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早点关了才好,开在他城中第一家大酒楼的旁边,摆明了碍眼。
正文 第三章 认不认得我
顾离殇皱了皱眉,没有理会伙计不善的眼神,他走出去,不意外地看见长街一角有人影闪过,他眸子凝下来。脚下一动,他已经甩了甩衣袍追过去。
“哎!”伙计喊了一声,见他丝毫不听劝,悻悻地抖了抖手里的盆,转头走回柜台后。城中第一大酒楼,其实这么些天,也就顾离殇一个客人住进来。伙计心里就算对这个客人再不满,也委实不敢有任何怠慢。
要是留不住唯一的客人,他就差不多该滚了。
当日绾絮离开了匈奴的地界,正好飞鸽传信到了,归海藏锋便取了鸽子腿上的中原密信,为马上的几人宣读。
本来这些信以往都是绾絮亲自过目的,但当时绾絮身心倦怠,便交由归海藏锋拆看。遣散了跟随的守卫军队,几人的马匹都放开缰绳,信马由缰地任马在塞外的土地上面慢悠悠地走。
归海藏锋先大体浏览了一下,绾絮看见他的脸色在短短时间内连番几变,不由心里沉了沉,“怎么?有何消息?”
归海藏锋看了看她,看得出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才缓慢对她道:“殿下,皇上册立皇后了。”
绾絮微微一怔,片刻缓缓道:“哦,册了谁?”其实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果不其然,归海藏锋低头读道:“贵妃娘娘晋为皇后,取代太后金印,执掌六宫。”
话音刚落,一旁小桃的嘴张大,贵妃娘娘这些年宠冠后宫,而宫里后位虚悬也不止一两日,虽说人人都猜测皇后的位子迟早是贵妃的,可是……皇帝为什么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封后?纵然是迟钝如小桃也知晓厉害了,她看了看绾絮,不由有点担忧。
绾絮没有表情,她只是淡淡问:“还有什么?”
归海藏锋看向信的下面,顿时,他的表情松了松,抬头说:“陛下不仅封了后,还册了妃子。”
“又册了妃子?”小桃探头微惊,“现在还不到选秀的时候,陛下做什么又要册妃?”
绾絮眉峰一敛,隐隐猜到什么,没有说话。归海藏锋道:“陛下封了婕妤为淑妃。”
婕妤?婕妤。宫中还有几个婕妤。小桃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两只眼睛瞪着就合不上了。她捂嘴低呼:“主子成了淑妃?!”天呐!
归海藏锋点了点头:“信上有称,现在陛下的宫中有了一位皇后,两位妃子,贵妃封后,婕妤晋妃,加上贤妃,后宫基本就是这三位娘娘在把持了。”
小桃已经兴奋地脸上发红,淑妃,那可是妃嫔等级中仅次于贵妃的尊荣,连贤妃都要往后排呢!她做梦都没想到,昔日备受冷落的主子,有朝一日能封妃,皇上居然还能想起主子来。她很快又看向绾絮,淑妃的身份,可以直接影响外嫁的女儿。有了在后宫尊荣显贵的淑妃娘娘,至少再无人敢小瞧帝姬。
绾絮脸上却没有欣喜若狂,但她嘴角微微翘着,神情中有一种愉悦。顿了顿她道:“沈相呢?”
前几次都有沈茗赋的消息,已是习惯通过每月的书信得知彼此近况。看归海藏锋迟迟没有说到,总不会出了岔子?
归海藏锋的颜色这时才显得古怪,半晌,他说:“沈相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
绾絮一愣,随即有些漫不经心道:“噢,是要筹备婚事吧?”一朝丞相大婚,暂时离开朝堂也算情理。
归海藏锋却呆了一下,摇头:“不,相爷是主动请辞,因为身体抱恙。”
闻言,绾絮身体僵了僵,她转过脸看归海藏锋:“信上可有说他为何身体抱恙?”
“只些微提了一二句,说是相爷自觉倦怠疲劳,上朝时也多有不专心。这才向陛下请辞,暂别朝堂休养一些时日。”
归海藏锋一边读着,一边也有些发楚,这一休养,不知要休养多久。
绾絮垂下了眼眸,她忽觉呼吸有些阻碍,胸口一股郁结拧起来,不知作何排遣。身体飘来一阵香,任逍遥挑眉望向她,悠悠问:“信上说的人是沈茗赋?”
绾絮抬起眼光扫过他脸,不咸不淡道:“任公子居然也关心起我朝丞相了么。”
知她不信任他,任逍遥一笑,扬了扬眉:“莫忘了曾经江湖三公子之间是至交,纵然我跟沈丹青不熟,他的大哥我总还是知道些许的。”
绾絮没再说什么,她望向沙土的尽头,神情有些空茫。
顾离殇绕到街角的时候,那里早已经没人了。只有一辆翻到地上的马车,烧起了几堆小火。他将剑换到右手,小心仔细地查探了一下,确定刚才离开的人已经抹去了所有痕迹,他再查也不可能查到了。
不由吐了口气,顾离殇从巷子里走出来,不打算就此回客店去,于是他转了个身,朝另一个方向步行。这座城外表看起来同其他地方无异,盯着街边卖糖人的胡须大汉,他掐指算了算日子,距离他“被迫”困死在这里,已经过去二月有余。
二个月顾离殇曾想尽办法,都出不了这座城。他的脚踏在城门边上,下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出不了城,他留在客店里,想着找出这座城被封闭的原因。
难得在今天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却很快就被掐断,再度失去线索。顾离殇也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
沧海明月楼华灯初上,易南风没有急着回去。任务完成了,自然会有人报告给暖娘,不需要他操这个心。
他在很小的一个酒摊上喝酒,劣质的酒,远远比不上楼里的竹叶青。可是竹叶青再好,也是要花大把的银钱才能喝到。烈性的酒气钻入身体,他的头脑却很冷静,清醒地喝完一坛又一坛酒,看的酒摊的伙计心惊肉跳。
伙计犹豫了半晌,终于挪着脚步过来,嘴里咕哝着还未说话,一锭闪亮的金子已经拍上了桌面。
伙计眼亮了。那可是一锭金子。
易南风面无表情,声音也无波无澜:“再来十坛酒。”
伙计咽了口唾沫,盯着桌上的金子,彼时街上早已无人,其实在易南风来之前,他的酒摊也好多天没人光顾了。伙计把金子揣进袖子,一面赔笑:“公子海量,小的存货已经没了,容小的去地窖里取……”
见易南风没有说话,伙计揣好金子,转过身一溜烟跑走了。
易南风看向桌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子几乎把桌面堆满,地上更是扔了不下六个,他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伸手抓住眼前的酒坛子,仰头向嘴里倒。
“借酒消愁,有意义吗?”自我沉沦的时候,偏偏听到这么一句。
易南风没有理会,透明的酒液从他嘴角两边流到脖子里。可是很快就出现一只手抓住了他手腕,那只手坚固有力,迫使他放下酒坛。
抬头看去,面前的人银灰色长衣,斗笠下冷酷的剑客正蹙着眉。
易南风凝眸,手腕微抬,劲风扫过,他便脱离了那人的钳制。斗笠下那人的目光灼灼看着他,声音从薄纱下徐徐传出去:“易公子武功不俗,什么原因竟沦落至此?”
易南风灌了一口酒:“不论阁下有什么事,都不要说,在下只想喝酒。”
顾离殇悠悠盯了他半晌,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易公子不认识我了吗?”
易南风看他一眼:“阁下既想让人认识,又何须不摘下斗笠?”
顾离殇眼睛闪动,凉凉道:“我不摘斗笠,易公子难道就不认得我了吗?!”
易南风端着酒坛的手渐渐放下,他侧脸凝视斗笠覆盖的人,修长的身子,薄纱后面的一双眼睛似乎有着过人的洞彻。良久,易南风缓缓开口道:“你不该来这。”
“我知道。”顾离殇立即接口,“我就是来问你,怎么才能离开这座城?”
易南风顿了顿,他沉默,半晌:“我不知道。”他说。
顾离殇扫了一圈桌上,“那你又是做什么?这般喝法,你是丧失希望了吗?还是根本不要命。”
易南风极淡地笑了一下。“我不会醉的,你无须担忧。”
顾离殇蹙了蹙眉。他淡淡道:“就算易公子海量,喝的多了也早晚会醉。”
易南风没有再理他,他喝光了剩下的半坛酒。捏着圆滑的酒坛壁,他说道:“你来城之前就该知道不容易离开,来了又想走,本来就没这样的好事。”
顾离殇看向他,这时候伙计颠颠地抱着满怀的酒从屋子里面跑到摊子旁,顾离殇帮他把酒放到桌子上,伸手拎了一坛在手上,冲易南风道:“不是要喝酒吗,我请你喝。”
皓月当空,易南风没有拒绝。
两个曾经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就在酒摊上你一坛我一坛地互相干起来。喝到顾离殇也不可避免地觉得眼晕了。
易南风唇角勾起笑,目光依然清醒。他起身离开桌旁,幽幽的话语仿佛叹息:“你想离开,就非得暖娘许可。去沧海明月楼吧。”
顾离殇一震,转头沉默地看着他离开。
走进一条巷子,易南风的脚步终于也有些虚浮,他手撑着墙壁慢慢向前。酒气在身体里冲撞,使他微微燥热起来。到底不是千杯不醉。
嘴角扯出的不知是不是苦笑,他慢慢背上靠墙,墙壁的湿冷透过后背传来,他喘息了几口气。
墙角亮起细碎的微光,灯下露出雪白的俏脸,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笔直钻进他耳里:“南风!”
女子的嗓音,急切中含着惊喜。
正文 第四章 生绝死忘
楚妙琳找了好久终于找到易南风,自是喜不自禁,她急急忙忙过去,没注意到她的靠近使易南风的脸色刷地变白。
她扶上他肩膀,不无焦急:“你怎么样?一整天在楼里都见不到你,我以为你……”出事了。后面的话她没说。
易南风嘴唇苍紫,对楚妙琳的关心也无力回应,一瞬间,他似乎明白,暖娘给他下的什么毒。
小巷昏暗,楚妙琳不能很好的看清楚易南风的样子,见自己搀扶住的人迟迟不出声,她惊诧:“南风,你怎么不讲话了?”
易南风这才慢吞吞地转过脸看她,那张脸上明显开始泛出青白,好像是强忍着痛楚的后果。“暖娘放了你……”
楚妙琳讷讷道:“是。”正午刚过,暖娘就打开暗房的门,告诉她,易南风把人杀了。她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隐隐察觉到喉间哽咽,此时又见四下无人,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远乡……你,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你也不会……”
远乡。这是属于易南风,俩人私底下的称谓,只有在没有旁人在时,楚妙琳才会这么叫他。
喉咙动了动,眼眸因为她的叫唤泛出几许轻柔的水光。易南风轻轻道:“你没事,就好。”说完这几个字,仿佛已是费了千般力气。
楚妙琳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割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张嘴想说什么,片刻,却只能低头,默默地把头埋在易南风胸前。
当是时,易南风感到像有一把小刀瞬间刺透了心脏,胸前楚妙琳的秀发,好像一根根长刺,就那么不受阻拦地穿过他的血肉,在里面扎根发芽。痛彻心扉,真正是痛彻心扉。
很快就受不住了,如这般千刀万剐,如同凌迟酷刑的煎熬,饶是易南风心性再坚定,都做不到安然无恙。
楚妙琳犹不自知,她眷恋似的趴着他的身上,不愿意放开他分毫。易南风苦涩地弯了弯唇边,他忽然张手抱住楚妙琳,同时也将全身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
楚妙琳来不及羞赧,就听耳边低沉叹息的话音:“带我回去吧。”
楚妙琳闻言立刻竖起眉毛,有些赌气地开口:“你还要回去?!暖娘吃人不吐骨头,那楼里没一个善茬!你还要回去做什么?”
她的话还没说完,唇上就多了一根软软的手指,易南风伸指压住她的口,黑暗中缓缓摇头:“不要说……”
楚妙琳张大眼,忽然一把扯掉他的手,恼道:“我偏要说!远乡,我们走吧,离开楼里,我就不信离开那里我们就不能活!我们回中原去,大不了我们再也不出江湖,只要我们好好的,我们不管别的了!”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许久,今天才不管不顾吼出来,顿觉心里轻松不少。她并不想呆在沧海明月楼,丝毫都不愿想。
易南风隔着一层黑夜瞅着她,她是刚强烈性的女子,过去就是,不屈服不回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下去:“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被楼里人听去,你我都逃不了干系。我想,你也不是如此天真的人。”
听他毫不留情地驳斥回,满腔热切的心仿佛被浇了桶凉水。楚妙琳含泪,她咬牙恨恨道:“你怕死,原来远乡你竟怕死!”
我当然怕死。易南风无力地闭上眼,声音不由自主放柔,放低,他不仅没放开她,反拥的更紧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从离开中原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回不去的。生死不由我们做主,我们能做的,只有服从安排。妙琳……送我回楼里吧!”说到后来,已是声音渐低。
楚妙琳没有察觉异样,她咬住下唇,含着泪撑住他身子,慢慢朝前走去。她想他大概是旧伤发作,却无觉其实他受了怎样的痛苦。
路上易南风没再说一句话,楚妙琳还有些恼他刚才的敷衍,因此也负气地不说话。一直到明月楼的灯火亮在眼前,她扶着易南风一步步向大门走过去。
手上忽然一暖,快到门口的时候,却是易南风握住她一只手。楚妙琳脸上一红,胸中那一点郁结也烟消云散。他淡笑凝视着她:“妙琳,你离开楼里吧。”
楚妙琳微怔,抬头看他,这前后的反差,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易南风吐了口气,白雾居然凝结在空中不散,他似乎失神地看着,半晌又转过脸,盯着她柔声:“你是为了我才进的楼里,并不算记名的楼里人,你若想走,暖娘想来不会阻拦你。只要你肯拿出决心。”
楚妙琳不敢相信地望向他,甚至看清他额上斗大的汗珠,一旦见到他是在苦忍着什么,她立刻抛弃掉心里冒出来的不快,焦急问他:“你究竟怎么了?远乡,是不是发生了我不知道的事?”
易南风拼命压抑身体中疯狂叫嚣的痛感,他竭力摇了摇头,对她挤了笑容出来:“妙琳,你听我一次,跟暖娘说,让她放你走。她同意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她本自由无拘,他怎忍心叫她为了他被暖娘禁锢。
楚妙琳大肆摇头:“我不!我哪里都不去!暖娘又怎么样?难道我还会怕了她不成!”她狠狠盯紧他,“你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