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宫姬含羞带怯,软绵绵的倚靠在他肩头,暗暗窃喜,过不了几日,殿下就要登基了,若能讨得他的欢心,那么自己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殿下,韩大人到了。”小太监匆匆入内禀道,打断一室的旖旎。
笑意凝在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的寒光,慕维松开了手,说道:“你们都先下去,请他进来。”
“殿下。”宫姬嗲声娇唤道,扯了扯他的衣袖。
“下去!”慕维简洁有力的呵斥道,俊脸微寒,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吓得那宫姬瑟瑟发抖,脸色发白,呐呐道:“殿,殿下。”
小太监忙上前,拉走了她,不住用眼神嗔怪她,嘴上忙说道:“还不都下去,快点。”
着一袭文官官袍的韩瑞听宣入内,跪倒在地,恭敬的说道:“臣韩瑞参见太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身吧。”慕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沉声徐徐道:“宫外有什么紧急的消息,居然让你直接来面见。”
韩瑞心一惊,没来由的一阵胆寒,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场刚刚过去的宫廷政变里,无形之中在掌控一切,推波助澜的竟是眼前这个不过才十三岁的少年。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回殿下,萧云山等人在赴京途中接到了军报,已然折返回边塞,另则,目前京师上下的所有兵马已尽归萧毓梵掌管。”
“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慕维面色冷峻,目光炯炯,道:“还记得之前是怎么叮嘱你的吗?非到必要的紧急关头,不能来见我。”
那扑面而来的气势沉如千均,韩瑞额头直冒冷汗,颤声道:“回,回殿下,臣已改任礼部侍郎,此次谒见是来向殿下禀告登基大典的筹备近况。”
“哼,萧毓梵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你再清楚不过了,”慕维剑眉一挑,冷冷言道:“这宫中有多少他们萧家的耳目,你以为凭这就能瞒得过他吗?”
韩瑞一怔,冷汗顺着背脊流淌下去,暗暗叫苦不迭,都怪自己权欲熏心,摊上这么个深不可测又可怕的主子。
慕维慢步踱到他面前,长身玉立,风姿如柳,举止间流露出一股摄人的气度,令人不敢逼视,沉默了半晌后缓缓出言安抚道:“罢了,你先回去吧,日后多加留神,不要露了马脚。”
从八岁那年得知真相开始,日日面对着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却不得不极力掩藏自己的恨意,学着隐忍,学会伪装,若非如此,恐怕萧后和萧家早已容不下自己。而现在自己的力量尚不能与之抗衡,一个沉迷酒色、不学无术的傀儡天子更能让他们失去戒心,只是,他一点点攥紧掌心,渐渐眯起狭长的眼眸,终有一天,他会让他们付出应得的惨痛代价。
“木头,好吃吗?”慕颜微微倾过身,半眯起眼,巧笑倩兮问道。
慕夜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用勺子将做的黑乎乎的食物一大口一大口往嘴里送。
慕颜有些挫败的耷拉下了肩,真怀疑木头是不是丧失了味觉,笨木头,这么难吃,还能吃下去,她一恼,夺过他手中的碗,说道:“别吃了。”
她承认自己有点生他的气,气他前段时间总躲着自己,气他永远都是那么淡漠,她多么希望他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有嗔有怨。
慕颜递上放在手边早就准备好的水杯,道:“来,喝口水吧,以后别吃那么难吃的东西,哪怕是我做给你的,你也要学会说不!”
慕夜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接过水杯,一气喝了一大半,看得慕颜有些牙根痒痒,笨蛋,早出声不就不用受这苦刑了。
“木头,我在想啊,是不是该给你讨房媳妇了?”慕颜眼眸闪过一抹黠光,故作深沉,认真的问道。
乍听之下,“噗”一声,刚被喝进嘴里的水被喷了出来,顾不得擦拭水渍,慕夜掩不住惊色的看着她,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慕颜极力忍着笑,重复了一遍道:“给你讨个媳妇啊。”
看着木头的脸色暗沉了下去,紧抿着唇,一副很郁卒的模样,“木头,有进步,这次有四个字呢。”说完,慕颜再也憋不住了,顿时笑得前俯后仰。
慕夜静静凝视着那张纯美笑靥,嘴角边不自觉浮起一个浅浅的朦胧笑意。
守在外头的小寇子听到内殿传来的似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也不觉露出一个大大的极灿烂的笑容。
阳关三叠(上)
皓月当空,微凉的夜风拂过,像极了母亲温柔的抚触,琉璃瓦面泛起清冷的辉光,蔷薇花的香气混杂着其他的花香,一阵阵飘来,沁人心脾。
慕夜带着慕颜无声无息的轻轻飘落在寝宫的屋顶,两人漫步在那片如轻波荡漾的海洋中。
“好美啊。”慕颜痴痴望着头顶的一轮圆月,赞叹道。
慕夜护着有些微醉摇摇摆摆的她走在屋顶,视线一刻都不敢离开她。
忽的,慕颜侧过头,醉眼迷离,脸颊酡红,伸出纤手停在了慕夜的心口,做出敲门的姿势,憨憨的说道:“木头,木头,快开门啊!”慕的扳起脸,恶狠狠的说道:“再不开门我可就冲进去了。”
慕夜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幕,那时的她也是固执的敲着自己的房门,脸上慢慢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犹豫了下,抓过她的手,感到她的手冰冷如水,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向下望去,但见夜巡的守卫执戈行过,正想带她下去,只听她发出一声呢喃,整个人软软的倒向他。
慕夜搂着幽幽散发着馨香的娇躯,身体僵直着,心从未有过的如此强烈的跳动,一声声似乎宣告着他埋藏在心底的最深的悸动。
“木头,陪我看月亮嘛。”慕颜在他怀里不断乱蹭,像极了慵懒的小猫,撒娇道。
“嗯。”慕夜定了定心神,扶正她,并肩坐在了琉璃瓦面上,慕颜的头轻靠在他肩上,身子紧紧挨着他,仰望着夜空,眼眸迷离犹如轻烟,似含着无限的怅然。
“木头,”慕颜的声音轻柔响起:“知道么,月亮上住着个仙子,叫嫦娥,她偷吃了丈夫从西天王母处求得的不死之药,飞进了月亮里,做了月中仙女。”
她打了个酒嗝,眨巴了几下眼,撇撇嘴,继续说道:“可是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只可爱的玉兔陪伴着她,对了,还有一个总在砍着桂树却总也砍不倒的吴刚。呃,好像有一句诗是这么形容来着,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木头,其实我好怕”慕颜一笑,褪去坚强的外衣,吐露道:“好怕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高高在上,却是一无所有。我以为自己可以习惯孤单,习惯与寂寞为伴,但送走了母后,送走了你和维儿还有兰,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好难受。“
慕夜专注的听着,心一阵抽痛,目光变得深沉,透着浓浓的疼惜,慢慢握紧了双拳,极力克制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当在城楼上,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又回来了,”慕颜唇角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连空气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曾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却不曾料到上天将木头送到了自己身边,一路的相依相伴,相扶相持,这份依恋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加深,只想紧紧抓住,永远都不松手。
神智游离徘徊在半清醒半迷糊间,慕颜突然坐正来,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看,看到眼前这张英俊刚毅的面容上似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半晌,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吃吃笑道:“木头,告诉你个秘密哦,我……很喜欢。”
一边说,一边将脸凑了过去。不料话未说完,眼一闭,人就失去了意识向前栽去。
月光下,慕颜沉睡的面容柔和平静,嘴角边噙着抹朦胧的幸福笑意,慕夜凝视着,眼中倾泻着如水的深情,喃喃出声唤道:“颜儿。”
剧痛猝不及防袭上心头,五脏六腑气血翻滚,忙运气压制住将要喷出口的鲜血。耳畔回响起巫主冰冷无情的声音:“如果你想要继续留在公主身边,就必须服下此丹,一旦你催动情念,毒就会在瞬间走遍你的七经八脉,只要多几次,你必性命难保。”
“能留在你身边,能陪着你,这就足够了。”慕夜低沉的嗓音中透着渴望,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庞覆上一层淡淡的伤感。
翌日,慕颜睁开眼,一片光亮,十分刺眼,她下意识的用手遮挡,只觉得头疼欲裂,忍不住叫唤出声。
“啊,殿下,您终于醒了。”小寇子惊喜的声音明显松了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慕颜低低哀嚎一声,问道。
小寇子忙扶起挣扎着起身的她,回道:“殿下,您昨个夜里喝了整整一壶的芙蓉酿,醉了。”
“哦。”慕颜听他一说,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她不'炫'舒'书'服'网'的一手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手接过小寇子送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忽的,想到了什么,慕颜顿时脸色大变,面上表情是青一阵白一阵,暗自叫苦,她隐约想到一点昨夜酒醉后发生的事,好像,她好像有试图非礼木头。
酒果然乱性,天啊,真是形象尽毁,木头一定会把自己当成女色狼,木头,我对不起你啊,慕颜缩起身子,抱着头懊悔不已。
“殿,殿下,您怎么了?要不要传召太医啊?”小寇子见状不对,忙问道。
“小寇子,我喝醉后都干了些什么?”慕颜闷声问道。
小寇子一愣,随即回想了下,说道:“也没做啥,就。”欲言又止,慢慢扩大了脸上的笑意。
慕颜猛地抬起头,瞪着他问道:“就什么?”
“就,就拉着慕侍卫说要划拳,还要跳啥探……歌,”小寇子说道,想起当时那一脸无奈束手无策的慕夜,笑得越发灿烂。
“后来呢?”慕颜的声音有些发颤,这下真是糗大了。她不过只是想把木头灌醉而已啊,怎么反倒是自己喝醉了。
“后来啊,殿下您说要慕侍卫带您去看月亮,还不许小的跟着,然后,小的就不知道了。”
木头会怎么看自己,以后还有何颜面去面对他,对了,那自己究竟有没得手呢,慕颜把脑袋埋在锦被里,做鸵鸟状,不敢往深处想。
“哦,对了,殿下,上官先生已在外等候多时了。”小寇子说道。
闻言,慕颜把脑袋伸了出来,微微叹了口气,坚定的吩咐道:“小寇子,传本宫旨意下去,从今往后本宫这儿禁酒,任何酒都不许进到这个宫里来。”
醉过之后总要清醒,难得醉,醉难得,只是这种清醒让她更加惆怅难安,同样的错,她不能也不愿再犯第二次,既是爱了,那么下一次,她会清醒着明明白白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一辆普通的宫车缓缓驶出宫门,外表装饰的毫不起眼,内里却宽敞而舒适,车内对坐着慕颜和上官逸云二人。
九月的天已有了凉意,又许是前晚受了寒,慕颜身子有些发冷,紧紧裹着白裘斗篷,袖子里还藏着个紫铜小手炉,似蹙非蹙的柳眉,似笑非笑的水眸,平添了几分柔弱的妩媚。
正午的阳光透过薄纱帘子,能看到车外熙熙攘攘的景象,几天前发生的那一场政变并未影响到普通百姓的生活,就像是一阵风,来去都很快。
“前面应是午门了。”上官逸云的嗓音轻柔如风,打破了车内的沉寂,也点穿了慕颜此刻的心事。
“先生可是神人,为何总能猜中我心中所想。”慕颜倏的转过头,目光如电看向他,说道。
上官逸云清矍苍白的面容浮起淡淡的微笑,却带着寞然而寂寥的意味,说道:“殿下您方才一直看着窗外,眉间深锁着沉重之色,再加上今天是薛氏一门被问斩的日子,所以不难猜到,只是,”他略一停顿,说道:“只是,云不明白,殿下凤体欠安,又为何要去那杀戮之地?”
“如果我告诉先生,此行不过是受一位即将远去的故人所托,代她尽最后的孝道,替她送亲人最后一程,先生定会笑我是老虎挂念珠假慈悲吧。”慕颜自嘲的一笑道。
“不会。”上官逸云凝视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父子伦常与朝堂纲纪并不相违,何况殿下是信守了对朋友的承诺,云多嘴问一句,殿下摄政在即,就不怕担上嗜杀的恶名吗?”
慕颜平静的看着他,缓缓言道:“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我永远不会后悔,哪怕今后受到称颂也罢,唾骂也好,那都是自己应得的,先生,皇朝历来施行的诸侯王制度与谋反已存在一种必然关系,各诸侯王越是站在高处,越渴望得到更大的权力,金銮殿的龙椅只有一把,可谁都想坐,前有二皇兄,今天又多了一个信安郡王,那么明天呢,我不能永远深陷其中,今日不过是借这三百二十九颗人头来杀鸡警猴而已。”
“想来殿下心中已有了对策,来结束这一被动的局面了?”上官逸云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是如此深谋远虑,本还以为宣武之变只是萧毓梵在背后指点,看来倒是自己把她想的过于简单了。
慕颜淡淡扫了他一眼,眸光幽深而平静,轻启樱唇,只吐出两字:“集权。”
“集权。”上官逸云玩味地重复着,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别有深意的说道:“那想必也包括了兵权。”又在心里悄然补上一问,是否也包括了那萧家手中所握的三十万大军的兵权。
言语间,只听车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声,依稀听到有人喊道:“哎呀,大家快跑啊!”
慕颜一惊,旋即掀开帘子一角,问道:“怎么回事?”
“回主子,好像前面有匹马突然发狂,伤了行人。”车夫回道,又问道:“主子,我们改道吧?”
慕颜不答话,一把掀开了帘子探出了身子,就看到前方一匹枣红色的马发疯似的向这边奔来,百姓纷纷躲闪不及,恐惧惊叫声不断,地上更是一片狼藉。
还未等上官逸云和车夫看清,她已从车内蹿出跳了下去,站在了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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