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是恭顺无比,一副婆婆和丈夫说什么便是什么的样子。这倒让她的丈夫杜大海心中好生诧异,心道她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从前自己想收用个丫头她便要死要活的闹腾,今日如何这般的顺从?
杜大海从一个普通士兵累积军功被封为从二品建威将军,他靠的绝不仅仅是勇猛厮杀。做小兵只要勇敢就够了,可是做将军,没有思维缜密的头脑绝对不行。他是好色,可是却没好色到没有脑子的地步。
“夫人贤良淑德,为夫很是感激,有劳夫人替为夫操持,为夫在此先谢过夫人了。夫人素来最会照顾人,由夫人看顾春杏,为夫很放心。”杜大海笑着向妻子说话,那张英武不凡的脸又一次迷了苏夫人的眼,就如当日初见时一般。
“老……老爷言重了,原是妾身应当做的。”苏夫人心中五味杂陈,爱恋与妒恨不甘交缠在一处,这让素日灵牙利齿的苏夫人连话都说不流利了。一旁的垂头站着的江嬷嬷心头一颤,她可不是被老爷迷的晕头转向的夫人,夫人没有听出老爷的言外之意,她江嬷嬷可听的一清二楚,看来刚才的计划要略做改变才行。
杜大海的目的达成,心情自然好了许多,就连同北镇宣抚使府上联姻不成也不算什么大事了。在杜大海看来,没了北镇宣抚使这个亲家,他还可以同南镇宣抚使或者京中的王爷国公们做亲家。如今大梁边境并不太平,皇上还得倚重他这员虎将四方征战呢,否则当初也不会默许有皇家血统的县主苏氏嫁与自己做继室填房。他日后再进一步被封为国公,甚至是被封为异姓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夫人,反正如何鹂儿还小,她的亲事其实也不用太着急,不能同李大人结亲家也不打紧,说不定日后鹂儿能嫁的更好,你也别太心焦了。”得偿心愿的杜大海神情轻松的说了起来,完全没有苏夫人刚刚进门之时的愤怒着急。
苏夫人听了这话非但心里没有好过一些,反正更加窝火了。这算什么,得了个通房连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是事了,若她再容那春杏,连做人娘亲都不配了。实在不想在这间屋子时再待下去,苏夫人借口回去收拾安排,向婆婆丈夫说了一声就离开了上房。
回到棠棣院,苏夫人还真的命人去两个妄担了虚名的姨娘所住的西跨院里收拾屋子。西跨院中有三间正房和两排四间厢房。两个姨娘分别住了南北两间正房,中间的正房原是做小厅堂用的,如今又来了新人,还是老爷的新宠,自然得将她安置在中间的正房之中。至于两个姨娘心里会怎么想,除了她们自己之外再不会有人关心的。
将除了江嬷嬷之外的下人都打发了,苏夫人才拉着江嬷嬷气恼的说道:“嬷嬷,你快想个办法,绝不能让那小贱人活着见到明天的日头。”
江嬷嬷心疼的看着苏夫人,低低说道:“夫人,您刚才没听到老爷的话么?”
苏夫人气道:“他的话,他的话多了,我哪里知道是哪一句!”
江嬷嬷忙说道:“夫人,就是老爷要您看顾那小贱人的话。”
“呸,我看顾她,她也配!”苏夫人如同被跳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厉声尖叫,吓的江嬷嬷一把拖住她,慌张的捂住了她的口。“夫人,您小声些!仔细让人听了去。”江嬷嬷着急的低声哀求起来。
苏夫人知道江嬷嬷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对于江嬷嬷情急之下的犯上之举,苏夫人并不介意,反而抱住江嬷嬷哀声说道:“嬷嬷,我心里苦啊……”
“老奴知道老奴知道……”江嬷嬷抱紧苏夫人低低说了起来。
在江嬷嬷的怀中,苏夫人渐渐平静下来,她擦去眼角的泪,仰头看着江嬷嬷低声问道:“嬷嬷,难道什么都不做,就由着那小贱人往我眼里扎钉子么?”
江嬷嬷立刻摇头道:“不,这绝对不行。夫人,老奴刚才想到一个主意,你先听听看?”
苏夫人坐直身子,眼睛直直的望着江嬷嬷,急切的催道:“嬷嬷你快说。”
“夫人,老爷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显然是对您并不放心,故而特意那么说,那就是在给您敲边鼓。老奴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对小贱人动手,而应该假手于人,等小贱人出事之后老爷追查也查不到您的头上来。”江嬷嬷显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苏夫人一问她便不加思索的说了起来。
“假手于人?借谁的手?西跨院那两个?她们是那块料,有那个本事?”苏夫人轻蔑的哧笑一声反问起来。
江嬷嬷摇了摇头,低声道:“她们两个还不配,夫人,老奴心里想的是西园的那位?”
“她?”苏夫人疑惑的说一声,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她才重重点头道:“好,就是她,若能一次除掉两个小贱人,我这委屈便也算没有白受!”
☆、第八回施毒计(上)
“姑娘不好了,夫人派人来了。”建威将军府大姑娘杜衡正在房中用铜臼捣着什么,她的贴身丫鬟杨梅忽然跑进来惊慌的回禀起来。想来今日早上发生之事让杨梅心有余悸到现在,否则也不会如此的惊慌。
杜衡停下手中的活计,淡淡说道:“知道了,让嬷嬷先拦着她们,我这便过去。”杨梅苦着脸想说什么又没敢说出来,只能低低应了声“是”便匆匆跑了出去。
杨梅走后杜衡飞快将铜臼和散乱一旁的三四只小纸包全都藏好,又摸了摸早起藏在袖中便没有取出来的东西,然后才缓步走了出去。她倒要看看继母苏氏要怎么找自己的麻烦。
走出房门之后,杜衡见继母身边头一等得力的江嬷嬷带着两个捧着布料和木匣子的丫鬟站在廊下,她不由皱起眉头,一时猜不透继母的用意。
杜衡走出房门之时,江嬷嬷便不着痕迹的打量于她,这一仔细观瞧不打紧,江嬷嬷不由暗吃了一惊。素日里杜衡衣着打扮都很寒碜,而且总是低着头,故而在将军府中真正识得大姑娘容貌的还真没有几个人,她们眼里只看得到衣着光鲜华美的大爷二姑娘三姑娘。今日因着没有大爷二姑娘三姑娘在此比着,江嬷嬷才头一回仔细的打量大姑娘杜衡。原来大姑娘竟然生的如此之好,纵然她身上的衣服很陈旧,头上也没有一件象样的钗环,却也无法掩去她的天生丽质。
江嬷嬷看到的大姑娘杜衡皮肤极白,白的几近透明如水晶一般,她很瘦,小脸没有二指宽,因此显的那双眼睛越发的大而深邃,冰冷幽亮如黑曜石一般,高挺的鼻管之下,不很有血色的双唇泛着浅浅的淡粉色,看上去很是虚弱,让人一见便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心。
江嬷嬷心中暗忖道:怪道听人说从前的夫人是个难得的美人,从这小贱人看来,这话还真是不假。得亏她早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给夫人添多少堵。只恨当时这小贱人怎么没跟着她娘亲一起死,若是也死了不知道能省多少事。现在她出落成这般狐媚样子,若不早早解决了她,日后的麻烦可就多了。
杜衡笔直的站着,冷冷的看着江嬷嬷,江嬷嬷不开口说话,她便一言不发,只这么冷冷的看着,那如寒冰一般的目光让捧东西的两个丫鬟承受不住,不禁小声开口叫道:“嬷嬷……”
被丫鬟们一叫,江嬷嬷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立刻上前一步含笑叫道:“给大姑娘请安,如今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眼看着也快过年了,夫人特特命老奴给大姑娘送些布料首饰来,大姑娘一日大似一日,也该装扮起来才是。”
杜衡连看都没有看江嬷嬷带来的东西一眼,只冷冷道:“放下吧。”说罢,杜衡转身便走进自己的屋子,连一句话都不和江嬷嬷多说。
江嬷嬷追上去想说什么,可是却突然闻到杜衡身上有点子似曾相识的淡淡味道,只是她一时想不起那是什么味道,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曾经闻过的。江嬷嬷只一愣神的功夫,杜衡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江嬷嬷做为苏夫人的陪嫁来到将军府,也府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第一等下人,连就将军杜大海都给她几份面子,所以被大姑娘这么硬生生的撅了,江嬷嬷脸上相当的挂不住,一张老脸拉的比鞋底子都长,转身冲着两个丫鬟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放下,难道等着打赏么?”
跟江嬷嬷来的是两个粗使的三等丫鬟,原本就没什么体面,所以江嬷嬷可以毫无顾忌的随意拿她的撒气,完全不担心因此得罪了府中哪个有体面的下人。
寥嬷嬷和杨梅见姑娘如此对待继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两人都有些不安,特别是胆小的杨梅更是吓的脸都青了,只紧紧抓着寥嬷嬷的衣角低低叫道:“嬷嬷怎么办?”
寥嬷嬷拍了拍杨梅的手示意她放开自己,然后从腰间抠出五六文铜钱走向江嬷嬷,勉强笑着说道:“江姐姐辛苦了,我们姑娘自来性子冷,还请江姐姐不要见怪。我们姑娘虽然不宽裕,可也不会破了府中的规矩,这里有几文钱,我知道江姐姐自是看不上的,不过总也能吃杯茶,请江姐姐不要嫌弃。”
江嬷嬷扫了寥嬷嬷一眼,见她身上的老绿色粗布衣裳已经洗的泛了白,花白的头发挽成圆髻,簪发的居然还是一枝粗陋的木钗,真是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就连府中倒夜香的婆子怕都比她穿戴的好些。一股自得的优越感油然而生,江嬷嬷昂起头高傲的说道:“罢了,就这几文钱还真不够我吃杯茶的,你自己留着吧,攒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准也能攒身象样的衣裳,嘿,真是丢尽了将军府的人。夏香冬香,我们走。”说罢,江嬷嬷转过身昂着头走了。
江嬷嬷看不上那几文钱,可夏香冬香却看的上,她们是三等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不过一百文,而且还得拿回去帮补家用,自己手中根本就剩不下什么,寥嬷嬷手中那五六文铜钱对她们来说还是些吸引力的,加上她们自己攒的几文钱,两人便能买上一小盒胭脂了。
两个丫鬟看了寥嬷嬷手中的铜钱一眼,寥嬷嬷会意,在与杨梅接东西的时候将那几枚铜钱悄悄塞给了夏香冬香。夏香冬香难得有意外的收获,两人向寥嬷嬷和杨梅笑了笑,赶紧将铜钱藏好匆匆追着江嬷嬷走了。
江嬷嬷带着夏香冬香走后,杨梅苦着脸小声说道:“嬷嬷,离发月钱还有七八天,您把钱给了她们,姑娘可怎么办?现在饭菜越来越差,姑娘根本就吃不饱。”
寥嬷嬷低声道:“别担心,我会想法子让姑娘吃饱的。继夫人从来没理会过姑娘,今日突然给姑娘送东西,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们快把东西拿给姑娘看看有没有问题。”
寥嬷嬷和杨梅将那两匹花色并不鲜亮的缎子并两只木匣抱入房中,杜衡冷冷的说道:“丢到一边去,我不稀罕这些。”
寥嬷嬷赶紧上前小声劝道:“姑娘,您还是看看老奴再扔吧,若这上头真有问题,您也好早做防备不是?”
听了寥嬷嬷的劝,杜衡方才命杨梅将缎子放到桌上检视起来。两匹缎子一为暗红缠枝莲纹一为品红宝相花纹,都是两三年前流行的纹样,如今早就不时新了。不过料子是否时新杜衡倒不在意,她的手一触到那两匹缎子,脸色立刻变的凝重起来……
☆、第九回施毒计(下)
上回说到杜衡将手轻轻放到那两匹衣料之上,她的脸色立时变了。寥嬷嬷与杨梅见姑娘脸色突变,两人都吓了一大跳,杨梅吓的脸色发青身子直颤,寥嬷嬷经的事多自然比杨梅沉着一些,她快步走上前低声问道:“姑娘,这料子有大问题?”
杜衡轻轻点了点头,将寥嬷嬷推开一些低声说道:“料子上有毒,嬷嬷靠后,她们好狠毒的心肠!”
寥嬷嬷一听说料子有毒,立刻拉着杜衡往后退,边退边急切的说道:“姑娘快离这些料子远一些。老奴这就拿走烧了。”
杜衡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寥嬷嬷,面无表情的冷冷说道:“嬷嬷不必惊慌,这般微末伎俩在我这里还不值一提。”寥嬷嬷原是杜衡生母身边最忠心的丫鬟,杜衡出生之后便一直由她照顾着,在杜衡生母离世之后,寥嬷嬷不放心小主子,便自梳做了杜衡身边的嬷嬷。杨梅在杜衡身边也已经快十年了,她们两人绝对是忠仆,杜衡素日里虽然冷淡,可是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她们两人,所以寥嬷嬷和杨梅都知道杜衡修习毒术之事。
“姑娘再不怕也不敢大意了,万一……”寥嬷嬷执拗的拖着杜衡往后退。谁知道那料子浸了什么毒,她可不敢让姑娘冒风险。
杜衡淡淡道:“嬷嬷不用担心,这料子浸过软骨香,只有穿戴久了才会让毒素渐渐侵入人体,最终使人虚弱致死,刚才只碰了那么几下子并不要紧,回头洗洗手就行了。杨梅,你去打水洗手。”刚才料子是杨梅抱进来的,所以杜衡才会如此吩咐。
杨梅赶紧应了一声匆匆出去打水洗手,一听到料子浸过毒药,杨梅吓都要吓死了,跑到院中足足洗了七八次手,将双手洗的又红又肿如红萝卜一般,杨梅这才举着手回到房中,心有余悸的问道:“姑娘,奴婢洗了七八次,可以了么?”
杜衡点点头,见杨梅的双手红肿的厉害,她微微摇了摇头,拉开梳妆台上的小抽屉取出一只粗瓷小瓶放到桌上,淡淡道:“拿去早晚各抹一次,连抹三日。”
杨梅赶紧上前屈膝行礼谢过姑娘赏赐,杜衡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寥嬷嬷和杨梅跟着她,这些年可没有少受委屈。杜衡口中虽然不说,心中其实很过意不去。
寥嬷嬷最是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她忙上前说道:“姑娘,这料子被下了毒,那些首饰只怕也会有问题的,您检查检查?”
杜衡点点头,径自走到那桌旁,轻轻打开其中一只小木匣,寥嬷嬷和杨梅亦伸头去看,只见匣中金光灿灿的好不耀眼,寥嬷嬷还好些,她从前也是见识过的,可杨梅就不行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金首饰,看的眼睛都直了。
杜衡随手拈起一只梅花簪,双眉微微皱了起来,这只梅花簪还挺沉的,拿到手里都有些压手的感觉,可是这若真的是赤金梅花簪,以这枚簪子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