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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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气撞铃-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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筏子晃了一下,筏头抵在了岸边的石头上,那个双头女人跳下去拴拽绳,不远处几个盛家的年轻女人蹲在岸边洗衣服,时不时看向这里,窸窸窣窣耳语着什么。

季棠棠忽然想到了什么:“外婆,这么多年,秦家炼成过鬼铃吗?”

“炼成过。没有尝到过腥,就不会这么狂热地想再见血。”

季棠棠愣住了:“他们都炼成了鬼铃,那为什么还追着我不放呢?”

盛锦如有些好笑:“小夏,人是会死的。怨气支撑的鬼胎,长期生活在阳间,不断消耗自己的元气,又能活多久呢?这世上最大的就是时间,再强的怨气,随着时间的消逝,也会渐渐偃息,小的时候那些让你气的要哭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你还会生气吗?”

季棠棠恍恍惚惚的,还会生气吗?当然不会。妈妈不给她买花裙子,爸爸骂她考试没得95分以上,两个人的纪念日叶连成忘记给她买礼物……

还生气吗?大多都不会了,只是置之一笑,即便有的事还有些微的愠怒和不平,但和当时的盛怒比起来,也实在是不值一提了。

外婆说的对,再强的怨气,随着时间的消逝,也会慢慢消失的,而以怨气做支撑的鬼胎,终究也逃不过老死这道人伦的坎。

盛锦如看着她,意味深长:“小夏,感情也是一样的,现在你对岳峰念念不忘的,日子久了就淡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人离了谁都能过,没有谁是放不下的,慢慢的……你也就忘了。”

第三十一章

送季棠棠进音阵之后,盛锦如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只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你们都在议论秦家做的那件事,小夏还不知道,你们都给我放机灵点,谁敢在她面前提起一句,我割了谁的舌头!”

所有人噤若寒蝉,盛锦如走了之后,才有人冷笑着说了句:“就她的孙女金贵!敢做还不敢提吗,早晚还不是会知道!”

旁边有人劝:“太婆这么做自然有道理,盛夏现在受不得刺激,没看昨晚发一通疯,险些没把人给咬死了,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男人落了难,可不得把八万大山都给掀了!”

先前发牢骚那人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正午过后,有个年轻女人带季棠棠出音阵吃饭,石面上没有人,一问才知道,盛锦如带着大部分盛家女人到后头去料理青姐的后事了——想来盛家这样的家族,丧葬是有自己的一套程序的,季棠棠觉得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问那女人这样是不是就算是治好了,那个女人想了想,回答说:“你进音阵乱了时序,中间又曾经断了一档,跟全好毕竟是不一样,最好再多进两次,否则脑子会受影响,就像昨儿那样,一激动起来,行事就不受控了。”

话说的在理,不像是诓人,季棠棠也就不多问,老实坐下来吃东西,盛家人平日吃的都简单的很,给季棠棠是单独开了小灶了,荤素都有,居然还葱姜蒜煨了条鱼,鱼儿细细小小的,季棠棠心里直犯嘀咕,老疑心是从溶洞的水道里捞出来的。

吃饭的当儿,后头隐约传来像是念经又像是嚎哭的声音,季棠棠忍不住老朝那个方向看,陪着她的那个女人解释:“按照盛家的规矩,这是给青姐念经,让她早进轮回,有朝一日还做盛家的人。”

季棠棠咋舌:还做盛家的人,这不乱了辈分吗?

这念头,心里想想也就算了,没好意思说出来,低头又刨了一阵饭,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又看向传出声音的那个方向。

那段路她走过,过一条不算长的通道之后,是一个很大的山洞,一面壁上凿的像是陕西的窑洞,上下错落排列,洞口还挂着帘子,明显是这些盛家女人晚上睡觉的地方,另一面壁上有几个大些的,随便摆了桌子凳子,像是议事的地方,她就是在最挨里的那个洞里找到的尤思。

想到尤思,季棠棠的心里如同被压了一块石头,那天看到的场景太过耸人听闻,以至于她每次想起,后背都直冒凉气。

尤思这算是死了,还是没死呢?

季棠棠咬着筷子头,越吃越慢,末了斜乜了那女人一眼,把碗往旁边一推:“我要上厕所。”

她隐约记得前两天在洞里,每逢要方便的时候,照顾她的女人都是把她往后头带的,反正待在这里无所事事,如果再能原路走一遭,偷个空儿看看尤思那边的情况,没准让她发觉出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人有三急,上厕所这种事儿也不好让她憋着,那个女人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还是起身带她过去:“那走吧。”

季棠棠跟在那女人后头走,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往下走的时候,看到那个双头女人坐在系筏子的地方发呆,季棠棠问那年轻女人:“那个人也是盛家的人 ?”

年轻女人的反应超乎想象的激烈:“谁说的?那种怪物怎么会是盛家的人!”

声音有点大,那个双头女人似有所感,抬头看向这边,看到季棠棠的时候,她的情绪有点波动,脸上居然露出了近乎讨好似的笑,旁生的那个头似乎也因为激动而哆嗦着摆着。

季棠棠打了个激灵,赶紧把目光收回来,那个年轻女人察觉到一点,一脚踢下去,脚下几块小石子飞向那个双头女人的方向:“把你的狗头给收起来,自己不知道自己吓人吗?”

小石子簌簌砸在水面上,还有两颗砸在那女人身上,那女人瑟缩了一下,把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好像是努力要把那个头给藏起来,季棠棠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她中学的时候上生物课,知道这种属于怪胎,看到年轻女人这么张扬跋扈,她心里很有点不平:要是有的选,谁愿意长成这个样子?你也就是娘胎里占优势发育的正常了,又不是你的功劳,凭什么去欺负别人 ?

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回头看了那个双头女人一眼,还朝她笑了笑,那个女人怔愣了一下,嘴唇嗫嚅着,目光里居然流露出无限感激来。

季棠棠有点难受,这样的人,一定是受欺凌侮辱惯了,别人稍微有点善意的表示,她就受宠若惊到感恩戴德了。

越往后走,念经的声音越大,并不齐,其间间杂着哭声,哀伤的成分不多,尖厉而又怪异,怎么听怎么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味,快临近那个大的山洞里,看到几个估计是在外头把守的盛家女人,几个人凑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再走的近些,估计是听到脚步声了,有一个人无意间一抬头,正对上季棠棠的目光,刹那间惊慌失措,一手把靠的近点的那人推开,脱口说了句:“她来了,别说了!”

盛家的女人到底是跟外头接触的少,行事总有点破题儿第一遭的慌张和欲盖弥彰的不当,季棠棠心里打了个咯噔,那个女人说这句话时是看着她说的,所以“她来了”里头的“她”,应该指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年轻女人,她看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劈头就问她:“你在说我吗?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

问了这话之后,她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了,因为非但是那个说话的女人,连身边陪着自己的这个女人都有点慌了,直朝那个人使眼色。

那个女人定了定神,突然就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来了:“你谁啊你,谁说你了,还有这么自作多情的,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明明只是简单的问话,偏偏慌慌张张要升级到争吵来自我掩盖,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季棠棠有点恼火:“你刚刚明明……”

“明明什么啊,你听到了?有本事听的清清楚楚再来说我们嚼舌根,不然猜什么猜,别把自己当棵葱,以为人人都要议论你。”

这么放着嗓子吼了几句,那个女人先头的紧张也渐渐消下去了,眼睛那么斜斜一翻,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季棠棠气的咬牙,但是脑子里总好像闪过了一些什么……

——“有本事听的清清楚楚再来说我们嚼舌根!”

——“有本事听的清清楚楚!”

——“有本事……”

电光火石之间,季棠棠突然反应过来:她当然有这个本事!她的目光是可以拐弯的!盛家溶洞这么点地方,任何一个角落的秘密,她都可以看到,也可以听到!

前一段时间真是脑子烧坏了,居然完全没想起这一点,难为她前两天还偷偷摸摸装疯卖傻的,真是猪一样!

她转身就往回走,心里轻快的几乎是想哼小曲儿了,那个年轻女人追上来:“你不上厕所了?”

季棠棠对着她嫣然一笑:“我喜欢憋着。”

这一趟她出奇配合,回去之后就回到音阵坐着,静待日落之时的降铃,那个年轻女人见她这么听话,也乐得清闲,坐在边上看了她一会之后,脑袋鸡啄米一样打起了盹儿。

季棠棠平心静气,目光凝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盛家音阵的缘故,这一次能力的施行相当顺畅,目光瞬间就流泻开去,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眼前所见,分外清晰明透,而且目光随心念而转,行进的速度很快,她感觉不像是人的眼睛所看到的,像是所谓的开天眼、心眼。

她先在那个双头女人身边停留了一下,凭着直觉,她觉得这个女人对她没有恶意。

得以近距离看这个双头女人,也第一次真正完全地看到她那个旁生的头——她没想到这个头居然是个男人的头,眼睛能眨、会动,嘴唇上有髭须,而女人的头相貌又绝称不上好看,的确有碍观瞻,让人心中倍感不适。

那女人低着头,眼眶有点发红,眼神迷茫的很,但偶尔的,嘴角又会带出浅浅的笑,季棠棠看了一阵,想起自己有正事,正要离开时,那个女人忽然自言自语说了句话。

“小夏长的是挺像姐姐的,心也善。”

季棠棠愕然,音阵中的身子轻微颤了一下,感觉上,那个站在双头女人面前的“自己”似乎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就说嘛,溶洞里不可能会有她姓,这个女人一定是姓盛的,她叫盛清屏姐姐,那一定也是盛锦如的女儿了?可为什么盛锦如待她,还不如待一条狗?

那个双头女人的眼泪渐渐流下来,受她所感,旁生的那个头也脸现戚容。

“老三,你知道姐姐死在外头了吗,当年如果不是咱们犯了错,姐姐说不定还安安稳稳在溶洞里。小夏回来了,你看见没……”

季棠棠先还以为她说的“老三”是神棍口中那个自己素未谋面车坠悬崖而死的舅舅,后来见她说话时频频转头看那个旁生的头,才反应过来她是跟自己同体的“兄弟”说话,这么说来,盛锦如本该有两儿两女的?

这些先不谈,她为什么说“当年如果不是咱们犯了错”,难道盛清屏一事,当年另有隐情?

季棠棠的心跳的厉害,死死盯着她等她说后面的话,但这毕竟不是对答,这个女人即便自言自语,也不会如她所愿把当年的事情“自语”一遍,季棠棠等了片刻,想起还有其它想查的事,索性这边先放一放,循着后头的山洞而去。

那几个女人居然还聚在一起,一脸的义愤填膺愤愤不平,估计还在对她品头论足,季棠棠慢慢过去,匪夷所思中又带了些许轻蔑:老话说无事生非,盛家的女人果然是无聊到极致了,没有消遣的,把她这个外人的事翻来覆去的说,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老太婆对那个小夏宝贝的要死,昨天她狗一样咬人,老太婆都不准人还手。路铃的女人就金贵吗,不见得吧,你看那个盛清屏,浪荡的要命,这么多年,也就她为了男人跑了,我告诉你,这种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出来的打地洞,有遗传的,盛夏不见得强到哪去。”

——“以前青姐在,老太婆还听她说两句话,现在青姐死了,老太婆不越发成了皇太后了,以后不会让盛夏来管着我们吧,我第一个不答应的,虽然姓盛,但是是半个外人,尤其还有一半是秦家的,她盛锦如敢这么着,我就敢造反。真当她们路铃是一等一的了!”

——“你俩想的也忒多了,找我说,还有风暴没过去呢,昨晚盛夏要见那男人,闹成什么样子?她要是知道老太婆把那个岳峰交给秦家人了,你们猜怎么着?老太婆想瞒她,真是老糊涂了,最多瞒个一时半刻,要我说,一天都捱不过去……”

季棠棠如遭雷噬。

感觉上,那个可以受控制走的更远看的更远的“自己”,是身体无数道元气抽伸延长出的无形分身,乍闻噩耗,身体巨震,能力被迫中断,无数道气道猛烈回抽,真的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反噬回来,她原本是在音阵中挺直身子坐着的,气道回噬的一刹那,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力道击中,后背重重打在音壁上,音阵是挖了九个孔坑的,孔与孔之间的音壁虽然是石头的,到底是薄,居然硬生生撞碎了一道,整个人被撞到另一个音孔里去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原本打着盹儿,忽然听到石壁碎裂的震响,吓的全身一个哆嗦就清醒了,定睛一看,音阵破了一角,季棠棠坐在里面,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那个女人吓坏了,伸手就去推她:“小夏,小夏……”

才唤到第二声,季棠棠猛然抬头,一只手狠狠攫住她的胳膊:“岳峰在哪里?”

那个女人颤栗着说不出话来,她跟季棠棠离的近,可以看到她的双眸之内,血水迅速在瞳孔和眼白之间流动,像是无数瞬间发生的潮汐,身为盛家人,她知道这是掌铃者因为情绪的极端变化而自行召唤铃力上身,这一期间迸发的力道之强,自己要是一个答的不合她意,怕是被徒手撕了都没准。

她上下牙关猛磕,结结巴巴磕磕绊绊:“我……我不知道,他不是在……外面嘛……”

季棠棠愤怒极了:“你撒谎!”

她拽着那女人的胳膊就把她抡了出去,抡起时就听咔嗒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关节被她抡脱了臼,那个女人在石面上连滚带翻,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急速下坠,最后扑通一声,整个跌落在水里。

那个双头女人在岸边坐着,原本听到石面上有些动静,碍于自己不招人待见的身份,想去看又犹豫,正迟疑的时候,面前突然有人落水,巨大的水花溅了自己一身,她惊惶之下,手脚并用爬上石面去看,才刚站起身子,就看到季棠棠的身影消失在往后面山洞的通道里,正想追上去,身后的水里传来那个年轻女人挣扎呼救的声音:“救命,救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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