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幽蓝的毒药,飞速刺向沈丹青的心脏。
沈丹青那一刻看到她眼底显出痛色,他迅速旋转身体,避过了袖箭。绾絮无力地抬起头看他,呼延勇大喝出声,右手抡起大刀,狠狠削向沈丹青的脖颈,沈丹青向后一仰,刀锋贴着他的胸前掠过。
呼延勇刀势一收,立刻向左翻转刀把,刀身掉落在地上,从刀柄内涌出一股浓烟,呛烈滚动。“快走!”绾絮沙哑地道。
任逍遥真是机关算尽,以她为饵,不仅逼罗成不得不就范,更加要利用她使沈丹青命丧!沈丹青的武功在江湖上早已是已臻化境,除非是任逍遥亲自出手,否则就算他再派十几个顶尖的高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丹青公子。
除非是丹青公子,为救绾絮脱险,自愿进入他设好的圈套内,才能被击杀。绾絮痛苦难当,她自己被任逍遥强迫安上袖箭,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这一幕。沈丹青面对呼延勇的暗算,立即脱下了青裳的外套,瞬间一裹一收,便把大部分浓烟裹在了衣服中。但少部分却已至他口鼻,这时候如果还不撤退,等于再无机会了。
沈丹青望了绾絮一眼,绾絮的目中闪烁泪花,已是包含了太多的东西。
呼延勇大笑道:“这是皇子殿下的五毒浓烟,丹青公子,今天除非是大罗神仙亲至,否则你无论如何得死了!”
沈丹青不再迟疑,衣袖一扬,人已飘忽出几米之外。只见场上青色衣影连闪,半刻之后,他已是回到了罗成的旁边。刚站定,他就捂着胸口,强行忍住了喉间的腥甜感。呼延勇看着他离去,不由冷笑了声。
罗成早就看的急如星火,沈丹青被暗算时,他差点没气的头顶冒烟。状元公出师不利,人没救成,把自己弄伤了。罗成忙叫人扶沈丹青进账休息,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呼延勇重创了对方一位绝顶高手,却也没有再继续进攻,而是看着虚弱的绾絮,开始下令撤军。罗成见人走了,也终于松下口气,连忙扶着沈丹青的胳膊,关切道:“沈参将,你怎么样?对方那什么毒的,可要紧?我去叫军中的大夫过来!”
沈丹青的眉心微微蹙着,感到头有点眩晕,他道:“不用叫大夫,将军扶我进去,让我自行调息便可。”
“好。”罗成招手让陈副将过来,和他一起扶沈丹青进了帐篷。进去后,沈丹青便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罗成还有些不放心,但他毕竟对于江湖人的调息之法不精通,也就不知道沈丹青所谓的调息是否真有用,顿了顿,也只好出来。
沈丹青坐到软榻上,开始不停咳嗽起来,捂着胸口的手一直没有放下。屋中白影一闪,一双温暖的手已经稳稳扶住他的双肩,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丹青,你还好吗?”
沈丹青抬起头,对上水兰舟柔和的面孔。
沈丹青轻缓道:“二公子,很抱歉,这次没有把帝姬救回来;怕是又给任逍遥得逞了。”
水兰舟将他扶坐起来,和他面对坐着,目光悠悠盯着他:“一切因缘天定。或许,她还不到回来的时候吧。”顿了顿,道,“你身中剧毒,先不要乱动,我试着帮你逼出来。这毒是逍遥配的,你自己无法解开。”
说罢双手连点,封了沈丹青十几处大穴。沈丹青看着他,缓缓又闭上眼。约莫半柱香后,水兰舟收手,沈丹青吐了一捧血,身体微微摇晃。
水兰舟将他半扶到床榻边坐下,递给他手绢。沈丹青接过,却又微微抬头看向他,目光清淡如水:“多谢二公子照料,丹青鲁莽受伤,又让公子损耗真元了。”
水兰舟抬起手,将面具合上,良久声音低低沉沉传出来:“二弟,别忘了我还是你的大哥,又怎么能不照顾你。若损耗真元能帮到你,大哥又岂能吝啬。”
沈丹青的身体微微震动,似乎是想到了水兰舟另一重的身份,他久久沉默着,半晌低缓道:“这辈子能得遇大哥,实在是我莫大的福分。”
面具后的声音忽然添了一些疲倦:“有什么福分不福分,不管谁的命运都是坎坷波折,侥幸能把握几分,已是一种恩赐。我与你们,何尝不是一样。”水兰舟的话中透露出无可奈何,能看到隐藏在乾坤中各自的命运,却未必真能控制人生的走向,他到底,不是万能。
沈丹青沉默良久,才慢慢说道:“公子不需如此自苦,既然天机难测,那我们就等着看,这天命最终怎样安排吧。”
水兰舟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我虽然帮你把毒清了,但你的身体还是受损不轻,这几天你就好好将养,军中的事,如果不是太急迫,你尽量不要参与。”
沈丹青其实说了几句已经感觉很累,闻言便同意了。
呼延勇把绾絮带了回去,任逍遥看到人的时候,明显笑了笑。但他仍旧淡淡问道:“既然他们无反击之力,你为什么不让将士们乘胜追击?彻底拔出罗成的据点才好。”
呼延勇到底是胆子不够大,犹豫着回答:“当时帝姬已然非常虚弱,属下不敢自作主张,要是帝姬的贵体有失,属下万死难辞。”
任逍遥抬头看了看绾絮,当见到她苍白的脸,还汗出如浆的时候,他微微一笑:“你居然自行冲开了我的穴道?虽然只有哑穴,不过,我还是得对你刮目相看。”
他上前抬起绾絮的下颔,望着她的眼睛:“我总觉得,你好像有点不一样?是我的错觉么?”
绾絮吸气有些困难,她淡漠地看着任逍遥:“你看错了。”
任逍遥挑了挑眉,眸间也极为难得地闪过一丝疑惑,他笑了一下:“我利用你对付沈丹青,你想必更恨我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后江山和你都是我的,过程如何已不重要。”
绾絮看着他:“你贪得无厌,古来都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的。”
“是吗?”任逍遥笑道,“我鱼和熊掌都想要,你阻止不了。”
绾絮转过眼:“我不想阻止你,你等着自食恶果。”
任逍遥淡淡一笑,忽然靠近她:“那么鱼和熊掌中,我取舍一样,我取你,你又肯跟着我吗?”
绾絮皱了皱眉,看他一眼,随即将脸转过去。
正文 第八章 迦楼
夜幕降临,月夜沉醉。沈丹青披着轻裘,轻轻抬起头望着明月微光,身影瘦长。
“沈参将在想些什么?”罗成从后面走上来,出声问道。
沈丹青垂下头,目中有些闪烁的光:“我在想,我军应该尽早撤退,等龟兹的人全部攻过来,就会造成很重的损失了。”
罗成愣了愣,随即便开口说:“沈参将说的有理,只可惜,我们奉皇命镇守西岭,如果此时撤退,不等于把此地拱手让给了龟兹军?本将万万不能这样做。”
沈丹青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能?按照目前情形,勉强守下去只是徒增损失,何不及早抽身痛快。”
罗成面色变了变,他明显是忍了忍怒气才道:“沈参将之言,难道就把这个地方让给他们?只怕就算我肯同意,上千的将士们也不会同意!况且皇令如山,哪怕真的只剩一兵一卒,这个西岭,也还是我们守住!岂有让他人来践踏的道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丹青仿佛没有看见罗成的怒火,淡淡道,“气节固然可贵,但不代表离了这里就是没有气节。皇上圣明,定然不可能在这种劣势之下,明摆着还让燕玄的士兵去送死。我想,罗将军的军报应该已经送往京城的路上。不出所料,皇上看到军报,定然第一时间下令撤军,不过到了那时,恐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罗将军你已然深陷囫囵。与其那样,为何不现在走?那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提前撤退只是战场上的应变之计,将军莫非连这也不能接受?”
罗成几乎是目瞪口呆,给他说的竟然没有话反驳。不由得皱眉苦想,的确,皇帝如果知道这里的情况,很可能会让他们撤军。坦白说,这种明显的败仗,罗成自己也并不愿意打,但他为人刚毅不屈,根本不可能做临时撤退的事,更何况皇命在身,他也不会违抗。而沈丹青的一番话,几乎往他头顶浇了盆凉水,醍醐灌顶不说,同时让他脑袋如灌了浆糊有些转不动。
“过段时间陛下恐会御驾亲征,那时着手筹备反击岂非更好?”罗成转过身,沈丹青已经徐步走回了帐篷里,清幽的身影缓缓在地上投下一片深长。
罗成并不迂腐,所以他最后还是采纳了沈丹青的意见。
九日夜晚,罗成率领军队彻夜退出了西岭,漫漫西岭之上,帐篷都被拆除,徒留一片空落落,只有黄沙的地面。龟兹不费吹灰之力攻占了西岭,与此同时,呼延皇子召集了各地的人马,组成了庞大的兵力。
出于沈丹青建议,罗成带着士兵沿途向着西域其他的一些地方,中原驻扎军的所在奔驰而去,一路游说,将散落在各方的兵力集中到一块,对抗者龟兹不断派出的增兵。那段日子可谓混乱,不过混乱之后,局面正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让人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龟兹与西域的强国,匈奴进行了联手,两方的兵力加起来,又是不能小觑的力量。
沈丹青这个参将,如今却充分发挥着谋士的作用,今天该走哪里,明天该如何布阵,罗成天天进帐请教计策,状元郎经天纬地的才能,恨不能一下子让他挖出来。
当然,沈丹青自己知道,他这个谋士,后面多半还有水兰舟的功劳。不染红尘的绝仙,仍是卷到了浮世中,耗尽心力,为这尘埃落定的沧海江山。
就在龟兹志得意满之时,当然也少不了日夜的奔波。绾絮和小桃天天挤在一辆马车上,饱尝塞外风沙。这日同样不例外,小桃的肚皮下面全是对这些赶路不要命的人的咒骂,好容易挨了一天,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停止。守候马车周围的士兵,开始轻车熟路地扎帐篷,不一会儿,十几顶大帐篷全部绑好固定。)
绾絮被请进其中一间,这间只有她和小桃两个人住,如果任逍遥来了,小桃只好不幸被赶到外面过夜了。为此小桃满腹委屈,牢骚不止,但她也没有办法,夫妻同榻天经地义,她就算想挤,恐怕也没资格。
晚上任逍遥进帐,小桃照例没好气,看见他的身影移过来就不由自主开始心烦,连茶也没有给他倒。
任逍遥看了看她,没有多说话,目光移到绾絮身上,半晌笑道:“你的老朋友来了,想不想见见?”
绾絮眼皮抬了一下:“谁?”
任逍遥面上浮出淡淡的笑容,嘴里缓缓吐出:“匈奴王。”
绾絮几乎在听到这三个字的同时,眉头皱了皱。过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难道他已经到你这里了?”
“不错。”
绾絮抬起头看着他,目中情绪不明,只听她的声音十分淡漠:“是他跟你说想见我的?”
任逍遥眸光微动,他笑了笑:“大王持重身份,不宜多言。我看得出来,他可挂念你的紧。”
绾絮轻轻道:“你能看出来的,自然很多,我已习惯了。”
任逍遥知拗她不过,遂淡淡一笑。
“今晚我不回来了,有点事情要处理。”他缓缓地道,“你独自睡觉小心些,沙漠的夜冷,风沙多,你记得塞好帐篷,别漏风。”
小桃一听他说不来,心中立刻雀跃,高兴的几乎双脚跳起。所幸即使控制了,低下头掩饰一脸的窃喜。后面他说了什么,竟是一字未入耳。
绾絮缓缓转脸看着他,嗓音骤然有点变低:“我会把自己照顾好,不需用你操心。”
任逍遥脸上的笑保持不变,转过身,伸手掀开帐篷的门走了出去。
绾絮默默看着他,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喉咙里已经出声,冲他的背影叫道:“逍遥。”
任逍遥到门外的身影一顿,半转过身,眼睛看着她。
绾絮嘴巴动了动,竟是有些哑然,片刻后才说出来:“你,就不能改变吗?不要去搅乱他人的生活,不要去强迫别人遵照你的意志,不要让别人因你而不幸,这些,你都不能做到吗?”
任逍遥看着她,静静地等她说完一长串话,然后他微微一笑,连半刻也没有犹豫,就回答她:“不能。我就是这样的人,想法如此,做法也如此。”
绾絮两侧的手渐渐握紧,最终攥成一个拳,十分紧地。
任逍遥头也不回地继续走了,小桃这时才将高兴的情绪释放出来,跑上前叫道:“殿下!”
绾絮摇了摇头,慢慢俯身坐到椅子上,眼睛看着一处似乎在出神。
小桃不明白她的情绪怎么会变化,有些担心,又有些不解:“殿下,你怎么了?”
“我没事。”绾絮道,叹了口气,她说,“小桃,去把被子抱来,我们睡了。”
小桃立马笑容上脸,什么都忘记问了,乐呵呵地去榻上搬被子。绾絮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头一次显露出仿佛被浸泡过的哀伤。
任逍遥唤过看管军马的士兵,交代道:“我今晚要骑马出去,你记住有什么异动都要及时汇报,呼延副帅的吩咐等于命令。”
士兵点头道:“是。”
任逍遥骑上马,马鞭一扬,便在夜色里的沙漠里消失。
谁也不知道骑了多久,约是离队伍十几里地,任逍遥才终于勒紧缰绳,将马缓缓停住。
这是一块纯是沙漠的地方,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黄沙,夜晚中,这里十分寂静,甚至风的声音,在这里都听不清楚。塞外的荒凉,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体现。
不过也正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有人站在不远处,即使是夜晚也能看见。任逍遥盯了那个人影一眼,便下马,朝那个人影走去。
越走越近的同时,人影也清晰。是一个裹在披风里的人,身材比较高大,脸也被头上戴的帽子遮着。听见接近的脚步,那人转过身,朝任逍遥弯腰行礼:“迦楼见过七皇子,殿下平安。”
任逍遥一抬手:“阁下贵为匈奴国师,不必拘礼,起来说话吧。”
迦楼站起了身,任逍遥问道:“国师可准备好了献祭的仪式?”
迦楼点头道:“一切都已就绪,现在只等阴月出生的人,他的鲜血落在千人骨上,便能大功告成。”
任逍遥目露赞许,道:“国师不愧被称为神巫,术法高强,就连被皇子也敬佩不已。”
迦楼欠了欠身:“殿下过奖。说起来,七皇子一身扮演两种身份,滴水不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