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三眼里闪出几道异光,他回头看看正在埋头大吃的弟兄们:“也不怕你笑话,这里的一桌饭食,还从没被外人夸过,也就是我们这一群兄弟们吃得喷香,也是在家里实在饿得慌,才会讨了这么个死…差事。”
若儿听他说着,手中举着筷,四下一看,有些人已经站起身来,换上第二桶饭了,她看看桶中的米都只有半颗半粒。老十三说到了兴头上,又是继续唠叨着:“我们这些人都是冰洋沿岸的土著。那里虽然不比冰原那样终年严寒,也是气候年年异常,从来没有个风调匀顺的年头,海边的水土不好,土中除了沙子就是砾子,壤也是又咸又渍。村落里不能出海打渔的老弱妇孺捡拾了大半个月,才可以整出能种活稻子的海田,又要赶在一年一次的海水大落时种,赶在每次海水大涨前收,每次都是稻粒没长饱实前就抢割了下来,长上一茬瘪米谷子,就收上一次,一趟稻子总共要割上三次,收了下来,也是舍不得吃,托着卖到外乡去时,别人都说碾米渣子,就是收做饲料都是不肯。我们这群人被渔寮收了进来,一人都是发了十袋上好的谷苞子作为出海时的口粮,大伙都想着家里的吃上口好米,就自己做主换了过来。就是没料到这次出去,还能请到你们这样的道人,只好随便挑上了一些齐整些的,给你们凑了几桶。”
若儿喉头的酸意似乎传到了鼻子里去了,再看看老十三的竹桶,正是米丁满桶,黏煮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出米样。她低低地咳了一下,和着旁边的人一起扒起了饭来。
海风吹来,船徐徐前行,离冰原越来越远,原本随处可见的大块浮冰,一点点的消融在洋里。秋月郎郎,甲板上人头晃动,吃饭用的竹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忙活了一天的人都睡了下去,只剩下瞭望台上一个值夜的水手,眺着远方,海平线上很是安静,连倦鸟似乎都飞回了暖巢。这水手是第一次跟船,村里只有满了十六的家里有两个以上男丁的,才能跟着一起出海,他眼力比别人好些,又能识些字,就被拨过来做了个记录海路,夜间勘探的瞭望手。
这时,船已经彻底离开了冰原的地界,进入了正常的海域,星影未消,他看着东方还没来得及泛开的红色,想着明日应该能够见到一派海日东升的景象。耳边的桅布突然抖了几下,怕是哪来的落单海鸟糊涂撞了上去了,他低头一看。。。
第89章 月下惊魂无人知
夜里米色的单衣在月色下如雾似幻,如同薄纱遮面,很是旖心。年轻的瞭望手呼吸一乱,只见高杆正中,少女正踩着突出来的铁钉上爬而来,她也不用手扶着,就是如猫般轻掂而上,上到一半时,海风卷过将她的衣袂缠在了一旁的麻绳上,才有了刚才的那阵动静。
若儿见声响惊了人,也是有些过意不去,刚才一阵子的胡乱塞吃,又灌进了一些藻菜汤,这时正是撑得发慌,见了上头这人对着月亮,就是呆傻愣着,就生了这上杆吓人的心思。瞭望手直看着下方的少女,不甚白皙的肤色在月下显得亮眼了几分,眼里漾着欢跃,嘴角翘而微弯,他只觉呼吸有些急促,只见最后几步,少女却是腻烦了这百余根铁钉空阶,一下子脚里发力,窜高一冲,无声地落在了瞭望台上。瞭望手这才想起,白日里自己只顾着补觉,听着兄弟们前几日就是嚷着,这次鱼寮里花了大价钱请了几名道术师父来助阵,原来这就是道术师,可惜闲逛在台上远望的“能手“并不知道自己使得全大陆的道术师都蒙上了个猴子一般的身手的封号。
她看看眼前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瞭望手,伸出手来,往他肩膀上拍了几下;学着晚饭时,下面时的伙夫抢着收拾的空桶,老十三说的那句话:“你下去吧,我来!”她的手才落到那人肩上,只见少年的脸霎时如同火烧一般,红通了起来,夜风撩心,她身上的单衣被吹得紧贴在身上,显出了玲珑有约的妙曼曲线,半长的发被吹得直兜转着,脸上因为一路攀爬,晕染了层胭红,眼里满是看到月色之下的阔海星空之后欣喜,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行的平稳的渔船遇到了个抬头浪,踉跄了一下,这个情窦初开的是年轻水手被猛的一晃,清醒了几分,只见少女走动了几步,身子似乎带着股清新的雪香,他看看还留着一丝少女手温的肩,嘴里结巴了起来:“不…不行,夜里风大,天…也太黑,你…在这里…不妥当。我,陪…还是…你下去…我呆着…就是了。”他说完又后悔了起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长夜无边,身边有个人,有个这样的人陪着想来是件好…美事。
若儿见这人脸上忽明忽暗,如同被风胡乱吹的暗淡鲸油灯,嘴巴一努,指着前方,“那我走就是了,你可是小看了我,怕我拖了你的后腿,前面有只白毛的大鸟就要飞过来了,你可是要小心别撞上了。”说完,她身子轻旋而下,上来她还用了些时间,下去却是如同蝶梭月下花丛,三两下就落到了甲板上,再见身子一飘,就是连个米色边角都看不见了。
年轻的瞭望夫后悔不已,嘴里只是念叨着,突然想起她提醒的大鸟,连忙打起精神,往前看去,只见月色依然如雪似,泻在甲板上如同镀上了层白铁皮子,哪来的落单海鸟。他叹了一口气,脑里又是想起了少女的嗔骂样子,眼里朦胧了起来,思绪涣散,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咕叫声,他才刚回过神,只见眼前一白。幸好他身手也是敏锐,连忙低身避开,额间还是被海鸟平铺开得翅膀撞了个目眩金星,他搓揉着,回头望去,正是一只白色大秋鸥,瞭望手一愣,又是呆傻在了上头。
船舱腹影处,若儿的半个身子探出了朴木栏杆,夜已经深了,百来根浆木被绑定在了船弦上,船只是靠着单一的海风拉帆往前行进,海浪拍打着船身,闷声阵阵。刚才她只是一时起了性子,也就没顾得上先前的一股头晕目眩,胡乱爬杆子上台去了,倒是忘了老十三说的,自己这三人竟是患了个晕船症。
先前在船舱里头,五十依旧入着定,人如同黏在了床板上,风浪颠簸与她都没了了干系。若儿暗自羡慕着,摸摸这竹木打磨的床板,虽然比狐洞里的寒冰床好上一些,只是她还是睡安稳,想用着海纳法,有记起这里四处环海,这吸元纳道怕也是用不上,看来余下来的这些日子只能学着船上的人正常进食了,刚才摆放在眼前的硬干柴鱼和破米渣子还真是磕的她胃里翻腾。
浪花叠拍着,夜已深,水面起了一层海雾,冰原已经看不清了,想起了日渐衰老的冰裁,陀螺打转的胡三无,话依旧不多的暴雪师父,冰原…自己是一定要离开的。自己的一句:“花灵在上,我,韩银若,在傲世哥哥二十岁前定然到齐堡相助,以玉为质”,是一定要兑现的。那颗头玉,被她和着一身棉袄靴子小心地被收藏了起来,她时时会将它们铺开,一切都是如五年前般新崭暖手,“傲世哥哥,为什么你从来不回信,碧色总是可以一月连着一月的回,你可是没有收到信。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记不得你的样子了。”若儿对着海中的澄黄水月,低声呓语着。
她的眼里已经满是月影,海水还算清澈,连深海底下似乎都遍染上了月色,洋面出奇的安静,浪花也跟着凝固住了。船身停滞在了原处,缠了一日的昏眩感忽然没了踪影,若儿回身看看瞭望台上,那年轻的瞭望夫半靠在桅杆上,似乎因为海面的暂时平静而睡了过去,夜晚本就该是如此安睡的,若儿张嘴想叫出声来,空放在外的手上多了几阵冰滑感,船体有了异动,先是船头,再是栏杆所在的船尾,都开始慢慢地摆动起来,船并不大幅度移动,就是前后左右很缓慢地打着转,就如同风轻摇着的睡篮和着风声,空气里多了一股湿漉的海味。
这时候,如果有路过的邻近船只,从底下往上看,会发现船身下缠绕着无数密密扎扎的带状物。若儿看到自己手上,圈圈如海带缠了一臂,她手下用力,就是想将左手拉脱出来,这缠在手上的黑墨色的条状物是有些弹性的,被她这么一拉,手先是收回了些,只是经那粘滑的液体又是收紧,手还是被拉了回去,鼻下不断飘来海腥气。她凑上去的右手还没碰到那怪草,条状物就是往后一缩,闪避了开来。若儿反手抽出脚上的双阙,隔着栏杆一气胡乱斩刺,只见匕首月光之下,黑白间闪,刃光刺入那缠绕物,力道就是被吸收了进去,若儿从没见阴阳失手过,见匕身整个陷了进去,心里连忙催动起来。阴阳挣扎了会儿,反弹出的力道都被条状物上不断分泌出来的粘液层层包住。
她的身子被往外拉着,心只能如同鼓槌点面般剧烈的跳着,相持了一刻钟,若儿只觉得头晕感又是袭了过来,身子一倾,就被拖下了水。只听得海面轻响起入水的声音,船依旧停在了海面上,风却是丝毫吹不动帆了,船身被无数分生出来的草簇包住,只剩下那根桅杆还露在外头,海风吹到这里就是绕了个弯,避了开去。若儿入水的一瞬,心里绝望陡生,身子被死拖着,手也是动弹不能,她心里无数次的呼喊着阴阳,一次次的呼唤都是如同石沉大海。直到海水没过了她的脚踝,突如其来的湿冷让她打了个激灵,海水反而让她醒了几分,她趁着身子入水的一瞬,死命的呼了一口气。
越离开冰原,水也是暖了几分,但是深海之中,依旧寒冷异常。若儿憋着口气,连忙睁开了眼,眼里先是一阵不适,眨巴了几次后,本该清澈的海水,连一丝浑浊的排泄物和其他洋底生物都没看见,只见拉自己下来的怪草连绵开来,及目之处,她可以清晰地隔着海水看着自己的左手被一丛看不清摸样的海草往前拉去,阴阳被其中的一条卷裹了起来。她憋在腹里的气越来越少,只见那草簇也是慢了下来,若儿眼前正是一块锋利的往外凸出的尖石头,草簇正要将她往上面甩去。
明白了这堆怪草的意图后,若儿脑里又是清醒了过来,尽全身的力气往后拖拉着,身子却因为海水的流向和草簇的拉推逐渐往前移动着,已经看到了尖石上面浮动着的陈旧血气,她急得口鼻之中就是,冒出了几个气泡,右手又是往阴阳探去,只见那海草又似往后一退,若儿眼里闪过几丝惊喜,摊开右手一看,只见手中掌纹之下,那朵蓝色婆婆纳在水光之中,折成霓蓝色,她来不及细想为什么韩红窈的凝封术又是失了效,右手又是往那堆草簇凑去。一凑一退,再凑再退,
草簇抖了一下,在右手靠近之时,连忙避让了开来,若儿这下也判定了这海底草簇似乎对她的右手有些避讳,更准确的说是对她手中的花物很是忌讳。这时,就如溺水者见了浮木一般,她突然两脚一环,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突然一个猛蹬,还被缠绕着的左手连着身子被送进了草簇,草簇上依旧满是粘液,若儿撇开那股讨厌的不透气感,右手拉住草簇中最粗壮的一根草触,整个人贴了上去。右手更是死命的挨近还准备躲避开的草簇。
到了此时,洋底的人草大战颠了过来,只见草簇先是剧烈的抖动,但是那只手却是左缠又绕,就是摆脱不了。草簇来回摇摆了半响,只见眼前的人眼睛越来越大,嘴里的气泡接连冒了出来,整个脸颊都鼓肿了起来,草簇之中的无数叶条也不在躲避,突然围成了一道道圆圈,不再躲避少女右手中的那朵让它害怕的幽蓝小花,竟是一下子化成了个海草囚牢。
囚牢先是条条相绕,再是上下穿梭,直至密布成了一个巨球,若儿整个人被包了进去,她此时身上那呼进来的一口气已经所剩不多,只有右手还是往前挡着就要靠近的牢笼,水压越来越大,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挤了出来,左右手都是抵在了草牢上,眼前光亮越来越少,黑墨色层层铺了过来,身子似乎也不再属于自己。手心的蓝色花朵先还是半闭着,随着若儿的身体越来越往下划,几瓣蓝色先是慢悠悠地绽出了点蕊黄色,一瞬间突然全部裂放了开来。
那黑墨草簇跟着收拢,它也是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叶笼中的人生机也是越少,笼子往前移动着,就是往原先那块尖石上游去。就要近时。草笼中突地一亮,几缕蓝光漏了出来,草笼猛地一缩,再是一放,似乎是要被撑开了一般。只见海面之上,布满船身的海草猛地一退,船身又显了出来。
洋面也是跟着剧烈的颠簸了一下,船舱里的众人翻了个身子,又是睡了过去,五十和斐妄身上,则凝出了各自的神元之色。那靠着桅杆的瞭望夫头撞了个正着,发现自己竟然睡了过去,他急急往前看去,见船还是行在了正常的海路上,再往下看去,只见幡布依旧被风吹得鼓了起来,甲板之上月光凝地,一切都是如初,才放心地又靠在了桅杆上,
第90章 千叶纠缠霸王怒
若儿模糊之中,犹如醍气突然灌顶般,只觉胸中又是灌入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她被挤压的贴在草壁上身体又是恢复了知觉,一力挤压着的牢笼松弛了开来,那些滑韧的割也割不开的水草叶带一层一层的剥落了。她眼前只见那饱满的草触这时上面如同没了水分一般,表面的弹性一下子都消了个精光,她灵识一转,阴阳轻松的从草中挣脱了出来,在水里破开一道路子,飞了回来,阴阳过处,草触如同陶瓷一般,破碎了开来。
原先弹性甚好的草簇,变得只有拳头大小,就是飘浮在远处,如同秃了毛的土鸭。她莫名之下反而占了上风,手中的蓝光泊泊流闪。那拳头大小的草簇,又是瑟缩了起来,若儿心底突然浮起了一阵微弱的响声,声音之中,满是哀求。“霸王花大人,请饶了千叶这次,”。
此情此景,若儿就是想起了之前的贞木,她迟疑了一下,嘴里刚想说话,猛地灌进了一口子咸水,这才想起了自己还在海中,草簇的声音又是飘了过来:“大人,你只用想着我就能听见了,千叶虽然六灵不全,但六灵之中思之灵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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