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至今未到……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水患并不严重──这个不大可能。
另一种可能就是那里的没有送出消息。
好那为什么没送出呢?
是不想送出还是想送但送不出?比如派出送信的人如果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而两边都不知道这个情形。
对,也可能是这样。潮生再仔细的看那一带的地图潞州明显是上游,四皇子他们应该是从潞州开始巡视,听小肃那次的口气四皇子还得过好长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不然不必预备那么多吃食。
按行程算,现在应该到了沧州。
沧州也在加固修整河堤,没有潞州的那一段那么长。
按行程和日子推算,他现在应该在哪里呢?
潮生犹豫了一会儿。
不行她所了解的太少了。
这个时代不是她所熟悉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这里的地理显然也和她所知道的不一样。
再说四皇子他们会在什么地段多停留一段时间她也想不到。下午漫长而沉闷,尤其是在下雨天,即使在屋里做针线活儿也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但是打开窗子的话,大雨就被风卷携着拼命往屋里灌。
屋里很暗,连针线活儿都做不了。
潮生许久不做针线了──或者说没用心的想做过什么东西。
她原来是想缝几个纱套袋的,把书架上一些四皇子不经常看的书罩起来。但是拿着针发了半天呆也没纫上线。
外面有人敲门在风雨声中不是那么清晰。
潮生问了声:“谁?”
外面人应了一声听着是春墨。
潮生连忙过去开门。
春墨正站在门口,虽然打了伞但是裙角和肩膀都湿了不少。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你在屋里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春墨姐姐快坐。”
幸好壶里还有茶,潮生给他倒了一杯。春墨哪有心思喝茶她也没有那个耐心兜圈子直接就问:“你这儿有没有什么消息?”
潮生怔了一下,摇摇头:“那些小道消息不能信可信的消息也没听说什么。”
“你别瞒我。”春墨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一把拉住潮生的手攥得死紧:“小肃上次回来就没和你说什么?”
潮生摇了摇头,手被春墨勒得疼:“没有说什么──”
春墨死死盯着她看了几眼,慢慢松开手。
“姐姐不用担心,殿下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吉人天相这话,潮生觉得最不可信。
但是现在套在四皇子身上也说得过去。
四皇子身份贵重,跟随包侍郎下去,说白也就是跟着去学习见识一番,将来说起来也是个资历。
包侍郎大概也没想到这趟差事这么不走运,把皇子带了出来却遇着水患。
倘若四皇子有什么一长两短,包侍郎也就完蛋了。就算不丢了命仕途也算到头了。地方官员肯定也十分着紧,别的事都可以放下,也得让皇子平安无事啊。
她这只是一句安慰,春墨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你保证殿下会没事?”
潮生噎了一下。
她怎么能保证四皇子没事?
好吧,她能理解,春墨这是关心则乱。
“姐姐只管放心,殿下是皇子,底下人能不小心护着么?雨太大,一时送不来消息,姐姐不用着急。”
春墨点点头:“下这么大的雨,殿下一早儿回来不就没事了么……”
“正是因为下了大雨,殿下恐怕才不提早回来的。”
春墨皱着眉头:“这又是为什么?”
潮生坐下来,耐心地说:“姐姐想啊,这是殿下领的第一桩差事,可不得好好儿表现表现?让皇上也高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没派错差?倘若这一下雨的时候,殿下就畏难而退回京来了,那皇上得怎么想?就算不责怪,也得觉得殿下没出息吧?”
春墨连连点头:“对对,还是你说的有理。殿下要是一早儿回来,别说皇上,兄弟间也不好看。”说着话她就愤懑不平起来:“凭什么别人领的都是闲差,二殿下整日逗鸟听曲儿的,旁人还说他风雅。咱们主子就得这么吃苦受累的到那儿偏远地方去……”
潮生忙说:“姐姐别乱抱怨。”
春墨哼了一声:“这儿又没旁人,下这么大的雨谁来啊?”
不过话虽这么说,春墨还是像吃了定心丸一样,不似来时那么焦躁了。
等雨小了些春墨告辞走了,潮生掩上门,只觉得和她说这一会儿话,比酿杨梅酒时连干了一天的活儿还累。
春墨这个人一向不怎么藏得住心事。她担心四皇子所以她到处打听,惶恐难安。
潮生摸了摸胸口。
她心里也难安定。
可是她就没像春墨这么喜怒形于色。
难道是因为她对四皇子不如春墨那样关切吗?
不……她也关切。
昨获里她还做了恶梦,见到四处都是一片汪洋,她站在小小的一块干地上,依稀知道自己要找人,可是却不知道那人在哪里,该如何去找。她越来越急就想往水里跳下去的时候,一惊就醒了过来。
那会儿四面默黑,外面雨哗哗的下,彷佛这个世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下半夜她就没怎么睡着。
连日的大雨京城的菜价也涨了起来米价也涨了。自然,对于皇子府来说还不至于要去买米买面,可是菜蔬鱼肉总是要买的。采买回来抱怨说鸡蛋都买不着了。厨房的婆子就笑:“嗳哟,下雨天儿这母鸡也歇了哟,要到晴天才下蛋呢。”
一屋人都笑。
母鸡歇不歇不知道,但是这的确是因为大雨造成运输不便。京城的米粮供给主要是靠河运,菜蔬也都是周边来的,即使是在现代大雨大雪天气,菜也是又少又贵的。大雨又持续了数日才停歇,太阳一出来天气陡然变得酷热。因为大雨使城中积水,气温又高,比先前更加闷热不堪,蚊虫滋生。
京城已经如此,不知南方又是如何。
好在,天放睛之后,四皇子终于有信传来。
那是一个让所有人都精神振奋的好消息!
四皇子要回来了。现已动身上路,不日即将抵返京城!
按现在送信的速度看,如果发信时四皇子已经动身,那回到京城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府里顿时人人脸上带笑,连温氏的笑容都多了,一面张罗着打扫院落收拾屋子,一面差人去打听究竟哪天能到,好派人去迎接。
春墨笑嘻嘻地跑来:“潮生你倒说得真准。殿下果然吉人天相啊。”
潮生点头说:“姐姐说得是,殿下自是有福之人。”
四皇子平安当然是好事。
不过,他回来后,皇帝会是什么态度呢?是心疼儿子受了一场罪,还是会觉得他德才不足,头次出去就发生这种事情?
帝王的心术不是旁人能揣测的。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四皇子说到就到,收到信的第二天夜里四皇子就回来了。
潮生从厨房回来,刚走到自己房门口,门廊的暗影下有个人喊她:“潮生。”
突如其来,潮生吓了一跳,本能朝后退了一步。
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他一身风尘仆仆。潮生差点儿认不出他来。
“小顺?你你怎么回来了?”
小顺咧嘴一笑,他黑瘦了,笑露出两排白牙:“那些慢慢说殿下也回来了,不过这会儿晚了,不想惊动人你去给弄些吃的来吧,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了。”
“好,好。”潮生慢一拍才想起:“殿下也回来了?”
“嗯,”小顺没多说:“回来把吃的送到书房就。”
“我这就去你放心吧。”
第1〇6章 礼物
小厨房已经没了人,有个婆子在侧房打盹,听着声响探出来看,潮生忙说:“我自己弄点儿东西垫肚子,你不用忙。”那个婆子哪会和她过不去,笑着应了一声,就又缩回头。潮生身上的倦意早就不翼而飞,脚步说不出的轻快。小厨房里安安静静的,潮生用纸媒生起了火,柴草在灶里哔哔剥剥的燃烧,火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红艳艳的。
四皇子既然不张扬回来的事,定是有原因的。潮生也没弄出多大动静,将做好的饭菜满满装了两个提盒。
外面院子里极安静,月亮的光洒了一地。有人站在院门边,仔细看,是小肃。
他一声不响,把潮生手里的提盒接过去。
潮生把重的那一个递给他:“这是给你们的。”
四皇子没吃东西,小顺小肃他们肯定也没吃。
小肃点点头,只嗯了一声。
书房里亮着灯,青色的窗纱被映得有些淡淡的晕黄,就像太阳将落山时的夕阳。
潮生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才提着食盒走了进有时候,明明是完全一样的东西——书桌,书,整间屋子……这些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潮生每天都打扫(。。)整 理这里,但是现在看起来,这间屋子完全不一样了。案头的灯亮着,四皇子安然地坐在那里誊写着什么东西。
他坐在那里显得那样自在,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潮生看得出来四皇子已经简单的梳洗过了,书房后面那个小小的起居间总是常常的派上用场。
“殿下。”
四皇子没有停笔。他习惯如此,总是写完一整页纸才会停这个时代人们写字不像后世那么随意,什么时候想写字提起笔就能写,写错了涂掉改一下……这时候写字是一件严肃的事,因为墨磨出来不用会干,笔也是一样。如果不一气呵成写完一张纸,中间停顿了,再接着写下去的话,可能墨的浓淡,字迹的转折连贯都不一样了……有种说法叫意境。
嗯,意境就不一样了。
潮生把食盒盖打开,将饭菜一样一样拿出来。最后端出来的是汤。
四皇子已经搁下了笔,转过头来:“好香。”
潮生递过手巾,四皇子擦过了手,拿起碗筷。
他进食的时候,潮生就在一旁看着他。
四皇子的确黑了,也瘦了。如果要和原来的样子相比,原来的他更来温室里的花草,现在却像是经过了秋霜净雪的劲竹苍松。
但是潮生彷佛又觉得,他并没有变化,他还是原来那个他。
只是这一趟经历他磨淬去了他包裹在自己外面的柔软,露出了坚毅的本质。
“你的手艺也进步了。”
潮生笑着说:“那是因为殿下饿了,所以觉得什么都好吃。”
四皇子点头,他吃东西的速度比以前显然加快了。
“那边的盒子拿过来。”
潮生转头看,架子上果然放着个盒子。
书房她天天打理,这个盒子明显是刚刚多出来的。
盒乎颇有份量,四皇子说:“打开看看。”
潮生看了他一眼,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头竟然满满的都是石头。
大大小小的,圆溜溜的石头。个头儿和颜色都不一样,有的是灰白,有的是淡青,有的是茶黄……就像是随便哪个河滩上都能见到的那种鹅卵石。
“这是在潞州的九曲滩上捡的。”四皇子说:“你留着玩吧。”他走时倒说过要带礼物。
可是潮生早把这个忘了。
她拿起一颗石头来。
石头凉冰冰的,沉甸甸的。
四皇子没说是谁捡的。
潮生也没问。
但是石头显然是仔细挑拣过的,没有重复的样子,也不蠢大粗笨,也仔细的刷洗过了,安安静静的摆在绒布上头。
潮生轻声说:“多谢殿下。
四皇子一笑,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眼睛里有柔和的光亮。以他皇子的身份,送一盒子金银珠玉也不难。
送盒石头?说出去只怕会让人觉得荒唐。
可是潮生却觉得这盒石头比什么宝石珠玉都更像一份礼物。
而不是一份主子给奴才的打赏,或是……别的什么。
就像他们是平等的。她并不比他低贱。
潮生觉得眼眶微微发热,她揉了一把眼。
四皇子问:“收起来吧,也没什么好看的。”
潮生把手里那块石头放回盒子里,答非所问的说:“是放在小陶缸里养鱼好呢?还是冬天的时候养水仙花用?”
四皇子并不在意:“送了你,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用都成。”
潮生收拾了碗筷,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殿下一路辛苦,还是早些歇着吧。”
四皇子眼眶深陷,眼里都是红丝。
他摇了摇头:“不睡了,你去沏壶浓茶来,一早我要进宫。”
潮生转头看一眼铜漏。
那倒是真不用睡了。
现在已经三更多,四更半就要上朝。
潮生从书房出来,小顺也迎上来,笑嘻嘻地说:“潮生,你这些天可好?”
潮生惊异地看着他脸颊上长长一道疤,通红的,显见才刚开始愈合:“这是怎么弄的?”
“哦,被苇子茬划的。”小顺摸摸脸:“唉,破了相了。那苇子的断茬儿比刀子还利呢。”
“可不是。”潮生也被苇蔑割过手:“可是怎么这么深……上药没有?”
“上了。”小顺替她拿着食盒,另一只手里还拿着刚给潮生给小肃的那只较大的食盒:“你准备的倒全乎呢,我和;小肃,还有外面两个护卫正好够吃,汤热乎乎的,喝了从里到外都暖和啊。”
潮生点下头:“我在汤里放了胡椒。”
“哎哟,那个可贵呢。”
两人说话声音都不大,小顺送潮生回了厨房,还替她拎水。
“殿下要喝茶?”
潮生点头:“殿下说要通宵……”
她找出茶叶来,小顺在灶边的小凳子上坐下:“正好,多烧些热水,给殿下泡泡脚——唉,这一路可受罪了。”
“知道了。”潮生小声问:“还以为要过两天才到,怎么个晚上就回来了?那边情形到底怎么样?”
小顺摇摇头,一向笑嘻嘻的脸上也没了笑容:“别提了……你都不知道那些河工吃的什么……发霉的,掺了沙子的,我和殿下亲眼见着一个人,背着土袋,一头栽下去就没气了。”潮生的心情也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