机翻涌,好不骇人。
众人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赫然发现她看的人正是紫凝,不禁大为疑惑:这姑娘跟魅王妃有什么仇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掩饰这一点?
万众瞩目之下,紫凝却半点不为所动,无声冷笑,约略明白苏落雪要玩什么把戏了。
苏落雪阴沉着脸,将箫放到唇边,吹响。
音符缓缓流出,萦绕在众人耳边,平心而论,她吹得的确不错,但比起真正的高手,高下立叛。不过,不同的是,若仔细听一会,就觉得这箫声悲怆、怨愤,会带起你心底埋藏着的、杀戮的欲望,竟有压制不住之意!
众人都吃了一惊,知道这箫声分明是一种摄取魂之术,若跟着它走,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谁料还不等他们喝止,苏落雪却箫声一变,深沉而幽远,仿佛把人引入梦境中一般。更让人称奇的是,扑愣愣的声音此起彼伏,各种鸟儿从四面八方飞来,纷纷停在院中,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场面极为壮观。
众人这才真的意外而惊叹,原来这位姑娘吹箫之意在此,难怪她敢以如此平常之物,对付其余五国了。
苏落雪玉箫离唇,箫声停止之后,所有鸟儿似乎才醒过神,赶紧争先恐后地拍打着翅膀,四散飞去,不大会儿就一只都不剩了。“辰太子,若有谁能做到这般,就是小女子输。”
君夜辰略一沉吟,问道,“必须是萧声?”
“不必,”苏落雪很大方地放宽条件,“任何一件乐器即可。”她当然敢如此说,因为这以箫声控制百鸟之法,是她先前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一位异人,不但教会她此法,还治好了她的毒,她才得以用这绝技搏得一席之地,随慕容洌前来西池国,找紫凝一雪前耻。
她自信除了自己,绝没有谁懂得驭鸟之术,还不出尽风头,再寻个机会杀了北堂紫凝,她此行的目的就算达到,可以风风光光嫁给慕容洌做太子妃,一生无忧矣!
君夜辰即看向众人,“不知各位……”
“我来!”
“我来试试!”
“我先来!”
比起方才的比力气,这个毕竟值得一试,说不定就能将鸟儿吸引下来呢?
苏落雪也不急,站回慕容洌身后,气定神闲地等待。
于是那几国人中精通音律者,即纷纷拿出自己的乐器,一一试过。结果无一例外的失败,别说是鸟儿了,连根鸟毛都没落下来,一个一个都在别国人嘲讽地笑声中,灰溜溜地退了回去,别提多憋屈了:这都两个题目了,他们却还都一分没得,前景不容乐观啊!
司徒静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起又放开,举棋不定:有心上场一试吧,自己的音律一般,若是不成,反惹笑柄。可这么好的机会,她若不上场,说不定后面就没有她露脸的机会,要怎么赢紫凝?
最后只剩西池国这边还没有人应声,苏落雪脆声声地道,“魅王殿下,安宁公主,你们两位不试一试吗?”
君夜离才要站起来,紫凝已经反手压住他的手,示意他自己可以,而后站起来,“当然要试,苏郡主先别忙着得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一招,算不得什么。”
“你——”
“夕月,取琴来。”紫凝一抖衣袖,懒得看她。
“是,小姐!”
苏落雪嘲讽地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司徒静言这个气,果然还是让北堂紫凝抢了先,可恨!
不大会儿,夕月即取来一尾琴,摆放在场中,再放好凳子,退到一边去,“小姐,请。”
紫凝略一颔首,缓步过去,轻轻一撩裙摆,坐了下去。一身雪衣的她此时端坐如云上仙子,不染纤尘,令人赞叹。她轻轻拨动琴弦,试了试音,随即开始弹奏。
一曲“平沙落雁”在她指尖流出,无比地顺畅、自然,仿若清泉从人心上缓缓流过,比起方才苏落雪的箫声,这简直就是天堂般的享受!众人都不自觉地放松身心,更有甚者干脆闭起眼睛聆听,无比舒畅。
君夜离含笑看着她,眸子都不舍得移开半分。
少顷,奇迹发生了,方才还空旷的练武场上,此时不断有鸟儿从各处飞来,落在场中,有的更是不惧紫凝,落在她的肩头、琴上,像是怕吓到她一样,微微开启着小嘴,轻轻地叫着,惹人怜惜。
几只羽毛鲜艳的鸟儿绕着紫凝飞来飞去,叫声婉转动听,而后落在她四周,小小的脑袋微微偏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紫凝,竟似含了些敬畏!
君夜离有些震憾,不知怎么的,看着这场面,他脑子里陡然浮出现四个字:百鸟朝凤。
难道……
在场众人早已被这等场面所震慑,更为紫凝仙人般的气质所折服,都反应不过来了。而苏落雪更是震惊加愤怒,死死咬唇:这该死的贱人,为什么处处比她强,处处要跟她争,到底想要怎么样?
慢慢的,紫凝停止弹奏,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然而这还不算完,方才苏落雪吹奏之时,箫声一停,鸟儿就全都四下逃命,而紫凝的琴音早已停下,鸟儿却都徘徊不去,挨着紫凝的裙摆,吱吱喳喳,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去吧,”紫凝轻轻一笑,抬了抬手,“这里不是你们该留下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