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瞳慌乱地翻出一张纸巾，心疼地在杨辰的嘴角和手上擦着，眼泪像珠子一样落下。
“我又没死，哭什么。”杨辰气息微弱，声音有些细微地颤抖。他劈手夺过猫瞳手里那包纸巾，从里面抽出一张，在猫瞳挂着泪水的脸上胡乱抹着。
“妆都花掉了。”猫瞳抗议，眼眶依旧红红的。
“给你讲个笑话吧，以前老马讲给我听的。”杨辰看着手里的纸巾，对猫瞳道。
“大叔你伤得这么重还讲什么笑话？”随着和杨辰相处得越来越久，她对杨辰的态度已经从绝对顺从变成偶尔会反驳一句，不过这反驳的出发点则都是基于为杨辰考量。
“话说有一天张无忌对张三丰说，‘太师傅，武当山的生活太寂寞了，每天只有清风明月两个朋友陪着我’……”杨辰根本没在乎猫瞳的抗议。而他才刚一开口，猫瞳就认真地听了起来，边听边悄悄地用手拽住了杨辰的胳膊。
“然后张三丰就说：‘你这就算不错了，我当年在少林的时候也只有两个朋友，一个恰好也叫清风……’‘另一个呢？’张无忌问。”杨辰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另一个呢？”猫瞳忽闪着大眼睛，乖巧地配合着问。
“心相印。”杨辰顺势从猫瞳的双手之间抽出胳膊，将手里的纸巾在猫瞳面前晃了晃，一切都做得看起来很自然。
“啊？”猫瞳一愣，完全没听懂这个流传得很广的笑话的内涵。
“大叔，我是不是太笨了？”猫瞳见杨辰继续朝前走，赶忙挪着小碎步追了上去，一只手轻轻锤着自己的小脑袋，另一只手又习惯性地拉住杨辰的胳膊。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杨辰没有回头，任猫瞳的手在他胳膊上抓着。
“大叔讲的笑话我都听不懂，打架我也打不过别人，要是我再厉害一点，今天就不用大叔出手了，害得你的身体又承受那么大的负担。明明应付那把讨厌的剑就已经很吃力了……”猫瞳有些丧气。
“好了，别泄气，你已经很厉害了。”杨辰。
“真的吗，我真的很厉害吗？”猫瞳立刻又来了兴致，情绪转换的速度像个孩子。
“真的。”杨辰停下，手有气没力地又搭在猫瞳脑袋上轻轻揉着。
“头发都乱了。”猫瞳又一脸苦兮兮，却没有躲避，也没有拨开杨辰的手，就这么任杨辰将她的头发弄得一团糟。
“大叔，那我那么厉害，我给你做小妾好不好？”猫瞳用手指捅着杨辰的腰。
“没戏。”从未改变过的回答。
杨辰的眼睛看着远处的灯火，焦点却没有落在任何一处景色上。同样飘忽的还有他的思绪，他知道未来的方向究竟在哪里，也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难，他同样知道单靠自己是没办法看着眼前的方向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路来，无论他有多强大——无论他将来有多强大，一个人终归是弱小的。况且，杨辰需要一些家伙成为自己的伙伴，而那些家伙又何尝不需要让自己成为杨辰的伙伴，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时不我待，自己终归还是太弱了，弱小的不止实力，还有那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这样下去别说达成最后的目标，就连即将出现的源源不断的追杀都逃不过去啊。”杨辰心里想着。
杨辰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根本瞒不了多久，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的那把剑会引来多少人的垂涎，但他却没办法舍弃那把散发着诱人气息早晚会引来饥饿狼群的神器，因为那是他和自己的伙伴走向通往成功之路的关键。
而就算身上没有带着乾坤裂天剑，这世上仍有大把的人想要将杨辰马麟等人的命夺去。想要过得安稳，那便要有让旁人忌惮的力量。
藏匿蛰伏，韬光养晦，然后一鸣惊人，在世界上画一个大大的惊叹号。俗气而老套的剧情，却充满了该有的热血和爽快——不过这只是杨辰心中剧本上的情节，最理想化的那个剧本。
杨辰与猫瞳这边安静得像是在约会，而尘凡那里则是截然相反的光景。
……
“你妈的，不是说不动手么？”冰魈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无奈。不过他倒是也觉得和尘凡抱怨这些很扯，便干脆化作一阵寒风冲向尘凡，准备以武力解决问题。
而寒山则更是直接，在冰魈说话间便已经一言不发直接将手里的短刃划向尘凡的咽喉。
“连我的话都相信，真够没常识的。”尘凡哑着嗓子嘿嘿笑着。
鬼境再度出现，三鬼突兀地从园林内消失，在如同混沌一般的鬼境内厮杀。
寒山那把短刃森冷的刃口距离尘凡的脖子只差纤毫，若不是尘凡以惊人的速度急退，这一刀就会割断尘凡的喉管，然后血液会如同喷泉一样汹涌地喷溅——不用怀疑这一点，尽管只是近似虚无的鬼体，但三人的鬼境都能将对方的鬼体凝结成实体。
也就是说，在这鬼境之内，他们三个都会受伤，会流血，会残废，会被割破喉咙，会被刺穿心脏。尽管那些大小伤口在出了鬼境之后就会随着身体再度恢复成纯粹的能量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鬼体的虚弱——只要不是致命伤，就算断肢之类的情况也能够得到修复，但前提是得能走得出这鬼境。
尘凡退，飞快地退。
他的咽喉上已经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那把寒冰短刃一直紧逼着他的咽喉，从未被拉开一丝一毫的距离。
并不是尘凡不够快，单论速度，他要比寒山快上许多，之所以一直没能将寒山甩开，只是因为旁边还有一个冰魈。
冰魈手中的冰刃从一开始便锲而不舍地对尘凡进行着干扰，封堵着他后退的路线，让他不得不一次次急停，转身，变向，加速，再急停，转身，变向……将空气的阻力统统变成助力。
尘凡并非一味退让，躲避的同时会夹杂威胁并不大的反击，虽然收效不大，但却也聊胜于无。只是他惯用长兵刃，被人近身之后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束手束脚。
尘凡卖了一个破绽，左腿忽然被冰魈带着刺骨寒气的掌风刮到，身体猛地一僵，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被打乱了节奏。冰魈趁势猛攻，短刃如冰蝶上下飞舞，间或夹着寒掌带来的渗入骨髓的冰冷。
不过尘凡的目标却并不是卷起一片狂暴风雪的冰魈，而是一旁蓄势待发的寒山。
寒山与冰魈配合已久，他们有着自己的默契，通常真正的杀机都不在攻势凌厉的那一方，而在另一个看起来有些像是划水的家伙身上。
果然，在冰魈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击面前，尘凡已经显得疲于应付。横削，直刺，斜砍，短小的刀刃在尘凡眼前划过一道道光影，看起来就像是被“切水果达人”的手指飞快划过的游戏屏幕，而且还要将这屏幕上的影像快进数倍。
躲闪，招架，再躲闪，再招架。
尘凡手里的斧子在冰魈灵活的短刃前显得太过笨重，而他腿上的寒霜也一直没有散去。自打冰魈矮身一掌带来的寒气将尘凡的左腿冻僵，冰魈便招招不离那里，想要降低尘凡那令人头疼的速度，同时更是为了吸引尘凡的注意。
冰魈的短刃带着割破空气的啸声袭来，落点处是尘凡左胸第三根肋骨。
尘凡侧身，后颈处却传来嗡嗡的声音，那是另一把冰刃在以极高的频率颤动。
寒山出现在一个尘凡绝想不到的位置，短刃亦是在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散发着寒气。
在寒山冰魈两鬼看来，一切都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接下来尘凡会轻松躲开冰魈佯攻的后手，而寒山则会刺穿尘凡的脑干——这样的场面早已经不知道在他们的导演下上演过多少回。
然而，这一切却都在尘凡的预想之中，从故意被冰魈的掌风拂中开始，他等待的便是这一刻。
刚刚吞噬掉的能量瞬间爆发，尘凡的速度猛然提高一倍。寒山眼看着自己的刀刃刺进尘凡的后脑，可手上却并没有传来短刃割开肌肤切断骨头时的反馈，那种反馈曾一次次给他带来令他浑身颤抖的爽快感。
随即，寒山的小腹一阵剧痛。
寒山低头看去时，尘凡手里长斧的刺矛已经从他的小腹穿过。
尘凡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手上发力，狞笑着将寒山挑起。
一旁的冰魈惊得整个呆住，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该逃还是该战。
第二百二十章 跟我走吧（一）
“逃……快逃！！”寒山大吼，在伤得这样重的情况下还能够喊得如此中气十足，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不过这奇迹却不能起到一丁点儿逆转乾坤的作用。
小腹上传来的疼痛不只令寒山的面孔扭曲，更让他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他们两人先前那样猛攻都未能从尘凡手里讨到任何便宜，而他现在已经重伤，便更加不是尘凡的对手。
他们自然不知道尘凡现在只是处于一种非正常的短时爆发状态，若在平时以一对二尘凡一定会被他们俩揍得落花流水，不过杨辰通过裂天剑短距离传送给尘凡的那团能量却让尘凡有了嚣张和发疯的本钱。
尘凡若是将那能量慢慢吸收蚕食，所能得到的好处肯定要远大于在这一瞬间爆发，可他却偏偏仗着自己有这样底牌非要挑起和寒山冰魈的争斗。寒山两鬼都以为自己与尘凡的实力相距甚远，而尘凡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打了兴奋剂，这成绩根本做不得数。
寒山希望自己大吼的这一声能够唤醒呆滞之中的冰魈，而冰魈虽然浑身一震回过神来，却没有如他所愿地转身逃走。
“放开他！”冰魈身上的寒气逼人，那气势居然已经和尘凡不相上下。
尘凡晃了晃手里的斧子，被挑在上面的寒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别管我……逃……快跑啊……”寒山，气若游丝，淡紫色的血从他的口鼻和小腹向外欢畅地流着。
“放开他……”冰魈咬着牙，握着寒冰短刃的手在颤抖，无关肌肉神经，那是内心无法平复。
“什么？你说什么？”尘凡将手放在耳边，表情夸张。
“我让你放开他！！”冰魈怒吼，却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
“看着好基友受苦很愤怒吧？”尘凡嬉皮笑脸的面孔令冰魈异常生厌。尘凡说完这一句，面具上的表情突然一变，笑容先是凝固随即消失，五官扭曲在一起，恶狠狠地说道：“不过你这是在对着谁故作凶狠啊，嗯？！”
强劲的气流从尘凡的手臂传导到战斧上，沿着斧柄直冲上去，瞬间将寒山小腹的伤口扩大了一小圈。寒山整个身体挂在上面，四肢无力地垂下，生死未知。
“你……！”冰魈恨不得立刻将尘凡撕碎，可前冲的脚步刚刚迈出却又硬生生止住——尘凡的手臂上又聚集起呼啸的风，那一道气旋夹杂着鬼境之中的冰雪飞速旋转，若是尘凡再度如刚才那般施为，寒山的鬼体一定会被撕扯成两段。
“令人不爽的狗屁友情……唔，我忽然有了一个有趣的主意。”尘凡的眼珠飞快地旋转，忽然又裂开嘴笑了起来，道：“要是你用那把小刀往自己身上扎上那么两刀，我或许会考虑放了他。”尘凡的眼睛边转边在冰魈的小腹上瞄着。
“我凭什么信你？”冰魈的手继续颤抖。
“你可以不信啊。”尘凡吹着口哨，依稀可以辨认出是走调的《国际歌》。
“别……快……快逃……”被串成肉串的寒山适时出声，展现自己顽强生命力的同时还不忘提醒冰魈赶快逃走，但却适得其反地更坚定了冰魈的信念。寒芒闪过，短刃深深地刺进冰魈小腹。
冰魈忍着痛，站得笔直地望着尘凡，叫板一般。他一手握着短刃，另一只手指着寒山。
尘凡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道：“不够。”
短刃拔出，刺入，再拔出，再刺入，冰魈瞪着眼睛，不肯服输。
寒山的手握着不曾松开的寒冰刃，颤微微抬起，瞄向尘凡的脖子，那是他身上仅存的力气。
“我若是你，就会用剩下的这把力气抹自己的脖子，你要是死了，他自然会放弃救你。”尘凡。
寒山的短刃调转方向。
“别犯傻！”冰魈睚呲欲裂，毫不犹豫地朝着尘凡前冲，刀刃上闪着的寒芒带着舍弃一切的决心。
一直在微笑着的尘凡突然由极静转为极动。
一把寒气森森的短刃飞旋着被尘凡弹开掉落在地。
……
“那个……好像是大叔的朋友诶，就是那个整天很没溜儿的人。”猫瞳扯着杨辰的袖子晃悠着，另一只小手从杨辰的身后朝着前方不远处马麟的背影指着。
“恩，是老马。看他那若有所思的颓废样儿，估计已经和尘凡见过面了。”杨辰道，他却没有追上马麟，而是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杨辰和猫瞳现在的气息和普通人几乎没两样，连老孟和童先生都没能发现他们，就更别说少根筋的马麟了。
“我不喜欢尘凡。”猫瞳扁着小嘴，似乎是想到了尘凡的样子，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所以我让他去给那些家伙传讯。”杨辰。
“这样我们俩就可以过二人世界了。”猫瞳笑着，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
“况且他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弄出点乱子。”杨辰立刻撇清自己并不是为了猫瞳想象中的那个原因才支开尘凡。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尘凡，我喜欢大叔。”猫瞳的声音柔软得就像一只小猫，带着能温暖人心的小火苗。
“恩。”杨辰随口应着，显然那火苗还不足以融化坚冰。
“诶，大叔不追他吗？”猫瞳忽闪着大眼睛转换话题，没有丝毫失落。
“他又不是大姑娘，我有什么好追的。”杨辰在一家便利店门前停下，转头问猫瞳：“要吃雪糕吗？”
“拜托，大叔，现在是十一月诶。”
“可爱多。”
“要吃！”
……
杨辰在便利店里付款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这一个原本平常的事件这时候显得极不寻常。杨辰现在用的手机虽然型号、壁纸以及铃声都与之前一样——型号依旧是被肖佩佩称为可爱的“盖世兔”的某款老旧街机，壁纸依旧是一张肖佩佩抱着小狗的照片，而铃声依旧是肖佩佩唱的那首《AllThatJazz》……不过他却换了手机号码，而这个号码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唔，准确地说并不是人。
半魔猫瞳一直寸步不离杨辰，而杨辰此刻距离她不到十公分，她自然不会选择用电话和杨辰交流。
至于尘凡，他压根连电话都没有。
杨辰看着手机，手指将屏幕上催促一般跳动着的电话图标滑动到绿色的接听位置。
“二哥，帮我。”电话那端的马麟手里捏着一张纸，那张尘凡硬塞给他的纸条上正写着杨辰的电话号码，