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芙心里有了数,便交待春儿:“选件素淡的衣衫便可,别打扮的太花哨了。”
因宝娟在外间伺候着,梳发髻的任务就交由了萍儿打理。这本就是熟能生巧的活儿,萍儿在宝娟的指点下, 进步的也算神速,麻俐地为沐婉芙挽了个半月髻,从钿盒内取了一对云福簪子为她簪戴上,又拿了支累金丝 嵌珍珠的勒子簪戴在发髻的中间。
沐婉芙在钿盒内选来选去,拿了对普通的珍珠耳坠交给萍儿。春儿就着萍儿今日给梳的发髻,选了件靛蓝色 缎绣云鹤纹棉袍。待换上缎袍,装扮妥当后,沐婉芙便扶着春儿的手走出了暖阁,向宝座上的奕瑄行礼道: “臣妾恭请圣安!”
“别拘着礼了,坐下吧!”奕瑄让宝娟扶了沐婉芙坐到自己对面,笑着说:“朕特地让膳房做了碗银丝面过 来,晌午前朝事务繁忙,朕险些忘了你的生辰;听她们说你连午膳都没用,那就让朕陪着你用些银丝面吧! ”
沐婉芙一头雾水的听着,陈二喜已经提着个食盒走了进来,待走到她们身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端出 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来。
“皇上,臣妾是八月里生的,现在才十一月初。”沐婉芙婉转地提醒着奕瑄,又不依不饶地说:“皇上肯定 是记着了别的姐妹的生辰,偏偏拿来诳骗臣妾,臣妾不依。”
经沐婉芙这么一提醒,奕瑄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说辞来自圆其说,目光闪躲的道:“是朕记岔了,你就当陪 朕用些点心吧!”说罢,奕瑄便顾自吃了起来。
沐婉芙也未再说什么,只陪着他一起用了些银丝面。奕瑄又在福泰宫坐了一会儿,瑛婕妤那日在福泰宫自讨 没趣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安抚了沐婉芙几句,便去了前朝处理朝务。
沐婉芙这几日身子本就不适,也无心再去计较这些个无关紧要的琐事,让宝娟待人把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 ,无力地坐在宝座上揉着太阳穴。
宝娟见沐婉芙这几日的精神头儿一直不好,早就要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为沐婉芙请副平安脉,可沐婉芙一直 不让她去。所以这件事也就一直这么耽搁着,可眼下沐婉芙又为刚刚的事情烦劳,便再次开口道:“娘娘, 您最近总是嗜睡、还没什么胃口,还是让奴婢去请太医院的卫太医过来为您请请脉吧!奴婢求您了,您别再 这么苦着自己呢。”
“不用,本宫很好!”沐婉芙对宝娟挥了挥手,吩咐她:“你去忙别的事情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因沐婉芙一直不允许太医过来替自己诊治,所以这事情也就一直这么搁着。重又替她换了茶,宝娟也只好无 奈地退出了暖阁。
申时过后,永寿宫那边又开始闹腾了起来。其他宫房的人都以为那边还不消停,总想再生出个什么事端引起 皇帝与太后、皇后等人的注意,也都没把永寿宫那边当回事儿,大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宫里历来都是这样: 如果有热闹,众人便跟着一起从旁冷眼旁观,必要落井下石时,也会跟着撂下几块石子儿凑个数。
沐婉芙自己在暖阁内看了好半会儿的书,酉初时分,友福便张罗起摆膳的事情。宝娟在暖阁内帮沐婉芙捏着 肩膀,虽然心里含着事情,可思虑再三,始终还是未曾开口。
“听说午间,永寿宫那边又闹腾了起来,知道是什么事儿吗?”沐婉芙缓缓地开口问。
宝娟边为沐婉芙捏着肩膀,边答着话:“回娘娘,奴婢听别的宫房的奴才学舌说:瑛婕妤用了午膳后,一直 嚷嚷着肚子不舒服,太医院的魏太医早就去了永寿宫侯着,怕是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后儿就冬至了吧!”沐婉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喃喃道,叹了叹气,“这几日宫里太安静了,大有山雨欲来 风满楼之势;等着吧,好戏就快开锣了。”
正当沐婉芙与宝娟交谈时,萍儿闯了进来,禀报道:“回禀主子,圣驾朝咱们宫里来了;主子,您赶紧接驾 吧!”
沐婉芙漫不经心地扶了扶发髻上的钗饰,对急慌慌地萍儿说:“让友福开始传膳。”
“是,奴婢这就去办。”萍儿道了是,便退出了殿内办差。
还未等沐婉芙走到殿外,奕瑄已经带着陈二喜走进了殿内,沐婉芙带着宝娟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 上吉祥!”
“起来回话吧!”奕瑄扶起了沐婉芙,拉着她一起坐到膳桌前,“朕怕你又不按时用膳,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你用膳了没有。”
“让皇上如此挂念臣妾,都是臣妾的罪过。”沐婉芙坐下后,殿外的友福已带人开始传膳,鱼贯而入的内监 们将几道素淡的菜式端上膳桌。奕瑄不禁皱起了眉头,问沐婉芙身后的宝娟:“你家主子每膳就这几样菜式 ?”
沐婉芙忙解释说:“皇上不要怪罪他们,臣妾自小就喜欢清淡些的菜式,这些都是臣妾吩咐他们准备的。臣 妾不知皇上会在此时驾临,如果皇上不喜欢这些素淡的菜式,臣妾再让膳房重新做些过来。”
“不必了!”奕瑄连忙拉沐婉芙坐了下来,“这些菜式虽看上去清淡了些,但却让人充满了食欲,朕就姑且 尝尝看!”奕瑄刚拿起玉箸,陈二喜便不识趣地走了进来,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禀报。
沐婉芙也在旁替奕瑄布着菜,见陈二喜仍杵在殿内,便放下了手中的玉箸,问:“陈公公,发生了什么事? ”
陈二喜吞吞吐吐的却也不敢开口,奕瑄有些不悦地扫了眼陈二喜,道:“又怎么了,没看见朕在用膳吗?”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陈二喜忙跪下连连说着,而后才惶恐地开口回话:“刚刚魏太医来报,说永寿宫 瑛主子胎像有异。魏大人恐有不测,所以请万岁爷移驾永寿宫一趟。”
“混账!”奕瑄愤怒地将面前的瓷碗扔了出去,喝道:“她就那么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事吗?三番四次的将朕 哄骗了去,又有哪一次是真的胎像有异。你现在就去告诉魏孝贤,若是瑛婕妤的龙胎真的有异像,朕要他提 头来见!”
沐婉芙这次却不觉得有假,见奕瑄正在气头上,还是出言规劝道:“皇上,臣妾斗胆请皇上移驾永寿宫去看 望瑛妹妹。若是皇上执意不去看望瑛妹妹,那么臣妾将去慈宁宫向老佛爷与皇后娘娘请罪!”沐婉芙言辞恳 切地表着态,见奕瑄仍不肯相信陈二喜的话,便跪于地下,再次恳求他道:“臣妾再次恳请皇上移驾永寿宫 。”
“她三番四次的从你宫中将朕哄骗了去,难道这些你一点都不介怀?”奕瑄有些吃惊地看着跪于地下的沐婉 芙,眸中带着些许不解。
沐婉芙抬头笃定地看向奕瑄,缓缓开口:“臣妾与瑛妹妹有幸同时进宫伺候皇上,理应彼此照拂才是。况且 瑛妹妹现在有孕在身,臣妾这个做姐姐的怎能不对妹妹多加照顾。”沐婉芙说到此处不禁顿了顿,才又低声 道:“如果皇上心里真的有臣妾的一席之地,那么就算您去了瑛妹妹或是别的姐妹宫里又有何区别;只要皇 上您能偶尔过来看臣妾一回,那么臣妾便知足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奕瑄感慨地扶了沐婉芙起来,柔情地拍了拍她的手叮嘱说:“等着朕,朕去去就 来!”
沐婉芙含羞地点了点头,谦逊地答话说:“臣妾当不起皇上如此夸奖,皇上谬赞了!”
奕瑄紧紧地握了握沐婉芙的手,而后带着陈二喜大步离开了福泰宫。沐婉芙眼中闪过异样的神色,心底却无 比的惆怅:有哪个女人是真心想将自己的夫婿送到别的女人的怀抱里,况且这个所谓的“夫君”还不是她一 个人的……
“娘娘,您为什么不留住皇上?”沐婉芙身旁的宝娟有些不解地问。
沐婉芙转身笑了笑,吩咐宝娟说:“让他们把膳桌撤了,上些茶点进来,你留下来陪本宫说说话。”
“是!”宝娟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未再多问。带着友福、春儿等人一起将殿内的膳桌撤了出去,又端上了几 样沐婉芙爱吃的点心与杏仁茶,恭敬地立于沐婉芙的身侧。
殿内烛火跳动,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的漏着,沐婉芙端起了盖碗,问身旁的宝娟:“你觉着今晚永寿宫那边 唱的这出儿,是真是假?”
“奴婢不敢妄加揣度!”宝娟躬身答着话。
沐婉芙也知晓宝娟为人一向谨慎,主子不问,她是绝对不会多那个嘴的,“你随便一说,本宫随便一听便是 ;坐吧!你这样站着说话,本宫瞧着也觉着累得慌。”
“奴婢谢娘娘恩典。”宝娟谢了恩,才小心地坐在了沐婉芙的对面,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婕妤娘娘一直将 您视为对手,但凡皇上留宿咱们福泰宫,她就能弄出些名堂来,借着龙胎一事又将皇上请去了她的宫里;不 过今晚,依奴婢看:有可能是故技重施、亦或是弄假成真。”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沐婉芙笑意颇深地说了句。
永寿宫内
奕瑄原以为瑛婕妤又使小孩子脾气,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待一行人到了永寿宫外,才发现事态真的十分严 重。
从殿内从出瑛婕妤撕心裂肺地叫喊声,宫里的宫女们一盆又一盆的端换着水。陈二喜见奕瑄的脸色十分的难 看,也不敢出声了。
按理说瑛婕妤已近四个月的身孕,怎会说出事就出事了。正当奕瑄思虑间,就听宫门前的内监通报道:“老 佛爷、皇后娘娘驾到!”
奕瑄连忙走到门口,扶着太后道:“额娘,这么晚了,怎么把您也给惊动了。”说罢,奕瑄有些不悦地看了 眼太后身边桂嬷嬷。
太后身后的皇后亦向奕瑄行着礼:“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哀家有些不放心,所以便让皇后陪哀家过来看看情况。前几日太医不是还说一切如常吗,怎么这会子就有 了异像?”太后扶着奕瑄的手,焦急地问道。
“额娘不必担心,魏太医晚膳前就在宫里开方子为忆筠保胎了,儿臣相信忆筠和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奕 瑄宽慰太后道,于是又与皇后一同扶着太后去了永寿宫的东暖阁内等消息。
翠果带人捧了茶进来,皇后从茶盘内端出了茶盏亲自呈到了太后的手边,“母后,您先喝口茶。儿臣也觉着 瑛妹妹是有福之人,定会为咱们皇室添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您不必太担心了。”
太后听后也只能附和地点了点头,从西边的暖阁内不断的传出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听后忍不住直哆嗦。太 后身旁的皇后亦是一脸的担忧,奕瑄子嗣本就不多,若是瑛婕妤与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她也是没法儿向 太后与奕瑄交代的呀。
六宫之中听着从永寿宫传出的声音都觉着不对,众人也都各怀心思的等着永寿宫那边的消息,偌大的紫禁城 内,没有一个人能安歇就寝的。
亥时过后,魏太医带着接生的嬷嬷颤巍巍地到东暖阁内报信,“微臣无能,未能保住婕妤娘娘的龙胎,请老 佛爷与皇上降罪!”那魏孝贤俯身于地下,一字一句地说着。
“母后!”
“额娘!”
太后因经受不住打击,在永寿宫内晕了过去。一时间,宫中上下乱作了一团,众人也无暇再理会在西暖阁内 失了孩子的瑛婕妤。
第二十七章:惊魂
亥时三刻的梆子敲过后,沐婉芙便吩咐了春儿等人都下去歇着,才让宝娟服侍了自己歇息。因为她知道,过 了这个时辰奕瑄仍未到自己宫里来,心里对永寿宫那边的情形大致也有了个数。既然六宫众人都上赶着看永 寿宫的热闹,那自己又何再去必凑那个数呢。
伺候了沐婉芙睡下,宝娟也退出了暖阁,带着萍儿在暖外负责值夜。今日永寿宫的事情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 ,宝娟怕宫内会不平静,所以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紧张的一夜随着沙漏里的细沙一点点的流逝,四更天时分,沐婉芙朦朦胧胧地醒了,唤了暖阁外的宝娟进来 服侍了自己起来。身着淡粉色宫服的春儿端了漱洗的热水在暖阁内候着。
“永寿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沐婉芙接过春儿递过来的湿巾轻轻拭着面,缓缓地开口问身旁的宝娟 。
“回主子,昨儿一直在外间值夜的友福清晨来报,说那边依然没有消息传出来。”宝娟不紧不慢地答着话, 随即从金镶宝石葫芦形的首饰盒内取了支翠玉镂刻的双鱼簪子轻轻地为沐婉芙挽了个八宝髻。
昨夜忙了一宿而现在宫里仍旧没什么动静,看来此事并没有相像中的那么简单。沐婉芙想到这儿,又叮嘱了 在挑选衣服的春儿:“今日为本宫选件素淡的衣裳,越简单的越好。”
“是,奴婢遵命!”春儿应声答了话,从衣柜里取了件月白色缎绣缠枝栀子花纹棉袍,除了前襟如意头的花 式,便再也找不出什么花样了。宝娟与春儿一起服侍了沐婉芙换上了缎袍,待一切装扮妥当后,外间备好了 舆辇的友福依例进殿回禀着。
沐婉芙乘着舆辇往慈宁宫去了,深严的宫房内静谧的诡异,如此情形,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沐婉芙面色凝 重地坐在舆辇上思忖着,金碧辉煌的宫殿一一的后退着。
舆辇在慈宁宫外停下时,佟贵妃领着珍妃等人在宫门外侯着,沐婉芙赶紧扶了宝娟的手走下舆辇,福身给佟 贵妃等人行着礼:“妹妹见过各位姐姐!”
佟贵妃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礼。沐婉芙见她们面上神情凝重,便也不再多言,站在佟贵妃等人的身后一起 等着慈宁宫的大总管魏明出来回话。
不一会儿,魏明从宫内走了出来,带着一名小太监出来对众人行礼道:“奴才见过各位主子,各主子吉祥! ”行了礼,魏明又道:“皇后娘娘让奴才给各位主子们带话儿:老佛爷今个儿身子不适,各位主子还是回去 吧,不必在此侯着了。”
听了魏明的话,在场的妃嫔们都相互想换着眼神,只听佟贵妃客气地说了句:“有劳魏公公了!”
传了皇后的口谕,魏明又领着内监进了慈宁宫。佟贵妃扶着贴身侍女碧玉的手对众人说:“各位妹妹都回吧 ,咱们还是明日再过来给老佛爷省安。”每每皇后在太后身边侍奉时,六宫中的大小事务也都交由了佟贵妃 打点。
待佟贵妃的舆辇走远后,众人也都各自往自己的宫里去了。福贵人与祺嫔、良嫔、祥嫔、沐婉芙、佟香雪等 人结伴,一同取道御花园方向往各自的宫里走去。
还未走到御花园时,只见内务府的一名小太监领着一名命妇模样的中年妇人往永寿宫那边走去,“那不是甄 大学士的夫人吗?怎么这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