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牢比她想像得还要不堪,阴冷潮湿不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说不出是什么的味道,像腐尸一样的,总让她不断地想起被灭族那天的惨状,吐了一次又一次,却什么都吐不出,痛苦得要死。
真没想到,隐忍等待这么久,居然以这样的结果告终,人生真是太富有戏剧性,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败露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还是之前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之后,一切就会回到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快乐生活?
蓦地,门口传来极轻微的“吱呀”声,跟着有人进来,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到。
寒妃坐着没动,被紫凝封了数处大穴,她无论如何都冲不开,身体酥麻无力,如同砧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害怕又有何用。
少顷,却是紫凝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夕月,君夜离并没有来,不知道是知道不会有事,还是有事脱不开身。
“魅王妃果真好气魄,令人叹服。”寒妃头也没抬,却仍能感觉到紫凝这一进来,昏暗的天牢也登时亮了起来,一股淡淡的冷香扑鼻而来,令人莫名的心安。如果不是她的敌人,而不是她的朋友、姐妹,那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寒妃娘娘好定力,”紫凝不客气地回击过去,“明明已走投无路,却还如此淡定,也非常人所能及。”
寒妃讥诮地冷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是想让我交出雌蛊,魅王妃,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紫凝冷然看着她,并不急着表明来意。
“魅王妃,你还真是多管闲事,”寒妃忽地叹息一声,连连摇头,一脸惋惜的样子,“如果不是你,我的计划早就成功了,魅王一定会死,西池国一定会大乱,我的大仇也就报了,死也瞑目!可是为什么就偏偏有一个你要坏我的事,你是我上辈子的克星吗?”
第一次,她派刺客去大月国暗杀君夜离,明明已经伤了他,却偏偏遇上了“神医金铃”,也就是紫凝,救了他一命,让他逃过一劫。
再到后来,安丹在西池国边境假装富家小姐抛绣球,也是紫凝无意当中看到秦戈,走了开去,君夜离自然对她不离不弃,又一次让他成功逃脱。
而现在,更是紫凝揭破了她的身份,让她这么久以来的谋划成为泡影,简直不可原谅!
“那只能算你倒霉,”紫凝扬了扬眉,“谁叫我跟夜离最终走到了一起,他是我夫君,我怎可能眼看着旁人害他而不管,换做是你,你也不会,对吗?”
“我跟你不一样!”寒妃厉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再有家,也不会再有夫君,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其他的我都不管!”
“那不就结了?”紫凝神情一冷,“既然你为了杀夜离而不惜一切,甚至包括赔上自己的性命,那你干脆自行了断就好。反正这情蛊雌雄同命,你死了,雌蛊也会死,雄蛊就会以夜离的血肉为食,夜离早晚会死,结果不是一样?”
她每说一句,寒妃的脸色就白一分,最终眼底露出绝望之色,死死咬唇,不作声。
“因为你知道事实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对吗?”紫凝冷笑,眼里是洞若观火般的精明,“情蛊只有饲养十年以上,才可以同生共死,而这两只情蛊,你只养了三年不到,根本还不到那个地步,即使你死了,雌蛊跟着一起死,雄蛊也只是无法被引出,夜离也只是多受些磨难,天长日久之后,它就会死去,于夜离性命无碍,是不是?”
寒妃冷汗涔涔,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在神医金铃面前玩这些心眼,她还太嫩了!这也就是为何她不甘心自尽的原因,还是躲不过紫凝的眼睛!
☆、卷三 六国策 胜者为王 113 大婚夜,太子最后一搏
“所以说,雌蛊对你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但它对夜离来说,也只是帮他快一些结束这种痛苦,你若痛快把它交出来,父皇还会留你个全尸,并且不再追究其他人——我想那依托部落除了你,一定还有其他幸存者,你一定不希望父皇将他们都找出来,处以极刑,是吗?”
“你——”寒妃终于露出惊惧之色,咬牙道,“你好狠的心……”
“是我狠吗?”紫凝扬高了下巴,“不过是也无所谓,有本事制于人,没本事受制于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可以想想清楚,想好了再答复我,慢慢想,我不急。”说罢她冷然转身离去。寒妃已被她逼上绝路,待君夜辰再来找她“合作”,她就一定会答应,只要能逼出雌蛊,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寒妃咬牙瞪着她的背影,气的快要晕过去!该死的北堂紫凝,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在她掌控之内,凭什么!
可话说回来,她该怎么办?这雌蛊交还是不交?可是如果交出来,君夜离就会没事,她太不甘心了!如果不交……
她好恨,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她什么也得不到,失去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牢的门又是吱呀一声响,寒妃却似乎被抽走了魂魄一样,连眼珠都不会动了。
一袭黑影慢慢笼罩过来,来人摘下斗篷,阴沉沉地笑道,“寒妃娘娘好气度,身陷囹圄还丝毫不见惊慌之色,本宫佩服得很。”这货当然就是君夜辰,他自认为已经安排好一切,避开所有人耳目,深夜来见寒妃,以做最后一搏。
才走一个北堂紫凝,又来一个君夜辰,这些人都要来看一看她此时有多狼狼、多可怜吗?寒妃多少有些意外于他的到来,但并未表现出来,冷漠地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怎能到天牢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不怕染上晦气吗?”
“本宫行的端坐的正,怕什么,”君夜辰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说这话也不怕咬到舌头,“只是本宫惊悉娘娘遭遇,很是痛心,为免引人疑虑,才夤夜前来探望,冒昧之处,请娘娘海涵。”
寒妃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里既然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还绕什么弯子。”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大大方方现身,一副胸有成竹(小人得志)的样子,果然是登不上大台面的,比起魅王,他差远了。
不软不硬碰了个钉子,君夜辰暗恼:好你个寒妃,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敢跟本宫叫板,找死么你!如果不是还有要用到你的地方向,本宫懒得跟你废话这么多!
“寒妃娘娘快人快语,本宫佩服,”又是这一句,君夜辰自己大概也觉得没意思,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既如此,那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宫知道,是大皇兄杀了你的父亲和族人,你易容入宫,也是为了杀大皇兄,以报此仇,如今大仇未报,你却沦为阶下囚,你甘心吗?”
寒妃眼中骤然射出仇恨的光芒,咬牙厉声道,“我怎会甘心!魅王害死我父母族人,兄弟姐妹,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就算是死,也要诅咒他生生世世下地狱,不得善终!”
可是她现在什么倚仗都没有了,只是发狠有什么用,能杀死魅王吗?只会越发让人笑话、看不起罢了!
一旁易容后的夕颜和修罗谷的人暗道这女子好狠的心性,可惜的是空有一腔怨恨,没有多少本事,也没有其他力量支持,更没有精密的谋划,怎么可能对付得了魅王殿下!
话说回来,她要是能有王妃那般本事,那就不必动刀动枪,直接将殿下迷到七荤八素,再一刀杀之,岂不干净利落。
那就好办了。君夜辰好生得意,往前踱了两步,摇头道,“寒妃娘娘此言差矣。死后之事,谁说的准,纵使你死了,大皇兄还是会春风得意,你的诅咒对他来说,无关痛痒,有什么打紧。”
不紧不慢下套,他的计划开始了。
寒妃急促地喘息一阵,慢慢平静下来,目光闪烁,“那依太子殿下之意,我该怎么做?”
这么容易就上钩,本宫真是太高估你了。君夜辰双手一摊,“寒妃娘娘不觉得,跟本宫合作,是你唯一的选择吗?”
“你?”寒妃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阵,眼神复杂,思虑了好一会,终于道,“怎么合作?”
君夜辰忍住想要得意狂笑的冲动,压低了声音道,“寒妃娘娘明明还明了后手,既然愿意跟本宫合作,又何必藏着掖着,本宫的意思,娘娘是明白的,对吗?”
寒妃咬紧嘴唇,“殿下到底什么意思,不妨明说。”
君夜离不屑地冷笑,“寒妃娘娘还是信不过本宫?还是娘娘以为,到了如此份上,除了本宫之外,还有别人能够帮娘娘报仇?”
“殿下会帮我报仇?”寒妃同样面色不善,“殿下忘了吗,魅王可是你亲生兄长,你会下得了手杀魅王?”虽然她知道君夜辰跟君夜离素来不和,但真要说到为了她,他们兄弟自相残杀,似乎有些过了。
君夜辰答非所问,“娘娘现在除了相信本宫,别所他途,你只要将雌骨交给本宫,并告诉本宫引发大皇兄体内雄蛊之法,本宫就能如你的愿。”
寒妃惊道,“你如何知道情蛊之事?”那天她被揭破身份之时,君夜辰不是不在吗,莫非……是宣景帝告诉了他。
君夜辰好不得意,“在这宫中,没有本宫不知道的事,只要大皇兄不能再对本宫构成威胁,本宫就会在父皇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父皇定会放你出来,或者……”他再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本宫会想办法,帮你找个替死鬼,放你逃出生天,如何?”
寒妃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动心。方才紫凝一番话,已经让她无路可退,若将雌蛊交给君夜辰,或许还有机会杀了君夜离,替家人报仇。
当然,她更清楚,君夜辰绝对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合作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魅王现在越来越强势,他这个储君感觉到了危机,再加上她虽然在天牢,却也听到一些消息,丞相被贬官外放,梅霜皇后更是失宠,他如果再不动手,就彻底完蛋了。
所以说,尽管他们彼此并不信任,君夜辰也是在利用她,但他们在某一点上却是一致的,那就是有魅王这个敌人,只要能杀了他,替父母族人报仇,她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
“如何?”看出她已经有所动摇,君夜辰狂喜不已,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本宫也是替娘娘着想,不想娘娘死的不明不白,且毫无价值。或者娘娘可以考虑清楚,待决定了,再告诉本宫不迟。”说罢他转身就走,一派干脆利落样。
事实上他也是因为对情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则也不会打这主意了。
结果才走出去几步,身后不意外地传来寒妃的挽留声,“太子殿下留步。”
君夜辰得意地无声冷笑,再回过头来时,神情已变得凝重,“寒妃娘娘想清楚了?”
“是,”寒妃决绝点头,“我要替父母和族人报仇,我要魅王不得好死!只要我能得偿所愿,死不足惜!”
“娘娘言重了,”君夜辰假惺惺相劝,“本宫定会想办法救娘娘出去,娘娘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怎可轻言生死!这情蛊……”
“在我这里,”寒妃低声道,“殿下只要想办法将这雌蛊也放进魅王体内即可。不过殿下要小心,不要受其所累。”说着话她缓缓吐纳,微张开口,显然雌蛊就在她体内。
那几位修罗谷的杀手对视一眼,传达一个无声的信息:要不要动手把雌蛊抢过来?
夕颜微一点头示意:等下寒妃将雌蛊拿出交给君夜辰后,他们几个就同时动手,封死他的动作,把雌蛊抢过来。虽说这有点冒险,雌蛊若是出一点差错,后果无人可以担当得起,但他们几个的武功加起来,对付一个君夜辰,绝对不成问题。只要确定雌蛊到了君夜辰手上,王妃一定会有办法。
几人交换个眼神,表示明白,都不动声色地聚起功力,准备动手。
很快的,寒妃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只小小的、通体碧绿的小虫,看上去挺可爱的,一点不让人觉得恶心,就像只蚕一样。
君夜辰对这些东西却本能有些排斥,但为了达到目的,也不得忍着恶心,看了看道,“这就是雌蛊?它怎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
“当然不是,”寒妃阴森森地鬼笑一声,挺吓人的,“是我用特殊的法子让它在我体内沉睡,否则它若发作起来,我岂非自讨苦吃。而且也只有用我的法子,它才能醒来,所以旁人就算得了去,也是全无用处。”
这话一入耳,准备动手的几个人登时不用商量,全都按兵不动。在不知道寒妃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的情况下,他们绝不能轻举妄动,否则若贸然抢过来,却不得法,殿下不就惨了。
“原来如此,”君夜辰赞了一句,“娘娘果然深谋远虑,那要如何让它苏醒?本宫又该如何控制它?”
寒妃将雌蛊放进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它是吃我的血长大,只认我血液的味道,这个盒子里装的是我从小就用的花粉,只要将它放在里面,它就会很安分,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它若醒来,最多不过七天,要再吃我的血,否则就会发狂,殿下最好在它苏醒之后,尽快动手。近前来,我告诉你让它苏醒的方法。”
君夜辰料她也耍不出什么手段,往前走了几步。
寒妃倒也没想动别的心思,与他耳语几句,“记下了?”
夕颜他们几个虽运起内力来听,但寒妃既然不想让别人听到,自然格外小心,他们根本就听不清楚,何况这听到一星半点的,更是要命,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记下了,”君夜辰点头,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差点没当场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收好,“接下来娘娘什么都不用做,等本宫的好消息就是。”说罢转身出去,在门口与一名狱卒交换了个眼色,戴好斗篷,悄然离去。
寒妃慢慢坐回墙角,恢复先前的姿势,默默道:父亲,母亲,那依托部所有的兄弟姐妹,是我无能,不能替亲手替你们报仇,你们在天之灵等着我,很快,我就会去跟你们见面……
夕颜等人随即趁着换班的机会,悄悄撤走,回去向主子禀报。
“果然不出我所料,”紫凝一副料敌在先样,“寒妃到底还是把雌蛊给了君夜辰,这是她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