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脚下,一道白衣萧索的身影,兀立在惨淡的斜阳中横箫而奏,曲调低沉忧伤,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苍茫天地中。
浴火凤凰上九霄
花开堪折
“兰姑姑,我等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特送来公主笄礼所需各样物什,请收点。”司礼监太监总管肃容道,皇宫已多年没有盛事,此次公主行及笄礼,皇宫内外皆是万分瞩目,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一个个莲瓣贴金紫木圆盘上,流云紫金簪、金玉缠丝碧钗、朝阳彩凤珠冠、玛瑙珠玑琏、白玉玲珑耳坠……流光溢彩,美伦美奂。
一列挑金描凤朱漆盒内,整齐盛放着一套套用天蚕丝织造的华服,手工精美,极为奢华。
在众人惊羡的目光和阵阵轻叹声中,依兰【炫】恍【书】然【网】间已能看到那豆蔻年华的绝色少女,优雅清贵的转身,回眸间笑如清风,灿若星辰。
“有劳公公了,”她悄悄将一挂锭银子塞到总管手上道:“请多多费心。”
总管满脸堆笑道:“哪里哪里,咱家也是奉命行事,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在内府库亲选的,咱家这就得回去复命,对了,兰姑姑,怎么不见公主啊?”
“公子,不是我自夸,小店的琴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您到别处可寻不到啊。”店主口沫横飞的比划道。
慕颜抿嘴一笑,眼波流转,手中的折扇哗啦一合,直指着最显眼处摆放的一架琴,脆声道:“就这架了。”
琴身如月,长约六尺,木质暗沉坚硬,纹路笔直,琴头雕着“凤鸣”篆体小字,尾有焦灼痕迹,以金丝包嵌。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撩,随意拨动坚韧而细长的琴弦,流泻出的琮琮琴音,美妙清越,仿如天籁。
“老板,多少银子?我家公子要了。”见主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随从扯着尖细的嗓音问道。
再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两人,容貌俊美的小公子,身着宝蓝色织锦衣,腰间系着条翡翠玉带,手持乌骨紫檀洒金扇,扇柄下挂着的汉白玉蝴蝶吊坠一看就价值不菲,身边带着的随从,相貌颇为清秀,同样衣饰华贵。
店主眼珠转了几转,犹豫着伸出一个手指道:“一千两,少一两都不卖。”
慕颜冷冷一笑,似雪后的梅花初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傲气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冲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倒也机灵,会意道:“这琴我家公子要了,一千两银子这就结给你,包好了我们要带走。”
话音刚落,就听见店门口传来一清亮隐含怒气的嗓音道:“这琴你们不能带走。”
齐齐看去,一青衣小僮搀扶着一个白衣男子,费力的迈过门槛,向他们走来。
小僮两眼喷火,反观那男子一脸笑意,浑身散发着与世无争的淡定和宠辱不惊的从容,身形修长瘦削,惨淡的脸色在白衣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苍白,黑润的眼眸里有着无法描摹的高深悠远,唇角微微上弯着,似蕴含坚强意志般。
“哦,请问我为何不能带走这琴呢?”慕颜收回审视的目光,黛眉轻扬,威严而不失礼貌的问道。
小僮小心翼翼的扶着白衣男子坐下,冲面露心虚的店主说道:“这把琴我家公子早已付了定金,今日就是依约来付剩余的银子,”接着转向主仆二人,道:“所以这琴你们不能带走。”话音中带着忿忿然。
原来是一女二嫁,她鄙夷地瞟了眼神闪烁,支吾难对的店主一眼,即对着那白衣男子诚恳道:“失礼了,这位兄台,原来这琴早已有了主人,所幸兄台来得及时,在下方未铸下大错。”
白衣男子笑意更浓,注视着肌肤胜雪,俊美非凡的少年,淡淡道:“若果真被公子买走,自是我和这琴的缘分不够,与人无尤,公子勿需介怀。”
慕颜轻轻颔首,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笑容,言道:“兄台好胸襟,只是我从不做夺人所爱之事。”
“高山流水,知己难寻,看得出公子也十分钟意这琴,就让给公子你了。”男子洒脱道。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略显吃惊的说道:“让给我?不,多谢兄台盛情,就此别过,小寇子,我们走。”
临去时那随从恶狠狠的剜了店主一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糊弄主子,哼,等回了宫就让人禀了京兆尹,拆了他这店。
等那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店主抹了把额际的虚汗,一脸陪笑道:“上官公子,这,这个,您看……”
“少风,把剩下的一百两银子付给老板吧。”吩咐道。
小僮不悦的皱皱眉,气鼓鼓的瞪了如释重负的店主一眼,不情不愿的掏出几锭银子扔到了桌上,一手抱了琴,一手搀扶起白衣男子道:“公子,这家店主太无良,为何还买这琴,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让这样一把名琴流落在此地,实在可惜,它值得更好的主人去爱惜,我看方才的那位姑娘倒是像一位识琴爱琴之人,呵呵。”
“姑娘?方才哪有什么姑娘,明明是位公子啊?”小僮一头雾水,疑惑的问道。
男子的眸光变得深远而幽长,别有深意玩味的笑了笑,不再多言。
“娘娘,这是今日已批阅好,预备送去机要府待发的折子,请娘娘过目。”翠微呈上满满一摞奏折,置于桌案边。
萧后一本接一本翻阅,唇边浮现出一缕欣慰的笑容,将其中一本递到她眼前,指尖点着批注,问道:“翠微,你看这字写得如何啊?”
“大气沉稳且刚劲有力,笔锋锐利,嗯,还颇有几分豪迈。”她侧头极认真的看了会,缓缓言道。
萧后的双眸盈满了笑意,一种说不出是骄傲还是满足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三年来,一点点看着她的成长,无论书法笔迹,还是智慧谋略,都不可与初时同日而语。
她仔细看过每本的批奏,不住的点头,直到看到最后一本范大寿弹劾的奏折,不由皱起眉头道:“这老匹夫,朝廷上下无人逃得出他的弹劾,上至谋逆大罪下至玩忽职守,哼,好一个自诩清廉赤胆忠心的好官。”
“范大寿?娘娘,此人说起来还是您的同乡,据闻陛下对他甚为倚重,还有意拜他为太孙太傅,教导皇太孙殿下课业。”
她的神情漠然,半晌,唇角泛起一抹异常残{精彩小说下载百度搜索:炫 书酷的笑容,道:“太孙太傅?那范大寿还承受不起,小心压垮他的那把老骨头。”
“可是,娘娘,朝中大臣屡有提起太孙太傅人选一事,陛下和公主殿下也在四处物色,奴婢想拖不了几时了。”翠微小心翼翼观察着娘娘的反应,说道。
“本宫知道,所以决定不拖了,但也决不会选朝中任何一个大臣做太孙太傅。一旦维儿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本宫不希望他的老师,会影响到他所做的任何决策,从而伤害到我萧家的利益。”萧后沉声道,眼中闪烁着坚定执着的光芒。
“那娘娘何不推选箫大人为太傅呢?这样不是正好防患于未然吗?”
“如果那样做,就太明显了,你以为那些大臣都是吃素的吗?他们可都是修炼千年的老狐狸,萧家在他们眼中早已是眼中钉肉中刺,急欲除之而后快,若非顾及到兵权有一半掌握在我家手中,恐怕……,所以一旦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都会大作文章,翠微,假若公主代批奏折一事走漏半点风声,本宫都将唯你是问。”口气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请娘娘放心,奴婢就算死也不会透露半个字,与之相关的人也都做了万全的处置。”
元宗三十四年五月初八清晨,众皇室宗亲内命妇及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家眷,携带贺礼乘坐各色车撵,由朝阳门左侧门进入,等候在紫宸殿内,三品以下的官员家眷未能参加的,也都送上了礼单。
朱唇轻点,淡扫蛾眉,如瀑的青丝逶迤垂地,玉梳慢慢从发间轻柔的滑下。
三名宫女或立或跪,为她套上庄重华丽的缠枝洒金龙凤纹紫裳,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系上一条金色新缎玉带,依兰缓缓弯下身子,将一枚以绿色宫绦串成的双衡比目环佩挂在腰间,长长垂下,以压裙幅。最后罩上如烟似雾绣着蔷薇花纹的玉色软纱罗。
蟠螭落地长镜照映出一个宫装少女,倾国倾城,气度高华。
宫外司礼太监唱道:“请公主移驾紫宸殿。”
宽大的绣满水纹的裙幅迤逦曳过大红织锦铺陈的玉石台阶,下巴微抬,目光冷冽,仿佛尘世的一切皆不入到她的眼底。
慕颜眼角的余光一一掠过众人,沁宜表姐含笑幸福的脸庞,郡王妃赞许和善的目光,维儿惊艳异样的眼神,皇姐安静恬淡的神情。
正前方的女子,同样一袭华服,凤冠高耸,高贵而优雅,笑意盈盈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在司礼太监的唱颂声中,慕颜拜倒在萧后面前,深深叩头,光亮如镜子般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那张完美的令人窒息的容颜,缓缓直起了腰身。
众人屏息凝神,一时寂静无声,萧后拆去她绾着的两个小小的发髻,将流泄下青丝熟练的挽成飞云髻,插上一支紫金簪,于额际点上金钿。
她的指尖掠过慕颜的鬓发,掠过她的额角,历历往事有如浮光掠影般闪过心头,一切无言的感情都融化在四目对视中。
滑落的衣袖,露出两截皓腕,慕颜从母后手中接过一散发着淡淡檀香气的红绘木盒。
在司礼太监一声礼成后,萧后忙上前一步,纤手扶起跪地的慕颜,凤冠的垂珠轻轻颤动着,眼里闪耀着爱怜与自豪的光芒。
她的容色平静,噙着一抹淡淡飘忽的微笑,款款转身,即闻众人此起彼伏倒抽气声和不绝于耳的啧啧赞叹声。
绚丽缤纷的焰火划破夜空,与星光交相辉映,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背后丝竹声声、歌声悠悠,斛筹交错,笑声不断,慕颜伸出晶莹白皙的手,缓缓打开那木盒,瞳孔一点点放大,清晰的映出一把匕首,柄上镶嵌着的两颗硕大猫眼石熠熠闪烁着紫色幽光。
胜日寻芳
习习凉风捎来阵阵蔷薇花特有的怡人香气,一黑袍人立于高台之上,仿若与那黑夜融为一体般,散发着孤独寒冷的气息,他面朝东方,凝视着浩瀚夜空里灿烂的星河,瞳孔骤然一缩,似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没想到来的比预料的要早。”他悠悠的话音似叹息似回味又似轻笑。
听到身后传来一串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停在了几丈外,他那幽深不见底的眼眸发出神秘的光,嘴角诡异的上翘,言道:“娘娘,您来了。”
香气越发浓郁,也越发醉人,来人微一欠身道:“巫主,别来无恙,本宫今晚前来乃有一事求教。”
“请但讲无妨。”巫主头也不回,依旧神情专注的紧紧盯着那在群星环绕下至高至贵的一颗星。
“巫主,您曾告诉过本宫,颜儿的命格是翔天鸾凤格,又称冲天格,贵不可言、踏云骄天,还叮嘱本宫务必要将颜儿当男子抚养,” 萧后沉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傲然,一丝苍凉,一丝不解。
“的确,这是我一直对娘娘的期许,但相信即使没有我所说的,娘娘也会这样做,不是吗?”
“不错,本宫实在不甘心,”她狭长微挑的凤眸里射出锐利的锋芒,轻启朱唇,吐露出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颜儿是本宫与陛下的嫡皇女,可就因为是女儿身,就失去皇位继承权,就算有朝一日陛下龙御归天,没有皇子皇孙承继大统,皇位空悬也依然轮不到颜儿去坐。那么,本宫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付出的心血岂不是白费?”
“自圣武女皇之后,皇朝历代就再也没出过一位女皇,这其中的原委想必娘娘也十分清楚。” 刺耳嗓音特意放缓语调,带着丝安抚的意味。
“这本宫自然明白,女皇的后继之君文昌帝君立下祖制,凡女子概不得承继皇位,依循父死子继例条,若无皇子,也只能从宗室子弟中挑选皇位继承者。”萧后心中的不忿一点点上涨,胸口急促的一起一伏。
“那娘娘可知是何人为文昌帝君拟旨吗?”
她敛气定声道:“百多年前的往事了,有如云烟,无从得知,也无从考据,何况本宫知道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逆天改意。”
“呵呵,娘娘,那人正是在下。”
萧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露出无比惊诧的表情,全然失去了往日镇定从容的风范,颤声道:“怎么……可能,距今已一百三十多年了,莫非,你已经?”
巫主继续往下说道:“只可惜我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所幸的是亏得有娘娘相助,才让一切渐渐朝向我们预想的去进行。”
“巫主,您是月神降到尘世的使者,拥有长生不老之身,也必定拥有改天换命的神力,”她本就带着期望而来,现下越发相信巫主能达成自己的心愿,激动的说道。
“娘娘,请放心,用不了多久,就将会得到您所想要的。”他望着天际那颗逐渐黯淡下去的星辰,坚定的许诺道。
“公主殿下,这是为各地未在朝中任职的才子名单,请过目。”一官员弯腰,双手高举,呈上一份名册。
小寇子一甩拂尘,接过后恭敬的递到端坐在珠帘后的少女手中。
“路子岳,山西人士,出身书香世家,元宗十五年进士及第,历任宁县县令、株州府尹,后因遭弹劾被罢官,”不待看完下面的,就直接翻到了下一页。
“韩峰,冀州人士,一岁能言,三岁吟诗,五岁成章,肃宗二十年状元及第,”肃宗二十年,那距今已有四十载,慕颜不禁眉心打结。
她略一犹豫,又翻过了一页,一页接着一页,殿内静谧的只剩下翻页的声响和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等了许久,那官员鼓起勇气颤巍巍的抬起头,悄悄向珍珠帘子后的人望去,早就听闻皇城内外传颂着公主的绝世姝颜,只不知究竟美到那般。
神游之际,忽闻帘后传出一个如出谷莺啼般美妙的嗓音,道:“上官逸云,此人现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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