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儿,她有名字,她不叫大丫头!”因为愧疚,杜大海如疯了一般冲着何老夫人叫囔起来,为的仅仅是一个称呼,事实上何老夫人极为重男轻女,她对于苏夫人所生的二姑娘杜鹂三姑娘杜杜鸢也都是二丫头三丫头的叫着。
看到儿子愤怒的双眼赤红青筋几乎暴裂,何老夫人再没了任何气势,只能越发放低声音小声的说道:“是是,是若儿。大海你别这么激动,若儿是主子姑娘,没谁敢亏待她的。”
“是么?铜锤,速去西园将府中专供大姑娘吃的”好茶“全都取来,泡给老夫人和这些有头有脸的管事们尝尝!”杜大海咬牙齿的大喝一声,吓的所有知道个中内情之人脸色全都白了。
铜锤响亮的应了一声,撒腿便往西园跑去。寥嬷嬷听说老爷要茶叶,自是心中暗喜,她立刻让杨梅包了一大包陈腐霉烂不堪的茶叶交给铜锤,这一回姑娘翻身的日子可是真的到了!
“姑娘,老爷为您做主啦……”寥嬷嬷喜不自胜的向自家姑娘报喜,杜衡却只是别扭的哼了一声,倒没有再说什么负气的话。
寥嬷嬷见姑娘好象没有刚才那么排斥老爷了,便试探着建议道:“姑娘,您是不是亲自到前院看看?”
杜衡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不去,有什么好看的!”
“姑娘,奴婢听说老爷为了您受薄待发了好大的脾气,连老夫人和继夫人都吃了瓜落儿,老爷命人来要茶就是要沏给老夫人她们尝尝的。”杨梅将茶叶交给铜锤后问了一声,铜锤实在,前院发生了什么他就说什么,所以杨梅在听到自家姑娘之言后才会这么回禀。
杜衡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和困惑,整整七年了,她那个亲爹对她一直不闻不问,今儿怎么突然来主持公道了?
寥嬷嬷已经跪了下来双手合什连声说道:“夫人您终于显灵了,一定是您让老爷为姑娘做主的!”
听寥嬷嬷提到自己的娘亲,杜衡眼中立刻充满了悲伤与愤怒,随着她学习《毒经》有成,她已经能肯定自己的娘亲是被毒死的。杜衡知道娘亲在府中绝少出门,那下毒之人必定就在将军府中,只是她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杨梅见姑娘原本略略缓和的脸色突然又变的冷冽,忙拽着寥嬷嬷说道:“嬷嬷您快起来……”
寥嬷嬷抬头一看姑娘脸色变了,忙站起来打嘴道:“都是老奴不好,姑娘别生气!”
杜衡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嬷嬷不必如此,或许真是娘亲在保佑我。”
有了这一番小波折,寥嬷嬷也不好再鼓动自家姑娘去前院了。好在今日老爷的阵势极大,待事后向别人打听也是一样的。
却说铜锤将茶叶拿到前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包茶叶的纸张,一股子霉烂茶叶的味道立刻弥漫开去,何老夫人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自是闻不得这样的味道,就连那些略有点子头脸的下人都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味儿真是太难闻了。
“沏茶!”杜大海环视四周,将众人的嫌恶表情看在眼中,他心中的怒意越发浓重,立刻冷冷怒喝了一声。
两个小丫鬟屏住呼吸上前沏茶,那难闻的味道差点儿没把这二人薰晕过去。热气将霉烂腐朽之味蒸腾到半空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何老夫人用帕子捂住口鼻尖声叫道:“快拿走快拿走……”
杜大海却沉声道:“不许拿走,这就是你们大姑娘素日吃的好茶,每人都喝一杯,一口都不许剩下。”
何老夫人大怒,也不顾味道刺鼻难闻,只伸手指着杜大海叫道:“好你个不孝子,你想毒死你老娘么?”
杜大海面色丝毫不变,只冷冷说道:“母亲,若儿每日吃的就是这样的好茶,她没事,别人就不会有事!”刻意在“好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杜大海的讥讽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
何老夫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犟起来九头牛都拽不回来,可又不想喝那闻上去就想吐的恶心东西,她立刻指着趴在地上的杜福厉声喝道:“好你个狗奴才,竟敢做出这等欺主之事,我绝饶不了你!来人,与我重重打这狗奴才……”
杜福娘和杜福家的一听老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明摆着是要舍杜福以自保了,两人不约而同的扑到杜福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第二十三回恶有恶报
杜福是府中的大管家,素日里仗势欺人之事自然不会少做,他在主子们面前得势,可在府里下人之间却是多有仇家,因此何老夫人一声令下,早就手执军棍候在一旁的几名家丁齐齐应了一声,举着军棍便杀气腾腾的走到杜福的身边。而时伏在杜福身上大哭的杜福娘和杜福家的早已经被几个建硕的仆妇硬生生拖开了。
将杜福叉起来捆到一尺来宽的长条板凳上,四名家丁轮圆了手中的军棍便向杜福打去,只一棍,杜福便“啊……”的惨叫一声,叫声凄厉的令在场所有明里暗里欺负过大姑娘杜衡的人都心惊肉跳,只看将军这架势,今儿是铁了心为大姑娘做主,谁都不知道打完了杜福,下一个倒霉鬼是谁。
两棍子打下去,杜福已经疼的胡乱大叫起来:“老爷饶命啊,奴才招……奴才什么都招……”事实上杜大海下令重打杜福,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招什么,在杜大海看来,象杜福这种虐待他女儿的狗奴才就该活活打死……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普天下的父母没有不疼亲生骨肉的,杜福娘一听到儿子惨叫,整颗心都碎成渣渣了,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拼命挣脱抓住她的两个婆子,猛的扑跪到杜大海的面前,老泪纵横的哭道:“求老爷饶了阿福吧,都是老奴的罪,您要打就打老奴吧,是老奴让阿福克扣大姑娘的用度,这事全是老奴一人的主意啊……”
杜大海冷冷看了一眼杜福娘,一脚将杜福娘踢开,恨声喝道:“继续重重的打!”原来杜福娘说话的时候,四名行刑家丁都停了手等着老爷的吩咐。
四名家丁得令,继续举起板子重重打了起来,一时之间“啪啪……”之声不绝于耳,杜福腰部之下的脱衣服全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水滴滴嗒嗒的滴在青石砖铺就的院子中,不多时便汇成一滩四散流开,吓的满院子观刑之人个个惨无人色,有那心虚胆小的甚至都尿了裤子。整个前院上方弥漫着血腥臊臭之气,别说是养尊处优的何老夫人,就连府中婆子媳妇们都禁不住,只觉得反胃恶心。
“大海,你在这里看着,为娘先回去了。”何老夫人拿开捂住口鼻的帕子说了一句便忙又掩上,这般腌臜的味道她真是不能再闻下去了。
杜大海略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来人,你,你,服侍老夫人回房。”指着两个平素不掐尖要强,并不很得意的嬷嬷,杜大海沉沉说了一句,而那些想借机离开前院的丫鬟嬷嬷们则在杜大海的怒视下都缩着头退了回去。何老夫人此时也没有心思顾及那些服侍她的下人了,在那两个嬷嬷的搀扶下匆匆离开了前院。
杜福已经被打的昏死过去,杜福娘和杜福家的跪在地上磕头磕的满头是血,可是老爷还没有叫停,四名家丁只能继续打下去,此时他们心里也有些害怕了,他们虽然恨杜福,可也没有恨到非打死他的地步,若是真的打出人命来,将军自是不怕的,可他们扛不住啊。
见杜福脑袋一歪,一名家丁便向杜大海回道:“回老爷,杜管家昏死了,还打么?”
杜大海示意铜锤过去看看,铜锤上前翻了翻杜福的眼皮,又试了试他的鼻息,然后回身禀报道:“回老爷,杜管家还有一口气。”
杜大海嗯了一声,沉沉道:“解下来关进柴房,不许任何人接近,倘若有人敢给杜福送吃喝之物,一律与杜福同罪。”
一众下人忙都跪下称是,杜大海扫了众人一眼,冷声叫道:“杜忠何在?”杜忠是杜大海刚在京城安家之时用的大管家,自从石悦心死后,苏夫人嫁入将军府,杜忠就被免了大管家之职,也不知道被杜福排挤到什么差使上了。
杜大海话音落下,院中竟一片沉寂,没有人出来回话。片刻之后,一道细弱的声音响了起来,“回老爷,忠爷爷被撵回老家看宅子了。”
所有目光都投向发出那道细弱声音之人,原来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厮,生的很是瘦弱矮小,不过眼睛倒是挺大的,看上去是个机灵孩子。
“你过来,到近前回话。”杜大海见有人回话,便向这孩子招了招手。那小厮怯怯的往前走,在经过一个身着粗绸棉衣的中年男子之时,那中年男子突然用压的极低的声音恐吓这名小厮:“不许胡说!当心你的小命……”
这名小厮脸色本就惨白,又被那中年男子一下,脸上越发的惨无人色,看上去随时都要昏倒一罢。
杜大海见这孩子生的瘦弱可怜,自己声音但凡大一点儿都会将他震飞,便放缓了声音说道:“你叫什么,杜忠在哪里?”
那小厮来到杜大海面前双膝跪下,怯怯的说道:“回老爷,奴才叫狗子,忠爷爷六年前就被赶回去老宅子了,从此再没有音信。”
杜府并不是有底蕴的门第,狗子说老宅子那是往好听里说的,其实杜大海未发迹之前住在离京城并不很远的一座山沟中的小村子里,他家的老宅子就是草房三间破院一座,再没什么可看守的。
听到狗子之言,刚才警告狗子的那个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只不过这会他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在心中发了无数的狠,想了无数个报复狗子的办法。
“来人,速去老宅将杜忠平平安安的请回来,倘若杜忠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所有的去请他之人全以谋害杜忠论罪!”杜大海冷声发出一条命令,顿时打破了那中年男人的所有小心思。有这样一条命令,不论是谁去请杜忠,都得把他当活祖宗供着平平安安的接回京城。杜忠一来,这大管家再轮不到别人做了。
狗子一听老爷命人去接杜忠,立刻磕头道:“求老爷让奴才也去接忠爷爷吧……”
“你……好吧,你也去,陪你忠爷爷一起回来。”这个名叫狗子的小厮好象挺投杜大海的眼缘,他提出的要求很快就得到批准,这让一院子的下人都看呆了,大家都觉得这狗子从此要走狗屎运了,有那等心思更灵的人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拉拢狗子。
☆、第二十四回商议迁居
一阵啪啪的拍门之声打破了西园的安静,杜衡皱眉低声道:“今日真不能安宁。”寥嬷嬷忙说道:“姑娘别烦,指不定是好事儿,老奴这就去看看。”杜衡不置可否,寥嬷嬷赶紧跑去开门了。
少倾,寥嬷嬷面带喜色小跑着回来禀报:“回姑娘,老夫人和老爷请您到颐寿堂去,听说是要为您重新安排好住处。”西园冬冷夏热,七年来没有修缮过一次,早已经破败不堪了,这两年来寥嬷嬷最常担心的事情就是不知道房子什么时候突然倒塌了,砸着她那苦命的姑娘。所以一听前来请大姑娘的颐寿堂大丫鬟珍珠说老夫人和老爷要给大姑娘换房子,寥嬷嬷便高兴的不行。
杜衡眉头紧皱,冷冷哼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被寥嬷嬷半扶半拽的拉了起来,命杨梅留下看家,这主仆二人便随珍珠前往颐寿园。
珍珠一见到杜衡,再没有了素日里鼻孔朝天的气势,赶紧深深躬身行礼,口称:“婢子请大姑娘安,婢子已经为大姑娘准备了暖轿,请大姑娘上轿。”
杜衡扫了珍珠一眼,冷声道:“我岂是那名牌上的人,也配做暖轿?”
珍珠脸上一白,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连声哀求道:“都是婢子有眼无珠得罪大姑娘,求大姑娘饶恕……”原来杜衡说的那句话就是从前她说过的,当时她哪里能想到大姑娘也有翻身的一天,若是能想到她再也不敢这么说的。
寥嬷嬷知道珍珠在老夫人面前也是得脸有体面的,便轻轻拉了拉杜衡的衣袖。杜衡当然知道寥嬷嬷的意思,她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珍珠冷冷道:“你起来吧。”让杜衡说出不怪罪珍珠的话,杜衡做不到。这七年来她心里积压了太多的恨意,可以说整个建威将军府中除了寥嬷嬷和杨梅,其他俱是杜衡厌恶憎恨之人。
说完话,杜衡便越过珍珠向颐寿园方向走去,寥嬷嬷知道自家姑娘性子倔,低低对珍珠说了一声:“珍珠姑娘快请起来一起走吧。”说罢还拉了珍珠一把,然后才匆匆跑上前去追杜衡。
一行人来到颐寿园,一进垂花门,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上前向杜衡见礼,人人口称:“请大姑娘安!”态度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恭敬,杜衡脸上非但没有高兴之色,反而面色阴沉双眉皱起,自小看尽世态炎凉的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些人的恭敬并不是真正的恭敬,她们不过是在做戏。
颐寿园上房永年堂中,原本坐着同母亲说话的杜大海听到外头传来下人们请安的声音,便立刻站起来迈开大步往外走去。何老夫人见状皱眉问道:“大海你去哪里?”
杜大海没有停下脚步,只大声说道“我去接若来进来。”
何老夫人脸色一沉,啪的一拍桌子喝道:“真真反了天了,她一个晚辈还用你这个做老子亲自去接?”
杜大海听了这话停下脚步回身沉沉说道:“如果若儿这些来年没有受过委屈,我这个做老子的当然能坐在这里等着,可这几年若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娘,我们太对不起这孩子了!接一接又能怎么样?”
“你……”何老夫人被儿子气的不行,指着儿子的手都哆嗦起来,旁边的丫鬟嬷嬷赶紧上前给何老夫人拍背抚胸顺气,就在这当口儿杜大海已经走出了永年堂的大门。
“若儿你来了,外头冷,快进屋。”杜大海迈开大步来到杜衡的身边,亲亲热热的叫了起来。
杜衡见到杜大海,立刻低头屈膝行了个万福礼,淡淡说道:“拜见老爷。”
杜大海被这声“老爷”噎的一滞,然后心中便升起一股斗志,他还就不信那个邪了,听不到杜衡叫他一声“爹……”,杜大海死都不甘心。
“若儿,跟爹进屋。”杜大海自说自话,一把抓起杜衡那细的如芦柴棒一般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拉进了永年堂。论体力,一百个杜衡也扛不过一个杜大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