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景帝似乎也是现在才明白太医们话里的重点,惊道,“什么?云儿也有了身孕?”怎么会这样?上次寒妃的胎没保住,他好不失望跟愤怒,怎么蓝德妃也是如此,也太诡异了吧?
“臣妾、臣妾不知道!”蓝德妃慌了,更是难掩后悔之色,“臣妾是服了药之后才……”
“各位大人方才已经说过,我开的药方绝无问题,”紫凝摇了摇头,“如果娘娘照方服药,腹中龙胎必定能平安降生。不过看来娘娘身边的人做事手脚不干净,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害的娘娘成这般模样,我想娘娘这胎已然难保,真是可惜了。”
“不、不是这样的!”蓝德妃双手紧压住肚腹,欲哭无泪,“皇上,臣妾、臣妾是让魅王妃给害的……”
此时她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万不该听了林才人的话,找紫凝开了药之后,再私自加了几味猛药进去,所以才会腹痛不止,此番不但不能将紫凝扳倒,反而害自己失胎,这桩买卖做的,简直太不划算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通过此事她已看出来,紫凝的医术确实非同凡响,此次她伤了身,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可这事儿肯定是要得罪紫凝的,那她以后不是连找紫凝诊治的机会都给葬送了吗?
“云儿,你胡说什么!”宣景帝脸色一沉,不悦地道,“太医们已经言明药方绝无问题,必是你身边之人出了纰漏,朕定会将他们一一严办,你不可再冤枉紫凝!”
“皇上——”
“好了!”宣景帝脸色一沉,警告似地瞪了蓝德妃一眼,“朕已说会查明此事,你无须多说!”
蓝德妃哪里还敢多言,可她付出如许大的代价,却不能动紫凝分毫,要她如何甘心!“是,皇上……”
“云儿,你如今身子大损,先不要想太多,回去好生休息,”尽管蓝德妃才失了胎,可他恼于她竟然意图诬陷紫凝,对她也没多少疼惜之意,“事情未查明之前,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的好,免得越加伤身。”
蓝德妃又惊又急,皇上这是在变相地禁她的足,难道就一点不顾念她刚刚失了龙胎吗?可事已至此,她亦能看出眉眼高低,不敢再分辩,委委屈屈又无比悔恨地咬牙应道,“臣妾遵旨!臣妾告退!”说罢狠瞪了紫凝一眼,踉跄离去。
“臣等告退。”看势不妙,几名太医哪敢多留,纷纷施礼后,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
宣景帝闭了闭眼睛,余怒未消,一脸疲惫。他已经不再年轻,可无论宫里宫外,都不能让他省心,这些事儿不想还好,一想起来,他真是说不出的失望。
“父皇息怒,”君夜离上前一步,“此番原也是紫凝多事,竟弄到这般结果,父皇千万宽心,别气坏了身体。”
“不是紫凝的错,是她太过心善,就跟……”宣景帝條地住口不言,沉默了一会,换了句话,“紫凝,你切记着,遇事多长点心,不必委屈求全,但也别锋芒太露,知道吗?”
紫凝眼波流转,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恭身道,“谢皇上提点,皇上金玉良言,紫凝铭记于心。”
“很好,去吧,”宣景帝挥挥手,“这宫里宫外,也就你们两个能让朕省心。今日之事,朕会给紫凝一个交代,稍安勿躁。”
“儿臣不敢,”君夜离施礼,“儿臣告退。”
来到正阳殿外,紫凝一笑摇头,“这一次又一次的闹事,也确实为难皇上了。”
“也该让父皇知道知道这些人都存的什么心思,”君夜离冷哼一声,“以为人人都像我母妃一样,凡事不计较,忍让为先吗?”
你若知道蕙妃为何这般忍让,就不会这么说了。紫凝暗暗叹息一声,道,“皇上未必不知道后宫的明争暗斗,不过这些事向来繁杂,牵连甚广,哪那么容易理出头绪,判断出是非来。”
君夜离沉默一会,不得不承认,紫凝说的都对,一把逮住她的手,喜滋滋道,“不过若人人都像你这般聪明,遇事走一步看三步,这世间的是非不就少很多。”
不用说,昨天紫凝开给蓝德妃的药方,根本不是今天这副,否则太医院的人一看是保胎的药,必定会知道是蓝德妃怀有身孕,就会进行一番查验,事情提前漏出去,就没今天的好戏看了。
所以,昨天的药方只是普通的补气血的药,就在方才,他们一入宫,紫凝就让君夜离偷偷去趟太医院,把刚刚拿给宣景帝看的那张药方换进去——凭着他的武功,再加上皇宫就是他的家,这点事情根本就难倒不他。
这一招“偷梁换柱”,神不知鬼不觉,任蓝德妃机关算尽,却绝想不到紫凝早已料敌在先,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这次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即使宣景帝出于各方面考虑,不会将她怎样,她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就等着慢慢老死宫中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紫凝一扬下巴,骄傲的样子不但不惹人嫌弃,反而倍儿让人怜爱的紧,“凡无端欺到我头上之人,我绝不会放过,是他们不识好歹,怨得了谁。”
正是如此。君夜离傲然一笑,想起一事,“对了,蓝德妃是不是真的怀了身孕?”
“当然没有,”紫凝冷笑一声,“我若不这么说,蓝德妃怎么会懊悔得要死,接下来又怎么会有更大的动作。”
“所以,你又是早一步挖好坑,等她自己往里跳了?”君夜离失笑,就知道自家这只小猫利爪藏得越深,到时候伸出来挠人一下,就会越狠!“我原也没想就这样放过她,不过蓝德妃终究是父皇的妃子,明面儿上的事,我实是不好插手。”
“我明白,你不用解释,”紫凝回眸对他一笑,美到让人惊心动魄,“宫中事一向牵连甚广,何况我早说过,男人有男人的战争,女人有女人的斗法,我若连这些小伎俩都应付不来,也不用跟你在一起了,这点轻重我分得出。”
“所以我才是最爱你的那个,你就放心好了,”君夜离逮着机会就大放爱的宣言,现在已经修练到百毒不侵,无论什么样的情话他都能脱口而出,都不用打腹稿的,“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要来害你,我也不会伤你半分,你只要明白,但凡你有动作,天大的事有我,谁敢动你!”
不管是身为魅王的他,还是身为男人的,这话都还是敢说的。
不过,他也知道紫凝虽然性子冷,面皮却嫩,每次都要受不了他的绵绵情话,这镒也是一样,他说完就等紫凝脸红,说他“脸皮厚”之类,每次都让他开心很久。
谁料这次紫凝却一反常态,咬着嘴唇笑笑,说不出的满足,“我已经明白了,夜离,等六国赛结束,我们就……成亲吧,好不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君夜离一下子有点回不过弯来,傻傻地问,“成什么亲?”
卟……
后面的无华差点笑喷,要不是夕月及时捂住他的嘴,他早就笑掉牙了:主子一世英明啊,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爱犯迷糊呢?
“就是成亲么,”紫凝总还是不好意思的,脸上发热,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别处,“拜堂,然后……”
“真的吗?!”君夜离的大脑终于回归正常的运作,高兴得要蹦起来,“紫凝,你真的愿意跟我洞房?!”
……
天雷滚滚,紫凝依稀闻到某种焦糊味,于是果断不回答,不理他,冷着脸往回走。
本神医说“洞房”两个字了吗,你是有多想让人知道,你的“欲求不满”啊,要喊那么大声?
“哈哈哈——”这回是夕月忍不住,捂着无华的嘴,自己却笑的前仰后合,脸却羞得通红,女儿家的羞怯与纯真,尽显无疑。
无华反倒不想笑了,转脸看着夕月俏生生的脸,眼神很奇怪。
“紫凝!”君夜离抓抓头,大步追上去,“怎么走了?咱们好好说说么,什么时候成亲?你们大月有什么风俗吗?不如去别苑如何……”
两人一路说一路走远,夕月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极其自然地放下手,顺势拉住无华的手,“我们走吧。”
无华英俊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红晕,大手中夕月的小手温暖柔软,因为常年习武,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不但不会影响她的可爱,反而更让无华觉得,有种跟她生命相通的感觉。尽管不习惯这样,可从来不会与任何女子亲近的他,却奇迹般地没有挣脱开来,被夕月拉着走了两步。
大概感觉到了不对劲,夕月忽地反应过来,一下放开他的手,好不尴尬,“抱,抱歉,我牵哥哥的手,习、习惯了……”
无华却忽地脸色一变,冷冷道,“我不是你哥哥。”说罢大步追主子去。
夕月愣了愣,气道,“我自己有哥哥,谁稀罕你是我哥哥!好端端的发脾气,我招你了么我?”
无华只当没听见,加快了脚步。
夕月嘴里念念有词,咕哝着跟了上去。
“啪啦”一阵大响,蓝德妃把满桌的碗盏扫到上去,摔成碎片。
“嗯……”腹中又是一阵绞痛,她抱住肚腹弯下腰去,眼泪哗哗地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本来是要算计北堂紫凝的,谁知道……
“林才人,都是她!”蓝德妃咬牙,眼里是仇恨的光芒,“是她害我的!”如果不是她说什么对付魅王妃,没准她已经借紫凝的手保住这一胎,日后还有何可忧的?她早怎么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否则就说什么也不会把自己折腾到这般地步的呀!
“娘娘,”慕卉怯怯地走进,低声道,“娘娘才伤了身,要保重啊——”
“保个屁重!”蓝德妃勃然大怒,说话也粗俗不堪,“本宫孩子丢了,保重给谁看?!”
看她声嘶力竭的样子实在吓人,慕卉哪里敢接话,缩手缩脚站在一边,不敢出声。早就听人家说魅王妃不好对付,如今算是见识了,主子不打听清楚就动魅王妃的心思,会有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奇怪。
蓝德妃重重坐下去,抱着肚腹忍下又一波疼痛,怒道,“本宫绝不能白白吃这个亏,去把林才人给本宫叫来,快去!”
“娘娘,这……”慕卉犹豫着,大着胆子道,“娘娘恕奴婢直言,林才人言语并无不妥之处,就算将她叫来,她也不会承认的,到时反而弄到人尽皆知,娘娘在皇上面前,就更失了身份了。”亏得她只是一个丫环,看事情还能如此透彻,比蓝德妃要聪明多了。
蓝德妃愣住,才一会儿才回过神,咬牙道,“不错,怨她没用,本宫这次是中了她的算计了!不过……”哼哼,先别急着得意,本宫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等着瞧!
——
隔天之后,宣景帝隧命韩公公将口谕传到魅王府,说是蓝德妃失胎一事,紫凝并无半点差错,是蓝德妃身边的人心存恶念,事情正在调查之中,让紫凝稍安勿躁。
“这就是父皇给的交代?”君夜离冷笑一声,“真是公正!”
“从上次沈家的事,你就该知道皇上的底线在哪里,这样的结果有什么奇怪,”相比之下,紫凝倒是气定神闲,“息事宁人,对谁都有利。”
“对,”君夜离也是聪慧之人,一想就透,“何况六国赛在即,若在这个时候彻查此事,必定牵连甚广,越闹越大,若影响到西池的称霸大业,岂非得不偿失。”
“聪明,”紫凝赞他一句,“所以皇上也只是忍一时之气,待六国赛一过,大局定下,再来秋后算账不迟。”她捏了捏君夜离的鼻子,道,“皇上是安抚着你,在六国赛上替他打江山呢,否则你私自调动禁卫军之事,哪这么容易平息!”
想来朝廷内外对此也颇有微词吧,不过一来有兵部尚书程锦玉的出面,二来宣景帝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对君夜离的偏袒,纵使旁人再有意见,也是枉然。
君夜离趁势逮住她的手轻咬了一口,“你还不是一样,你的本事旁人不知道,父皇想必是约略猜得到的,怎可能不打算打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紫凝难得的谦逊一回,不过接着又傲然道,“话说回来,这世上若还有人能胜过我,我也不用出来混了。”
君夜离失笑,这话说的!
无华走进,冷着脸道,“殿下,王妃,镇国将军到。”
紫凝看了她一眼,有些好奇,话说无华这孩子一般不会表露情绪,没有表情就是他最惯有的表情,像现在这样板着脸,就已经是最丰富的表情了,真不知道是谁如此大本事,还能让他有如此情绪波动的时候。
“外公是带人来见我了,我去看看,你好好休息。”君夜离在紫凝唇角轻吻一下,起身出去。
这人,又不正经了。
紫凝脸上微热,不过也知道无华和夕月早已习惯君夜离的“不拘小节”,倒也不怎么尴尬。无华跟上去之后,她随口道,“无华在跟谁生气?”
“属下不知,”夕月撇撇嘴,一副“谁理他”的样子,“好端端的就不理人,看见属下板着个脸,看见哥哥就瞪了又瞪,谁知道他哪根筋不对。”
她不明白,夕颜还莫名其妙呢,突然就被无华当成仇人一样瞪来瞪去,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暗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还没个机会弄个清楚。
紫凝颇有些好笑,“是你言辞或行为不注意,惹到无华了吧,夕颜是受你的池鱼之灾,是不是?”
做哥哥的为什么先出生?就是为了照顾以后出生的弟弟妹妹,夕颜虽然只比夕月大了三岁,却天生一副当哥哥的料子,以前在海角小楼时,就没少替夕月背黑锅,挨师傅的罚。
后来长大了,夕月暴躁的性子收敛大半,却偶尔还是会有行差踏错之处,也是夕颜不厌其烦地从旁指点,她才不至于出更大的错。所以一般而言,闯祸的都是夕月,无辜受累、收拾烂摊子的都是夕颜,这是铁律。
夕月闻言那个委屈,“小姐又替哥哥说话!这次属下真没得罪无华,就是——”想到在皇宫的事,她立刻忿忿道,“无华莫不是在气那件事?”
“何事?”
“就是那天啊——”夕月把那天的事说了,不屑地道,“不就牵了一下手么,属下都没说吃亏,无华还气,是不是男人!”
紫凝略一转念,忍笑道,“重点不是谁吃亏,而是你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