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脂旖风- 第4部分

　　　　“曼璃本是孤儿，教王您待我如父，无鸢一事曼璃定竭尽所能而为。”曼璃俯身行礼，殿内空荡荡的，隐约有不安的气息在蔓延。

　　　　近来无论是教内教外，皆是不得安宁，从‘日星’而圣女叛乱到今日的大漠之战，似乎有一股漩涡，隐藏在暗涌中，不懂声色地酝酿，蓄势待发……

　　　　日升月落，万物枯荣流转，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夜幕便已降临。

　　　　楼角初消一缕霞，垂帘幕，护窗纱。朱木窗外，纤月隐于云层。

　　　　调宝瑟，拨金猊，重重罗幔飘飞，红木雕花门半掩着随风摇晃。

　　　　早晨将无鸢送回，难得过了清闲的一天，曼璃坐于窗前，遥望着尚未浓重的夜色，幽幽弹着琵琶。

　　　　昨夜一战，甚是疲惫，午后见教内无事便回房洗梳。本想倚着软塌小憩片刻，谁知看着香鼎上袅袅升起的烟雾她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便是天色向晚，天边残红已尽。

　　　　此时，凤尾龙香拨，琵琶之声圆润如珍珠，曲风平缓恰如弹奏者的心，却又隐隐带着几缕愁丝。

　　　　这样的生活，宁静得让她不安，如暴风雨前的风和日丽，它预示着可怕的巨浪即将来临。

　　　　曼璃自小无父无母，多亏教王收容才得以进入明教，而天赋异禀的她在二十岁时便成为了教中三圣女之一，对于这个羡煞人的位置，她也总是归功于自己的运气，并无骄横之气。

　　　　于是，有人赞她淡泊，有人说她矫情。

　　　　曼璃自己倒也无所谓，因为无论是圣女还是教王之位都不是她渴求的，她要的不过是宁静的生活，闲来无事便可抱琴一曲，而这样简单的要求如今看来却是难以企及的梦。

　　　　琵琶之音回荡间柔肠百转。

　　　　一直都在为守护明教而奋斗着，一直想要报答教主的恩情，然而踏上这个位置，却也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曼璃啊曼璃，你可曾真正为自己活过？

　　　　轻拢慢捻抹复挑，推手含情还却手，心绪纵横间，谁人知此意？只余曲罢清风满帘。

　　　　幽幽叹了口气，曼璃轻轻放下琵琶走向窗边，木窗敞开，雕栏相对，窗外是一派厚重的昏黄，大漠延绵起伏，天边依稀有断云过眼。

　　　　此刻，和煦的风中，隐约有萧声传来，时有时无，源远流长。

　　　　那样悠扬的音色，本应属于青山绿水，翠竹深谷，而在这临近夜幕的傍晚，箫声盘桓于开朗壮阔的大漠景致之上，围绕无垠苍穹而舞，竟是透着几分苍凉和惆怅。

　　　　“又是这个箫声……”曼璃凝神而闻。

　　　　不知从何时起，每当她奏完琵琶，总会有奇异的箫音传来，如在回应着琵琶之语，一弹一吹，遥遥相伴。

　　　　“究竟是谁……”曼璃悠悠望着窗外出神，多年来通过乐器相通，那熟稔的箫声让她格外心安，无来由的，她忽然想见见那个吹箫的人。

　　　　于是，一道白影自窗口掠下，身姿飘逸如白云浮上浩大的荒漠，又似一片回旋不定的雪花。

　　　　曼璃循着箫声一路飞掠，雾一样的薄裙轻纱飘扬在身后，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带着某种奇异的疯狂，找到了那人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

　　　　长风过耳，曼璃一路飘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轻狂。

　　　　箫声似乎故意与之为难，时而回荡于天际，时而如从东方传来，变换瞬忽，难以捉摸。

　　　　曼璃停下步伐，独立于空旷的天地间茫然四顾，夜风微凉，扬起少女一头如墨青丝。

　　　　箫音渐渐隐去，似乎不再与她玩捉迷藏，唯独那袭寥落的白衣卓然而立，眼中不知是神往还是迷茫……
7。第一卷　大漠风云…第七章
　　　　是夜，大漠之上，繁星点点，乍一看，无垠的苍穹好似被无数错杂的银线割裂开来。

　　　　长风呼啸而过，刮着沧桑，刮着寂寞。

　　　　清朗的夜晚，有人的心却是阴云密布。

　　　　此时，落无鸢正气呼呼地从大殿奔了出来，一路顺着山路跑入了山中的树林之中。

　　　　“臭陌遥，死陌遥！讨厌死了！”

　　　　“真不知道爹看上他那点好处了！”

　　　　耀眼的红衫少女独自一人，手插着腰，对着林中的落叶大喊大叫，还时不时用力跺脚，仿佛无处泄恨。

　　　　林间树影婆娑，朦胧淡月云来去，月华穿过交叠茂密的叶子照耀下来，衬得那少女宛如错坠凡间的仙子。

　　　　“呦，是谁惹了大小姐你呀？”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落无鸢闻声抬头。

　　　　“冷泽！”认出眼前人是修罗场六妖之首，她不禁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阵窘迫，“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自然赏月啊，”冷泽一身黑色劲装，他抱剑坐在树枝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树下的少女，“谁像你这没品味的丫头，只会到林子里骂人。”

　　　　“我——”落无鸢气得说不出话来。

　　　　“别我了，说说，到底什么事啊！”

　　　　“我爹啊！他居然要我嫁给陌遥！！那个死鱼脸的家伙！我才不要呢！！”

　　　　“啊~原来是这样~”冷泽心中算是了解了个大概，不由惆怅地望天，“陌遥，我同情他……”

　　　　“你说什么？？”落无鸢彻底被激怒了，她一提气，跃上树，粉拳绣腿对着冷泽就是一阵暴打，“让你再说！我让你再说！！”

　　　　“好了……好了……我错了……”冷泽招架不住，只能投降，“那你说怎么办呢？”

　　　　“哼，”落无鸢住了手，嘟着嘴气呼呼地转了过去，“我怎么知道……我从小就听爹爹话的……”

　　　　“嗯……”冷泽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他忽然讪讪一笑，“不如我们私奔吧！”

　　　　“什……什么……”落无鸢面无表情地看了冷泽一眼，然后默默无语地跳下了树，“那我……还是嫁给陌遥吧……”

　　　　“……”冷泽气结。

　　　　长夜漫漫，括苍山内一片肃杀的气息。

　　　　没有人知道那十大杀手是否会聚，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山内楼影缥缈，非烟非雾。夜风静，细柳垂金缕。

　　　　“罹烨，时机到了么？”

　　　　“就快了。”

　　　　“是时候会聚了吧。”

　　　　楼宇内，竹帘半卷，一白衣男子脸戴面具斜欹于窗。他向着房内某一处阴影静静开口。

　　　　“去通知颜双和蚀灵，”阴影中的男子回过头，黑色面具隐约有紫光流动，只见他懒懒地扬了扬嘴角，“是时候让他们动动筋骨了。”

　　　　“颜双和蚀灵？他们二人行踪不定，这……”白衣男子微有犹豫。

　　　　“蚀灵自然是在蛊灵宫，”罹烨把玩着手中的竹箫，不紧不慢地开口，“至于颜双么……听说最近在为朝廷卖命，你去趟中原，把他们逮回来。”

　　　　见白衣人没有回答，黑暗中的眼促狭一闪，“怎么，做不到？妖风公子……”

　　　　沉默半晌，白衣男子才点了点头，“好吧，尽我所能了。”只见房中白影一闪，窗边只余竹帘微漾。

　　　　“呵，明教……”阴影中的男子轻袍缓带，他徐徐走至窗前，望着一轮朗月，眼神如针“不知道珊罗娅那个女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骑着马一路飞奔而出，落无鸢怎么也睡不着，便独自驾马迎着风飞驰。

　　　　此时皓月当空，雾轻云薄，大漠上是说不出的飒爽。

　　　　远方，那沙丘起伏之处，隐约可见一支商队驻扎，篝火荧荧，伴随着驼铃声，摇曳在夜风中。

　　　　落无鸢勒马远观，时常见沙漠上有庞大的队伍，大多是去中原做生意，赚些利润。

　　　　此时，她正踯躅着是否该前行，然而还未做出决定，思绪便被一阵吼声打断。

　　　　“冲啊！！”

　　　　“把他们的货劫下来！！！”

　　　　另一支队伍自沙丘的另一头浮现出来，他们皆以布巾裹头，披风在星空下猎猎作响。

　　　　“是马贼！！快跑！！”

　　　　然而待到那支商队察觉，已然为时已晚。

　　　　上百马贼自高处冲了下来，自四面八方包抄而来，两支队伍无可避免地发生交战，兵戎相接之声四处炸响。

　　　　“太欺负人了！我要好好教训这群马贼！！”

　　　　落无鸢虽从小娇生惯养，但本性善良又特爱为弱势群体打抱不平，此时她正处于气头上，于是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豪情壮志，她一挥马鞭，义无返顾地冲了下去。

　　　　远方的马贼，眼见那红衫烈烈，策马而来，带着慑人的侠气，刚开始倒还心有余悸，然而稍战片刻，便知这丫头只是空有气势，没什么上乘武功，于是便大肆围堵起她来。

　　　　落无鸢单枪匹马，冲锋陷阵。一时冲动，连武器也没有，只能拿着马鞭乱挥。

　　　　迎面而来四支长矛直指马上的红衣少女，她一个仰身堪堪躲过，然而马匹受惊，鸣叫着扬起前蹄，落无鸢只能尖叫着抱着马脖子，努力稳住身形。

　　　　“这娘们儿没什么能耐，长得倒不错！”

　　　　“把她抓下来回去找找乐子！！”

　　　　落无鸢气急，不由大叫一声，顺势甩出马鞭，“你们休想！”

　　　　“哈哈哈！我们怎么不能想！！”前方一独眼马贼一把接过落无鸢的鞭子，扬手一扯，那红衣少女没有那么大力气，一下子从马上飞了出去，最后狠狠摔倒在地。

　　　　“小美人儿，别逃了，跟哥哥我们回去吧！”一群马贼讪笑着冲了过来，伸手向她抓去。

　　　　“滚开！滚开！！”落无鸢徒劳的挥手挡搁，一面努力向后退去，眼见包围圈子越缩越小，她正绝望之际，眼前一道银光闪过，瞬间震开了越来越近的马贼。

　　　　“嗯？”落无鸢吃了一惊，环顾四周。

　　　　只见她身后一人端坐于马上，黑色劲装，‘龙恒’剑在夜幕下散发着冷利的光，“呦，我的大小姐，”那人风流倜傥地一笑，挑了挑眉，“我说英雄救美这种戏码是不是太老套了？”

　　　　“冷泽！！”也不管什么矜持了，此时落无鸢看到冷泽好像看到了救世主，她一跃而起，笔直跃上马，抱着冷泽。

　　　　“喂喂！你这丫头别再靠过来了！”冷泽一脸痛苦地别开头去，“陌遥，我对不起你！！”

　　　　“你闭嘴！提到他我就火！！”

　　　　“行了行了大小姐，你以后还是别嫁人了！”

　　　　“你管我！”

　　　　两人吵吵嚷嚷了半天，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落无鸢回过头，满眼惊喜，“曼璃姐姐！”

　　　　“你看你多大面子，为了群马贼，连魔教顶尖高手都出动了！恩——说到马贼，恩？马贼呢？？”冷泽这才想起自己身处险境。

　　　　“收拾完了。”曼璃收起周身环绕如云的白绸，身后是一片残兵败将，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不愧是月圣女……”冷泽满目不可思议和崇拜之情，“难怪我混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个六妖之首，这就是差距啊~~”

　　　　大光明宫近来的日子格外平静，似乎是暴风雨前的一场缓冲。

　　　　修罗场内，血气翻涌一如往昔。

　　　　四年之期已到，需从所有杀手中选取六位最强者，挑战原先的六妖之位。

　　　　夜色催更，清尘收露，玉石砌成的长桥横于两山之间，此处向下望去，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叮叮——”长桥之上，薄雾之内传出阵阵刀剑相接之声。

　　　　“冷泽！你可真是好兴致！”雾气散开，唯见白衣迎风，陌遥长剑一划，瞬间封住对手三招。

　　　　“四年之期就快到了！我想看看自己有多少长进！”冷泽手腕反转，挥剑直逼陌遥而去，攻势凶猛。

　　　　“好！那我奉陪到底！”白衣如风，陌遥连环三剑，几乎脚不沾地，势如飘行。

　　　　空山间，回荡着兵戎之声，石桥下的深渊，宛如黑暗的双眼幽幽注视着这场比试，酝酿着吞噬万物的巨浪。

　　　　此处金戈铁马，演绎着热血的豪情壮志。

　　　　而广袤的大漠之上，荧荧篝火边，却是巧笑艳曲，载歌载舞。

　　　　落无鸢与爹爹闹了别扭，赌气不肯回宫，于是曼璃只能充当保镖，陪着她在空寂的大漠上无所事事地四处闲逛。

　　　　此时，夕阳已去，一轮弯月明媚新秀，伴随着璀璨星光，清景无限好。

　　　　落无鸢下马，轻盈旋转，“多好的天气！真想跳舞！”

　　　　“好啊！我为你伴奏。”曼璃微笑着取出琵琶，红彤彤的篝火照耀着她清秀的眉眼，让人格外心静。

　　　　于是，琵琶声起，‘铮铮’圆润如珠。

　　　　大漠之上，皓月当空，绝美的少女曼妙起舞，只见她颀颈修臂，绯色的纱袖忽放忽收，每一个旋身，回首，提裾，皆是无限娇媚。

　　　　曼璃推手促弦，一弹一舞，分外默契，就连漠上的长风此刻都为她们而柔和下来，轻吹红衣少女那环佩，叮咚之声与琵琶之音交相辉映。

　　　　曼璃不由莞尔，偷得浮生半日闲，原来在这终日打打杀杀的生活中，也会有这样平静的快乐。

　　　　比起舞者的艳丽，她只能算是个清秀佳人，虽不惊艳，却也自有一股沉静的美，让人心生安宁。

　　　　此处，琵琶声声，时缓时急。

　　　　那处，剑气如虹，行云流水。

　　　　冷泽身在半空，一剑飞刺；陌遥不退反进，反手并指捏住剑尖。

　　　　冷泽内力催动，腾空笔直刺去，陌遥一时缓不住对手的冲势，双指划过剑身，直至剑柄处才堪堪停住！

　　　　冷泽眼见着致命杀招被对方封住，只能泄气挑了挑眉，落地收剑。

　　　　“啊，真没意思，混了这么多年，还是超越不了你和与月圣女！”

　　　　“这也要看天赋。”陌遥淡淡收手。

　　　　“你是说我没天赋！”冷泽暴跳如雷。

　　　　“嗯……这个•；•；可能还没有被挖掘吧……”

　　　　“哼，”黑衣劲装少年，横剑于剑，一脸吊儿郎当，“等着看吧，本少爷总有一天会发达！”

　　　　“少爷？”陌遥疑惑扬眉。

　　　　“呃？没，没什么。”意识到什么说漏了嘴，冷泽随便得糊弄了过去。

　　　　陌遥看了他一眼，漠然无语地回头离开，袍袖飘拂于风。

　　　　刹那间，冷泽眼角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