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绪见驾跪拜”司礼太监刚扯开嗓门,就被一声雄浑霸气的嗓音打断,直言道:“在下并非淮阴龙绪,乃赤炎武昭太子呼延隆绪。”
武昭太子?猝不及防,慕颜心一惊,随即马上冷静下来,仔细望向帘外那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唇角上扬起清浅弧度,眼眸中浮起冷诮之色,言道:“太子好雅兴,冒充我朝人士参加比试,意欲何为?”
紫眸深锁帘后身影,呼延隆绪见她薄有怒意,一笑,眉目间飞扬着的傲岸自信,一时让周遭的太监也看失了神,回道:“自是为了公主而来。”
“为本宫?”慕颜薄唇勾起轻蔑的淡笑:“还是为了朔月至高无上的皇权?”
“世上能与我比肩的女子,只有公主一人尔,”呼延隆绪炽热的目光透出几许豪迈,刀削斧凿的面容散发出狷狂的霸气。
“若公主允婚,则朔月和赤炎可结为秦晋之好,日后成为一家,我与公主亦可一同执掌天下。”
慕颜嗤嗤一笑,眼眸里尽是冰冷的笑意,宽袖一挥,狠力撩起的珠帘摇晃碰撞着发出清响,倾城华颜在阳光下折射着摄人心扉的冷峻和傲气,柔和的嗓音里充满了压迫人心的威仪:“太子难道不知道吗,大殿上的龙椅一个人坐似太宽,两个人坐……则定太挤。”
“自古王者只一人,何以断定本宫就甘心与他人同享天下。”
风吹起她鬓角细发飞舞,天蓝色的裙角宛如水波涟漪,让她卓然而立的身姿多了几分曼妙和灵动。
言毕赫然对上那双紫眸,慕颜有瞬间的怔愣,心里不免有些熟悉和诧异,言道:“只怕本宫要让太子您失望了。”
呼延隆绪看着她微笑,笑容中隐着激赏,饶有兴味道:“不知公主要找的夫婿是何样人物?据我所知,今天已是最后一天,除了最后一组尚在比试,能来此应选的也只有在下了,公主难道不担心,选不出夫婿而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请您不要这么快就下断言。”
转身离去,忽的顿住脚步,嗓音一反方才的孤高冷傲,变的温柔低沉,带着股若有似无的失落:“美丽的月神,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可惜……你没认出我。”
一声月神,像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让她想起了一切,原来他就是那晚在寝殿外遇见的紫眸男子,静静的垂下眼眸,深思不语。
“禀殿下,最后一名侯选者已产生,即刻就到。”匆匆赶到的司礼太监与呼延隆绪擦肩而过,说道。
“是你?”见到来人,慕颜身形一晃,睫毛轻颤,嘴唇也轻颤着,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言道。
“是我。”来人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映出她褪去血色的面容,沉定的答道。
神情间渐渐恢复镇定,慕颜凝视着他的面容,不放过他任何的表情变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的到的声音道:“为什么?”
萧毓梵一袭玄色劲装武士服,较之平日的温文尔雅,更添几分英气,带着令人无法质疑的坚定:“已错过了一次,我不想再错第二次。”
嘴角浮起了一抹浅笑,温柔的嗓音如水般缓缓流泻而出,却不知为何在一点点的渗出悲伤:“你曾说过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永远陪着谁,我……不奢求永远,只想用自己有限的全部的生命去看护你,照顾你。”
伴着珠帘摇曳飘荡发出的低低脆响,缈缈飘入耳际,慕颜愕然,无言对视着,静静的,仿若两尊白玉雕像。
“殿下,时辰已到,请簪花择选驸马。”司礼太监笑盈盈的呈上一个漆金雕龙乌木盘,盘里摆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花。
慕颜伸出手,猛地停在了半空,瞥了眼放在她面前的两个名牌,犹豫着又收了回来。
她撇下不解的众人,一步步走到白玉栏前,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天边,依稀似在朵朵白云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那张脸,不知不觉湿了眼,任冷冷的风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心痛到麻木,正欲转身,忽然望见不远处的宫阙高台上立着一道身影,明黄锦袍,衣袂猎猎,僵硬着挺直的背脊,透着无比的尊贵、冷傲,也深沉着别人看不透的悲伤和绝望。
心像被刺了一剑,慕颜咬紧了牙,仰头将所有的痛苦和眼泪咽下,转身走了回去,面容飘忽而淡然,纤纤素手执起蔷薇花,轻放在了其中一个名牌上。
康显二年三月初九,皇朝发皇榜诏告天下,右相萧毓梵系出名门,且人品贵重,才德兼备,选为驸马,择吉日完婚。
荒凉的边陲小镇,呼啸的风声裹挟着风沙,遮天蔽日,路上不见一个行人,一家略显破旧的小客栈里,一角安静的坐着两桌人,低头吃着小二送上的泡馍,只有靠窗的一人不时张望着外头的天色。
“重光大哥,看这天,怕是今天我们也要耽搁在这里了。”韩虎面露忧色,放下手里的半个馍,轻声说道。
因当日慕夜杀了韩风,而遭到官府悬赏通缉,他们一行人为了避开追捕,刻意绕开了繁闹的城镇,露宿荒郊,穿山越岭,用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安西城外的六水镇。
已改名重光的慕夜不紧不慢将最后一点馍吃进嘴里,淡漠的面容,清冷的气质,黑色的斗篷,使他看上去像是从黑夜中走出,又像下一刻就会融入黑夜中一般,平静的说道:“这阵沙尘很快就会过去,再等等,今日我们一定要进城。”
韩虎和其他人用充满信任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子,纷纷点点头,忽的只见门外走进两个信差打扮的男子。
“哎呀,风沙太大了,娘的,把我们派到这鬼地方遭罪。”一人气恼的大声抱怨道。
另一人安慰道:“唉,等把皇榜送到城里,我们就能回去了,老弟,再忍忍吧。”
小二迎上前,接过他们包袱放到一边的桌上,招呼他俩坐下,点菜。
眼眸掠过一丝寒意,听见外头的风沙声渐息,慕夜腾的起身,众人也忙跟着站了起来,一行人疾步走出了客栈。
对他们的离去毫无所察,两人自顾自聊的起劲:“如果不是摄政公主要大婚,咱也不用跑大老远,千里迢迢一路送什么皇榜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公主不是女人吗,嫁人是自然的,而且她嫁的那可是萧右相呢,看来从今往后萧家的权势,啧啧,会像外头的风沙一样,遮天蔽日呢。”
门外响起的一阵急促马蹄声淹没了他们的话,那一袭黑色的斗篷如黑翼般展开,疾驰消失在了飞扬的尘土中。
月沉望川
女帝史记记载,康显二年三月十五,时仍为摄政皇长公主的女帝,在选婿后的第六日,秘密离宫,由驸马萧毓梵等人沿途护送,亲往泗水寻母。
车轮辘辘,碾出深深的辙痕,渐渐的,繁华落在了身后。
舒适宽敞的马车内,暗香浮动,不奢华却极其雅致,清漆小几上摆放着一沓厚厚的奏折,只待慕颜批阅完,即由快马专人送往京都,另一边的架子上则整齐的摆放着几摞书籍,都是沿途收罗来的地方异志和典籍,以供她闲暇之时翻看。
尽管走的是大路,却仍有些颠簸,但慕颜下笔依然稳健,认真的在批阅着每一份奏折。
明媚的阳光透过垂着素色鲛纱的小窗,照进车内,犹如镀上薄薄淡金的脸颊,神情专注,高贵而漠然。
“请把这个交给公主吧。”车外飘入的那声熟悉清朗的嗓音,未让她抬起头,黛眉微微簇起,沉默不语的在一份奏折上写下几行字。
“驸马爷,不如还是请您直接交给公主吧。”小寇子恭敬的嗓音里透着几丝无奈。
写完,慕颜搁下笔,合好奏折,出声言道:“小寇子,请驸马上车吧。”声音不轻不重,清冷无波。
马车刚一停稳,帘子即被掀开,萧毓梵一个探身入内,手里小心翼翼的抱着只雪白的小兔子,露出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欣喜道:“颜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慕颜原本冷肃的目光柔和了几分,淡淡道:“这次你又送什么来了?”
见她这般,萧毓梵心中暗喜,献宝似的,高高举起窝在怀里的白兔,送到她面前,微笑着说道:“适才不经意间,我远远看到蹲在路边的它,见马队过来它也不跑,像是在专程等着你似的,喜欢吗?”
“嗯。”慕颜应了声,接过白兔放在膝头,微微低下头,长翘的睫毛若蝴蝶震翅般,纤手抚摸着白兔柔顺的毛皮,面上的冷意一点点褪去,浮起温柔怜惜的神情。
萧毓梵凝视着她,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想起那天告知慕颜姑母失踪多日的消息后,没有他意想中的惊慌失措,或是嘤嘤哭泣,而是变的比往昔更加冷静,也格外冷漠,且也从那天起,除了政务上的事,不再与他说上一句话,他知道她是在埋怨自己隐瞒了实情,欺骗了她。
三天后,当她安排好一切,决意离宫寻母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更重要的是,自己隐隐察觉到了促使她这么做或许还有着另一个原因。
“我想骑马,你陪我一起好吗?”半晌,慕颜忽的抬首问道。
“好,”萧毓梵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湛然的眼眸闪着坚定的光芒。
两人策马急驰,风驰电挚般疾掠,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月白色的披风扬起,如鸟儿张开了翅膀一般,一队侍从挥鞭紧紧尾随其后。
沿着山势蜿蜒直上,马蹄蓦然停在山顶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上,只要再往前几步便是万丈深渊,慕颜远眺绵延起伏的山峦,一座挨着一座,与蓝天白云连成一片,胸怀顿时豁然开朗,乌黑澄澈的瞳眸里闪耀着熠熠华彩,坚毅的面容散发出睿智的光芒和万丈豪情。
“这就是朔月的万里河山,锦绣天下,颜儿,它属于你。”萧毓梵策马缓缓向前几步,与她并马而望道。
慕颜瞥了他一眼,徐徐言道:“其实你有机会,也有实力,可以取代慕氏,成为天下的王者,世上的人无不向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何你不是?难道你就从未有此念头?”听似平静的话音里隐隐挟着迫人的寒意。
闻言,萧毓梵的唇畔浮起飘忽的笑容,笑中的苦涩很深很沉,眸光变的有些黯淡,静默了一会,言道:“我从出生之日起,便已有了一个贵重的身份,不需要像那些寒窗学子必须付出极大的努力,功名利禄随时唾手可得,所以在外人眼中,我不过是个仰仗父荫的侯门子弟,为了挣脱父辈巨大声望的笼罩,于是便苦读诗书,勤练骑射,换来金榜题名,封侯拜相,站到了权力的顶端,但是这一切都远远没有这一刻我与你在一起来的真实。”
慕颜定定的注视着他,对他之前的欺骗有所释怀,声音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道:“梵哥哥,你知道吗,在我小的时候,母后曾对我有过期许,希望我能做那天上的雄鹰,地上的王者。”
一声不期然的梵哥哥,让他本黯淡的眼眸顿时焕发出耀眼夺目的神采,激动的颤声道:“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慕颜一扬眉,薄唇微微勾起,眼里跳动着戏谑的笑意,故作一本正经道:“怎么,不喜欢?那本宫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改唤你驸马吧。”
“不用,”萧毓梵立刻回拒道,掩不住激动狂喜之色:“众人口中的驸马哪里及得上你这一声叫,世间再无任何比这声梵哥哥还要动听的声音了,谢谢你,颜儿。”
慕颜垂眸一笑,接着刚才的话继续往下说道:“可惜那时的我,只想着逃避,不想去承担太过沉重的责任,想来应该很让母后伤心难过,所以,我很希望可以让母后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达成她的愿望,更期盼能够承欢膝下,延续那段浅的不能再浅的母女缘。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我都要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山风渐起,松涛阵阵,发出的响声和着她掷地有声的一袭话,宛如晨钟暮鼓般回荡在他耳边。
瞬的慕颜转过头,双目灼灼的望着他,嗓音柔和中透着坚定,道:“我不希望也不允许别人欺骗我,尤其是我最亲最爱的人,所以,梵哥哥,你能答应我吗?从今往后,任何事都别瞒着我。”
静静的相对凝眸片刻,萧毓梵轻轻敛动的眸底,一抹淡淡的笑意扩散开来,郑重的点点头,换来红颜一笑,随即两人齐齐将目光投向那一片秀丽河山。
黄昏时分,轻车快骑一行人赶到了淇县,悄悄住进了当地的驿馆。
夜幕降临,城内挨家挨户门前都挂上了灯笼,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不太宽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吆喝声阵阵,各式小吃点心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吸引了不少闲逛的百姓驻足品尝,一派祥和喜气的景象。
“看来,范大寿将此地治理的不错。”慕颜一身天蓝色儒衫,飘逸的长发只以白巾随意束住,但即使如此简单的装扮,也难掩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皇族贵气,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不由得也微笑了起来,满意的沉声道。
同样做书生装扮的萧毓梵,温文尔雅却不失刚毅,他与慕颜缓缓并肩而行,两人就像一对相貌出众,丰神如玉的兄弟般,引来不少好奇探询的目光和少女羞涩爱慕的眼神,闻言微微一笑,道:“能在短短时日内整肃贪墨成风的吏治,兴修水利,督课农桑,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足见此人确有治国之才,堪当大任,颜儿,你没有看错他,也没有贬错他。”
慕颜玉容恬静毫无得色,淡淡道:“这也是我为何决意取道淇县的原因,寻回母后返朝后的第一件事,即当下旨召他回京,拜他为相,你认为如何?”
“为相?”萧毓梵剑眉一扬,吃惊道:“难道你想动温左丞。”
眉宇间扬起一抹傲气,嘴角边勾起一丝隐含锋利的笑,慕颜冷声道:“革新吏治,已刻不容缓,不止如此,但凡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结党舞弊徇私枉法的,概不予留用,其职另觅良才接替。”
“只怕此举会招来朝中老臣的反对。”萧毓梵眉峰微蹙,正要往下说,就被小寇子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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