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〇3章 月
潮生和李姑姑差点干了整个通宵等最后一个坛子封好,潮生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扶着墙慢慢走了几步在门口小凳上坐下。李姑姑倒了热水给她喝口。
“谢谢姑姑。”,门外头夜空中一轮圆月皎洁映得四周的星星都失色黯淡了。
李姑姑伸伸腰:“唉哟到底老了。”
潮生把碗一放:“我给你捶捶。”,
李姑姑一笑:“行啦!你也累。知道你有这份儿孝心就成。要是我往前二十年不十年这活计都不在话下,乍现在不成了。”
“姑姑是天天操劳累着了。听说府里药房要配药呢!我和小顺说说,抓两副补药你吃。”
“补药是不指望了。”,这会儿月明星稀李姑姑也有些感慨:“喏,你瞧天上是这样,地上也是这样,这在宫里头啊,皇后娘娘就是那月亮,后宫其他人就是星星,这在咱府里啊,嗯,皇子妃就是那月亮,其他人都要退避远扬。”李姑姑嘿的一笑:“可是,这月亮也是轮流做的又不是独一家儿。”,潮生搓着手靠过来:“姑姑给我讲讲呗。”
“嗯”,李姑姑也来了谈兴两人支起窗篷倒了壶热茶。
“现在皇后娘娘姓陆,不过她可不是皇上的原配。”
潮生依稀听人说过点了点头。
先头皇后姓蔡出身世家。她嫁与皇上时十六岁也是皇子妃。跟皇上一路熬了许多年生了四个孩子,养活的只有大皇子和大公主两个。可惜大皇子后来也亡了大公主嫁得又远。”
“嫁在哪里?”
“在昆州啊!”,潮生吃了一惊。她曾在四皇子那里见过舆图,中原与东南上面标的地名,密密麻麻往西北去,越远字越是稀疏,有的地方大片空白,那意思肯定是无人区了。直到图的角落里才有一个红色的小字注着昆州二字。正因为它如些偏远潮生才记住了这个地名。
那么远朝廷的势力几乎不能到那里大公主这不等于和番了么?
“先皇后娘娘在时堪称明月当空,她和皇上是少年夫妻恩爱情深又共过患难”,李姑姑说:“我进宫时蔡皇后还活着,我见过一回要说相貌没有现在这位陆皇后美,但是一派国母威仪又温婉爽朗”,李姑姑没有多说,接着说:“后来蔡皇后病亡,隔了两年皇上立了现在这位陆皇后,陆皇后原是宫妃貌美多才,称一声艳冠群芳也不为过。皇上对她也甚是爱宠,有一段日子甚至言听计从,那时候后宫里头出了不少事儿,大皇子也是那时候没的。”
“可是大皇子不是在东宫去的么?”
“是啊!所以说咱们皇后娘娘半点干系也没有啊。”,李姑姑说:“我进宫后先学规矩,后来打杂儿小宫女们要干的事儿都没少干过。后来严美人那里要人我被分过去。伺候了五年半严美人晋位为妃后来怀了身孕。”,李姑姑给自己倒了半杯茶抿了一口倒像是在抿酒,她声音低了些:“严妃知道皇后手段厉害,所以格外当心,可是这世上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再小心还是防不胜防。”
“严妃也……”
“她没有你伺候的那位安妃好命。安妃起码自己没送命还升了位份严妃是怀到六个月的时候出了事,嘶喊了一日一夜一尸两命。”
潮生打了个哆嗦。
静寂的夜间听到这样惊骇的宫闱往事让人不寒而栗。
严妃出事之后:“我的遭遇你也想得出。当时宫中几个要好的姐妹都死了包括九儿,我和你说起过她吧?我捡了条命一直挣扎到如今。”
潮生想起李姑姑,上次在皇帝面前露面,皇帝居然还对她有些印象。
也许皇帝早忘了严妃以及严妃身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李玉檀。但是他或许还对自己喝过的汤有印象,也多少记得曾经历过的那些温香软玉的快活。
男人的温存就是这样淡薄,人没走茶就凉。
“更何况蔡皇后”,严妃都死了这么多年了。
难道还指望皇帝对她们追忆思念守身如玉?
呸!别做梦了别说皇帝,就是普通男人也不可能。前头妻死了,后脚就会再续一个,纳上妾、搂着婢一点不耽误过日子。
“李姑姑说可是陆皇后现下年纪也不轻了,她现在的心思多不在争宠上而是夺势。”
潮生点点头。
这要是换个别的十几岁的女孩子来大概听不懂李姑姑说什么。
不过潮生懂。
李姑姑也知道她懂。
到了皇后这个位置,宠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她已经到了顶点,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持这个顶点,并且让她的儿子稳固地位延续她,她子女她家族现在的辉煌。
很难说,前一样更难,还是后一样更艰难。
潮生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陆皇后充满了好奇。
这是位武则天式的人物吗?
凭美貌手腕在后宫杀出一条血路可不是易事。她必须得心狠善于谋略,会审时度势还要忍耐。
这些质量缺少哪一样都不行。
所以后宫无数佳丽能出头者寥寥无几。皇后的位置只有一个,陆皇后不知踩踏着多少美女的尸骨和血泪才登了上去。
潮生再想想自家的皇子妃,长长呼了口气。
她可不想做炮灰。
她得自保。
还有李姑姑,她可是拜过师的得给李姑姑养老呢。
所以得一并保住她们两个人,嗯,两人中不管少了哪一个,那养老的诺言就是一句空话了。
李姑姑突然和她说这个也不是人老絮叨。
这座皇子府就像一个缩小版的皇宫。
温氏就相当于皇后。
而潮生呢?
她纵然想避开这一切可是她避得了吗?
不能。
从温氏这些天的动作潮生已经可以看出温氏的掌控欲很强。
她做的事也许每一个女人都会做但是不会像她这样急。
她的手迟早伸到自己身上来。
那时候何以自保?
难道现在跑去和她说自己不会好高鹜远只想平安本份的生活?
潮生的目光再投向院子上方的夜空不知什么时候一片云飘了过来将月亮遮住了。
第1〇4章 阴雨
小肃第二天便动身离京了温氏嘱咐又嘱咐还写了一封回信交他带走。
李姑姑在厨房的地位又回升了且看着比前还稳固。这个潮生感觉十分强烈。秦氏和胡氏两个到了小厨房之后; 厨房的人再见着潮生也没有殷勤的又招呼又倒茶了。但是小肃回来这一趟潮生再去厨房,那些人看着比以前还热情上赶着说话献好儿,姑娘长姑娘短的。
这就是人情冷暖哪。
以前在宫里不是没经历过,只是没有这么大的起伏。
潮生毫不怀疑要是哪天李姑姑和她失势了,这些人肯定也会上赶着来多踩一脚。
杨梅成熟的时候李姑姑交给采买单子上面列的是做杨梅酒要的材料。原来那采办还没说话温氏安排的那人已经先把单子接了过去,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些都易得六姑姑只管放心今天一准儿给办齐喽。”
李姑姑不冷不热地说:“那就有劳了。”
“姑姑客气。”
杨梅酒往年在宫里头有现成的,只是李姑姑说他们那酿的不好,自己要酿在东宫住着又不好折腾费事。要知道这熬汁儿的火候放多少糖,发酵的时间都有讲究,细微的不同就会靠成口味的差异。杨梅酒生津止渴,夏天用冰镇过口味更好,不单四皇子,宜秋宫上上下下都很喜(…提供下载)欢这个。
潮生给李姑姑打下手,买来的杨梅要先摘去梗叶再用打上来的井水浇洗,杨梅浸了水看起来红透发亮尤为诱人。
李姑姑朝潮生嘴里塞了颗:“味道如何?”
“嗯,嗯。”
李姑姑也尝了一颗,这还不算好有一种蜀地珊瑚梅才好,果子红通通的像宝石一样。用那个来酿酒最好不过,不过这个也算不错了。”
潮生由衷地说:“姑姑懂得真多。”
李姑姑‘嘿’的一笑:“快干活儿。”
只靠他们两人自然不行,小厨房的人都挽袖上阵,洗好的杨梅沥净水绞碎了碾出汁儿,再用细绢涛过。潮生两只手都染上了杨梅汁儿的深紫色,用矾水洗过之后那颜色还留在指甲的缝隙里看起来并不显得脏,倒像是给指甲边缘抹了一层紫晕衬得她的手更加白皙。
老天爷很赏面子,她们忙碌的这些天天气一直睛好,等酒都封好了开始等其礴熟,京城就陷入了连绵的阴雨天气。
在潮生印象里,京城的夏天向高温多雨,最初的时候,她在烟霞宫那里,在宫中算是地势低注的处,一下雨就显得闷热而潮湿到处黏答答的衣裳,倘若收管的不当很易生霉。宜秋宫就要好多了。
但是今年的雨对于四皇子府上的人来说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京城在下南方也在下。顺河如果又一次泛滥,当然顺河连年水患十年里总有七八回发水。可是这一次四皇子可在那里啊。
水患无情那可不管你是平头百姓还是天皇贵胄。如果他有个什么好歹这一府的人去指望谁?
好吧就算人平安,可是这奉命去巡查河工,结果水患严重,那这差事也算是砸了回来岂有好事儿等着他?
肯定会让皇帝不待见吧?
温氏表面上还是一派温和,不过满儿和潮生说,正院里这两天有两个丫鬟都被训斥了,一个是掸灰的时候弄脏了摆设,一个是茶的凉热不合口。
其实温氏心里不像她表面上那么坦然吧?
而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南边儿的消息传来府里头开始有些人心惶惶。虽然不敢公开说什么私下里肯定没少谈论。
这天早上潮生起的比平时晚了,一些夜里没睡踏实风雨声太大。
她本以为自己晚了,去打水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才起身。
雨一直下个不停檐前瓦沿处流下来的水珠连成了一线好似挂了一面珠帘。
“潮生”
满儿在一旁小声招呼她。潮生放下木桶两人走到屋角处。这里有檐瓦遮雨又不会被旁人看到倒是说话的好去处。
满儿打量她:“你好像瘦了些啊?”
“苦夏吧!”
满儿朝外看了一眼,转回头来说昨天我听秦荷在屋里伺候的时候说了几句话提到你的名字。”
潮生一怔:“说我什么?”
满儿摇摇头:“我不知道就隔着窗子听见一句后头的都没听到反正不像在夸你。你自己多当心点儿。”
满儿来告诉她这话也是冒了风险的,潮生催她快点回去。
回去后她和李姑姑商量李姑姑想了一想,:“暂时应该没事。殿下既然点了你照料书房温氏轻易动不得你。你小心些门户和自己的对象。她和殿下是新婚夫妻正要好,而且还要顾着一惯的名声不会公然的无故发作,你要捏错找碴儿的话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潮生点点头她也是这样想不过没有李姑姑想的这么通透。
而且听李姑姑这样说了也算是暂时吃了颗定心丸。
李姑姑仔细瞧过她的脸:“你昨儿熬夜了?”
“没有姑姑你还不知道?我不在晚上做活儿的。就是打雷声音太响了睡不踏实。”
李姑姑没再说什么。
可是她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下起大雨还打雷潮生却没有睡得不好。
李姑姑在心里叹了一声。
姑娘大了有心事了。
有时候她想潮生要是生得不那么出挑,像自己一样平平常常的那日子说不定会平顺很多。
有时候这美貌是老天给的本钱,也有时候是招灾的祸源啊。
府里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应酬往来,一是四皇子不在家中二是天气连日不好。其间二皇子妃来了一次温氏的娘家嫂子来过一次。温氏打着起精神待客,亲疏有别当然待遇不同。二皇子妃来时一切摆设备求气派体面,屋里待客摆开了排场小厨房张罗的菜肴也都是富贵菜式。温氏的嫂子来时却只留了秦荷在跟前伺候,而且这位客人也没有留下用饭说是家中事忙便匆匆告辞了。
府里人都说四皇子妃大概是要托自己父亲和哥哥打听南边儿消息。不然什么都不知道坐在家中空着急。
有时候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比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一片茫然来得强。
第1〇5章讯息
府里头的人也差不多各有各的消息来源,鼠有鼠道蛇有蛇路。
温氏开了个头下面众人全活动开了。消息五花八门,有的说顺河发了大水,堤坝早就全冲垮了,淹了几个州县。也有的说那里已经遍地饿殍,盗匪四起,官仓官府都早被砸了抢了杀了烧了。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越传越走样儿,比如张一出门不小心险些踩死一只鸡,到晚上他回家的时候,这话已经传成了张一被一只鸡给踩死了。
但是所有的流言都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顺河的确有水患情势不妙。
四皇子书房里有一张舆图。
潮生看得懂。四皇子也知道她看得懂。
这张图很旧了,不知四皇子从哪里找来的,绢色都泛黄了,但是上面的字迹线条还都很清晰。
潮生小心翼翼地伏在图上。从京城到顺河那一条线,已经被她看了无数次烂熟于心,闭着眼都照着描出来。
也许这张旧图不是很确切,地名可能不准确,河道走向也可能已经有了变化,但是一些基本的事情能看明白。
四皇子去的是潞州到沧州一段,离京城……嗯,快马八百里加急,当然八百里是个概括数字,但是飞马传驿一天一五百里总有,那也得四五天之后那里的消息才能传到京城来。
可是京城的阴雨天气起码持续了十天了,南方可能更久,四皇子的消息一直没到。
如果因为阴雨的关系驿站不能正常送递,一倍时间也该到了。
潮生坐了下来她紧张的搓着手。
水患在这个时代和军情一样都应该第一时间传递给皇帝知道。
消息至今未到……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水患并不严重──这个不大可能。
另一种可能就是那里的没有送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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