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低下就开始喊:“把殿下护送上马车!”
变故来得太快,可真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小桃慌忙拖起绾絮的手臂想将她拖回马车上,就在这当口,只听归海藏锋叫了一声“糟糕!”,四周沙丘上的人都整齐划一地抬起了手臂,强劲的剑弩,出现在他们手中正对着绾絮一行人。
沙丘轻飘飘冷森森传来一阵声音:“除了马车里的女人,一个都不留!……”
归海藏锋抽出刀,箭矢已经如雨点落来,御林军没有一点迟疑的空隙时间,连调整正常投入战斗都办不到。他们本能地横刀自护,回护住周身尽可能多的一切地方,距离马车最近的一小分队御林军艰难围起半个圈子,小桃咬紧牙关不肯放松地把绾絮往马车里带。铜制的马车外壁,箭矢落在上面,清脆的鸣响叮叮声不绝于耳。
刚把绾絮送上了车子,车帘还没放下,一支箭矢破空飞向小桃,颈间嗖嗖凉风袭来,小桃不是迟钝的人,脖子一转看到箭矢的银亮尖角,花容失色,腿脚软了。“濮!”。。。一股血奔出来,用身体低档的士兵肩膀被贯穿,箭矢的速度隐约阻了一阻,片刻之后又闪电似的对准小桃鼻子刺过去。如此刚猛的力道,归海藏锋大惊失色之下,运起了手里的刀挥上,生生劈在箭矢半空中的身上,千钧一发救下小桃。金属击鸣的声音,那表面黑色不起眼的箭矢竟然是铁做的!
御林军很显然吃了暗亏,刀舞银蛇,挥砍得不遗余力。血肉被不断贯穿的那种声音在周围无比清晰的响起,铁箭完全势不可当,风雷之势般打在御林军中。可怜上辈子就追随皇帝的御林军,出生入死什么事没碰到过,愣是被这种诡异的场面弄乱了阵脚。小桃不敢有丝毫迟疑,她两手撑着马车门边,一只脚踏上横栏,就像爬上去。
脚下忽然抖了一抖,还在地上的那只脚有种踩空的感受,她没反应过来,尖叫没出口低头就看见了脚下踩中的沙土狂陷,沙子像漏斗里的盐一样只顾向下漏,她的脚随着沙子的深陷好像也踩在坑里。
周围的风卷起黄沙似乎多起来。
小桃脸色吓得没了一点儿的血色了,幸亏她的一只脚已经在马车上,两只手也因为突然出现的变化而更紧抓着门子边,于是她使出吃奶劲朝上面蹭,胸膛往下压,身子贴在了马车上。这时有人伸出手,把小桃的手攥住,拽她手腕。绾絮的手心滚烫,因为发烧,干燥干滑。她额角冒着冷汗,冲小桃点头,小桃胸口一热,忽然就觉得很酸涩。
小时候伴读听过这么一句话:患难见真情。
平心而论,绾絮母女待她从来就不错,没有让她有半分怨气。虽然不是宠妃在身边当差的,过得却没有憋屈过。京都宫门宫深似海,当主子的未必就能比奴婢强,竹林帝姬的身份就像人捏在手里的蚂蚁,在这样四面楚歌的环境,她能撑起这片薄薄的叶片遮风挡雨。相依为命。
宫里相依为命的人不多,主仆之情亦是难得的缘分。
马车身晃了一下,一只轮子陷进了沙坑里。耳朵里已经能清晰的听见狂暴的风声,似乎慢慢在席卷整个大漠。她们并不幸运,在大敌当前的危难时机,遇上了沙暴。沙暴的可怕之处在于杀人于无形,过往沙漠的人不论谁都畏惧这东西的来临,那些面对箭矢还能拼死抵挡一阵的御林军,沙暴来的时候都放弃了抵抗。他们手里的刀对付不了漫天飞舞的狂沙,很快那些沙土会在一瞬间耗尽他们的力气,谁也不知怎么办,谁也没有阻止的能力。
小桃已经爬上马车,绾絮脸红得厉害,她大口喘粗气,仿佛随时要窒息。庞大而沉重的马车在风沙中也显得不那么牢固,东摇西晃的厉害,人心都被这一起一晃动荡的要从嘴里吐出来。小桃摸索着毛巾盖在绾絮额头上,一手去抓来水壶,拧盖子的手斗得不听使唤。
车外马儿嘶鸣,归海藏锋提起掠起,脚尖在马背上一点,狂沙中他的头发乱舞着,眼睛乌黑乌黑的盯奋战的人群,不知是哪里的一名士兵直接被沙暴卷的身子飞出去,转眼被吹走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众人能稳住内力保持身形不动已是十分不易了,哪还有多余的精力管那些箭矢。
他抬起头,看见沙丘上绵延的影子笔直站着,这些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沙盗,在突如其来的狂沙中伫立旁观,峻拔如山。他们竟能不被风沙所动,站在那里好像没事人一样,如履平地在沙丘之上。
归海藏锋沉沉喝一声,双掌向上一翻已将真气全部提起,低沉的弯刀出鞘,耳边呼啸的风割痛了耳膜,他似乎是不在乎,转头看了看,身子已经平平略了出去。风沙早已经迷了人的眼,模模糊糊能看见好像是御林军在和那些箭矢搏斗,不过在这样的狂沙中也实在力不从心,很多人都直接趴下,借着沙子隐瞒,一边还能抵挡住狂虐的风沙。
这些都是高手,只要不硬拼,凝聚真气保住了身体不被卷走,这些都不是大问题。归海藏锋掠到一个体力不支的士兵身边,一手替他抵挡住了一支后面袭击来的箭矢,按下士兵的肩膀和他一起趴在了地上。
狂风呼啸沉沉,渐渐暗下,仿佛过了几万年那么久,归海藏锋一身灰头土脸的站起,他的士兵也跟着他爬出了沙坑,抖了抖身上的厚沙子,样子更是狼狈。四周陆续有御林军爬起来,都是一身沙土,本来面目辨不清。沙丘上已经空无一人。归海藏锋隐隐不安,那么多人不会无故出现,更加不会无缘消失,他们的气息透着股诡异味道,还是安静的沙丘,金色绵延不绝,可是明显不同了。
归海藏锋站起来,没有迟疑,第一件事去找马车。一扭头马车还在,歪歪斜斜在沙漠里,还好不曾倒。他提着刀走过去,刀尖在沙子上拖拖踏踏,刚被风吹过来的松软沙子留下深刻的刀痕。归海藏锋听马车里安静无声,伸手撩开帘子,小桃失魂落魄坐在里面,两眼无神,微抬的手掌心粘着暗褐色的血,满满一手掌,指尖还有新鲜的血滴下来。
她看见归海藏锋,眼神终于显了一丝活气,她哇地哭叫开:“殿下不见了!”
正文 第四章 离殇公子
绾絮头脑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她脚步有一些踉跄,扶着一旁的小树干站稳身体。她有些茫然地张望四周,这是进入沙漠她看见的第一个绿洲,树丛一小片,旁边竟然有条小溪,清澈的水流动时发出清越的响。
经过半日的跋涉,周围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被落霞映红了大漠黄沙,半边天宇血红瑰丽。绿洲也笼罩在夕阳里,水面倒影斜斜的稀拉树影。
黄昏晚照,扣人心弦。
抬着沉重双腿;绾絮缓缓地走过去,蹲在溪边,双手捧起一捧水浇在了脸颊上,头疼稍稍得到缓解,她洗了脸,刚把面纱戴起,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惊骇回头,看到静悄悄的树林里走来两拨人,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她回头之前,这些人早已经在她的身边站定了。并将她围起来。
耿歇仔细看着目露惊恐的绾絮,他见过很多容颜姣好身材纤巧的女人,却没人像河边的白衣女子这样的,还用布将脸蒙住。耿歇饶有兴致地翘起嘴,属下们于是将她围得更紧。
绾絮认出他们是之前站在沙丘上的人,耿歇长的健壮魁梧,五大三粗,典型是那种大漠流浪的汉子。他的眉毛也异于常人般粗犷,身宽体胖,袒露的胸前一撮乌溜溜黑毛。这种人天生虎狼样,不说话,没动手之前光那模样就让人怯三分。
绾絮长在深宫,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男人,她平素见的年轻男子个个都谦谦君子,斯文有礼,一张白面胡须刮得干净净,说话的音量控制刚好,锦衣玉带诗文曲赋,这厢在下那厢小生。动辄就能吟出江南风景旧曾谙,看这些人的时间看久了,便以为全天下男人都是这种酸文人的样子,看着耿歇,她第一个反应只是恐慌害怕。
被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着,后面就是一条河,绾絮身量又小,越发便显得弱势。
耿歇怪笑一笑:“想不到吧,美人,你的车队一进大漠,我们刑官就盯上了。”
旁边的一个人配合地发出奸笑:“我都以为不会有人再敢进大漠,没想真有不怕死的!”
绾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大漠刑官为什么捉我来?”
耿歇笑道:“刑官捉人从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不过,也许是……因为姑娘你长得美。”招招手,耿歇身后的人露出邪笑,朝前走了一步。
绾絮警觉地后退一步,她对耿歇说道:“我警告你不要让人碰我,你会后悔的。”
耿歇眸中的性质更浓,被他们劫来的女人要么求饶,哭喊着寻死觅活的也有,但无一例外她们心里都害怕,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好像不怎么怕嘛。他又笑了笑:“美人,你以为你到了这,有机会再出去吗?就算你以前是王侯公主,现在也得乖乖地听话。真聪明的话,就要认清楚现实,不要吃那么明显的亏。你逞一时口舌之利没有用,我们刑官喜欢伶牙俐齿的女人,不过要是逞强惹刑官讨厌,那下场也是非常惨。”
绾絮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冷冷盯着耿歇,眼底一片冰凉寒彻。指尖已经将她的肉抠破流出血,只有这样的痛才能让她滚烫的额头保持一丝清醒。她沉重地喘息:“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现在,马上把我放走。”
胸口沉闷,喉咙干巴,她抓了一下衣襟,露出了脖颈里挂的小铜牌。
耿歇的眼也亮了,美人抓胸,刚才那个动作简直仪态万千,勾起了他无数绮思。周围的人比他更没定力,盯着绾絮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一下,都是满脸邪笑的看她。
离耿歇最近的一个人喘吁道:“二当家,这女人这么撩人,我们把她的面纱扯下来,看看到底什么样子。也好献给官爷。”
耿歇装模作样地捻胡须,眼神在绾絮身上打着转,意味深长。
绾絮抓紧自己的衣领,克制自己想躲开这些人目光的冲动。心里更加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露怯……不能露怯……
耿歇似乎对绾絮的反应不甚在意,他笑眯眯地看着绾絮:“美人,我耿老二今天就学一回你们中原的斯文,问一句,你是要我们帮忙,还是希望自己动手,让我们见识一下美人的脸是不是那么美?”
周围的人神色都兴奋莫名,他们盯着绾絮摩拳擦掌,恬着脸笑:“就是!一般人可配不上我们刑官,就只好给我们享用了。”
绾絮一一看过这群人的嘴脸,放肆估价,埋下头她一阵厌恶。委曲求全,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不是虎,何尝又愿意被人这样欺侮。
耿歇颇为欣赏绾絮的反应,他眯起眼:“磨蹭什么,难道脸上有见不得人的伤疤,是丑八怪?”
周围人哄笑起来。他们盯着绾絮指指点点,两个人已经奈不住上来,伸手去拉绾絮的臂膀和面纱。
绾絮后退了一步,脚已经□溪流里,她冷道:“不用。我自己来。”
她抬起手按在面纱边上,“你们退开。”那些人早已被她连串的动作吸引,忘记了上前。听见她说话便往后面退,退回了耿歇的身边。
天色暗沉,当真是残阳如血。沙漠的黄昏有种壮丽,好像几万里土地的风霜都染了这片夕阳。绾絮一翻手腕就将面纱摘下,雪白纱巾轻轻的飘起来,在她手中一扬风里。
耿歇和一群人目瞪口呆,中原名姬美妾,红粉香飘,纤纤腰肢,不盈一握,绝代佳人,一顾倾城,朱楼高台,唱尽了红尘中的富华。绾絮是中原的绝代佳人,在他们眼中,自然也是美得不像话。耿歇双目赤红,下意识就扯开上衣:“妈的,不用给刑官了!我耿老二现在就要了这个女人!”
说着已经从藤条编的椅子上起身,直扑绾絮去。周围人虽然乍见美人晕的糊涂,好歹还有些底线,他们慌忙阻止耿歇:“二当家使不得!刑官指名要这个女人我们要带回去的。您在这儿……”
“滚开!我为他卖命,也是刀子里来火里去的!现在只是要他一个女人!他敢说老子什么不是?!”耿歇粗暴地甩开拉着他的手下,袖子一捋又朝绾絮走去。
绾絮若惊弓之鸟,脚底一个打滑竟然坐到湖水中。她慌张地抬头看着耿歇向自己逼近的脚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对付。
耿歇脱了上衣,上身的胸口处的黑毛十分惹眼,他邪邪地望着绾絮不断向后缩去的颤抖身子,眼里的火焰烧得愈来愈旺盛。他冲上前一把抓住绾絮的手腕,冰凉的触感几乎使他发狂,他擒住她肩,绾絮奋力挣扎,撕扯间一声叮咚!水面溅起水花,耿歇怔了怔,从水里捞起一块铜制方牌。牌子上有简约的图案,文字雕刻粗糙,也看不清。耿歇看着这块牌子稍微一愣,笑出来:“季白云的狩猎牌,你竟然认识季白云。”
绾絮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牌子,是季贤妃给她的那块,她微微喘息了几下,不由猜季白云是什么人,和季贤妃是何关系。
耿歇笑着看她:“你这女人果然是不简单,我们大漠猎人的牌子都能在你的手中,被你随身带着。”
绾絮想起关于贤妃的父亲在沙漠里打猎的事,她不安地想,只是不知道季白云的面子能让这个耿歇放过自己。
耿歇大笑,他扬起手将牌子向湖水中抛去,“虽然你可能认识季白云,那老家伙现在生死未卜,他的名号总之还不足够资格让我放你一马!”牌子入水的刹那,他已经再次抓住绾絮。
绾絮一咬牙,她的清眸中流露出一股子悲愤,其实她身上还有曼陀罗,这种毒花提炼,足够将他们两人都毒杀掉。绾絮一眼都不愿意再望耿歇,这个丑陋的男人,她决定找一个机会就跟他同归于尽。
人的贪和欲是无止境的,耿歇猪油蒙了心,死都不会有好下场。幽叹绾絮这个时候的心境却十分苍然,沈茗赋看不到她屈辱的样子,如今的他在中原做什么,伴着何人身旁。。。。。。印象中沈茗赋那双清眸和某个影像重合了,那样相似的一双眼睛,相似的目光。静如舟。柔如水。她很想问,到底那样的温柔是相似、还是相同呢?
这时旁边的声音响起来:
“大漠刑官的爪牙,放了她。”
有人说,大漠刑官的爪牙。大漠里,怎么有人敢这样说。耿歇被人叫了一声爪牙,却没什么反应,他依然只沉浸在绾絮身上,眼中心中都是她。
可是旁边的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