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说的红光满面,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她看过绾絮的云之舞步,差点迷得神魂颠倒,在心中就认为是最好的舞蹈。此次能见到一个女子竟也能将舞跳的那么出彩,不禁激动起来。
绾絮看着她,一副较真的模样,她扑哧笑出来:“我那什么烂舞技,你也好意思拿来比,别人自然是舞中行家,一举手一投足,当然都胜我千倍。”
“不是的!”小桃着急道,“那位姑娘虽然跳得好,其实,和殿下您相比,还是有一点不足。”
绾絮怔了一下,不会吧,她确然于舞蹈一项并不精通,说熟稔也算不上,掐指数起来,她统共也就在太后寿宴上跳过那一曲云舞,其实那支舞多半也还是出自沈相之手,在那之前,甚至在那之后,她都再没跳过了。绾絮也有些不相信,这样都能把人比下去?
说到沈相,她无端有点惆怅,那时的沈相,所带给她的感觉,竟不知道为何,从他再次在西域出现之后,与那时仿佛就再也不相同了。她不由心想,这到底是为什么?
“帝姬还是这么神游天外啊!”冷不防出现一个声音,戏谑中也带着一丝冷然。
绾絮蓦地转过身,抬眼就看向了门外。不出意料,任逍遥似笑非笑站在外面,一身皇子的华服的确衬得他丰神俊朗。
“你来干什么?”绾絮也沉下脸。
任逍遥细细看着她,忽然笑着踏步进门来,半晌才说道:“毕竟是要嫁我的人,就算你心里再不情愿,我劝你,还是趁早习惯我,否则,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这句话他说的既轻且缓,仿佛含着轻笑,目光注视着绾絮的脸。
绾絮脸上无波,暗自有些气恼,她冷冷道:“婚期不是还没到吗?”
“迟早罢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绾絮扭过头:“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任逍遥笑了笑:“当然不是了!你更应该感谢我,我是给你带来,亲人的消息的。”
“什么?!”绾絮猛地一惊,立即看向他,“你说谁的消息?”
任逍遥大笑出声,敛衣坐在椅子上,眯起眼悠然道:“你的亲人啊……这世上,还有哪些是你的亲人?”
绾絮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坐到桌子的对面,脸上泛起苍白之色:“任逍遥,你又想干什么?”
“以后,我也就是你的亲人,你说,我想干什么?”任逍遥定定看着她,忽然地道,“还有三天,这个月就到了月底,婚礼的一切仪仗我都已经准备妥当,希望,你也同样地做好准备了。”
绾絮盯着他,缓缓摇头片刻,轻轻道:“你不会是我的亲人,永远也不会的。”
任逍遥目中闪现一道精光,很快即逝,他道:“无论你怎么想,都该是想好一切的时候了,千情帝姬,应当是明白通透的人。”
听着他的话,绾絮缓缓闭起眼睛,睁开后,眸中已如黑夜冰冷一片,之前与小桃说话时目光里的点点温情,也都消失无踪。她转过脸看着他:“你带来了什么消息?说罢。”
任逍遥把手伸进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看外表应该是平常家信的模样,只是上面却红纸贴了一道,上书“战报”二字。任逍遥既然把军中的战报拿出来了,绾絮自然也就知道他说的是谁的消息了。能让他从军中传消息的,除了与他战事息息相关的人,也不会有别人,而这人,很有可能就是绾絮的皇叔,君清羽,西域交口皆传的,来自中原的战神将军。
“恭喜你皇叔,顺利登基为帝,成为燕玄新主。也恭喜你,从今以后,将得他无上眷顾。”任逍遥此刻握着信封,笑得颇含深意,“颠沛流离的帝姬,终于可以安享荣华,在燕玄新任皇帝的羽翼下,受万民尊崇。”
小桃手中的茶杯轰然落地,双手掩住口,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泪光。说完之后,他还特意凑近绾絮,低声笑道:“你,开不开心?”
绾絮的眼泪流出来,目中的恨意却流露出来,她半晌才发出声音来,轻轻问道:“皇叔……他,我父皇和母后怎么样?后宫,那些皇家的儿女们,受到什么对待?”
任逍遥低低地笑出来,却不说话,直到小桃绾絮都对他怒目而视,才慢慢道:“新帝是你叔叔,你不了解他的作为?”
绾絮眼光闪了闪,手臂搁在桌面上,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任逍遥轻笑:“接下来这个消息,就更好了,皇朝多了太上皇,原来的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皇后成了太后,妃子们,自然就顺理成章成了太上皇的太妃。权力落在了新帝手中,其他人该在宫里享福的还在享福,只不过没了自由而已。不过,对于你们生长在皇宫里的人来说,自不自由,其实也没有分别的。”
绾絮嘴巴微张,面上浮动着复杂表情。不知道自己是终于松了口气,还是头脑更乱理不清,这么多天才算了解了宫廷这一翻天覆地的动静的后果,她如今被锁在龟兹的王宫内,要知道外面的消息,还得依靠任逍遥才行。皇叔还算手软,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她心中,为此而感到微微庆幸。
“你是不是有点庆幸?”任逍遥洞彻似的笑了笑,他接着说,“羽帝要做一个仁慈的君王,从小就深谙兵法谋略的他,自然不会放过拉拢人心的机会,你父皇是一代仁君,我告诉你一句,他会是不输于你父皇的绝世君主。”
绾絮被这句话震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任逍遥,想从他脸上看到什么,眼中浮起淡淡迷惑。
任逍遥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书信:“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绾絮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今年六月,塔卡小国率领一支精兵骚扰燕玄边境,被驱赶后又屡屡骚扰,西域其他国家也屡有异动,上面说,羽帝已经派了一支精兵,让朝廷大将军带领,正式镇压平乱。”
任逍遥露出微笑。
绾絮握紧拳头,抬头看他:“这都是你的主意?”
任逍遥收起战报:“是我,不过,这还不算我真正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让他御驾亲征。”
绾絮突地死死盯住他,“有意思吗?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在背后操控这一切,你任逍遥究竟意欲何为?”
任逍遥缓缓道:“只有御驾亲征才能全面挑起两方的战火,真正对立。这就是我要的。”
绾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手指几乎攥在一起,她重重咬牙说道:“你、决不会得逞的!”
“到时我会让你看到,一切都会让你看的,”他轻柔地捻起她一缕发丝,拢到耳后,“三天后我会带你上战场,以王妃的身份。”
绾絮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声音轻忽:“让两方无数百姓陷入战火深渊,这种事,不仁不义,无论如何,都会有人阻止你。”
任逍遥看进她眼中:“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皇叔登基,就一定会把你要回去。我怎么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大概这是宿命难逃,为了你,哪怕再过一万年,我也不介意。”
绾絮盯着他:“不要给我背上这莫须有的包袱和骂名。”
任逍遥笑了起来,悠悠如风:“和我,你注定一起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必须我们俩一起。所以说,我等你,我的王妃。”
绾絮说:“霸道和疯狂,永远不是让人爱你的方式。”
轻轻地放开她,任逍遥道:“手段不强硬,是没办法让别人臣服的。”
可我不是你的臣民。绾絮心中有丝惆怅,我不需要别人控制我,我只需要……一颗与我贴近的心。任逍遥,你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正文 第三章 帝心
九日清晨,那一天的风沙很大,整个大漠远远的观看就是弥漫在一层淡黄颜色里,五万龟兹将士整装待发,在城门外的地方驻扎。这一天,绾絮嫁给任逍遥。
那场婚礼的仪式很盛大,两旁道路上铺满了金色的流苏,异常华美。仪仗队也都是早早地布置完毕,只等绾絮和他们的皇子走过这一条长廊台阶。他们为这对新人祝福献礼。
为绾絮梳头的是小桃,小桃握着梳子在绾絮头发里全神贯注地滑动,她只是个小宫女,平时只会给主子梳一些普通的发髻。像这类皇家女儿出嫁时,要求梳成的那种繁冗的发式,小桃其实根本做不来。但有绾絮的支持,她还是握起了香木梳,为绾絮梳一生最重要的头。
梳头好后,将最后一根璀璨的琉璃簪□绾絮的发鬓中,小桃开始仔细端详镜子里的帝姬的样子。一瞬间被晃花了眼,其实不消如何复杂的打扮,绾絮本身,便足够明亮照人。
无论如何,这一天,也还是来了。
任逍遥还是很尊重她,提前准备了凤冠霞帔,与中原的一般无二。绾絮穿上衣服后对着镜子沉吟了良久,她只是不知道,任逍遥的内心是不是也做着一个迎娶真正的君绾絮的准备,而不是,只想要一个他能控制住的王妃。
这时,居然有人敲起了门,小桃停顿了一下,出声道:“进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人影迅速走进来。完全出乎了意料,这个人赫然竟是许久未见到的归海藏锋,佩戴金刀的归海护卫。
小桃很惊讶地瞪大了眼,看着他叫道:“归海大人!”
归海藏锋一袭正统的大内侍卫衣服,在看到绾絮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也是带着一丝忍辱不惊。他怔怔盯着绾絮,俯身就行礼:“属下参见帝姬,帝姬千岁千岁千千岁!”
绾絮低下头,轻轻看着他说道:“起来……归海,你来可是有事情要说?”
时值大婚在即,归海藏锋在这个时候出现,确实有些耐人寻味。小桃也狐疑地看向他,虽然她和归海藏锋是一同进的宫,但归海藏锋始终都在沈相的身边,未有稍离半步,今天也不过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见到。
归海藏锋静默。半晌过后,他双手捧上前,递出一个做工精细的锦盒,声音低沉:“殿下,这是相爷送来的礼物。”
绾絮心底微微一惊,目光瞥到了归海藏锋的脸上,试探道:“你说,相爷?”
归海藏锋垂眸回道:“是的。相爷今晨委托属下,务必赶在殿下出嫁前,将贺礼亲手送上。”
绾絮看着他手中的锦盒,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沈相还送了贺礼给本宫,真是有心了。小桃,拿过来。”
小桃放下梳子,走过去把锦盒拿了过来,转身走回去,交给绾絮。
绾絮轻轻打开来,红色棉绒塞裹起来的盒子中间,摆放一块温凉的玉蝉,璞玉生光,流转着淡淡清冷。“原来是一块玉蝉。”
归海藏锋抬起头,眼光微亮:“殿下,丞相说玉蝉是寒性之物,温凉清寒,可以贴身带着,也可以放在梳妆匣中,日日都能看见。”
听完他的话,绾絮嘴角浮起微笑,她的手慢慢地伸进盒中,轻微地抚了一下玉蝉的边缘,然后将它拿起来,放到眼前端详。唇边含笑,口中悠悠说道:“丞相明知此物寒凉,贴身放在身边,必然对身体有所侵害,却依然让本宫能够日日见到它。这是要提醒本宫,得时刻保持冷静呐……呵呵,丞相之用心良苦,本宫真是多谢了。”
归海藏锋垂下眼眸:“帝姬,属下告退……”
“你去吧。东西,我收了。”绾絮说着,已将宽大的袖袍一展,红云艳彩顿时在眼前飘荡,她将玉蝉放进袖子里侧,又轻轻放下。她心底在笑,沈相的东西,她怎会不好好收藏。
归海藏锋默然地退出房间,小桃随后把门关起来,转身去看绾絮,衣裳头饰皆已佩戴好,全然是个待嫁新娘子的模样了。
在门边,她抿了抿嘴,顿了顿,才发觉语气哽咽道:“殿下,您心里、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绾絮朝她抿嘴一笑,艳丽照人,众生倾倒。
小桃眼神黯了黯,这才不得已转过脸,拉开大门,面色肃然地走了出去。
出门看见十里红妆,充溢视线,大红色的喜缎挂在门楣上,漂亮的十分惹人眼目。两队穿着红色衣服的宫人低垂着头,手里握着迎亲的灯笼,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前。
“都好了?”绾絮悠悠的问话声从门内传出来。
小桃俯首站在门的一侧,回道:“殿下,都好了。请上轿子吧!”
绾絮踱着步子,火红的艳装出现在门口。门口的卫兵皆低下头,无人敢去看她。绾絮轻笑一下,将手交给小桃,慢慢走下了台阶。
小桃郑重其事地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大门外的花轿行去。
万紫千红不话悲,绫罗绸缎卷秋凉。
就在绾絮终于慢慢接近了那顶被珠彩琉璃包裹着的花轿时,天空中,悠然地响起了一道琴声,仿佛九天佛光陡现,带给了大地一片的安宁祥和。满院的红色,此刻红的像血,如同残阳成片的野岭中,包含了无与伦比的寂冷与凄惶。绾絮抬起头看着院中,她从这铺天盖地的红色里,仿佛不是看到的喜庆,而是无数人的血,洒满了这院子里。
听着琴音,逐渐地小桃也激动起来,她低着声音对绾絮道:“是二公子!殿下,二公子在弹琴……”
绾絮的眼中,慢慢蓄上泪水,她抬头看了看周围,却只闻琴声,见不到弹琴的人。琴声,仿佛只是从空中如雪花般降下,有着一种透骨的冰凉湿意。却又把人深深锁住,困在挣扎不脱的温柔幻境。
水兰舟的琴音奇绝天下,在场的人无能抵挡的,均已是如痴如醉,便忘记了催促抬轿子。绾絮在轿子前久久驻足,耳边清音袅绝,温柔华美,永无止境的深沉优柔。这样的琴曲,让凤凰留步,百鸟观止。
在这华美至极的音律中,她却听出了抚琴人心中,那抹深沉的悲伤。这样的悲伤不为人知,却又能触动人心底最软弱的那根弦,即使不明了琴曲所表达的意思,也同样会为之而感动。因为那样的悲伤,长年积存在心底,弹琴的时候,早已弥漫在琴声的每一个音符中,传递到听的人心里,一旦遇到能听懂的人,悲伤便启动开来,毁天灭地。
小桃紧紧拽着绾絮的新娘衣裳,低垂流泪,她终于看清了,帝姬的心。过去的许多年里,在竹林苑中,帝姬几年如一日的悲哀眼神,那再也不愿轻易许给他人的执着心意。见过了水兰舟,此生便再也不能看进其他人了。那样的如玉君子,即便沧海流尽,见到的一刻起,已注定了不忘。
“殿下,我们上轿吧!”小桃终是忍不住,哽咽出声,她怕再听下去,绾絮,会失去上轿的勇气。
不要被人控制的生活,不要逍遥一世,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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