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点点头,咬牙道:“爷说的极是,妾身这就去安排。”
程氏嫁入宁亲王府六年,虽然一直没有得到管家之权,不过安插个把人手,让陪房下人与宁亲王府的下人结亲这种事情还是做了一些的。所以她若想打听什么消息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小太监顺和还没有到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程氏这里已经探听到一些眉目了。
“爷,父王将三弟妹的祖母和继母都交给苗人处置了,就与那江嬷嬷关在一处。”程氏匆匆找到萧淆,一开口便让萧淆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确定是三弟妹的祖母和继母?这不可能吧,三弟妹的祖母是三品诰命,她那继母也是六品的安人,就算她们从前有些亏待三弟妹之处,也不可能将之交给苗人处置吧,她们犯了什么事?”萧淆急急问了起来。若是萧泽的岳家德行有亏,这就是最好的攻击萧泽的理由。
“因为什么还没有打听出来,苗人看管的极严,妾身的人与她们三人说不上话,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偷听了几句苏氏与那江嬷嬷的对话。”程氏低头小声说道。
萧淆拍拍妻子的肩膀说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既然看管的如此严密,想来内中秘有极大的隐情,咱们慢慢打听,总能打听出来的。”
程氏点点头,对萧淆说道:“爷,这如找二弟商量,看二弟那边有没有人手可用?”
萧淆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此事绝不可与二弟商量。”
程氏一愣,她嫁与萧淆六年,从来没看到萧淆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色提起萧淅。她分明看到了丈夫眼中的戒备与提防。
“爷,二弟莫不是有什么不妥?”程氏低声问了起来。
萧淆想了想,指着椅子说道:“你坐下,我慢慢与你说。”
程氏依言坐了下来,萧淆开口道:“若我的世子之位被废,二弟便有极大的机会当上世子。你说二弟他能想不到这一点么?”
程氏一愣,忙说道:“不会吧,二弟对爷一直很……”
“很什么都没用,若不当世子,以二弟的能力,将来也就是个普通五品小官,可他若是当了世子,便会成为一品亲王,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的。”萧淆讥诮的说了起来。
程氏忙说道:“还有三弟呢,以父王如今对三弟的宠爱,二弟又怎么会入了父王的眼。”
萧淆摇头道:“不,我与二弟是娘亲所出,她是父王的结发妻子。若我的世子之位被废了,父王就算是为了堵天下人之口,不让他自己背上个喜新厌旧,不让那个女人背上刻薄继子的名声,他就不能让萧泽做世子,将世子之位给二弟,这才能说明是我自己德行有亏不配做世子,而不是他宠妾灭妻!”
萧淆对宁亲王妃的恨意已经让他的思维彻底扭曲变形,明明宁亲王妃是皇上赐婚,宁亲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室王妃,到了萧淆这里却被贬为妾室了,似乎只有这样想,萧淆心中才能畅快一些。
☆、第一百六十一回黯然离京
杜大海的请辞折子很快得到批复,当今皇上收回他的兵权,却没有收回建威伯的爵位,还赐了黄金千两,并着地方好生安置杜大海一家。不过建威伯这个爵位也不是世袭罔替,杜大海一但过世朝庭就会收回爵位,杜大海的独子杜鹏并没有袭爵的资格,甚至连得到荫封的资格都没有。杜鹏若想做官,便只有捐官或者是考科举这两条路了。
得到批准之后,杜大海遣散家中绝大多数的奴仆,只带了六名一直跟随他的亲兵并三房忠心的下人,带着三个孩子起程离京了。在离京之时,杜大海频频回头,一直到出了京城,杜大海也没有看到任何来送他的亲朋故旧,更没有杜大海最希望见到的大女儿杜衡。
出城之后,杜大海回头深深看一眼京城那高大的城墙,长长叹了口气。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期了,杜大海在心中默念一句,压下心中悲苦,调转马头便向东北方向奔去。杜大海的家乡就在京城东北两百里外的一个小村子。
一行车马刚过七里坡,杜大海便看到折柳亭外的马桩上拴着几匹骏马,亭中也有人影闪动。杜大海自嘲的笑了一下,笑自己还在奢望折柳亭中的人是来为自己送行的。这怎么可能呢,皇上的旨意一下,他杜大海就已经成了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晦气之人了,谁还会来送他。
“将军,是伍老公爷和大姑爷。”一名目力极好的亲兵突然兴奋的高声叫了起来。
杜大海一惊,继而欢喜叫道:“真的是大姑爷?”说罢便手搭凉棚眯起眼睛仔细看了起来。
别的亲兵也全都睁大眼睛细看,然后便都叫了起来:“将军,真的是大姑爷!”
杜大海心中激动,双腿一夹跨下骏马飞奔而去,很快便将杜鹂她们姐弟三个乘坐的马车远远的甩在身后。
杜大海来至折柳亭前,萧泽从亭中迎了出来,杜大海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激动的叫道:“贤婿,你竟然来送我了。”说着一双眼睛便往折柳亭中看去,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人。
萧泽当然知道杜大海在找杜衡,他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阿衡自那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杜大海大惊,一把抓住萧泽的手叫道:“怎么会这样,苗王太后不是神医么,若儿只是失血,怎么会醒不过来?”
萧泽轻轻推开杜大海的手,沉沉道:“太外祖母说阿衡身子已无大恙,只是不愿意醒来。”
“若儿不愿意醒来,这是什么意思?”杜大海皱眉问道。
萧泽本欲反唇相讥,可是看到杜大海灰白的头发和苍老的容颜以及灰败的脸色,他又不忍心再刺激杜大海,只能淡说道:“这样沉睡一场,也许就能让阿衡将从前受过的苦痛全都忘记了。”
杜大海沉默了,半晌才涩声说道:“忘了也好。”
“今日你返回家乡,怕是……我们备了一盏薄酒与你送行,请入亭吧。”萧泽侧身站至一旁,对杜大海说道。
杜大海点点头,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入折柳亭。老国公爷正坐在亭上,看到杜大海进来,沉声招呼了一句:“来了……”
杜大海躬身道:“谢老公爷。”
老国公摆了摆手道:“不必言谢,你在家事上糊涂,可打仗却是把好手,原本你能有更好的发展,可惜了。今日老夫备下饯行酒,是替军中同袍为你送行的,并无他意。”
杜大海羞愧的低下头,低声道:“是杜大海自误误人,一切俱是咎由自取。”
伍老国公叹道:“杜大海,你真的可惜了,当初你若肯听老程一句劝,又何至于此。此去回乡,好生安度余生吧,若实在过不下去,就送信到国公府,老夫既认了你的女儿为干孙女儿,自然也会照拂你一二。”
杜大海摇了摇头,对萧泽说道:“贤婿,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说与老公爷。”萧泽点了点头,转身走出折柳亭,足足走出百十步才停了下来。杜大海看着女婿的北影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回身面对老国公爷。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老国公爷沉沉说道。
杜大海躬身向老国公爷行过礼,黯然说道:“多谢老国公爷的好意,不过杜大海不会为自己和那三个孩子的事麻烦您老人家。杜某已经想好了,只等安排好三个孩子便寻个没人迹的去处,安安静静的了此残生。老国公爷,杜大海这一走,若儿就请您多多关照了,日后她若是受了委屈,还得请您为她主持公道。”
老国公爷点头叹道:“你若早对阿衡上心,又何至于此?放心去吧,阿衡那里老夫会好好照顾的。泽儿是个好孩子,他有能力护着阿衡。”
杜大海点点头道:“是的,他是有能力保护若儿。当初杜某求娶悦心之时,也曾发誓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保护她爱护她,可是后来……老公爷,现在萧泽对若儿百依百顺极为疼爱,可是以后呢,倘若以后他负了若儿,谁又能替若儿出头?靠那些苗人么?到了若儿这一辈,与苗人的关系已经很远了,等那些长辈过世之后,若儿与苗疆的关系也就断的差不多了,原本该由娘家为她撑着底气,可是我……老国公爷,您和国公爷义薄云天,杜大海这就将若儿托付给您了。”说罢,杜大海撩袍跪倒在老国公爷的面前,极为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伍老国公坐着没有动,受了杜大海三个头,等杜大海磕完头之后方才说道:“老夫记下了。老夫在一日,便会照顾阿衡一日,老夫去了,靖明静贞也会继续照顾阿衡,萧泽倘若有对不起阿衡之举,我镇国公府绝不容他,你起来吧。”
杜大海向老国公爷道了谢才缓缓站了起来。老国公爷见他行动迟缓如垂暮之人,不免又叹了口气,杜大海这是何苦,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追求那些虚妄的权势,结果到头来权势没得到,还闹了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到底图了个什么。
“杜大海,京城之事你不用担心,好好安排好那三个孩子,她们的母亲有罪,可孩子是无辜的。”老国公沉沉说道。
杜大海躬身应道:“是,您说的杜大海都记住了,她们三个应该再也不会来京城了,不会给若儿添麻烦。”
老国公爷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端起酒杯说道:“杜大海,吃了这杯酒,返乡去吧。”杜大海双手接过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这明明是再甘冽不过的美酒,可杜大海却只品出的苦涩。
“老公爷保重,杜大海去了……”杜大海说了一句,转身走出折柳亭,向萧泽走去。老国公爷目送杜大海,沉沉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杜大海走到萧泽身边,对他说道:“贤婿,我这就走了,从此不会再踏足京城,你,好好和若儿过日子,往后若儿就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萧泽点点头道:“你放心,阿衡就是我的命,我岂有不好好护着自己性命的道理。你的毒无药可解,但是如果能清心寡欲静心参禅,或许还能多活几年。我这里有一部佛经,你若有兴趣便早晚诵读,会有益处的。”说完,萧泽从怀中取出一个并不很大的蓝色小布包,将之递给杜大海。
杜大海惨然笑了一下,向萧泽道了谢,伸手接过小布包放入怀中。萧泽也没有什么别的要对他说的了,便抬头看了看天色,杜大海立刻说道:“时候不早了,多谢贤婿不计前嫌特来相送,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说罢,杜大海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对停下来等候的下人们说了一句:“上路……”
就在马车开始走动的那一瞬间,车帘突然被掀了起来,杜鹂扒着窗子向萧泽大叫道:“姐夫,你等着鹂儿……”
萧泽脸色刷的黑沉下来,杜大海更是勃然大怒,催马跑到马车旁边,用马鞭重重抽着车厢喝道:“闭嘴!”
与杜鹂同坐在车中的杜鸢立刻伸手紧紧捂住姐姐的口,下死力气将她拽了回来,看到车帘飘落,杜大海才扭头看向萧泽的方向,他见萧泽面沉如水,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了。只能向萧泽点了点头,便喝令车夫快些赶车上路了。
杜大海一行人走了,萧泽原本应该暗暗松口气,可是他的心情却仍然很沉重。杜大海的事情难道只是杜大海自己的过错,这背后就没有推手么?萧泽不相信事情会这样简单,只是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他便是想查,只怕也没有调查的头绪。萧泽看向皇宫的方向,脸色极为阴郁。
皇宫之中的揽星楼上,当今皇上凭栏而立,看向京城以北的方向,沉沉问道:“杜大海今日离京返乡?”
在皇上身后侍立的总管太监张和躬身回道:“是,现在已经应该出了城门。”
“张和,你说朕对杜大海是不是太残忍了?”皇上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张和忙跪下说道:“皇上是一代圣君,您胸怀天下百姓,为了大梁百姓的安康,有小小牺牲也是理所应当。”
当今皇上点了点头,他想听的其实就是这句话,为了他的天下,别说是一个杜大海,就算是他的至爱亲朋,也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起来吧,萧泽的媳妇还昏迷不醒?”沉默片刻的皇上突然开口问道。
跪在地上的张和这才站了起来,垂手躬身回禀道:“是,杜氏一直昏睡不醒。王爷与三公子都急的不行,现在还没敢让王妃知道,世子与二公子夫妻也都没有得到消息。”
“嗯,苗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可曾打探到他们是否有什么起死回生之药?”皇上转过身子看着张和,沉声问了起来。
张和忙低头回禀,“回皇上,苗人擅长用毒,于医药一道,远不如我大梁太医的水平,不过因为苗疆偏僻又无名医,才显得那苗王太后是国医圣手了。奴才问过太医,象三少夫人那种情况,太医少说有五六个法子将之唤醒,可苗人却只能束手无策。”
“哦?竟是这样么?”皇上沉沉说了一句,心中又有了别的计较。
张和忙说道:“回皇上,奴才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上点点头说道:“知道了,再过上几日,倘若杜氏还不醒来,就派太医去诊治吧,你记得提醒朕。”
张和忙应了下来,只这一句话,张和就知道宁亲王府的三公子在皇上心中已经有了分量,看来皇上是要用三公子了,否则不会对他的妻子那般上心。
已经被皇上惦记上的萧泽回到宁亲王府,正急着回交泰园去看杜衡,却被二哥萧淅拦住了去路。
“三弟,自从苗人使团来了,你就再没个消停之时,我们兄弟也好久不曾说过话了,难得你今日回来的早,我们兄弟不如小酌几杯,你也能松散松散。”萧淅满脸带笑的向萧泽说了起来。他那夸张的笑容激的萧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真是让人别扭死了。
“多谢二哥美意,不过我还有事,改日闲了再和二哥吃酒。”萧淅笑脸相向,萧泽也不好对萧淅板着脸,便淡淡笑着推辞起来。
萧淅仿佛听不懂萧泽的拒绝一般,上前抓着萧泽的手腕笑道:“都回府了还能有什么要紧之事,走走,到二哥的博行园吃酒!”
萧泽双眉微皱,他素来不喜欢被人碰触,当然除了杜衡以外,杜衡若是愿意碰萧泽,萧泽铁定会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送上去任杜衡采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