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来到御书房,李全赶紧准备好空白圣旨和笔墨,皇上提起御笔连想都不想便笔走龙蛇的亲自书写起来。李全侍立一旁也不敢偷看,片刻之后御笔亲书的圣旨写好了,当今将手中御笔往地上狠狠一摔,喝道:“记档,着礼部尚书入宫。”
李全赶紧捧起圣旨送西偏房,这里有专门誊写圣旨记档的待诏。待诏通常由皇上信的过的庶吉士担任,进入御书房做待诏的庶吉士素有储相之称,在大梁,考中状元还不算本事,能进入御书房做待诏,那才是真正的有前程。
今日在御书房做待诏的是去年科考中被取中的探花郎,此人姓耿名方,刚满二十岁,是个才德兼备的好苗子。耿方看到李全捧着圣旨走进来,便站起来轻声问道:“皇上有旨意?”
李全点点头,面色极为凝重,耿方如今与李全也已经混的很熟了,他见李全脸上全无平日的微笑,便用更轻的声音问道:“李公公怎么了?”
李全将圣旨轻轻放到耿方面前的桌案之上,沉重的说道:“耿大人,请快将圣旨记档。”所谓将圣旨记档就是由待诏将圣旨誊写一遍归入皇家档案之中又备日后查证。若是圣旨未曾记档加盖御玺,便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圣旨。
耿方低头一看,立时惊的面色大变,他嘴唇哆嗦着,连声音都抖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皇储怎可轻言废立!”
李全皱眉低声道:“耿大人,这是圣上御笔亲书,快请誊写记档。”
“不,不可如此轻率。”耿方倒是没有被家中长辈起错名字,果然是个耿直方正之人,他立刻冲出西偏房,扑跪到当今面前,连连磕头急切的叫道:“皇上,皇储事关国家安定,不可轻言废立,请皇上三思!”
“放肆,皇储之事也是你这等芥豆小官能议论的,还不滚下去记档!”皇上正在火头上,抓起手边的茶盏向跪在地面上的耿方狠狠摔去,也不知道是皇上失了准头还是他原本就没想砸中耿方,总之耿方并没有被砸中,只是被茶水溅湿了衣裳。
耿方重重磕道:“臣不敢奉诏!”
“你……耿方,不要仗着朕的看重便为所欲为!”皇上瞪着耿方大怒吼道。
耿方又狠狠的磕了一个头,将腰间的鱼袋解下来高举过头,再次说道:“臣不敢奉诏。”鱼袋之中装着耿方的待诏官印,他这是宁可辞官也不奉诏了。
当今大怒,厉喝道:“李全,收了鱼袋,将耿方撵出宫门!”
李全与耿方的关系真的不错,他也不忍心见原本有大好前程的耿方为那么个不着调的太子毁了前程,忙过来低声劝道:“耿大人,快向皇上认错,赶紧回去记档吧。”
耿方将鱼袋放到李全的手中,向皇上磕头道:“皇上,草民纵死也不足惜,只是轻言皇领教废立是乱国之本,请皇上三思!”
耿方的才学极好,品行也好,皇上对他还真有些爱才之心,其实他也不想就将耿方贬出宫门,毕竟每三年便会出状元榜眼探花,可是能做储相人选的,五年也未必能选出一人。想着耿方到底年轻不知事,若是他能听的进李全的劝,倒也不必将他削职为民。皇上心中这么想着,便转身走入了东里间。这是明晃晃的让李全劝劝耿方之意。
李全自小服侍当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当今皇上,所以皇上一进了东里间,李全便用极低的声音劝了起来。当然李全不会说出皇上废太子的真正原因,那可是皇家最大的丑闻,捂都不捂不过来呢,李全怎么敢说出来。
可是凭李全怎么劝,耿方这个一根筋就是不肯奉诏。在耿方看来,太子并没有非废不可的罪过,便不应该被废。
皇上从来都不是多有耐性的生物,李全劝了一阵子,耿方却是油盐不进,惹的当今皇上大怒,快步走出来厉声喝道:“来人,将耿方打出宫门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耿方身子一颤,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然后低下头给皇上磕了三个头,艰涩的低声说道:“草民领旨谢恩,皇上保重。”说罢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脱下身上的官服一并交到李全手中,黯然走出了御书房。皇上金口一开,耿方这一世的前程就彻底毁了。
“皇上……”李全拿着耿方的官服和鱼袋轻轻叫了一声。
当今摆了摆手,沉沉说道:“李全,你去记档。”李全低低应了一声,走入西偏房将皇上的御笔手书誊写一遍,请皇上过目无误之后加盖御玺,李全誊写的那一份封入铜管归档,而皇上手书的那一份则要交给礼部尚书,由他前往东宫宣旨。
礼部尚书奉诏赶入宫中,一看到那道废太子的诏书,当时吓的眼都直了。好端端的皇上突然要废太子,这实在是太惊悚了!太子纵然有些不足之处,可也没到被废的程度啊。礼部尚书显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巨大的转变。
“皇上,太子殿下纵有不是,您下旨申斥也就是了,何必要……”瞧着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礼部尚书没敢把话说完。
“耿方已经被联贬为庶人,怎么,何卿家要步耿方后尘么?”皇上咬牙切齿的质问起来。
礼部尚书何大人是个极典型的官油子,皇上这么一说,他便立刻跪下摇头叫道:“臣不敢臣不敢,微臣这便去颁旨。”
当今皇上的脸色这才略略缓和一些,挥手道:“速去。”礼部尚书偷偷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赶紧捧着圣旨退了下去。皇上又命李全与礼部尚书一起去东宫传旨,并带人将东宫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李全领旨,忙追上礼部尚书,礼部尚书正在磨磨蹭蹭的走着,当今太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他去颁了这道废太子诏书,回头还不知道有没有命从东宫全须全影儿的退出来呢。李全这一追上来,倒给了礼部尚书几分底气,在宫中李全说话可比他一个外官管用多了。
礼部尚书与李全来到东宫传旨,太子妃听到丈夫被废,当时便昏死过去,而太子则是面无表情,也不接旨也不说话,就是直挺挺的跪着。在香芜居之时,他已经想到父皇此番必有雷霆之怒,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父皇会这么快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还将他圈禁在东宫之中,让他连自辩的机会都没有。
太子不接旨不说话,倒让礼部尚书好生为难,他看了看李全,李全只是看看圣旨又看看废太子,却没有说话。礼部尚书会意,便将圣旨卷好硬是塞入太子的手中。不管怎么样这圣旨他是颁完了,越早离开东宫他这心里才越踏实,皇家的事情真是搀和不得啊!
“李总管,我们走吧……”礼部尚书低低催了一句,东宫这会儿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这让礼部尚书很不安。
李全点点头,看着太子又摇头叹了口气,沉沉说道:“来人,将东宫太监尽数押往杂役司”。
礼部尚书闻言一愣,这事听着古怪的很,就算是太子被废了,可皇上并没有将他废为庶民,做为皇子身边还是应该有太监服侍的,怎么还要将所有的太监都押走呢?难道是?太子的特殊癖好礼部尚书也有所耳闻,不免暗暗猜测起来……
☆、第二百零七回废太子(中)
太子被废的消息如同在皇宫上方炸响的惊雷一般,顷刻间就传遍了东西六宫。
凤仪宫中,皇后听到皇上下旨废太子,心情别提有多畅快了。她知道身为皇后不可以喜怒形于色,可是那兴奋欢喜之情却是怎么压的压不住的,皇后甚至想欢歌一曲以抒发心中的欢喜。“皇上只下旨废了太子?”皇后总算是没有喜欢傻了,她还记得另一个必欲除之的目标,十三皇子萧络。
能来向皇后禀报的自然是皇后的心腹,她忙摇头说道:“回皇后娘娘,今日只有一道旨意从御书房颁出。”
皇后皱眉道:“不对啊,怎么只处治了老二,十三呢?”
那人禀报道:“回娘娘,皇上走后,奴婢只看到废太子与一名小太监从香芜居出来,再没有其他人。”
皇后双眉皱的更紧,只是原本此事她就是顺水推舟,并非由她主导,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却也难说的很。罢了,不管怎么说太子被废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至于十三皇子以后再收拾也是一样的,一个妃嫔所生的皇子说破大天也越不过正宫嫡子,皇后心中暗自忖度着。
就在皇后得到消息的同时,月辰宫中的容妃也得到太子被废的消息,容妃惊呆了。怎么是太子被废,她明明算计的是十三皇子与那个杜氏?容妃忙命人赶紧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过多一会儿打听消息的宫女便回来了,她在容妃耳旁低声说道“娘娘,香芜居中只有太子和一个小太监,再没有其他人。”
“什么?这怎么可能?”容妃眼睛一瞪厉喝起来。她原本安排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她打算算计的十三皇子与那杜氏一个都没有算计成,倒帮了皇后的大忙,让唯一压在中宫嫡子头顶上的太子被废了。这绝不可以,太子可是她打算再留几年给她正怀着的皇子做挡箭牌的,怎么能现在就倒下。
小宫女忙低声说道:“娘娘,真是这样的,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容妃听了这话双眉紧紧皱起,脸色也阴沉的吓人。孙氏就在容妃身边待着的,她见容妃面色不豫,心中也惊慌起来,忙躬身说道:“时候不早了,娘娘也该多多休息,请娘娘派人唤臣妾弟妹回来,臣妾等也好一起出宫。”
容妃安排好的事情出了岔子,她也没有心思再与孙氏这个表外甥女儿说闲话儿。只是现在杜氏在何处她也不知道,如何又能派人去将杜氏唤来。
“你先退下,等杜氏来了一并出宫。”容妃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牛嬷嬷立刻上前引着孙氏退下了。
孙氏退下后,容妃身边剩下的全都是她的心腹,她立刻吩咐起来:“来人,立刻去打探凝华宫的动静,还有,派人寻找杜氏下落。”
凝华宫是十三皇子的生母敏贵妃的居所。这敏贵妃在宫中是个挺特别的存在,她与后宫妃嫔有些格格不入,平日从来不与各宫妃嫔来往。说她不得宠吧,皇上最喜欢的就是十三皇子,每隔两三日皇上都会到凝华宫坐坐,皇上还早就下旨免了敏贵妃每日给皇后请安的规矩,敏贵妃只是需要每日给太后请安就可以了。可若说敏贵妃得宠吧,她侍寝的次数又极少,一年都未必有个三五回。而且从来不见这敏贵妃有什么争宠的行为,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宫中教养十三皇子,还早早请旨为十三皇子定下了皇子妃。
争宠的妃子们从来都没有把敏贵妃当成对手,敏贵妃根本就什么都不争。可是皇后与容妃却将敏贵妃当成最大的对手,原因无他,皆因敏贵养了个极得皇上心意的好儿子。所以不论皇后还是容妃,心心念念的都是将十三皇子除之而后快。
容妃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奉圣宫中的嬷嬷却先来了月辰宫。容妃吓了一大跳,前些日子她还因为太过骄奢靡费而被太后派人申斥了一番,此次不知道太后又要寻她什么错处。真真不是巧的很,若是皇上在这里就好了,有皇上护着她,太后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太后派来月辰宫的正是刚才将杜衡接入奉圣宫的马嬷嬷,她进了月辰宫向容妃行了礼,躬身说道:“太后娘娘听说宁亲王府的二少夫人在娘娘这里,命娘娘速送二少夫人出宫。”马嬷嬷这话说的已经客气多了,太后的原话可没有这么软和。做为孙子媳妇,进宫不给太婆婆请安,太后如何能不生气。
“啊……母后怎么……哦,知道了。这便打发她出宫。”容妃一听不是找自己麻烦的,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答应下来。
容妃当着马嬷嬷的面将孙氏唤了出来,命人送她出宫,孙氏是与杜衡一起来的,她哪里敢独个儿出宫,一旦出了宫门,她可就又成了什么倚仗都没有的可怜小媳妇了,若再不与杜衡一起出宫,回了王府她怎么都没有办法交待的。这会儿孙氏倒是忘记了,刚才在容妃面前是怎么挤兑讥讽杜衡的了。
“娘娘,弟妹她……”孙氏急急问了起来。这话一出口,她就被容妃狠狠的瞪了一眼,容妃心中暗道:“真真是提不上马的东西,这会儿能提那杜氏么?”马嬷嬷来的突然,容妃心中又有鬼,所以她根本没有想到若是杜衡没给去太后请安,太后如何能知道孙氏在月辰宫呢。
马嬷嬷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看着容妃命人将孙氏送出月辰宫,这才回奉圣宫复命了。
原本太后想留杜衡用饭的,可还没下旨便听到了太子被废的消息,宫中出了大事,杜衡孙氏便不好在宫中久留,所以太后命人将杜衡送出宫门,又命马嬷嬷去月辰宫传旨,命孙氏速速出宫,这也是太后爱惜小辈儿的意思,宫中之事本就诡谲难测,宁亲王府还是不要搅进这件事为好。
孙氏惴惴不安的出了宫门,宁亲王府的下人便迎了上来,一个跟车的胖圆脸嬷嬷说道:“二少夫人总算是出来了,三少夫人已经等您好一阵子了,二少夫人快请上车。”
孙氏惊道:“三少夫人已经出来了?”
胖嬷嬷笑着回道:“是啊,三少夫人出来都有一刻钟了,因您还没出来才在这里等着的。”
孙氏心中的惊惧全都化为愤怒,她愤愤走到杜衡的马车旁喝道:“杜氏你下来!”
孙氏话音刚落,车帘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挑开了,只是见萧泽伸出半个脑袋,极为不悦的皱眉问道:“二嫂有什么话不能回府再说,非要在这里抛头露面?”
“三弟,你怎么……”孙氏没有想到萧泽会在车上,不免很吃了一惊。她当然不会知道,萧泽如今在五城马马司的人缘有多好,杜衡刚出一宫门,便有在附近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将士飞快将消息禀报给萧泽,萧泽便立刻赶过来接他媳妇儿回家了。
“我不放心阿衡,自然要亲自来接她回府,怎么,二嫂有意见?”萧泽扬眉问道。
孙氏气的脸色都青了,她重重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萧泽,转身便走回自己的马车,愤愤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再没有说一句话。
萧泽轻轻哼了一声,放下帘子后之方才说道:“回府……”
马车缓缓行走起来,萧泽握住杜衡的手,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