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叹了一口气,杜衡转过头靠在引枕上,缓缓闭上双眼,两滴清泪从她那光洁如玉的面庞滑过,落入襟前蓬松的白色风毛之中。
许是车厢中很温暖,也许是这样的气氛很宁静,总之原本没有打算睡觉的杜衡在马车的摇晃之中竟然睡着了。还不知不觉将身子向萧泽靠去。
杜衡一靠过来,萧泽便立刻醒了,做为一个习武之人,萧泽其实非常警醒。也就是在杜衡身边才能略略放松一些,其他时候萧泽便是睡觉也得打起精神半睁半闭着一只眼睛的。
头一回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赏自己媳妇的睡容,萧泽就这么歪着头瞧着,竟看的痴了,拧巴着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只为了不惊动他的媳妇儿,让媳妇儿睡的更舒服一些。
许是睡的不舒坦,杜衡蜷起双腿放到座位上,头颈蹭着萧泽的袍子往上挪了挪,在萧泽的肩窝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沉沉睡了。
萧泽见小媳妇睡着以后这么不排斥自己,心里美的直冒泡儿,因为怕笑出声惊醒了媳妇,只能咧着嘴无声的笑。
虽然在回程的路上杜衡变换了好几次姿势,可是却一直没有醒来,萧泽便心甘情愿的给他当了一路的肉垫,直到马车进了城,在王府门前停了下来,杜衡才被门子们请安的声音惊醒了。
发现自己竟然靠在萧泽的怀中,而萧泽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歪靠在车厢上,杜衡面上一红,腾的坐了起来,喃喃道:“对不起,我……”这话得怎么解释呢,杜衡语塞了。
萧泽摇头笑道:“没事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一路歇的可好,若还是觉得累,就先回房睡一觉,回头我自己去向父王娘亲请安就行了。”
杜衡忙摇头道:“我不累,你……你不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吧?”
萧泽理所当然的点头道:“是啊,我这么歪着,你靠起来才最舒服。”
杜衡脸上腾的烧起一把火,她真不敢再看萧泽一眼了,连话都说不顺溜,只想立刻跳下马车远远躲开萧泽,这实在让她太难堪了。
只是此时马车已经被抬进王府,套上大青骡子正往二门走着,杜衡总不能跳车吧,那还不得闹出更大的动静来。
萧泽见杜衡尴尬,便假装吃力的用手撑着车壁,低声哀求道:“阿衡,快帮帮我,我身子麻了动弹不得。”
若在平时杜衡怕是不会理会萧泽的,可是现在她绝对不会不理,赶紧伸手抓住萧泽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萧泽假意稳不住自己的身体,一个猛扑上前就将杜衡抱了个满怀,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犹自低声囔道:“好麻好麻……”
杜衡听萧泽叫麻,也不敢乱动,她知道若是不小心碰到萧泽的麻处,会让他更加难受的,萧泽心中偷笑,收紧双手紧紧将杜衡抱在怀中,心中无限感慨,真不容易啊,他总算是又抱到小媳妇了。成亲月余,这才是第二次,他这个丈夫当的真也太憋屈了。等日后与杜衡彻底好了,他必要天天抱着杜衡不可。
杜衡忍着心中的不自在让萧泽抱了一会儿。因见萧泽没有松手的意思,杜衡便皱眉低声说道:“你身上还麻么?”
萧泽立刻用淡淡委屈的口气小声说道:“腰和腿都还有些麻,再等一下,一下下就好。”杜衡只得再忍一会儿了。
这一会儿对杜衡来说太长,可对萧泽来说却太短,他觉得自己才刚刚抱住杜衡,怎么二门就到了呢,明明王府很大,从正门到二门,坐车至少也要一刻钟的时间。
“三爷夫人请下车。”车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萧泽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杜衡,假装行动不便的先下了车。看着萧泽的腿脚还有些不得劲儿,杜衡心中很是内疚,仿佛觉得自己欠了萧泽什么似的。
所以萧泽在车门旁伸出手来接,杜衡并没有拒绝他,将手轻轻搭在萧泽的手上,杜衡却仍将重心放在自己的腿上,轻快的下了马车。
李嬷嬷等人见夫人愿意让三爷扶着下车,心中高兴极了,暗想着回头必得把这个好消息说与寥姐姐,也好让她高兴高兴。
萧泽与杜衡刚回到王府,萧淆萧淅便得到了消息,萧淅心中暗恨,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这么错失了,而萧淆则是震惊,极度的震惊,他没有想到萧泽与杜衡竟然能平安归来。
萧泽与杜衡刚回到交泰园,扣子便匆匆跑来送上一张字条,萧泽看罢字条脸色阴沉了许多,挥手命丫鬟嬷嬷全都退下,然后将字条递给杜衡,沉沉说道:“阿衡,你看一看。”
那条字条上的只有短短几句话,杜衡飞快看完,震惊的猛的抬头看向萧泽,惊声问道:“这是真的?”
萧泽点点头道:“阿衡,这是我的门客送来的消息,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虽然我的身手还不错,可是我身上担负着太多人的生计,所以有一批人主动在暗中保护我,为我清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这条子就是他们送来的。我知道大哥二哥一向恨我入骨,却没有想到他们急成这样,连这个年都不打算让我过去了。”
那张条子上的内容很简单,“萧淆遣四死士埋伏于三河峪,欲击杀公子夫人,属下力战,毙二人,二人服毒自尽,请公子夫人务必小心提防。”
原来在在回程必经的三河峪中,萧泽的门客发现了四名杀手,从这四人简短的交谈中萧泽的门客得知他们是萧淆手下的死士,正是冲着萧泽而去的,必要将萧泽杜衡截杀于三河峪中。萧泽的门客身手不凡,与那四名杀手战至一团,力毙二人,另二人见无路可逃,便服毒自尽,所以那两名门客没有得到任何有力的证据,故而只能给主子传递消息,请主子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让萧淆有机可乘。
“你打算怎么办,向父王禀报么?”杜衡在震惊之后很快冷静下来,毕竟萧淆对萧泽的忌恨杜衡自一嫁入王府便知道了,他派人狙杀萧泽虽在杜衡的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我不会告诉父王的。”萧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他无凭无据,要怎么去告诉,难道空口说白话么,这怎么可能让他的父王相信。
“你想让萧淆死么?”杜衡又犀利的问道。
萧泽面色微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萧淆恨我,恨不能让我立刻去死,但是我并不象他恨我一样恨他,我不并想要了他的性命,否则十个萧淆此时也难活在世上,不过若他非要与我争个你死我活,那么活着之人必定是我,死的那个一定是萧淆。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想让父王承受丧子之痛。”
萧泽是个很重情义的人,若非如此,以萧淆萧淅对他做过的事情,他们两人早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每次萧泽之所以没有辣手报复,全是看在他们父王的份上,萧泽虽然有时候表现的很拧巴,可是他一直记得幼时父王对自己的呵护与宠爱。
杜衡点了点头,缓声道:“我明白了。”
萧泽突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他发誓刚才他从杜衡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凛冽的杀机。若是他说一句想要萧淆立刻去死,只怕萧淆也就剩下几个时辰的性命了。但凡他让杜衡见到,必定立死无疑。
“阿衡,我知道你非常精通毒术,我也不反对你研究那个,但是我更希望你是一名大夫,这双手,是治病救人的仙子之手,别让她为不值得的人染上杂色。那些事,全交给我去做吧。”萧泽轻轻捧起杜衡的双手,喃喃的说道。
“你……”杜衡抬头看着萧泽,视线被那深邃如永夜一般的双眸吸引,竟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小夫妻二人执手对视许久,因为看的太过出神,不觉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外头暮色四合,门外传来小丫鬟的禀报:“三爷,夫人,奴婢可以进来掌灯么?”
小丫鬟的声音惊破了一室的暧昧,杜衡猛的抽回手,羞的难以自持,如逃命一般的冲进内室,只留下萧泽一人轻握双手,似是在感受回味那双柔荑的娇嫩。
过了一阵子,萧泽才不悦的说道:“进来……”
小丫鬟听出来三爷不高兴,颤颤兢兢的进来,赶紧将屋中的灯烛全都点亮,然后如逃命一般的离开了。
萧泽稳了稳情绪,对内室的杜衡说道:“阿衡,时候不早了,得去给父王娘亲问安了。”
半晌之后,内室方才传出轻轻的一声“嗯……”。又过了一会儿,杜衡才从内室走了出来,此时她的脸已经没有那么红了,神情也淡了许多,叫萧泽心中好生遗憾,若是刚才没有那不识趣的小丫鬟,说不定他与杜衡之间就能更进一步了。
夫妻二人来到抱朴园中,宁亲王爷与王妃见儿子媳妇脸上都红扑扑,心中很是高兴,特别是王妃,她见儿子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身子骨一天比一天扎实,心中对杜衡的感激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不等杜衡跪下,王妃便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笑着说道:“我的儿,可累着了吧,听说你那庄子路挺远的,真是难为你了。”
杜衡微笑回道:“倒也不累,娘,您今儿可好,中午进的香么?”
王妃笑着说道:“今儿挺好的,只吐了三回,中午用了大半碗三鲜小馄饨,还吃了些素汤菜芯。可都是按着你列的单子吃的,并没有乱吃其他东西哦。”
杜衡抿嘴轻笑,低声说道:“娘亲,明儿媳妇请您吃荠菜蛋饺儿调调口味,今儿从庄子上才剜了些极鲜嫩的荠菜苗儿呢,您这会子吃着正合适。”
宁亲王妃拉着儿媳妇的手笑着说道:“可见咱们娘俩儿心有灵犀呢,娘正想着这口儿,你便带回来了。”今年的雪下的早下的大,所以荠菜苗便显得越发稀少金贵了。
宁亲王爷瞧着儿媳妇一来,自家媳妇便将自己和儿子抛到脑后去了,不由迁怒的瞪了萧泽一眼,萧泽多机灵啊,他立刻上前笑着说道:“父王,儿子也有好东西孝敬您呢,可巧昨儿一头老虎闯进庄子,被庄子里的猎户打杀了,剥了一张好虎皮,儿子瞧着铺在父王的宝座之上再合适不过的。”
宁亲王爷笑骂了一句“偏你乖觉”,心中那股子酸劲儿倒也消减了许多。他将儿子带到书房,淡笑问道:“泽儿,你岳父很快就要回京了,这事告诉你媳妇没有?”
当日逼杜衡冲喜,这事做的不地道,宁亲王爷与王妃都知道杜衡几乎是和娘家彻底闹翻了,所以对于亲家公建威将军杜大海回京之事,宁亲王爷也颇有些不自在的感觉。不管怎么说,当日宁亲王府之举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萧泽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摇摇头道:“还没说。”
宁亲王爷叹口气说道:“当日也是不得已,不过结果还是很好的,泽儿你好起来了,为父与你娘亲也示你媳妇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我们嘴上不说,可心里待她却比你两个嫂子都亲近看重的多。”
萧泽忙应道:“是是,这些儿子都知道,阿衡她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她会想明白的。”
宁亲王爷点点头道:“此番你岳丈败中求胜,与大军里应外合到底打了胜仗,你皇伯父的胸中的怒意早就散的差不多了,你岳丈回京之后皇上非但不会降罪于他,只怕还会有所封赏。也好,泽儿,你岳家日益兴旺,于你也是很有好处的。还真没想到这杜将军还真是个打仗的奇才,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居然还能反败为胜,真真是难得至极!”
萧泽听的出来父王对自己的岳父挺满意的,他却有些隐隐的担忧,只怕岳家真的兴旺发达了,最不开心的人就是他的小媳妇儿杜衡了,指不定杜衡还会因此闹出不告而另离家出走之事。
“父王,岳父他大约何时抵京?”萧泽试探的问道。
宁亲王爷在心中暗暗算了一回方说道:“大约能回京过上元佳节。”
萧泽听了这话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呢,还来得及让他事先做些准备。
“父王,儿子不想立刻告诉阿衡这个消息,不如等到上元佳节之时给她一个惊喜。”萧泽笑着说道。
宁亲王爷笑笑道:“随你,那就等到了上元节再说吧。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可不能总这么孩子气。过了上元节,你就得去五城兵马司当差了,过年的时候很应该往你将来的上司同僚府中走动走动才是。你虽是皇家子弟,却万不可在上司同僚之间摆架子,只有与上司同僚下属相处好了,办起差使才能得心应手。”宁亲王爷到底对小儿子更担心一些,所以忍不住要提点于他。
萧泽躬身应声称是,心道:“父王你便是不说我也要去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儿子我可是打定主意扎根五城兵马司,不干出一番名堂绝不离开的。”
“王爷,三爷,娘娘命奴婢来请您们用晚饭。”云霓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外响了起来,宁亲王爷笑着说道:“泽儿,咱们走,陪你娘亲用饭去。”
萧泽与杜衡陪着用过晚饭,又说了一会子闲话,两人方才告退离开。宁亲王妃目前儿子媳妇离开,低低感叹道:“还是泽儿与他媳妇知道疼人。我如今总算是也能享上媳妇的福了。”
宁亲王爷可是有三个儿子的人,听妻子夸奖小儿子小儿媳妇,宁亲王爷脸上多少有些个挂不住,只哼哼哈哈的应了,心中却暗自想道:明儿还得再敲打敲打老大老二才行。
其实做为继子的萧淆和萧淅,他们若真是有头脑的,就应该对继母好一些,孝敬一些,那怕是只做面子情儿,也得当着他们的父王做足了。这样宁亲王爷还能在妻子面前为他们说几句话。
可是萧淆和萧淅从来都视继母为无物,虽然口中也会叫母妃,可是声音中从来没有过诚意。甚至可以说他们一边享受着继母的照顾一边怨恨着继母。若是宁亲王妃对萧淆萧淅不管不问,他们如何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亲呢。外人都能看的清楚明白的事情,偏萧淆萧淅这两个局内之人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一夜,宁亲王妃睡的很好,宁亲王爷却因为有心事而不能安枕。交泰园中,萧泽睡的很香甜,杜衡却在嫁入宁亲王府一月有余之后头一回失眠了。她怎么都睡不着,最后连数羊的法子都用上了也不见效。只要一闭上眼睛,杜衡就会看到萧泽那又含情带笑的眼睛在自己的眼前飘来飘去的,真真让她烦恼的不行。
宁亲王府之中,睡不着的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