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这么一说,杜衡才想起来原本要去拜见张先生的,不想却一直耽误到了现在。“好,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去更衣。”杜衡说了一句,便匆匆走入内室。萧泽看着杜衡的背影,脸上出露出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为了出门方便,杜衡特意改做男装打扮,头带月白色文士逍遥巾,以如意云头白玉簪固定,身上穿了一袭月白暗纹圆领贡缎阔袖长袍,脚下穿一双皂面粉底小朝靴,因为她这阵子消瘦了不少,便没有束腰带,免得因为腰身太过纤弱而让人一眼识破行藏。
杜衡换好衣裳出门一看,见萧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了衣裳,他已经换下原本穿着的墨绿色官服,换了一件湖蓝暗竹纹箭袖,配了羊脂白玉冠带,越发衬的他面如冠玉英挺帅气,看的人不想移开眼睛。
杨梅红菱虽然每日里见惯了萧泽,可是还会忍不住脸红心跳,二人不约而同的想道:“三爷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也就是我们夫人能配的起三爷了!”
杜衡看了萧泽一眼,虽然也觉得他生的极为俊秀,不过嘴上是不会说出来的,只淡淡问了一句:“可以走了么?”
萧泽笑嘻嘻的说道:“行了,阿衡,我刚才已经向娘亲禀报过了,咱们不用去抱朴园,直接出门就行。”
杜衡轻轻嗯了一声,对于萧泽想的这般周到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毕竟做儿媳妇的要出门,必得向婆婆请示报告,虽然宁亲王妃从来不会难为于她,可是杜衡对于自己三天两头的出府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毕竟在三天之前,她才出城送别了太外祖母一行。
因为萧泽已经报备过了,所以他们夫妻二人自然不必象做贼似的偷偷溜出王府,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萧泽与杜衡并肩而行,时不时扭头看看杜衡的侧脸,心中美不滋儿的就别提了。
还没走到二门,萧泽与杜衡便与萧淆萧淅走了个正对门儿。萧淆看到萧泽身边有个极为俊美的少年,心中立时一动。他知道太子喜好的就是这个调调儿的少年。那少年集阴柔俊美纤弱于一体,可不正对太子的胃口。若是将这少年献给太子,想来必能弥合近日他没有在太子跟前走动而让太子心中产生的疏离之感。
“三弟,这位小兄弟是何人,看着有些面善?”萧淆立刻快步走上前拦住萧泽杜衡的去路,笑着问了起来。
萧泽微微皱眉,侧身将杜衡遮于身后,挡住萧淆萧淅那放肆的打量目光,他还不曾说话,萧淅便已经大声叫了起来,“呀,这不是三弟妹么?”
杜衡听到萧淅怪叫,心知这是瞒不住的,便大大方方从萧泽背后走出来,微微躬身淡淡说道:“杜氏见过大伯二伯。”
萧淆一愣,他没想到了这个俊美无匹的少年竟然是三弟妹杜衡假扮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失望,刚才那个法子自然是行不通了。他要讨好太子还得另想办法。萧淅则是看直了眼,他一直都知道弟妹杜衡容貌极为出众,可是没有想到着了男装的杜衡竟比着女装时还出挑一些,让萧淅将那个原本就没有真正压下的念头立时拱了出来,拱的萧淅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直想立刻对杜衡做些什么心里才痛快。
萧泽见萧淆一脸失望之色,而萧淅的眼神却透着奸邪之色,他心中大怒,一道指风扫向萧淅的小腿,萧淅只觉得小腿突然一阵酸麻,身不由己的单膝跪倒在杜衡的面前。杜衡向侧后方一闪,堪堪避过萧淅的“跪拜”,萧泽则沉声说道:“二哥莫不是身子太虚了,竟是连站都站不住,看来得向父王禀报,让二哥在府中多歇息一阵子才是。”说着,萧泽伸手去扶萧淅的胳膊,暗暗拿住他的麻穴,让萧淅继腿部酸麻之后半边身子也麻的不能动弹了。
萧淆不知道萧淅怎么回事,只是看到萧淅突然跪倒,然后萧泽去扶他,可是他还赖在地上不起来。萧淅哪里是不起来,而是起不来,萧泽的力道拿捏的极为刁钻,连萧淅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被萧泽暗算了。
“二弟,你怎么了?”萧淆也上前去扶萧淅,不想他一碰到萧淅的身子,萧淅便尖叫起来:“别碰我,好麻……”
萧泽已经将萧淅扶到将起未起已经离地的程度了,听萧淅一叫,他立刻从善如流的松开手,萧淅此时全身酸麻,哪里还能撑的住身子,萧泽一松手他就又摔倒在地,连连累了萧淆,萧淅倒地之时压在萧淆的小腿上,将萧淆也带倒了。
萧泽后退两步,对萧淆萧淅的随身小幺儿喝道:“还不快把世子和二爷扶起来。”
萧淆萧淅的小幺儿赶紧上前扶人,萧泽则淡淡说道:“大哥二哥保重,我们还有事,便不相陪了。”说罢,萧泽拉着杜衡的手,径自扬长而去。
被扶起来的萧淅愤愤叫道:“大哥,他暗算我!”
萧淆心中冷笑,暗道:“不说是你自己蠢笨,被人暗算了还有脸叫出来。”不过想归想,萧淆是绝对不会这样说出来的,他拂袖掸了掸萧淅沾了灰尘的衣裳,用和稀泥的语气说道:“二弟,以后当心些也就是了。”
萧淅闷哼了一声,口中含糊不清的嘀咕了几句,萧淆也没有听清楚他嘀咕的是什么,只催促道:“快走吧。”萧淅这才沉着脸跟在大哥身后走了。
萧泽带着杜衡出了王府,坐着车子很快便来到了城隍庙,今日正是庙会之期,城隍庙外的大街上挤满了狂庙会的男女老少,热闹的一塌糊涂。萧泽与杜衡下了车,萧泽自然而然的拉住杜衡的手笑着说道:“阿衡,赶庙会的人多,我们拉着手儿就不会被挤散了。”
杜衡挣了几下,却挣不脱萧泽的手,便低声说道:“放开我,两个男人拉拉扯扯象什么样子。”
萧泽却赖皮的笑道:“那有什么关系,你的袖子又宽又大,什么都挡住啦……”
“我……”杜衡被萧泽的赖皮气的不行,狠狠瞪了他一眼,萧泽却甘之如饴,用没牵着杜衡的那只手指着不远处顶幡儿的把戏摊子叫道:“阿衡,那里有耍幡儿的,咱们快去去看看……”
杜衡身不由己的被萧泽拉着往杂耍摊子走过去,庙会上虽然人潮汹涌,可是萧泽身上功夫极好,他总有办法在人群中挤出一个并不大的小圈子,形成一个不大不小正合适的无形屏障,确保杜衡与他自己能轻轻松松的站立。杜衡虽然不喜欢被萧泽拉着手儿,可她更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特别是如此天气已经暖和了,这会儿太阳又大,逛庙会的人被太阳一晒多少要也些汗,气味自然不会好闻,所以杜衡情愿与萧泽站在一起,而那些市井之人相对隔开些距离了。
杜衡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逛庙会,她虽然平素看着性子清冷,可是看到那些从来没看到过的杂耍把戏,杜衡不由也暗生欢喜,不多时便看的入了神,直为那用双手撑在五六把椅子撂起的高塔上顶缸的小姑娘捏了一把汗,若是她一不小心摔下来可怎么办?
杜衡不由自主的抓住萧泽的衣袖,小声说道:“这太危险了,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
可巧杜衡在说话之时那杂耍班主端着铜锣来讨赏钱了,一听杜衡这么说班主不干了,忙拍着胸脯说道:“公子放心,我家丫头本事好着哩,再加几张椅子也不会落下来。”
萧泽皱了皱眉头,这班主随意接话让他心中着实不快。他看了扣子一眼,扣子会意立刻拿出一个小银锭子放到铜锣之上,那班主喜出望外,他常年收钱,手中一试便知道这个银锭子少说也有一两多,都能顶的上平日一天的收入了。
“谢公子赏赐,小人这就让丫头们耍起来!”班主兴奋的叫道。
萧泽摇了摇头,沉声道:“叫那小姑娘下来吧,她已经顶了一刻钟。”萧泽的眼力好,他看到那顶缸的小姑娘手臂双腿都在微微打颤,知道这小姑娘已然撑不下去了,便这样吩咐起来。
那班主听了这话虽然有些情愿,还是回头叫道:“小鹊,下来吧。”
顶缸的小姑娘如逢大赦,立刻收了缸顺着梯子滑了下来。她一落地便抓着头跑过来磕头道谢,原来刚才她在表演之时不知道被什么在头顶咬了一口,痒的她实在受不了,若非萧泽发话及时,再拖上一时半刻,这小姑娘一定会摔下来的。
“小妹妹起来吧,扣子,给她一把钱买果子吃。”杜衡见这小姑娘两颊虽然发红,可底色也透着青气,身形也很瘦弱,不免起了同情心,便向扣子吩咐起来。
扣子立刻抓了一把制钱放到小姑娘的手上,笑着说道:“小妹妹,我们公子赏你买果子吃。”
小鹊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不过还是给萧泽杜衡磕头道谢,捧着制钱的小手也在微微打颤,可见得刚才表演之时用力太过,隐有脱力之相。
那班主扫了一眼,见那一把制钱怕不得有百十来个,心中暗自欢喜,不免动了小心思,想从这两只肥羊身上多捞一笔,反正京城里的贵公子哥儿人傻钱多,不坑白不坑,坑完这两只肥羊他就立刻离京,保管谁都抓不着他。
萧泽杜衡并没有注意到那班主已经起了邪念,两人离了杂耍摊子继续往前走去。而那班主则胡乱收拾了东西,命手下几个小姑娘先回他们落脚的大车店候着,然后便不远不久的缀上了萧泽杜衡。
扣子很是机警,那班主虽然只是远远的跟着,可扣子还是察觉了。因为有萧淆萧淅买凶之事,所以扣子特别小心,他正想出手拿下那个班主,却被萧泽拦住了。
“扣子,别管他,让他跟着。”萧泽低声说道。
杜衡一愣,本能的问道:“谁跟着我们?”
萧泽立刻笑着说道:“没事儿,就是刚才那个班主。”
杜衡皱眉道:“他跟着我们做甚?”
萧泽笑道:“不知道,许是想再讨些赏赐吧。”
“贪得无厌!”杜衡沉声说了一句,脸上浮起一丝怒色。
萧泽笑笑道:“阿衡,别生气,不值当为了那么个东西坏了兴致。”杜衡轻轻点了点头,与萧泽往前边走去。他们没走多远,不知何处飞来的小纸团儿正打到扣子的身上,扣子本能抄手一接,将那纸团儿接了个正着。他四下一望,仿佛看那刚才那个叫小鹊的小姑娘身影一恍便不见了。
扣子打开纸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五个字,“班主,拍花子!”
扣子心里一沉,立刻赶上前几步低声禀报起来。
萧泽杜衡听罢,两人都面露怒意,原来那个班主是个拍花子的恶贼,真是可恶至极。萧泽立刻低声说道:“扣子,把那拍花子的恶贼悄悄擒了送到巡城司去,传我的话,让他们仔细审一审。从来拍花子没有一个人行事的,必定有团伙,务必都揪出来,把那些孩子们解救出来。”萧泽已经已经是巡城司的二把手,抓捕拍花子的恶人正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情。
扣子口中应了一声,脚下却是不动,庙会上这么乱,他怎么敢擅自离开,万一……
萧泽见扣子不动,皱眉薄怒道:“快去,前头就是济仁药铺,传了话就到那里寻我们。”
扣子却倔强的摇头说道:“奴才的职责首先是保护两位主子,奴才先送主子过去再去报案。”
杜衡见他们主仆僵持不下,便轻声说道:“扣子,这里不过都是逛庙会的百姓,我们挺安全的,你快去报信吧,不可让那拍花子的恶贼走脱了,免得再害了无辜的孩童。”
扣子心中暗暗叫苦:夫人诶,您哪里知道如今三爷的人头已经值十万两银子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见财起义下手谋害三爷啊!可是夫人平日很少有什么吩咐,今日正经吩咐一回,扣子不敢也不愿意违背夫人的意愿。
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萧泽虽然心中不快,却也没有当众喝斥扣子,只是冷着脸说道:“你再不去我就不要你了!”
扣子脸色一白,他往四下里看了一回,总算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这才低头小声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萧泽点点头,与杜衡往前走了,扣子自去想法子在不惊动逛庙会的百姓的前提下将那班主抓起来送到巡城司去受审。
那黑胖班主只顾着盯紧了自己眼中的肥羊,倒没有注意到“肥羊”的随侍悄悄走开了。他心里正盘算在如何在萧泽杜衡身上发一笔大财,不想却被人在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吓的那班主腾的往外跳,只是他的肩膀被人抓住,怎么都跳不脱了。
班主刚想叫救命,却是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就如他从前拍过的那些孩子一般,这个班主立刻昏了过去。
对班主下手的人自然是扣子,他虽不会拍花子,可是扣子的会武功,不露痕迹的打昏一个壮年男子对他来说可不算什么。扣子很是机灵,他抄手揽住那个班主子身子,还故意高声叫道:“唉呀,大哥你怎么又犯病了,可千万撑着些,我带你去车上吃药。”
扣子这么一说,原本要过来围观的百姓便散开了,任扣子将那个班主拖到街边上,招来一辆等候载客的马车,扣子便将这个班主送到巡城司去了。
萧泽与杜衡并没有走远,扣子抓那拍花子之人,他们都是看到的,杜衡轻声说道:“扣子又忠心又机灵,真是难得的很。”
萧泽笑笑道:“这是自然,要不我也不能要他。”
两人正说着,刚才那顶缸的小姑娘拉着两个更小些的姑娘飞快跑过来扑跪在地,连连磕头道:“多谢恩公搭救小女脱离苦海。”显然扣子将那拍花子的班主抓起来的过程,这小姑娘都看到了。
萧泽也不否认,只笑笑命三个小姑娘起来,杜衡想的更周到些,便问道:“你们都是被那恶人掳走了,可还记得家在何处?”
小鹊和那两个小姑娘都摇头哭了起来,她们皆是三四岁上被拍花子的,哪里能说出自己的家乡父母所在。
杜衡见这三个小姑娘很是可怜,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便柔声问道:“那你们有去处么?”
三个小姑娘哭的更加伤心了,一个劲儿的摇头。刚才小鹊一时好心怕萧泽等人被班主害了,这才用纸团示警,可是她们哪里能想到萧泽直接把班主抓走了。虽然没了班主的控制她们再不必挨打受饿,可是往后要怎么活下去她们还真的没有主意。
小鹊没有哭太久,她抹了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