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建功立业。
大概是看这孩子志向坚定……嗯,而且也许说的话恰好投了皇帝的胃口,所以也不怎么勉强他了。六皇子从此光明正大的逃起课来。
前头二皇子也不爱读书,不过他纯是破罐子破摔,反正我都是废人了,我还那么努力干什么?皇帝也根本没管过他,一直放任。
真是龙生九子各不同啊。
七皇子就比较好学了,而且一看面相就是个精明骄傲的人。他母亲是贵妃,在宫中的地位权势仅次于皇后,他自然也有骄傲的本钱——
可是这骄傲总是不得尽情施展。
就像这回迁进东宫,六皇子就单独住在长庆宫,他就得和五皇子一起住——虽然长春宫景色也美,地方也宽敞。可是人就怕攀比,长春宫固然不错,可还得和人共住。六皇子就可以独自占了长庆宫,这让七皇子心中不平,好些天都对六皇子爱搭不理,就算是两人下了学一起到宜秋宫来,两人之间也没搭话,各说各的,四皇子倒是劝过一次,六皇子说:“又不是我要找碴,是他总甩脸子给我看,凭什么要我再主动找他说话啊?”
再劝七皇子呢?这位倒是答应着,说自己当然不会为一些小事斤斤计较,只是六皇子性子跳脱,两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得,两次之后四皇子也不劝了。
本来嘛,皇后和贵妃就不是很和睦,以前还能维持个表面上的融洽,自从贵妃受安妃那事牵累,两人之间现在连一点面子上的和气也挂不住了。六皇子和七皇子从前就合不来,这不是四皇子两次三次劝解就能调解得了的。
七皇子和四皇子还好,和五皇子也不怎么融洽。
五皇子这个人……要说很坏,那倒也没有。但是心胸狭窄,为人尖酸小气,这个是有目共睹的。他觉得他是哥哥,七皇子得敬着他。可是七皇子觉得这位五哥无论出身、才学、品行,没一样能拿得出,说得响的。这么一个人,哪儿值得他尊敬?
东宫里头,四皇子算是最年长了,他脾气温和,品学兼优,在学馆、在皇帝那里评价颇高,在兄弟间人缘也是最好。五、六、七、八这几位倒是都爱和他亲近。
二皇子了结了终身大事,下面也就轮着四皇子了。
这个虽然没有人明说,可是大家心里都有数。
春墨最近时常发呆,其他人也都四处打听。
四皇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当然,未来的四皇子妃出身门第是不能和三皇子妃王氏相比的。可是总得比二皇子妃梁氏要强吧?
毕竟二皇子身有残疾,人家门第高,有实权的人家绝对不会把掌上明珠许给一个没前途的残废皇子。二皇子将来也就是做个富贵闲人,逗鸟养鱼的过一辈子了。
所以才会选中了梁氏。
她母亲早逝,家世不显,续娶了妻室之后外放做官,一去就是十来年没回来。梁氏却一直留在京中,在祖父母身边长大。
所以二皇子一开初对这婚事很不满,觉得皇后是存心,皇帝是漠不关心,就给他寻了这么一门亲事。
说实话,二皇子自己这条件,配梁氏也就差不多了。
二皇子觉得委屈?没准儿梁氏更委屈呢。
二皇子脾气不好,身有残疾——让谁来看,他脑门上都刻着“前途无亮”四个字。
可是不管委屈也好,欣喜也好,婚事由不得他们两人。
四皇子也是一样。
要娶什么人,他自己完全做不了主。
他生母早就去世了。即使她还活着,只怕对儿子的婚事也插不上手。皇后能做起码一半的主,当然最后还需要皇帝拍板决定。
四皇子自己倒是十分镇定,该做什么做什么。
潮生忍不住在肚里给他伸出大拇指,赞一声:强人!
四皇子今年才多大?
可是这份儿涵养,这份儿从容,就算三四十岁的人也未必能有。有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对,荣辱不惊。
这一年的夏天好像特别的炎热。
李姑姑每天都煮一大锅的绿豆解暑汤,装在罐子里用井水湃过,再放一点饴糖,这一饮品大受欢迎,宜秋宫上上下下都爱喝。
天越热,灶房里的活计越辛苦。一烧起火来,人人都被烤得汗流浃背,潮生一天得换两三回衣裳——没办法,都让汗浸透了,夏天衣裳又薄,不换着实不雅。
她现在手艺纯熟,差不多有李姑姑的六七成火候了,好些菜都是李姑姑在旁指点,她来掌勺。
别人都说灶房搓事辛苦,可是潮生觉得这里人事反而简单,把手艺练好,总没有坏处。
过了晌午,宜秋宫里头静悄悄的,四皇子歇了午觉,其他人也偷闲儿的偷闲儿,睡觉的睡觉了。树上的知了拖着腔,一声接一声的叫。阳光火辣辣的倾泄一地,潮生端着盆儿在井边把衣裳洗了,一件件晾起来。
弯了半在腰,背也酸了,腰也酸了。潮生转转脖子,抬起头来。
炽烈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微微觉得晕眩。
她听到脚步志响,转过头来,八皇了正从一丛山茶后头钻出来。
“殿下怎么没去午睡。”
八皇子抓了抓脸,他脸上手上都有些红痕。
这些花草,叶子的边缘都很锋利,一个不巧就会被割着。
“嗯,我渴了。”
他八成又是不想睡午觉偷溜出来的,所以一个跟的人都没带。
潮生倒了一盏绿豆汤给他,八皇子捧起来咕咚咕咚几大口就喝完了,一伸碗:“还要。”
潮生又给他倒了半碗,没敢多倒。好在八皇子又喝了半碗之后也就不再讨了。
“其他人都睡了,殿下怎么不睡中觉去?”
“我睡不着。”八皇子挺理直气壮的:“这知了叫得太响了,吵得我不能睡。我要把它们抓下来。”
潮生忍着笑。
到底是知了吵,还是这位殿下自己想抓知了玩啊?
“殿下说的是,这知了是很吵。”
八皇子皱了一会儿眉头,问潮生:“你知道怎么抓知了吗?”
潮生摇摇头:“奴婢从来没抓过知了,这树这么高,够不着啊。”
她可不想把这事儿揽到自己身上。
开玩笑,她又不是领八皇子那边儿的钱米,干嘛吃力不讨好?
“我听人家说,得用竿子……”
八皇子看看潮生,转过身走到他刚才钻出来的花丛边,还真拖出一根竹竿来。
这孩子还真是……准备周全啊!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比自己还高的一根竹竿给偷渡出来的。
八皇子把竹竿一递:“给你。”
潮生顿时心生警兆:“殿下这是……”
八皇子理所当然地说:“你帮我抓!”
潮生愣愣地接过竹竿——
这怎么抓?
拿竹竿对着树猛敲,把知了敲下来?
第84章 闷
八皇子还仰着小脸,满怀期待的看着她。
潮生小声说:“殿下,我也不会抓知了……不如,我们请旁人来抓?”
皇宫里有专门干这个活计的,就是为了主子们怕吵。
后世人尽皆知的一个名词“粘杆处”,最初就是做这个的,不过后来演变成了什么情报处,甚至有什么血滴子之类的暗杀武器。
呃,扯远了。
八皇子摇摇头:“不用叫别人,咱们自己捉,一定能捉到!”
他是怕惊动了别人,就会被冬纸和奶娘她们逮回去吧。
潮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好吧,那就试试看……”
不过潮生可不会傻乎乎的就用这根笠子去敲树。
她回灶房里取了一根细竹蔑弯起来,又把自己的帕子缚在上面,这样就在竿头上做了一个简易的网兜。
还别说,可能潮生真有这个,嗯,捉知了的天份,被太阳烤得背上冒汗,脸上冒油,口干舌燥,头晕眼花之后居然真让她罩着了一只知了。
八皇子兴奋之极拍着巴掌说:“潮生你真行!”
潮生只想苦笑。
她一点儿都不行,纯粹是八皇子硬赶鸭子上架。
八皇子探头看了一眼那知了在帕子里居然并不扑腾。
“殿下要拿吗?”
八皇子伸出手来想了想又缩了回去:“算了,上次我一捏就把蝴蝶翅膀给捏掉了,你先替我拿着。”
潮生想了个主意:“殿下不是有蛐蛐笼子吗?要不把笼子找来把知了装进去?”
八皇子抓抓头:“可是我不知道笼子放哪儿。”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想回去,不想让冬纸、夏笔她们抓到。
“那我做个纱布兜殿下就拎着回去吧。”
八皇子连连点头。
潮生只好把这位小祖宗先领回自己屋,倒了一盏温茶来给他喝,又翻出针线篮子在碎布里头找了一块最薄最透的俏纱,这个也想不起是从哪儿找来的一块布头了。
潮生穿针银线动作娴熟地缝了起来。
两边一缝,中间串一根带子,把知了小心地拨进去,再把带口一收就成了。
俏纱薄半透明的里面的知了看得很清楚。
这知了个儿不大,但是掂在手心里觉得还挺沉。
它这么半天都没有叫,大概是受了惊吓。
八皇子还问:“它怎么不叫了?”
“殿下晚上把它放帐子里,应该会叫的。”
八皇子喜枚枚地把知了接了过去,用手指戳戳,又赶忙缩回手来,像是怕把它再戳坏了。
“潮生你真好!会做排肉还会抓知了。我跟四哥说你去我那屋里服侍好不好?”
潮生眨眨眼。
呃,这算是她来到古代后遇到的第一次挖角?
当然,如果现在八皇子不是小豆丁,而是翩翩美少年,那这句话就,呃,可以听出别的味道来了……
不过,潮生可绝对不想到八皇子那边儿去。
开玩笑,八皇子那旺盛出奇的精力是一般人能伺候得了的吗?
再说,眼看四皇子也要议定亲事,潮生板上钉钉是可以跟着四皇子一起开府出宫,能离开皇宫,离那位皇后娘娘越远越好,因为那代表更加安全。
而且,四皇子虽然潮生不太了解,可是四皇子这个人的确是心中有数的人,跟着这样的主子起码旁人还会给分面子。
俗话说打佝还要看主人呢。
要是跟了八皇子,呃
什么叫人微言轻?
小孩子说话没有分量不被人当回事。
在四皇子身边做事大概可能相对稳妥。因为四皇子的品格性情都成形了,是个好伺候的人。
八皇子可就不一定了。
潮生笑着讲了一个关于知了的笑话,八皇子哈哈一笑,就把这事儿给岔过去了。
潮生打定主意以后婴少在八皇子面前出现。
虽然,小孩子忘性很大,大概一转脸就不记得了。
可万一他记得了呢?
他要真跟四皇子要,四皇子一向是个很体贴弟弟的好哥哥,他会说不吗?
潮生恭恭敬敬把八皇子送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珊瑚正好看到了:“潮生姐,刚才那是八皇子殿下?”
“嗯。”
”殿下他到我们这儿来做什么?”
潮生笑了笑没吭声。
不过这事儿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连四皇子晚上都问她:“你陪八弟捉知了了门”
潮生头低下头:“八皇子过来的时候,正好奴婢洗完衣裳。”
“捉到了?”
潮生点点头。
四皇子捉着笔杆,微笑着说:“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身手啊!”
这算夸奖?
听着不大像啊。
潮生想到件事顺势说:“殿下,奴婢有件事儿”
这个话不大怎么好说,但是潮生觉得现在是好机会,不如趁现在给四皇子打打预防针。免得哪天八皇子又想起那件事来,她莫名其妙的就易了主。
潮生的脸微微发红不是害羞是因为尴尬。
四皇子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神态,饶有兴致:“什么事儿?说吧?”
“嗯,八皇子今天随口说想把奴婢讨过去服侍。”
四皇子脸上的神情微微变了,不过潮生没有注意。
“你是不是想过去?”
潮生忙摇头不是:“奴婢是想求殿下,要是八皇子真讨了您可不要答应。”
四皇子没出声,潮生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头来看。
结果和四皇子的目光对个正着。
四皇子目光显得温柔而坚定,烛光映在里头那一点火光熠熠的跳动着。
潮生莫名的心慌急忙又把头低下。
按规矩她本来也不该这样看着主子。
四皇子问:“你不想过去?”
潮生低声应:“是。”
“为什么?”
这理由太多了,无法一一罗列。
潮生只能说:“奴婢愿意一直服侍殿下,所以恳求殿下别把奴婢给赶出去。”
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四皇子应声,潮生试探着问:“殿下?”
四皇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笔杆,温声说:“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想走,我不会把你让给旁人的。”
潮生大喜。
四皇子这人说话有一句是一句,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算话的,她忙说:“多谢殿下。”
四皇子一笑:“墨都干了。”
潮生忙上来重新加水磨墨。
墨各在砚上磨出轻微的均匀的声响。
潮生一面欣喜一面又觉得有点奇(提供下载…)怪
呃,刚才四皇子那句承诺
怎么仔细一品,总觉得有点儿有点儿
那什么说不上来的味道。
书房只开了一扇窗天气有些闷热。潮生觉得鼻尖和脖颈都在往外渗汗脸上火辣辣的热。
怎么这么热?怎么这么静?
静得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四皇子嘴边噙着一丝笑,笔锋在纸上游移留下像流水云烟似的痕迹。
晚上潮生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拿着根箜子对着树拼命打拼命打,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打知了她还知道有个人站在背后。可是她不敢回头看,那个人只是机械的对着树一下又一下的挥着竿子。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敢回头。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一头都是汗两臂发酸,不知是昨天捉知了太累了,还是她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