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杜衡用话挤兑的不得不下轿的二姑娘杜鹂板着脸走到杜衡的面前,咬牙挤出一句:“大姐姐今日火气好大。妹妹一时怕冷未及时下来问大姐姐好,还请大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杜衡扫了一眼二姑娘头上戴的出风毛昭君套,身上披的大红羽缎银鼠皮斗篷,怀中抱着的粉彩手炉,淡淡的说道:“是啊,天气真的很冷,二妹妹应该再穿暖一些。虽然二妹妹素日也不与我这大姐姐见礼,可到底还有长辈宾客,二妹妹也不能总缩在暖轿之中。”
杜鹂被挤兑的心头火气,气恼的尖叫道:“叫你一声大姐姐是给你面子,别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唐夫人听到杜二姑娘果然如自己想象中一样无礼,便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这将军府的家风实在是有很大的问题,这联姻之事还是速速作罢为好。
杜衡的眼角余光扫到唐夫人轻轻摇头,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便向杜鹂冷冷道:“配与不配,你都没有资格说话。”说完,她转身便走。只留下气的跳脚的杜鹂和目瞪口呆的下人们。
因事耽误了慢来片刻的建威将军的继室夫人苏氏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她只看到了眼神中透着不悦的唐夫人和气的指着杜衡北影直叫囔“你给我回来……”的女儿杜鹂。苏夫人心中大惊,自家老爷有意把杜鹂许给北镇宣抚使长子刘玉堂之事她是知道的,而且也相当的情愿,要不然也不会特殷勤仔细的招待因事进京的唐夫人母女。可是就现在的情形看来,唐夫人怕是看不上自己的女儿了。任哪个做婆婆的也会想要一个有失体统的儿媳妇。
苏夫人压下心中的担忧,快步走上前抓住女儿指着杜衡背影的手沉声叫道:“鹂儿,不许对姐姐无礼。”
杜鹂大惊,猛的回头盯着自己的娘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话怎么会从她的娘亲口中说出呢。
苏夫人没有工夫对女儿细细分说,只拽住杜鹂的手快步走到唐夫人面前致歉道:“唐夫人,小女性子直受不得别人玩花招,请您见谅。”
唐夫人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要杜鹂做儿媳妇,所以杜鹂如何与她便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因此只淡淡一笑道:“苏夫人说的是,小姑娘家有性子再正常不过的。时候也不早了,这便去给老夫人问好吧。”
苏夫人知道唐夫人对自己女儿的好印象全都毁了,心中恨的直咬牙,恨不能将惹女儿失态的继女杜衡活活掐死,可她面上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流露,只能笑着应道:“好,夫人辛苦了,夫人请……”
☆、第三回小试
“老夫人,方才大姑娘……”一个上穿葱绿缎面棉比甲,着石榴红棉绫裙子,腰系松花汗巾,十四五岁的丫鬟小跑着进了上房,向坐在紫檀暗八仙罗汉床上老夫人低声禀报起来。
“什么,果真有这等事?”皮肤已经明显松驰,双下巴极为明显的老夫人猛的睁大她那双并不大的眼睛,沉声喝问起来。
丫鬟忙跪下说道:“回老夫人,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刚才有好多人在场,大家都看到了。”老夫人正要说话之时,外头传来通禀之声,“老夫人,大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闻言面色一沉,也不扬声叫进,只向那丫鬟说道:“石榴你起来回话,刚才都有那些人在场?”
门外候着的杜衡早已经习惯了祖母对自己的百般冷淡漠视,是以祖母不叫进,她便面无表情的在门外静静候着,不急不躁,仿佛吃了软钉子的是别人一般,她心中暗想,不知道回头唐夫人看了这一幕,会不会觉得祖母不慈呢?
石榴将刚才在场之人飞快的数了一遍,建威将军府的老夫人何氏一听唐夫人在场,面色顿时为之一变,她立刻叱道:“唐夫人来了怎么不早说,快,叫你大姑娘进来。”
儿子有意将二孙女儿杜鹂许给北镇宣抚使的长子为妻,这事何老夫人是知道的,她自是满心愿意。在京城住了十年,此时的何老夫人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的乡下老太太,她如今也知道做脸面赚好名声了。素日里在府中她说一不二怎么都行,可现在府中还有唐夫人这位要紧的客人,若让她看出些什么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老夫人发了话,门口的小丫鬟才爱待不理的打起帘子,懒洋洋的说了一句:“大姑娘进去吧。”
杜衡没有说话,只是在进门之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袖口从那小丫鬟面前划过,一点极细的粉末不着痕迹的飘向那个小丫鬟的鼻端,除了杜衡一个人之外,再没有察觉到。
进了上房,扑面而来的暖气让杜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从滴水成冰的院子猛然进入温暖如春的上房,这反差可不是一般的小。杨梅上前帮杜衡解下那袭寒碜的令中等人家的妇人都会笑话的斗篷,露出了一袭洗的略略泛白,绣纹已经有些微脱线的玉色缎面棉褙子,何老夫人见了双眉皱起,眼中明显流露出不高兴。
杜衡注意到祖母高兴,可是她并不在意,只上前按着规矩跪下,口称:“杜衡请祖母安。”虽然说的是请安的话,可杜衡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声音更是一丝起伏都没有,如平整如镜的冰面一般。
若是在其他时间,何老夫人少不得要挑剔杜衡一番,可是今日不行,她知道唐夫人很快就到,绝对不可以让唐夫人看到这样一个连小户人家的女儿穿戴都不如的大孙女儿。于是何老夫人不耐烦的说道:“行了,退下吧。”
杜衡垂眸应了一声便站起来往外退,她是打正门进来的,自然得从正门出去,何老夫人一看急了,立刻出声叫道:“走后面,先去后廊下屋子待着。”
就在何老夫人说话之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唐夫人到,夫人到,唐小姐到,二姑娘,三姑娘到……啊……啊……嚏……啊……扑通……奴婢该死奴婢死……”后头那一连串的动静让上房中人都惊呆了。何老夫人立刻高声叫道:“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杜衡正微微垂头向后面走去,听到那些异样的动静,她的唇色微微勾起,微垂的双眸中透出一丝快意。正如她早上出门之时对自己暗暗起誓那般,从现在起,任谁敢欺负她,她必百倍还之。刚才的秋云和杜鹂,还有那个打帘子的小丫鬟只是个开始,以后,且有她们看的。
房中的丫鬟跑到外面一看,只见打帘子的小雀正跪在夫人和唐夫人的面前,浑身抖的如筛糠一般,正连连磕头求饶。只听小雀拼命的叫道:“夫人饶命唐夫人饶命,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只鼻子突然痒的受不住……”
原来刚才苏夫人和唐夫人经过小雀身边之时,小雀突然恶狠狠的打了个极大的喷嚏,口沫并鼻涕等腌臜之物喷了苏夫人和唐夫人一头一脸,差点没把这两位养尊处优的夫人给活活恶心死。服侍两人的丫鬟忙上前用帕子擦拭,可是那些东西越擦污染的面积就越大,苏夫人与唐夫人恶心的都要晕倒了。
何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宝珠见状忙上前说道:“快别擦了,夫人,唐夫人,请先随奴婢到净房清洗。”
几个拿帕子七手八脚擦着的小丫鬟赶紧停了手,簇拥着两位夫人往净房清洗去了。此时另有丫鬟向何老夫人回了话,何老夫人被气了个半死,颤抖着手一叠声的叫道:“来人,快把那小贱蹄子拖下去活活打死……”她颐寿堂的丫鬟犯了这么愚蠢低级的错误,何老夫人顿觉什么脸面都被丢光了。
因帘子是打起来的,所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小雀清清楚楚的听到何老夫人的话,她吓的魂飞魄散,只白眼一翻便昏死在地上。
一旁服侍之人见老夫人动了真怒,纵有那与小雀的老子娘交情不错之人也不敢上前求情,只能先将昏死的小雀拖下去。何老夫人盛怒难消,还在一叠声的叫道:“拖下去活活打死……”
听到祖母之命的杜衡脚下一滞,她忍不住转身回头去看,只见两个粗壮的婆子拖着昏死的小雀往院中走,另有两个婆子拿着三寸宽的厚竹板跟上,想是要到外头去动手。杜衡眉头紧紧皱起,心中生出不忍,她没有想到祖母这么狠,只是打了个喷嚏便要活活打死小雀。小雀虽然素日对她多有轻慢不敬,可也罪不至死啊……想到那个喷嚏是自己设计小雀打出来的,杜衡心中无法宁静了……
☆、第四回黄了
第四回
“姑娘,您快走吧……”杨梅见自家姑娘一动也不动的站着发呆,忙小声的提醒起来,同时轻轻碰了碰杜衡的手。老夫人正在火头上这任谁都看的出来,原本老夫人就不待见姑娘,若是再拿姑娘出气责罚她可怎么办。被杨梅提醒之后,杜衡赶紧收回心神,快步向后走去。
原本要向祖母撒娇告状的二姑娘杜鹂见祖母铁青着脸好不吓人,也不敢跑上前告状了,只与妹妹杜鸢站在一处,心有不甘的狠狠瞪着杜衡的背影,暗自想着回头怎么向爹爹告状,叫爹爹狠狠的惩罚杜衡。
何老夫人原本是端坐在紫檀暗八仙罗汉床上的,她越想越觉不行,便起身往净房走去,要亲自向唐夫人致歉,毕竟只是个小丫鬟犯了错,她重重的责罚也就是了,希望唐夫人不会因此拒绝与建威将军府结亲之事。
何老夫人来到净房外之时,唐夫人与苏夫人已经重新梳洗更衣了,两人从净房中走出来,面色都不太好看。
刚才在净房之中,苏夫人已经没口子的向唐夫人道歉了,唐夫人虽然口中说没什么,可脸色一直铁青着。苏夫人并不知道这唐夫人素性最喜洁净,刚才被个小丫鬟喷了一口,足足能恶心唐夫人大半年,又有早上看到的那一幕打了底子,她能对苏夫人有好脸色才怪。
而苏夫人见唐夫人一直绷着脸,不由也暗暗动了气,她是御封的益阳县主,嫁与建威将军杜大海之后妻以夫贵被封为从二品诰命夫人,在京城之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两日处处陪着小心招呼唐夫人这位与她平级的诰命夫人,苏夫人心里其实已经觉得挺委屈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硬忍了下来。刚才她又百般的道歉,不想这唐夫人就是不买帐,苏夫人的不高兴便也明明白白的挂在了脸上。而唐夫人见苏夫人脸色难看,心中便也更加生气了。与建威将军府联姻之事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何老夫人见唐夫人与儿媳出来,忙上前笑着说道:“都是老身驭下无方,是老身的错。老身已经重重责罚那个丫鬟,还请唐夫人大人大量不要往心里去。老身给唐夫人赔罪了。”说着,何老夫人便向唐夫人微微欠了欠身子。
唐夫人一见何老夫人向自己行礼赔罪,赶紧还礼不叠,口称:“老夫人言重了,下人犯了错与您有什么干系,您这不是折煞晚辈么?”
“夫人大人大量,老身赶紧不尽,唐夫人,请随老夫人到上房用茶。鹏儿她娘,去准备一席酒宴,中午老身要为唐夫人压惊。”后面一句是何老夫人对儿媳妇苏氏说的,她口中的鹏儿便是苏氏所生的儿子,今年刚五岁的杜鹏,建威将军的唯一的嫡出男丁。
“是,儿媳这就是去安排。”苏夫人福身应了一声,又向唐夫人点点头,便匆匆向外走。
唐夫人一见苏夫人要走,忙扬声说道:“苏夫人且慢……”
苏夫人闻声停下来回身看向婆婆和唐夫人,何老夫人也看向唐夫人,唐夫人淡笑说道:“老夫人,夫人不必忙碌了,此番替我们老爷回京办事,还有好几处地方要去,又要赶在过年之前回去,这时间就很紧了。在府上住了两日,已经很打扰老夫人和夫人了,刚才我们母女过来就是向老夫人辞行的。”
“这就要走?”何老夫人与苏夫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她们婆媳的心思是一样的,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换回与北镇宣抚使结亲之事。
唐夫人微笑点头道:“是啊,再不走时间就不够用了,老夫人和夫人的盛情我心领了,日后有时间必定再来府上拜访。”
“这……母亲,您看……”苏夫人看向婆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着急之色。她知道若是让唐夫人就这么走了,与北镇宣抚使家的亲事可就算是彻底黄了。而且还有更要命的,这位唐夫人虽然只是从二品的诰命夫人,可是与京中许多王公亲贵夫人都是极好的手帕交,若是她将来在好友面前说上几句,她的女儿就别想结上一门好亲事了。不将唐夫人笼络好,苏夫人再不想放她离开的。
何老夫人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她忙笑道:“也不急在一时,用了午饭再走也不迟。”
唐夫人当然知道何老夫人与苏夫人心里的小算盘,因此便蹙眉说道:“老夫人留饭原本不该推辞的,只是刚进京之时宁亲王妃就打发人送信来了,要我一定去王府与她相会,已经拖了两日,若再不去宁亲王妃必得怪我了。”
何老夫人与苏夫人一听唐夫人提到宁亲王妃,两人便不能再强行挽留了。宁亲王妃身份极为尊贵,仅次于宫中的太后和皇后,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王妃,据说这位亲王妃虽然是继王妃,可是谱儿比宁亲王的原配王妃大的多,她极得宁亲王爷的宠爱,素来是王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宁亲王爷从来不舍得违背妻子的意愿。象这么一位王妃,谁敢和她别苗头抢人呢,若是让宁亲王妃知道了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呀,原来夫人早就约了宁亲王妃,我们实实不知这才……”何老夫人强笑的说了起来。
唐夫人立刻说道:“原是我没有早些告诉老夫人的,不怪老夫人,只是不能陪老夫人了,还请老夫人不要怪罪。”知道何老夫人与苏夫人非得放行不可的唐夫人心情略好了些,说话也比方才客气了几分。
因唐夫人急着要走,何老夫人只能带着儿媳妇亲自将唐夫人母人一行送到二门,看着她们上了车子走远之后方才折回颐寿园。这一来一回的折腾可用了不少的时间,等老夫人回到颐寿园之时,大姑娘杜衡早已经离开了。毕竟老夫人刚才可是命她赶紧离开的。
回到颐寿园,二姑娘杜鹂见没了外人便开始哭着告起状来。何老夫人与苏夫人本来心中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