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直呼王爷名讳,要称……”
“左谷蠡王嘛!阿爹都说了几百遍了!”烟罗截了刘川之的话,嗔笑着看着他。
“说了几百遍你可记得住?”刘川之宠溺地看着女儿笑说,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责备。
“是是是,烟罗谨记爹爹教诲。”烟罗学作汉人女子的模样,微微福了福身,笑颜如花。
刘川之看着眼前调皮的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快又将目光转向天际,风轻云淡地道:“如今大汉日渐强盛,对匈奴的威胁是越来越大了啊。”
烟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悯,随即恢复平静,如一潭秋水,波澜不惊。在她的心里,她不喜http://。345wx。欢战争,不想看到汉人流血,也不想看到匈奴有事。虽然久居这无涯的大漠,甚至没有见过中原的样子,但是中原于她来说就像生母,而匈奴,就如同她的养父一般。
两人正各怀心事时,不远处骑着骏马的男人缓缓行至她身前,纵身下马,一手拉着马绳,一边笑着看她。
“伊……左谷蠡王。”烟罗一本正经地称呼着。
伊稚斜一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父女,想着自己肯定是错过了什么,但面上仍是含笑着。
这匈奴人不如汉人那般多的礼节,即使是这草原上最高统治者军臣单于的弟弟也是如普通人一般待人亲厚。所以突见烟罗这般正经模样,聪明的伊稚斜也不难想出,定是刘川之唠叨了烟罗。
“烟罗可是又想学骑射?”伊稚斜眼含笑意,虽已过了三十而立的年纪,却依然如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虽然看伊稚斜骑射已经很多年,看的烟罗也是跃跃欲试,可是刘川之总以汉人女儿不宜骑射为由不让她学习,倒宁可她多读些诗书,多练练琴。
“烟罗只是觉得王爷这般勤勉,日日练习骑射,又熟读兵书,定能使匈奴日益强盛。”她说着,脸上有深深的笑窝。
伊稚斜仰天大笑,“你这小丫头,这张嘴就是甜,怪不得王兄那般喜爱你。”
“王爷可别取笑烟罗了。”烟罗眼中一个激灵,嘴角微微扬起,“何必拿军臣大单于说事?难道,王爷您就不喜http://。345wx。欢烟罗了吗?”
“喜http://。345wx。欢喜http://。345wx。欢,哈哈哈……”
她的秋水明眸安静地落在他身上,这样一个男子,是多少女子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虽然她知道他很快就要成亲了,但她仍愿意用其他方式与他相处,哪怕像兄妹一般。
“好了,今儿个不能陪烟罗了,本王还有些事处理。”伊稚斜看看眼前的父女俩,伸手捏了捏烟罗柔软的鼻尖,一时间烟罗竟有些恍惚,这是宠溺还是暧昧?倒叫她真的分辨不出了。
机械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伊稚斜的背影消失在残阳里,只留下一串串的脚印在厚厚的积雪中渐行渐远。
敦煌定若远,一信动经年 014 江南丝帕(1)
元朔三年正月十五。
匈奴左谷蠡王大婚的前一日。
烟罗“如期”被掳到了辕门,本来阴郁的心情却在见到青城时稍稍缓和。虽然看不见烟罗的面容,但透过她灵动的双眸青城还是洞察了她的心事。
银月如盘,照得月下人清灵飘渺,青城弯弯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其实他早就得知了匈奴左谷蠡王大婚的消息,作为一个刺客,第一时间掌握消息是最基本的技能。
“谁又惹我们烟罗不开心了?”青城的眼里跳动着一抹无法言语的神色,似乎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小女孩在他面前调皮、任性,甚至是脆弱。
“青城哥哥,伊稚斜王爷明日要成亲了,王妃是乌孙国的公主,听於单说长的极为漂亮,而且人又好……”似乎是憋了许久的委屈,在得到青城的问询时一发不可收拾地喷涌而出。
“烟罗因为这个不开心吗?”青城轻笑着看她,双膝上的手自然地握了握。
“青城哥哥,你说伊稚斜王爷成亲后还会宠着烟罗吗?”烟罗抬眼看他,她眼中的青城温和帅气,武功高强,最重要的是,对她极好,此刻在他面前说起伊稚斜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会的。”青城很肯定地回答她,目光流转在烟罗清水般的双眸上。其实一直以来,青城都不知道烟罗长的什么样,可是每次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心中就会泛起一层涟漪,轻轻浅浅,又绵延不绝。
“烟罗肯定没有他的王妃好……”烟罗喃喃地自嘲着,抬眼看着高挂的银盘,一只娇嫩的小手,悄悄地握了起来。
“烟罗为何要妄自菲薄呢?烟罗这么可爱善良,谁都会喜http://。345wx。欢的。”青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搁在她的肩膀上,又自然地拍了拍,他说的是实话,烟罗从小就是一个极为善良的人,培养她成为刺客真的不知道是不是明智的选择。
烟罗听着青城这样夸她,略带羞涩地低了低头。
或许她早已经不记得,在她七岁那年,就在这里,曾经救过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那时候,她的医术已经相当了得,但是遇见他时毫无准备,甚至连必备的药材都没有,而那个少年浑身是血,伤口很多,但是并不致命,只有手臂上有一个很深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刺伤的。烟罗急于救人,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救命药丸给了他,但是眼见他手臂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她摸出身上仅有的一条帕子给他包扎了起来。
可是,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条帕子可是青城托人从江南带来的,上面绣着好看的粉色曼陀罗,放肆地开着,竟似烟波浩渺,那正是她的名字——烟罗。那条帕子她一直带在身上,视若珍宝,可是那天为救人,却将她的珍宝给弄丢了。
忽然想起的这一幕,让青城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丢了那条帕子,却让他更为疼惜眼前的女孩。他朝烟罗看了一眼,笑问道:“烟罗可还记得青城哥哥送你的那条帕子?”
烟罗一愣,没想到青城会突然提起,又仿佛想起了那日的事情,有些惋惜地道:“当然记得了,可是烟罗把它弄丢了。”
敦煌定若远,一信动经年 015 江南丝帕(2)
“你没有弄丢它,它为你救人一命,这世上会有一人记得你的。”青城温和地笑着,见她惋惜的模样,心里却仍是开心的,因为她将他送她的礼物看得如此重要。
烟罗一笑,想起当日的那个少年,紧闭的双目,苍白的嘴唇,但是高挺的鼻梁却彰显着他的骄傲,眉头微蹙,满脸的血污,看不出的模样,但他衣着华贵,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只身一人在沙漠里,定是遇见了沙盗……烟罗猜测着。
青城含笑望她,目光如水,她转头,对上青城的眼睛微微一笑。
狼嚎声四起,月华如洗。
有些萧瑟的大漠上,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静静地坐着。这是青衣组织里常有的一道风景线,即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上,对于青城和烟罗的亲密无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时候也是故意纵容他们的越矩。(青衣组织里规定,同僚之间不得过分亲密,不得互通消息。)
就在辕门不远处,那个一袭黑衣的中年人无声地站着,他远远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微微一扬,眸底是无尽的深邃和阴冷。他是赵王刘遂,也是青衣组织里被尊称为主上的人。
他很少会笑,哪怕是阴冷的笑也甚少出现在他的脸上,上次出现这种笑容还是在七年前,仍旧是在这个地方,当他看着慕容家的公子带着组织里那个小女孩离开时,嘴角浮起的就是这抹阴笑。七年过去了,他掌控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那个当年的小女孩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
元朔三年正月十六。
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大婚,匈奴草原在众多的篝火映衬下显得喜气洋洋。众多匈奴和西域歌姬在胡乐中翩翩起舞,匈奴贵族手持大碗互相敬酒,大声叫着行酒令。烟罗在人群中穿梭,因为之前就被阏氏告诫,今天是伊稚斜大婚,除了新娘,其他人是不能穿红衣的,所以她便随便找了件紫色的衣裙。
“烟罗。”一个兴奋的叫喊声猛然撞进烟罗的耳朵里,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此人除了於单没有别人。
烟罗停下穿梭的脚步,站在原地等他。看着於单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她面前时,烟罗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平日里喜穿暗色衣服的於单,今日却穿了一件鲜亮的衣裳,烟罗顿感眼前一亮,拽着於单的衣袖转了一圈,不禁赞叹道:
“哎呀,你早该这么穿了,你瞧瞧多精神,帅气的很。”
从小到大,烟罗几乎没有夸过他一句,今日被她这么一夸,於单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他微红着脸,拉起烟罗的手,就往人群外挤去,边挤边说:“这里太吵了,我们去河边走走。”
烟罗任由他拉着,因为她也想找个理由离开,她没有勇气去见证伊稚斜的幸福和喜悦。一到小河边,烟罗轻轻地甩开於单的手,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迎风而立,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在风中轻摆,说不出的柔美清丽。
於单就这么仔细地看着,像以前的无数个日夜一般,无声凝望。
还未待两人开口,便听得不远处有低声抽泣的声音,两人相视一下,疑惑顿起,这个时候会是谁在这里哭泣?更何况是左谷蠡王大婚的日子,若是被人发现,必然是死罪。
敦煌定若远,一信动经年 016 成亲之喜(1)
烟罗招了招手,示意於单跟她一起靠近去看看。两人躬着身子蹑手蹑脚地往前迈去,低低的啜泣声渐渐清晰起来,还伴有一人安慰的声音:
“好了,你别哭了,事已至此再哭也没用了。”
烟罗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个声音听起来如此熟悉,仔细想了想,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便凝神再听了听。
“夫君,你说我们要怎么才能逃走?”那个抽泣的女子嘤嘤地说着。
逃走?
想到某种可能,烟罗心中一颤,一只手扯住了於单宽大的袖口。她往前探了探,伸出头去想看个仔细,在看清河边的两人时,她一惊,忍不住叫出声:
“张骞!真的是你?”
河边的两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女子赶忙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而蹲在地上的张骞一见烟罗,猛然起身,见到一旁的於单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烟罗一步上前,就差握住他的手了,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声音有些发颤地凝声道:
“你不是逃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张骞瞥了瞥烟罗身后的於单,犹豫着怎么开口,却见烟罗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答,叹了口气道:“我同妻子逃离匈奴后并没有回大汉,我又西行至大宛,经康居,抵达了大月氏,后再至大夏,停留了一年多才返回。在归途中,我改从南道,依傍南山,企图避免被匈奴发现,但是……哎……”
“你怎么这么笨,逃都逃了还跑去什么大月氏,你你你……”烟罗手一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惹的一旁的於单低头抿唇一笑。
张骞本想告诉她自己是有皇命在身,要去大月氏游说,联合大月氏抵抗匈奴,但碍于於单在侧,便将这些话给吞下了肚。
张骞的妻子一听烟罗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又是忍不住悲从中来,嘤嘤地抽泣起来。
“今日是左谷蠡王成婚的日子,你们躲在这里悲伤,若是被人发现怕是再难逃走了。”烟罗瞥了一眼张骞的妻子,正眼瞧着张骞道。
“还请太子赎罪!”张骞心领神会,朝着於单行了一个匈奴大礼。
於单看看烟罗,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故作正经地道:
“罢了,今日看在烟罗的面上,本太子就当什么都没瞧见吧。”
於单右手握拳,抵在唇畔轻咳了两声。
“谢太子,谢刘姑娘。”张骞一把拉过在一边黯然神伤的妻子,再次行了一个大礼。烟罗低眉瞧着眼前的夫妻二人,怕是他们有太多的思乡之情,这一次被抓,不知道何时才能逃走了,念及此,不禁也为他们伤感起来。
左谷蠡王婚后不久,烟罗倒成了他们毡帐的常客,因为王妃的身子不大爽利,时常会叫烟罗前去瞧病,再加上王妃也特别喜http://。345wx。欢烟罗,时常会同她说一些体己话,烟罗本就单纯善良,她并没有因为她是左谷蠡王的妻子也对她有怨气,反而时常宽她的心。
这样一来二往,烟罗倒是可以在左谷蠡王的毡帐出入自由了。
一日,烟罗依照惯例,用了早膳便去了伊稚斜的毡帐,还未挑帘而入便听得帐内传来王妃娇柔撒娇的声音:
“王爷,您看我这发式可好看?这是我昨儿个特地央了阏氏教我的。”
敦煌定若远,一信动经年 017 成亲之喜(2)
话音一落,帐内陷入一片安静,若不是知道现在还没到朝见大单于的时辰,烟罗真要以为此刻帐内就王妃一人呢。
片刻,又听得王妃怯怯地问道:“不好看吗?那臣妾换了……”
“戴上这个才更能衬托出王妃的美丽。”伊稚斜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带着特有的温柔和多情,与对自己的宠溺完全不一样。烟罗心中一窒,忍不住轻挑门帘,望了进去,只见伊稚斜一手捏着一支羊脂簪,一手轻扶着王妃的发髻,无比怜惜地替她戴上簪子,王妃脸颊微红,抬头笑瞅了伊稚斜一眼,身子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刘大夫。”毡帐外一个侍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烟罗一丢门帘,转身朝她尴尬一笑,帐内的人也朗声道:“烟罗,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烟罗撇了撇嘴,轻叹了一口气,挑开门帘,面若春花般地走了进去,向王妃和伊稚斜行礼问安。
王妃紧赶两步,上前扶正烟罗,拉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冲她盈盈一笑,似是故意又似无意地道:
“烟罗,你看王爷的眼光可真是好呢,这发式配上这羊脂簪真是锦上添花呢。”
烟罗讪讪一笑,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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