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淅听到父王让他决定如何处罚孙氏,倒有些个犯难,以他所知,对内宅妇人的惩罚无非是禁足罚月银送家庙和休弃这四种,休妻他已经不肯了;禁足,自然也是不行,若他们夫妻二人都被软禁于王府之中,就再没有人与四皇子联系了;送家庙也行不通,那要与休妻没多大区别;那么便唯有罚银这一条路可选了。
萧淅再三咬了牙,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孙氏误信下人谣传,未曾查实便在三弟妹面前胡言,让三弟妹受了委屈,就罚她一年的月银,再送三弟妹一整套赤金头面赔罪,另外,罚她抄《女诫》《女训》各百遍。儿子愚见,还请父王母妃示下。”
宁亲王爷对于萧淅说出的惩罚办法还是挺满意的,不过是内宅妇人之事,最后还得由王妃做主,于是他便看向妻子说道:“爱妃,你看这样可行?”
宁亲王妃明白丈夫未言之意,点点头道:“如此倒也使得,不过还有一事,孙氏当仔细交待是从何人处听到这般诽谤若儿之言,此事定要彻查。”
宁亲王爷微不可见的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原本有些担心妻子因为护子心切而对孙氏不依不饶,将事情闹大了对宁亲王府没有任何好处。
萧淅听完继母之言,立刻连连磕头道:“是是,儿子与孙氏全听母妃的吩咐。”
宁亲王爷见二儿子这头磕的诚恳,心中又添了一丝满意,刚才因为萧淅对孙氏出言不逊而产生的怒意也消减了许多。他正要开口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萧灵气鼓鼓的叫了起来。
“父王,刚才只说了对二嫂的惩罚,那二哥呢,他刚才那般羞辱娘亲难道就算了么?”萧灵愤愤瞪着萧淅,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不高兴。她今儿才知道自己的娘亲在二哥萧淅的眼中只是父王的嫔妾,若是这么论起来,她这个王府嫡女岂不是变成庶女了。萧灵才肯受这种羞辱委屈。故而一见父王有意高抬手轻放下,她便不依不饶的叫出声来。
宁亲王爷原本刚刚有些缓和的脸色立刻又阴沉下来,萧淅见此情形心里直把萧灵恨透了,恨到了直想一刀捅了她的地步。
“母妃,儿子知错,刚才儿子猪油迷了心,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才会说出那些混帐话,请母妃不要生气,儿子真的知错了……啪……啪……”萧淅光棍的很,他竟然一边请罪一边自扇耳光,每一记耳光都实实的落在脸上,清脆的啪啪之声在厅是回响,展眼工夫便已经扇了七八下,萧淅白净的面皮被打的通红,唇角也已经流下了一行血水,可见他这巴掌扇的很是用力。
宁亲王妃秀眉皱起,她本就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否则早就把萧淆萧淅做掉了,如今见萧淅自扇耳光到了口角流血的地步,她也不好再追究了,只能淡淡叫道:“罢了,老二身子不好,就不要再打了,王爷原本将你禁足三月,那就再加三个月吧,在府中静心调养身体,日后也好开枝散叶。”
宁亲王爷一听这话很合自己的心意,便沉声喝道:“逆子,还不快谢过你母妃恩典。”
萧淅真是怄的要吐血了,与禁足比起来,他更愿意被罚月银,前番他就是因为被禁足才不得不让孙氏占了上风,落到如今这个与孙氏共同孝忠四皇子的地步,他明明极为厌恶孙氏,却不得不保着她,现在又被加禁了三个月,他半年都见不到四皇子,将来怎么样真的难说了。
萧淅压下满心的不情愿,做出一副诚心诚意受教的表情向继母道了谢,其实在心里已经不知道将继母杀死多少回了。
宁亲王爷是回府取东西的,还得尽快赶入宫中,因此简单处理了家事之后,他便又匆匆进宫去了。宁亲王妃心中虽然有些不痛快,可也没有当着丈夫继子的面表现出来,还是很体贴的将丈夫送出二门后方才回来。
孙氏因为误听传言而惹下今日之祸,自然将那传谣言之人恨了个贼死,是以她没半点儿藏掖的将传谣言之人兜了个底朝天。那个谣言是胡嬷嬷听博行园小厨房的厨娘说的。宁亲王妃将厨娘传过来一问,便又查到了大厨房向各园分派食材的管事婆子,管事婆子说是听洗菜婆子说的,洗菜婆子说是去井边洗菜之时遇过柴房,听看柴火的刘婆子说的。刘婆子被传了过来,宁亲王妃命身边的嬷嬷一审,她立马便招了,说是听她的远方侄子,就是中午来送信的庄进孝说的。
宁亲王妃命人速传庄进孝,庄进孝一看到自己的远房姨妈刘婆子也在,立刻知道坏事了,他也不管说什么,只扑通一声跪下拼命磕头,却也不敢求饶。
宁亲王妃并不说话,庄进孝便只能不停的磕头?,直磕了二十多个头,额头已经磕的青肿起来,宁亲王妃才淡淡问道:“庄进孝,你为何磕头?”
庄进孝只是个有把子力气的庄户汉子,身上并没有武功,二十多个头磕下去,他已经头晕眼花身体摇晃了,不想又听到王妃这个的问话,庄进孝死的心都有了,他伏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小人知罪,小人不该信口胡说……”
宁亲王妃挥挥手,命人将孙氏并那一串传谣言之人先带下去,只留下了女儿萧灵和大管家高荣还有几个心腹丫鬟嬷嬷。“庄进孝,本宫问你,是什么人让你到王府报信的?”宁亲王妃声音淡淡的,却让跪在地上的庄进孝先是身子一颤,继而生出了一丝希望。
“回王妃娘娘,自三爷受伤回来之后,张嬷嬷便带了一男一女到了庄子上,小的进府报信也是张嬷嬷安排的。”庄进孝立刻将张嬷嬷卖了个干干净净。
宁亲王妃暗暗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喝道:“高管家,将张嬷嬷及那一男一女擒来。”高荣应了一声,立刻大步进了出去。
庄进孝一见有门儿,便又立刻说道:“回王妃娘娘,三爷受伤之后,张嬷嬷把持上房,不许任何人近前服侍,后来还伙着外人斥责三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宁亲王妃冷声道:“还有什么?”
庄进孝一滞,喃喃道:“小人就知道这么多了。”
萧灵在一旁娇叱道:“你既然说那张嬷嬷把持上房很不恭敬,如何只听她的吩咐?”庄进孝被问的无言以对,又只能磕头了。
宁亲王妃没有责怪女儿突然出声,反而缓声问道:“灵儿以为应当如何处置这不忠不义两面三刀之人?”
萧灵想也不想便说道:“娘亲,他是我们王府的家生子么?”
宁亲王妃看看身边的丫鬟,立刻有人回道:“回郡主,庄进孝是王府的家生子。”
萧灵眉头微皱,若是家生子儿,处置起来就不能太随意了,毕竟这些家生子儿几辈子结亲下来,已经形成了盘根错结的一张大网,可谓触一发而动全身,倒不象买来的下人没什么背景,处置起来影响也小的多。
宁亲王妃见女儿有些为难,便淡淡道:“将花名册给郡主过目。”丫鬟立刻将厚厚的花名册送到萧灵的面前,萧灵飞快了的翻看两页,便轻轻了舒了一口气。原来这庄进孝虽说是家生子儿,但只是第二代,他的老子娘并不是家生子儿,所以这关系网还不曾结下。
“娘亲,女儿以为应当将庄进孝一家十三口全都逐出王府,命人牙子带到北边发卖。”萧灵红唇轻启,轻轻一句话便说出自己的处理意见。
☆、第二百四十二回从重
庄进孝听到郡主说要将自己一家子都发卖了,面上不敢流露,心中倒暗自欢喜起来。他当上庄头虽然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却也积攒了将近五百两银子,象他这样犯了错被主家发卖的下人通常卖不上多高的价格,他这一家子十三口人,顶天一百五十两银子就足够了。到时候他花钱雇个托儿将全家人买走,再把身契一毁便是平民了,到时远远离开京城去偏远地方买上一栋房子几十亩地,再使钱给全家人上了户籍,往后还不且有滋润日子可过。
萧灵说完话,听到不娘亲的回应,原本有些兴奋的小脸垮了下来,她忙小声问道:“娘亲,这样处理不妥当么?”
宁亲王妃浅笑说道:“灵儿,素日府中之事你也不爱理会,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象咱们王府这样的门第,从来都只有买人的再没有卖人的,通常王府下人犯错,若是小错罚月钱打板子也就差不多了,若是犯了大错,便直接将人送到采石场做苦力,如果犯了律法,便交给内府按律治罪。”
萧灵面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应了一声。庄进孝原本以来自家能逃过一劫,不想王妃又说出那样一番话,他那一点子小欢喜立时飞到爪洼国去了。此时他只能暗自揣测自己这错到底算是小错还是大错呢?庄进孝心里想着自己的行为还不到触犯律法那个程度,还好,不论打板子或是罚月钱,这都是他能接受的。
宁亲王妃有心教导女儿,自然不会直接说出对庄进孝的处理,而是问一旁侍立的高荣,“高管家,你来说说按着规矩当如何处置庄进孝?”
高荣领会王妃的用意,便细细说了起来,“回娘娘的话,庄进孝未得主子吩咐便擅做主张,陷主子于危险之中,已是不忠,他还在王府之中散布谣言毁谤主子,更犯了大梁律法中的诽谤他人之罪。”
庄进孝听到高管家后半句,惊的脸色煞白,犯了律法那是要送内府治罪了。而内府不比别处,但凡被送去治罪的下人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他心下害怕,便急急磕头叫了起来:“娘娘饶命啊,三爷受伤之后并没有传小人近前服侍,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听张嬷嬷说的。是张嬷嬷叫小人说的啊……”
宁亲王妃面色刷的阴沉下来,她身边的大丫鬟立刻喝斥道:“放肆,你口口声声张嬷嬷,难道张嬷嬷是你的主子,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她叫你去死你是不是立刻去死!”
庄进孝吓瘫了,如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连磕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宁亲王妃见不得这种丑态,沉声道:“来人,将这狗奴才拖下去。”高管家应了一声,出去招呼一声,立刻有人进来架起庄进孝拖了出去。
“来人,传张嬷嬷。”宁亲王妃冷冷喝了一句,显然是被气的狠了。
没过多一会儿,张嬷嬷便人带了进来,她进王府时间不长,还没有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所以任凭她怎么试探,去传她的丫鬟硬是一个字都不多说,让张嬷嬷怄的不行。
张嬷嬷进入院中,看到跪在地上的庄进孝,心中暗自一惊,她心中隐约有些明了,额上很快渗出了冷汗。
张嬷嬷进得厅中跪下行礼,宁亲王妃见她眼生的很,便皱眉问道:“你就是张嬷嬷?何时被调去交泰园服侍的?”
张嬷嬷进得厅中已然动了百十个心眼儿,她听到王妃问话,便低头禀报起来,“回王娘娘的话,老奴是今年夏天被三爷买进府服侍的。”
“什么?”宁亲王妃将疑问的眼神投向高荣。高荣忙躬身回禀:“回娘娘,的确是三爷带七月里带进王府的,她的身契也没有归档。”
“糊涂!”宁亲王妃低低说了一句,又沉声说道:“高管家,你来审她。”
高荣应了一声,走到张嬷嬷面前冷声问道:“刁奴,三爷将你买入府中,你不好生服侍三爷三少夫人,反倒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你可知罪!”
张嬷嬷心中已然有了对策,她只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不解的问道:“小妇人不知道高大管家您在说什么,小妇人自进府以来一直本本份份的服侍三爷三少夫人,从来不曾经搬弄是非,求娘娘明鉴。”
原来张嬷嬷并不是直接找上庄进孝当面挑唆的,而是假意与身边的小丫鬟说话,让正好经过的庄进孝听了个正着。萧泽受伤之后,庄进孝本来就怕被王爷王妃责罚,且又有杜衡不给他面子,不让他家的丫头近前服侍折了面子之事,庄进孝这才会跑到王府禀报,顺便搬弄是非过过嘴瘾,同时也给那位三少夫人添堵。
在一头钻进牛角尖的庄进孝看来,三爷因为保护三少夫人而受了重伤,王爷和王妃怎么可能会给三少夫人好脸色,最好能休了三少夫人,这样他的女儿说不得还有机会当上三爷的妾室。就是这点子私心做祟,庄进孝便落入了张嬷嬷设计好的陷井。
宁亲王妃眉头锁起,萧灵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高荣心里倒能猜出几分,可是他不知道这个张嬷嬷到底有什么背景,毕竟这是三爷亲自领回来的人。所以一时之间厅中便弥散着令人窒息的沉寂。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娘娘,奴婢红菱求见。”
宁亲王妃当然知道红菱是谁,立刻唤道:“进来。”
红菱轻快的走了进来,跪下行了礼,宁亲王妃对于儿媳妇身边的大丫鬟还是给几份面子的,便缓声说道:“,可是你三爷三少夫人有事,起来回话吧。”
红菱站起来摇头说道:“回娘娘,三爷和夫人正歇着,并没有什么事情禀报,奴婢前来求见,是想求娘娘为我们夫人做主,总不能让个老刁奴欺负了。”
宁亲王妃面色一沉,怒道:“何人欺负你主子?”
红菱一指跪在地上身子微微打颤的张嬷嬷道:“就是她,婢子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她不遵夫人之命,还与身边的丫鬟一起中伤夫人,求娘娘为我们夫人做主。”
宁亲王妃沉声道:“红菱,你速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红菱应了一声,脆生生的讲了起来。她本来口才就好,又会学人的声音神态,不过盏茶时间,红菱便将张嬷嬷在庄子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说了出来,让在场之人颇有身临其境之感,只要是不痴不傻之人,都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嬷嬷脸色惨白,竟是被红菱说的连一句辩白之言都说不出来了。
红菱不独将她的所做所为说了个清清楚楚,还说了一句:“我们夫人平日里是不喜欢有太多人在身边服侍,可咱们做奴婢的也不能因为不能在主子身边服侍就起了异心,原本夫人听说嬷嬷识文断字,本打算过了年就提拔嬷嬷负责往来帖子的,不想嬷嬷却是等不得,竟然做下这样欺心背主之事,真是让人心寒!”直将张嬷嬷挤兑的老脸紫涨,好些没背过气去。
红菱说罢,宁亲王妃微笑赞了一句,“真真难为这丫头这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