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咿咿呀呀的通篇唱下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曲罢,那名身着戏服的女子走到了台前向太后与皇后 行礼道:“臣妾,献丑了!”
众人皆是听得摸不着头脑,只见那名戏子缓缓地抬起了头,皇后这才看出了端倪:“是淳妹妹?”
太后也跟着细细地瞧了起来,朗声笑着对身边的皇后说:“哀家怎么说从前没见过这位姑娘了,敢情是咱们 的淳丫头啊,快起来吧!”
“臣妾谢过老佛爷、皇后娘娘!”淳妃柔声谢着礼。
一旁的蓉妃与荣安公主脸色却有些不自然,又听太后问道:“淳丫头,快告诉哀家,你是什么时候学得这身 本领,又是怎么瞒过哀家的。”此时的太后,更多的像一名慈爱的大家长,对于儿媳们献给自己的惊喜又好 奇、欣喜。
宝婵从侧台走了上来,上前扶起了淳妃,淳妃依旧躬身回着话:“回老佛爷:臣妾很早便听闻老佛爷喜欢宫 外凤仙班名角儿月桂姑娘的戏文,而月桂姑娘最叫座的就是这出穆桂英》。众所周知,月桂姑娘年初已经 嫁与了京城首富贾员外为填房;贾家世代经商,也算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世家,自然不喜欢府里的女人在外 面抛头露面。这月桂姑娘自然也就金盆洗手了。”
太后对这些事情也是了如指掌的,况且这月桂姑娘还有三不做:威逼利诱不出场、强权亲贵之邀不出场、再 就是从不进宫为皇家唱堂会,听闻她未嫁作人妇时,宁愿为街边流离失所之人义演,也从不去奉承那些高官 亲贵们。太后敬重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所以也就作罢了。
“恰巧,臣妾与这位贾夫人还算有些交情。”淳妃还未说完,只听蓉妃身旁的荣安公主半带挑衅地说:“淳 妃娘娘的面子可真大啊,连咱们老佛爷都请不动的人,没想到竟让您淳妃娘娘做到了,看来娘娘的确有过人 之处啊!”荣安公主话里有话的点了淳妃一句。
淳妃听后淡淡地笑了笑,便道:“不怕公主笑话,臣妾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啊!贾夫人的规矩从来不曾被外人 打破,如今又岂会轻易地就买了臣妾的帐。”
“哎呀淳妃妹妹,你就别再卖关子了,还是快将事情的原委一一的道与了老佛爷与众位姐妹听吧,省得咱们 都巴巴的等着呢!”珍妃见淳妃话只说了一半,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淳妃见众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便也不再卖关子,这才娓娓道了出来:“虽说贾夫人从不为此坏了自己定的规 矩,但事在人为,贾夫人虽然没有入宫亲自指点臣妾,却将贾员外在她唱戏时所作的画轴赠予了臣妾。贾员 外当时排除万难将贾夫人娶入府中,想必也是用情至深,不然他怎会将自己夫人的一颦一笑捕捉的如此细微 真切;所以臣妾,才斗胆在老佛爷面前献丑了,如有不足之处,还望老佛爷、皇后娘娘、与众位长辈、姐妹 们见谅。”
淳妃说了这么多后,一旁的宝婵也忍不住插了句:“奴婢斗胆为主子说句公道话,我家主子自得了贾夫人所 赠的画轴话,每日的二更天便起床练嗓、压腿,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更是数不胜数,而主子每日坚持练功至 今已有三个月了。”
宝婵此话一出,在座的众人无不惊叹唏嘘,淳妃却不悦地训斥她道:“不懂规矩的奴才,当着老佛爷与皇后 娘娘的面,岂容你如此放肆!”
“奴婢知罪了,还望老佛爷与皇后娘娘降罪!”宝婵诺诺地答着话。
太后见她如此得体周全,便从旁打着圆场道:“难为淳丫头你有如此缜密的心思,真是皇帝与哀家的福气, 快些换了衣裳,免得着凉。”说完,便从腕间退了只金镶金累丝四龙戏珠镯子交给了魏明。
那魏明得了镯子,便小跑着将镯子呈给了淳妃,淳妃双手接过太后的赏赐,谢恩道:“臣妾谢过老佛爷的赏 赐,臣妾恭祝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蓉妃缓缓地接过宝姝递过来的茶盏:那日淳妃明明已经表态与自己结盟,如今又公然与自己争锋,难道还是 自己下的药不够狠……
亥时的梆子敲过后,有孕身的恩贵嫔与沐婉芙皆向太后与皇后跪了安,便带着各自的侍女回了宫。
今日家宴上这些好戏,终于是圆满的收了场!沐婉芙坐在软轿内淡淡的笑了笑,而现在她最大的愿望就是: 平平安安地等着自己腹中孩子的降世,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第三十八章:故人
许是正处正月里的缘故,宫中也平静的一如往常。六宫众人也都识趣,平日就算再怎么明争暗斗,也都会在 此时消停不少,各宫也都本本分分的每日前往慈宁宫定省。转眼便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开了春以后,天气也比从前暖和了许多,胎运已近四个月的沐婉芙也趁着春日里的大好日头带着宝娟与春儿 在御花园中稍稍走动了一番。
还未走到碧螺亭,远远地便听见了阵阵莺声燕语,沐婉芙扶着宝娟的手拾阶而下,朝碧螺亭去了。
“真不怕你们笑话,我每天晚膳的时候就让膳房给我熬那么一小碗用玉米面儿做的糊糊,外加一碟儿酸黄瓜 ,吃了至少有大半年,这腰才能瘦了这么一圈儿。”珍妃边嗑着瓜子,边向众人传授自己的心德。
冯昭仪却听得津津有味,将信将疑地追问着:“是不是真的啊!这从前还没生大妞儿的时候,我还算有些腰 身儿;可如今哪,你们看看我现在这腰身,哪里还有当年的风采呢!”冯昭仪的话一出,倒是把在座的几人 都给逗乐了。
“冯姐姐这肯定是笑谈了,只怕是姐姐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呢,就姐姐这身段儿别说在宫里了,就算那宫外的 大姑娘、小媳妇儿也未必能像姐姐这样、保养得这么得宜,叫谁看了不羡慕啊!”沐婉芙走到亭子外,接了 冯昭仪下面的话茬儿。
珍妃与冯昭仪见沐婉芙来了后,都起身搀扶了她到亭子里的石凳前坐下,“禧妹妹可真是稀客啊,可有些日 子没见着你了,如今这身子还好吗?”珍妃亲昵地拉了沐婉芙的手笑着问。
“妹妹见过二位姐姐!”虽说珍妃有意亲近自己,可沐婉芙还是按着规矩朝她与冯昭仪行了礼,“烦劳二位 姐姐与几位妹妹们挂念了,妹妹这身子骨还凑合着,只是近来没什么食欲,其他一切还算安好。”沐婉芙语 气平淡地说着,待身后的春儿奉上了绒垫子后,才缓缓坐了下来。
“咱们都是自家姐妹,淑媛妹妹你无需多礼。”冯昭仪亦是一脸的笑意,随即理了理袖口。
亭子里的另外两人,皆带着自己的侍女起身向沐婉芙请安道:“臣妾给淑媛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免了,都起来吧!”沐婉芙温和地扫了她们一眼,也叫了起来。
这人多了,珍妃的话匣子自然也打开了,示意了身后的双成去给沐婉芙上茶,又追问着:“姐姐在这对嘴问 一句,妹妹近来是喜欢酸一些的食物多,还是辣一点的食物多?”
沐婉芙听了珍妃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冯昭仪见后忙笑着补充道:“民间有句老话:酸儿辣女!这喜欢吃酸 东西的有多半都是个男孩儿,而喜欢吃辣东西多一些的八成儿就是个丫头了。想当初我怀大妞儿的时候,要 是哪顿没了朝天椒,我连膳食进得都不香呢。”
沐婉芙这才恍然大悟,掩嘴笑了笑,含含糊糊地答了句:“妹妹也说不准就是,有时候喜欢辣的,有时候又 喜欢酸的。可话又说回来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从自个儿身子掉下来的肉不是。”
珍妃的侍女双成捧了茶盏毕恭毕敬地递给了沐婉芙身旁的宝娟,沐婉芙微微侧身对她笑了笑,方才接了茶盏 呈给了沐婉芙。
双成拿着漆盘福了福身子,便往珍妃身边去了。在她转身的间隙,沐婉芙若隐若现地瞧见了她手背上的红色 胎记,不由的想起了进宫之初,在御花园里撞见的那个看不见脸的宫女。
一个小小的宫女哪里敢私自谋害宫中身怀龙种的妃嫔,如果有人知晓当初蓉妃的‘身孕’只是个绣花枕头的 话,怕也不会那么用心了吧!
“珍妃姐姐,当初你怀二阿哥的时候可是喜欢吃酸的东西多一些,所以才生下了咱们二阿哥啊?”沐婉芙又 随口问了句。
珍妃不禁想起了当年产子的风波,眸光中闪过悠悠的黯淡之色,而站在珍妃身后的双成替自己的主子代为答 了句话:“我家主子当年若不是遭奸人所害,二阿哥如今也就不会体弱多病了。”
“好好的还提这些做什么,都是些沉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呢,况且那个奴才也得了应有的报应;我呀,早不记 得了!”珍妃端起了手边的茶水似是漫不经心地答着话,话锋一转,又抱怨起了自己宫里的年例:“还说呢 ,这每逢节年,咱们手头儿上的银子就都不够使。娘家人进了宫要赏、乾清宫、慈宁宫、坤宁宫前来送东西 、传话的,各个都要打赏;平日里攒的一些好东西也就指望着这个时候能给自己撑撑场面,可偏偏又恰逢节 年,连赏钱也得包双份儿的,瞧这年过的,我这宫里下个月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过日子。”
静贵人听后,也跟在后面叨念了几句:“珍妃姐姐您是从二品的妃位都说出了此等话来,那妹妹这小小的贵 人还怎么活啊!”
正二品的妃位,一年的年例也就八百两银子,这平均摊到每个月、满打满算也就六十几两的银子;若遇上太 后的千秋节,连打赏宫里奴才们的银子都不够,更别说是贵人呢!也难怪珍妃会有此等抱怨。
话题既然扯到了银子,自然也就扯到了各宫以及各府内眷们入宫的情形,“还别说,咱们宫里除了老佛爷的 心肝肉儿敏慧公主以外,若正要挑拔尖儿的姑娘那非咱们淑媛姐姐的妹妹:康王府的三小姐婉菁郡主莫属。 那天我都瞧见了,承恩公的夫人与东泰贝勒的眼睛比那天上的星星还亮呢!依妹妹愚见,禧姐姐的娘家恐怕 又要与承恩公家结亲咯。”顺常在自顾自地说着。
冯昭仪瞥了眼慢悠悠理着袖口的沐婉芙,“各位姐妹就别再寒颤我了,我们家婉菁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她有几斤几两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能不知道嘛!况且东泰贝勒如此优异,就算老佛爷与皇后娘娘真要为他赐 婚,也不一定就看上了咱们家的婉菁不是。”
“禧妹妹这话说的也太谦虚了,别说承恩公的府上看着眼热,就是我那堂弟昇贝勒都在我耳边叨念了好几回 呢!”珍妃有意无意地探着沐婉芙的口风。
众人的话都扯到了这个份儿上,看来也是坤宁宫那边闪出了什么风声,若是承恩公的府上真向康王府提了亲 ,那自己日后还怎么收拾她们母女。思虑至此,沐婉芙笑着说出了所谓的‘实情’:“没想到我家婉菁竟有 如此好的福气,怕只怕是要辜负了珍妃姐姐的一番美意呢。”
“禧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珍妃听后甚为的不解,与身旁的冯昭仪对视了一眼,反问道:“莫非,姑娘 已经许配了人家?”
沐婉芙见她们一再的追问着,面上不禁露出了为难之色,似有些难言之隐,一时间也不再言语了。
“禧妹妹可是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咱们姐妹的面说?”冯昭仪也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沐婉芙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对众人道:“既然话都问到了这个份儿上,妹妹也就跟各位姐妹们说句掏心窝子 的话。”在座的几人听沐婉芙这么说,也都一一的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地准备听她接下来的话,生怕会错过 了似的,沐婉芙也正好想借她们的口把这些话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去,顿了顿,才补充着:“按理说,这也算 是家丑一件;可若是不将此事说出来,妹妹也打心眼儿里觉得对不住皇后娘娘与珍妃姐姐的信任呀!我们家 婉菁……我们家婉菁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几人都面面相觑,也都不再向先前那样刨根问底儿了。顺常在未免众人尴尬,便将话茬儿 扯开了,“听说银作局最近又打造了一批新钗饰,赶明儿咱们得去瞧瞧,怕是去晚了就捡不着自己喜欢的东 西了。”
不论是宫外还是宫里的女人,最要紧的便是妇德,寻常人家的女子更是视贞节重于自己的生命,官宦世家的 千金小姐们怕是更为要紧了。沐婉菁还是位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还未出阁就已经失去了完璧之身,想来 也不是什么检点之人,众人虽然嘴上都未说什么;但心里也都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儿。
“刚刚妹妹不过是说了句闲话而已,还望姐妹们不要记到心里去才是。毕竟,此事关乎舍妹的声誉,就拜托 各位了。”沐婉芙扶着宝娟的手,对众人福了福身子。
冯昭仪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又由珍妃牵头笑着问右手边的静贵人:“那个,咱们刚 刚说到了那里。内务府是不是新呈了一批缎子啊,听说还都是上好的春绸呢!”
而沐婉芙也正是要借着她们几个人的嘴,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有人不是想攀承恩公府上的高枝儿嘛,也不 问问她沐婉芙倒底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既然有人这么喜欢攀高枝儿,她就偏要她从云端跌倒谷底,永世都 休想翻身。
初春的日头本就短,日头转眼便转向了别处,众人也都乏了,各自问了安、辞了别也都回了自己的宫里。
沐婉芙搭着宝娟的手,脸上泛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相信沐婉菁那贱人这次笃定是翻不了身呢!一个已经不是 完璧之身的女子,别说是承恩公、郑亲王的热炕头她上不去,就怕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也绝不敢娶这样不贞不 洁的女子,就算她蓉妃有天大的本事,倒时候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一点忙也都帮不上。试问,有那个做姐 姐的会拿妹妹的清誉来开玩笑。
“娘娘,您今日的这番话怕是有些不妥吧!”宝娟瞧着沐婉芙满脸的喜色,冷不丁的浇了她一盆冷水。
沐婉芙忽然停住了脚步,不以为然地看了她一眼,不悦地说了句:“你也别想那么多,我敢说这个消息绝有 没人敢乱嚼舌根,你,信不信?”
“不出午时,奴婢敢保证:慈宁宫与坤宁宫绝对会知道这个消息。而郡主日后的婚事,怕是再也不会有着落 了。”宝娟一字一句地说。
沐婉芙冷笑了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她们三番两次在本宫的面前玩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任谁看了都会厌 烦。我可不想府里再多个什么承恩公亲家,若是日后衍庆宫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